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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火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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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利的嚎叫声刺破游轮甲板。

隐藏在浓雾里面不知名的东西扇起的狂风如刀,刺得人后背生疼。

姬语头也不回往通往船舱的楼梯跑。

他不知道刚才杰西为什么会忽然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将那几根恶心的人油蜡烛全部都怼进了嘴里,不过这显然破坏了甲板上正在进行的事,导致那只隐藏在浓雾里面的怪物暴怒。

再之后,他就听到了杰西脑袋爆炸的声音——这声音也许会成为他之后很久的噩梦了。如果他再不逃,恐怕下一个爆炸的就是他自己!

然而,越是接近楼梯的入口,湿漉漉的雾气就越浓厚。

姬语的步伐越走越慢。周围的雾气已经浓稠得仿佛胶水一样,粘着他的衣袖和裤脚不让他行走。

凭借轮回者的强力身体素质,他竟然无法彻底挣开这些薄雾,脚腕上仿佛坠有千斤,速度慢的跟乌龟有的一比,而身后猛烈刺骨的风声却越来越大,

一种毛骨悚然的危险感从背后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甲板上一寸一寸寻找敢于触怒自己的生物,只要找到,就会立刻如同猛兽扑来,将他彻底撕成碎片!

姬语在心里骂了声娘,开始快速地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

他手边能够帮助他摆脱困境的东西,“真实之眼”已经因为能量耗尽而关闭,袖箭今天的使用次数也已经到顶,凭借轮回者强大身体素质却也无法蛮力挣脱这些该死的雾气……对了,还有游客手册!

虽然不知道这本奇怪的游客守则究竟是怎么出现的,但是根据种种情况推测,这东西显然在保护游轮上旅客的安全。

那些内容飞速地从他的头脑之中闪过整合。毫无疑问,里面最重要的提示是:

【无论何时何地,请尽量保持周围有光。】

游轮上那些不知名的东西怕光。姬语想。尤其怕的是自然光,电器所发出的光应该也有一定的阻碍作为。但刚才人油蜡烛产生的光却是例外。

无论如何,只要快点逃回到明亮的船舱里,应该就没事了。

但在此之前,得摆脱这些雾气……

光能驱散这些雾吗?

不管了!现在只有冒险一试。

姬语艰难地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里面,手指摸索着打开屏幕,按动了手电筒按键。

光亮从口袋里面透出,然而,周围的浓雾却依然浓郁粘稠,阻挡着他的脚步,并没有任何散开的迹象,也让他无法辨别清楚四周的路。

反而手机手电筒的灯光在漆黑一片的甲板里面格外显眼。

身后怪物的尖嚎声戛然而止,但随之而来的是让他汗毛耸立的窥视感。

姬语额角上冷汗流了下来。

他似乎干了一件愚蠢的事情。

手机手电筒发出的光暴露了他自己的位置,而他在浓雾之中却依然分辨不清楚自己现在的位置和回去船舱的路,简直就是把自己往怪物嘴里送!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姬语手心出汗,赶紧关闭了手机手电筒,然而背后的窥视感并没有消散,反而在渐渐逼近。

他屏住了呼吸。

周围寂静如深空,只有身后的动静悚然。他能够听到咀嚼的声音,滴落的血滴声,和愈发迫近的血腥味。

沉重黏腻的大雾,迫得他的胸膛难以喘息。

必须想出逃脱的办法……守则,守则里面还有什么能够利用的……

姬语脑海中飞速默念着守则的内容,直到倒数第二条守则划过脑袋。

……如果最终发现自己还是彻底迷失,马上把游客守则的最后一页撕下来折成千纸鹤拿在手里,并拿着千纸鹤寻找监管者。

和游客守则前面每一条解释合理却细思极恐的规则而言,倒数第二条对游客的要求让人很难理解,而规则本身似乎也懒得对此进行解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随口开出来的恶作剧玩笑。

然而,现在轮船上所发生的诡异的一切,岂不已经是上天对他们开的最大的玩笑了么?

姬语咬牙把手册拿了出来。现在他庆幸当时从房间出来的时候没有忘记带走这本手册了。

“嘶啦”一声,他把最后一页撕扯了下来。

背后不远处——大概也许只有十多米的地方忽然传来一声森冷的怪异的哼笑声——他的心骤然悬起,原来不知不觉之间那怪物已经距离他这样近,刚才撕册子的声音明显已经吸引了对方的注意!

姬语冷汗直冒,指尖飞快动作,以平生从没有过的速度把那张纸折成了一只歪歪扭扭的千纸鹤。

就在折成的瞬间,手里的千纸鹤好像忽然有了灵性,眼睛的地方倏然燃烧起了微弱的猩红色光芒,周围浓雾似乎惧怕什么一样散开了一些,身上沉重黏腻的感觉也消散了。

然而姬语并没有能够松一口气,他感觉到那怪物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血滴答滴答的声音变得震耳欲聋,与之伴随让人呕吐的血腥气。

他屏住呼吸,努力减小自己的存在感。与此同时,他隐隐约约感受到手里的千纸鹤似乎流淌出一种十分特别的力量,像是一层膜一样将他包裹着,并且驱散了周围大概半尺的雾气。

他看到浓雾之中有巨大的几乎有三人高的东西在走动翻涌,隐隐约约能够浓雾里翻搅出半截融化的蜡一样的翅膀,还有蜘蛛一样的节肢。

有东西被拖着擦着他的脚边经过。

姬语低头看,那是一截残破不堪的尸体,上面全是被啃食出来的伤口。

从仅存的衣物上面判断,那是杰西的身体。

尸体在游轮地面上留下一道猩红的血迹,又被拖进浓雾里。

那怪物在这片区域逡巡了大概有几分钟。

姬语心脏已经快要跳出胸口。有几次,那怪物都是与他擦肩而过。

直到那怪物终于走远,姬语才弯下腰,大口喘息。

他擦去额角汗水,看向手里被自己折的歪歪扭扭的千纸鹤。

不知道是否错觉,那两点眼睛的红光已经消弱了不少。

他把千纸鹤小心翼翼攥进怀里。

情况危急,必须立刻找到回到船舱的路。

忽然,他感觉手心有点痒。

垂眸看,手心的千纸鹤的翅膀扬了起来,指向一个方向。

姬语愣了愣,这小东西难道是在给自己指路?

只犹豫了一下,他决定往千纸鹤指示的方向走去。与其瞎猫撞死耗子在浓雾里面乱晃把自己晃死,不如听从指示。

他隐隐有直觉,刚才如果不是千纸鹤上面的力量保护,他应该早已经被浓雾里的那只怪物发现了。

尽力放轻脚步不发出响动,姬语蹑手蹑脚地走着。忽然,他看到了一截铁制的游轮栏杆。

他凝神打量,按照栏杆的弧度判断这里应该已经是游轮的船头——他想起来,自己刚才出门想要找的船长室,就在游轮前方的舰桥里。而甲板船头正好就有一条通道通往船舱的舰桥和里面的船长室!

姬语激动地亲了亲手里的小千纸鹤,这小东西可真是帮大忙了!

终于确定了自己所在的方位,他的步伐不觉加快了几分。

只不过,在接近通道入口的地方,他忽然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地面上发出闪烁的红光。

光线很微弱,要靠近才能看到。透过红光,隐约可见那里似乎站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东西。看形状很像是个人,但也或许不是人。

姬语本来想要避过那东西,但他发现周围都是玻璃厅,构成了游轮前方的观景台,那东西就在站在通往舰桥船长室唯一的通道中间。

不得以,姬语只能够从那东西的旁边经过。

他踮起脚尖,屏住呼吸,听不到周围有其他人的呼吸和心跳声,只有微弱的红光以一种特定的频率在闪烁。

千纸鹤的力量逼散了周围半尺的雾气,那东西愈发近了,姬语首先看到的是那个闪烁红光的物件——

那居然是一个被扔在地上的卫星电话。

姬语飞速转动了一下。

在公海,普通的通讯设备无法启用。想要和岸上的人联系,唯有依靠游轮上面设置的卫星通讯网络。然而,游轮上的通信系统遭到了破坏,即使刚才供电得到了恢复,网络和通信也并没有恢复,现在和外界还处于失联状态。

但是如果有一个单独的卫星电话的话,也许就能够向外界发出求援信息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靠近过去,试图蹲身把那个卫星电话捡起来。

他的视线扫过前方,这样接近的距离,已经足以让他看清楚那个站在浓雾里面的人形物体究竟是什么。

是一具白色的人形蜡像。蜡像整体轮廓被刻画栩栩如生。不是真人。

这是轮船上面本来的装饰摆件吗?

姬语微微松了一口气,目光却停在蜡像的脸庞上,感觉有点熟悉。

自己似乎不久之前刚刚见过对方。

在哪里?

对了,他想起来了!就在他之前好不容易逃出地下实验室的时候,曾和这个人打过照面。

对方还挺关心他当时的状态,并且让他去休息。

那时候他对船上的服务员都满怀警惕,并没有接受对方的好意。不过后来谢眠却告诉他,这个人其实是到船上来执行任务的刑警,名字叫季子初。

刑警,执行任务,掉在地上的卫星电话……

姬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一个隐姓埋名便衣上船执行任务的刑警,怎么可能会在游轮上留下一座显眼的蜡像,还把自己的卫星电话丢在地上?

这分明是个被变成蜡像的活生生的人!

他想起自己之前在玻璃窗反射上看到伊西斯的时候,也差点被融化的白蜡包裹起来,季子初也许就遭遇了同样的情况。

姬语拳头握紧。

对不住了季警官,现在他自身难保,实在没有时间给人收尸了。

然而在他和蜡像擦身而过的时候,却忽然听心脏跳动的声音。

只有一声,但确实在跳动。

姬语脚步猝然停下,凝神倾听。

半晌,又是一声心跳。

那人还没死透!

他观察到雾气散开之后,对方外层的蜡向下流淌,似乎有融化的迹象。

他想了想,往外走了两步再退回来,发现融化的蜡又凝固了。

是因为自己手里千纸鹤的作用?

姬语咬了咬牙。反正现在他已经找到路,马上就能回到船舱了,拿了别人的卫星电话总不能不干人事。

他把蜡像搬到了旁边稍微安全些的角落里。

是死是活,只能看你自己了。季警官。

姬语把千纸鹤塞进季子初怀里,起身匆匆前往通往船长室的通道。

通道里面漆黑一片。

船舱里的供电刚才明明已经恢复了,为什么通道里的灯没有打开?

姬语从口袋里面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目光却停在右上角手机的电池电量显示上。

电池显示是危险的红色,电量只剩下百分之三。

姬语目光死死盯着电量显示,盯得眼底都泛出了血丝。

不对劲。

明明他刚才已经趁着通电的时候冲了大半的电量,除了刚才打开了一下手电筒,但马上就关上了,为什么现在电量只剩下这么一点?

简直就像根本没有充过电一样。

他忽然想起,记得他刚才手机充电之前电量,正是百分之三。

冷汗从他额头流了下来。

难道,游轮上通电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游轮其实根本没有恢复供电?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究竟是什么时候陷入幻觉的?

他想起了之前莫名消失的地狱九头犬。

或许,在他眼里九头犬的消失,只是他被拉入幻觉之中的误判。就像那只被他充电的手机一样。

而现在电池电量恢复成通电之前的样子,证明他走出了幻觉。

可他又是怎么走出幻觉、又是在什么时候走出幻觉的?

游轮上发生的一切犹如一团乱麻撕扯不清,姬语忽然想到杰西刚才吞吃掉那几根人油蜡烛。

是蜡烛。他颤抖地想。

他伪装成杰西的时候,得知云之明这群人偷偷摸摸在船上收集人油作为祭品,要举办一个召唤邪神的仪式。现在看来,这些人油并非是祭品,而更应该说是一种致幻的材料。

被作为蜡烛燃烧的时候能够让被收集了人油的游客们集体进入幻觉,被引诱到甲板上面,然后变成一个个他刚才看到的雪白的“茧”。

连他都差点中了招。

该死的。

姬语忽然意识到,现在船舱里不是安全点。

这艘船上现在哪里都不安全!

也正是这时候,手机手电筒电量耗尽,倏然关机了。

周围再度陷入黑暗。

寂静的通道里只有有他粗重的喘息声音。

姬语握紧手里的卫星电话。

现在唯有上面红色闪烁的信号灯还能够提供一点光亮了。

黑暗之中那种隐隐被窥视的感觉又再度奔涌而来,让人脊骨发麻,说不准哪个镜子里面就会忽然冒出一个伊西斯给他浇蜡,还有那个隐藏在浓雾里面不知道会不会追来的蜘蛛怪物。而现在他手上已经没有第二本游客手册了。

姬语只能硬着头里迈动步伐继续往前。手里卫星电话的信号灯不断闪烁着,令他的视野范围也在闪烁不停。

眼尾扫到周围的墙壁上面渗出黑色蠕动的物体,微弱光线中根本无法辨认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然而每一次闪烁,那些东西都会诡异的接近。

姬语头皮发麻,脚步越来越快,最后近乎变成了奔跑。

这样一路连滚带爬,前方终于出现微弱的灯光。

那是一扇半开的门,光线就是从里面透出来的,门上面贴着标牌。

船长室。

然而里面却静悄悄的,不像有人在的样子。

姬语心中涌上一点不妙的预感,一手把门推开。

只见偌大的船长室里面空空荡荡,只有船长的座椅上还有人坐着。

光线是从对方放在操作台上的手机屏幕传出来的。

惨白的把坐在椅子上的人拉出长长的影子,一直到站在门口的他脚边。

那只手机的样子姬语很熟悉。

是柳夜的手机。

“兔子?”

姬语试探性地开口,呼吸平稳了些。他走了进去并关上门,“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游轮原本的船员和船长呢?”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观察船长室。

这里位于游轮舰桥的最前端,窗户视野是整艘游轮最为清晰的地方。然而,浓郁的雾气就像雪一样覆盖在玻璃上,根本无法判断前方景物。

以他粗浅的经验判断,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控制游轮停止航行,联系外界并在原地等待救援。然而从脚底的晃动感判断,现在的游轮分明还在快速移动之中。

他看到柳夜的手搭在手动操纵杆上。

兔子在操纵游轮?

姬语皱起眉,快步上前去看柳夜,“喂,兔子,你还会开游轮?就算真的会开也不要乱操作啊。这么大的雾,要不咱们还是先把船停下来?”

柳夜没有回答,眼睛直直看着前方。

虽然这死兔子恢复了乐园记忆之后性格就变得糟糕又冷淡,遇事不回答也是正常,但是姬语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一点不对劲。

他仔细地观察柳夜。

在手机手电筒灯光的映照下,对方肤色白的有些惨然,但身上并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游轮各处也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如果真的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大概是对方的眼睛。

兔子的眼睛本来是剔透的粉红色,然而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灯光的缘故,对方眼睛的颜色却暗红如同干涸的鲜血——这种颜色总让他想起谢眠,那位脾性难测的怪物之王,一眼就能够将人拉入地狱深渊。

姬语莫名有些不安。

“喂,兔子,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他一手拍到柳夜的肩膀上。

柳夜终于缓缓回过头。

那双血红的眼睛也向他看了过来,让姬语忽然有种被怪物盯上的错觉。

不,他此刻心中涌起的危机感甚至比刚才在浓雾里面更甚。

这种目光让他很不舒服。

“你他妈究竟中了什么邪?”姬语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些,“我让你先把船停下来。现在当务之急是先联系救援确定方位,而不是跟你一样瞎几把开着船乱窜,现在前面全是雾什么都看不见,要是撞到什么东西把船撞坏了怎么办?我他妈可不想出演杰克和露丝!”

柳夜还是用那种令他极不舒服的目光看着他。

姬语简直想要一拳挥过去砸到这死兔子的脸上让他清醒清醒,然而下一秒,他却听到柳夜开口。

“你太吵了。”

而与这句话一起出现的,是腹部忽然传来的剧痛。

姬语视线下移。

柳夜有着锋锐指甲的手穿过了他的腹部,鲜血正在汩汩流下。

姬语:“你……”

柳夜把手抽了出来,甩了甩手上的血。

锋利尖锐的指甲显然是杀人的利器,上面还沾着破碎的血液组织。

姬语想骂人。但剧痛让他嘴唇颤抖。他捂住伤口,有些站不稳了。他后退了两步,发现兔子那双诡异的深红色的眼睛依然紧盯着他。

那双眼睛里似乎蕴藏着漩涡,让与之对视的人涌现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惧。

姬语脑海里面的警报声疯狂响了起来。

他想要移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的眼球仿佛被吸住了一样,完全无法移动分毫。

这种感觉……就和之前在地下实验室不小心见到伊西斯祭拜的那尊神像一样。

仿佛思想和灵魂都要被那诡异的存在吞噬扯碎,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挣脱出这具人类身体,扭曲成为其他的存在。

不,现在的感觉,比之前那一次更甚。

姬语心中着急大骂。

他妈的,死兔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要把他也害死了!

就在这时候,几行血红的大字忽然在他的视野里面出现。

【检测到宿主遇到致命危险,开启紧急程序。】

姬语从未如此感激过“真实之眼”的存在。

与柳夜之间的对视被字体挡住,他恢复了一些自主思考的能力。

对方的信息也在“真实之眼”前展开。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真实之眼”强行启用的原因,和他之前观察柳夜时候显示的关于月兔族还有柳夜能力的信息全部消失了,只剩下短短几行信息。

【被观察者:柳夜】

【状态:高危。】

【二次进化过程中被???血液污染,成为???临时容器。建议宿主马上远离!马上远离!马上远离!】

草。???是谁?

柳夜被污染又是怎么回事?临时容器是什么意思?

姬语简直想要抓狂,就这么这一点信息让他如何推测这死兔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解决现在状况的办法?!

现在一切简直一团乱麻。

他本来以为对方应该是在房间通往船长室的过程之中被游轮上那些诡异的东西操控了神智,但是现在“真实之眼”的资料却显示,对方是在二次进化的过程中被感染,才变成现在这幅诡异的样子。

可是。

之前他曾多次用“真实之眼”窥测过这死人兔子的状态,非常清楚对方二次进化的时间——在还没有登上游轮,早在修道院拍摄节目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

对方还因为进化导致的饥饿差点在教堂周围失控,如果不是塞缪尔给了对方一只手环的话——而那只手环,也在那次和漆夜的对战之中破碎了。

根据时间线,兔子在进化过程之中遇到过可能造成污染的,可能性最大的只有四个人。

假扮医生的步峥。奇奇怪怪的塞缪尔。他家队长。还有蚀骨。

后面两个大概可以排除。队长要杀兔子就直接动手了,蚀骨应该也没有必要害兔子。

步峥的可能性最大,那傻逼医生一直拿着针管想给兔子灌药,还差点杀了他和兔子。

其次就是塞缪尔。

姬语咬着牙想。

在海啸发生之后,慌乱的游客之中,只有对方忽然消失不见,明明作为同一个节目组的成员,他们住的楼层非常接近,不该见不着人。

他妈的。

姬语忽然反应过来。早就知道那家伙心怀不轨。原来是早就知道游轮会出事所以提前逃跑了?留下一大摊烂摊子在这里。

腹部被贯穿的伤口还在流出汩汩鲜血,疼痛让他苍白了脸色,但是更可怕的却是之后的麻木——这证明兔子的指甲里面有毒,导致那部分的血肉正在坏死!

眼前“真实之眼”形成的字幕遮挡也似乎开始有些摇晃。

【注意!注意!紧急状态,正在燃烧本源进行对抗。】

【本体损毁状态,百分之三。】

【百分之六。】

【百分之九。】

【警告!警告!损毁状态降低至零以后,“真实之眼”将彻底损毁,无法修复。】

字体忽然之间扭曲了起来,放大三倍在他眼前摇晃。

【所以别发呆了愚蠢的宿主,赶紧想想办法逃离这里啊!!!难道你想要和我天人永隔吗!如果你把我害死了我绝对会在地狱诅咒你的嘤嘤嘤嘤!】

姬语心里大喊:我他妈也想要逃走啊!可是外面只有一条通道,通道的出口就是甲板,那里还有一只怪物在虎视眈眈,我又能怎么办!

【别他妈管外面的怪物了,这里的东西更可怕啊啊啊啊啊啊——】

字体疯狂地开始抖动。柳夜雪白的脸在字体的缝隙里面晃荡了出来。隐隐约约的,姬语看到他的眼睛里面长出了雪白的触须,就像是盛开的白色海葵,在空气之中扭动不停。

还有那两条垂落的长长黑兔耳朵,里面也涌出了同样的东西,在向他蔓延而来,几乎要戳到他的眼球。

卧槽!

姬语顾不得其他了,捂着伤口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大力把门拉开。

但是还没有往外跑出几步,他却骤然停了下来。

浑身血液似乎被刺骨的寒意冻住,他看到了一个怪物,站在通道的不远处,正在看着他。

怪物的脸是伊西斯的脸,漂亮而又精致,如同金子一般的头发披散着。如果忽略他背后如同融化的蜡一样的狰狞翅膀,以及作为主体的庞大蜘蛛身体和几乎把通道撑满,布满黑色圆点的诡异节肢的话。

姬语举起双手,“Hello,你就当看不见我,让我过去,成吗?”

伊西斯发出一声哼笑。它的眼睛已经只剩下混沌的眼白,纤细修长的双手垂在身边,然而与下半身圆形肥胖的蜘蛛身体和诡异丑陋的节肢相比,大小几乎能够令人忽略过去。

此时,那双手上布满了黑色的圆点。那圆点不是自然生成的,而似乎是从内部被活活撑裂开来的一样,里面有眼珠子一样的东西在滑溜溜滚动着。

伊西斯没有眼白的眼睛难以辨认出视线的朝向,但他手臂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眼睛却能。

此时,那些眼睛正一同向姬语这边注视了过来,没有被凝视过的人,绝难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恐怖感觉。

姬语往后退了一步。

伊西斯往前爬动,那密密麻麻的节肢也随之而动,姬语眼尖看到了之前见过的杰西破碎的衣物,还有没有被完全撕碎的碎块。

显而易见,伊西斯并没有打算放他从通道里面过去。

伊西斯扬起手,脚下尖锐的节肢就举起,直直地戳了下来。

姬语本能后退,那节肢在他的前面不到半公分戳出一个坑洞!

妈的。

姬语骂了一声,但紧接又是一道攻击落下,他只能再退。不过几秒时间,他已经被逼退到角落里。

后方已经没有退路,只有船长室的门还大开着。

姬语往里面看去。

他刚才从柳夜面前逃走,但对方却意外地并没有追来,依然坐在船长的位置上,两只手放在游轮的手动操作杆上。

那些蔓延的白色触须落在他脚边,就像是一层又一层堆叠起来海葵花瓣。

而此刻,以他的角度能够看到,舰桥的环形窗户外面,浓雾之中,此时正缓缓出现了一个庞大的黑影,那黑影比游轮更高数倍,就仿佛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

【本体损毁状态,百分之七十。】

【请宿主尽快逃离!不惜一切代价逃离!】

危难之中,“真实之眼”的语气也没有那么欠揍了,摇晃的字体流下来两行液体,仿佛正在大哭。

可前有狼后有虎,他还能往哪里跑?

姬语心中也满是焦急。

眼睛蜘蛛节肢再度朝他袭击过来,姬语只能够狼狈躲进船长室之中。

背后破风声尖锐,姬语转头,便见尖利的节肢正停留在眼瞳之前。

他咽了一口唾沫。

节肢停在门外,躁动不安地伸缩着,但最终并没有伸进门中。

伊西斯在畏惧着什么?

柳夜?

或者是……感染柳夜的那东西?

已经没有时间对此多加思考了,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这里。

姬语左右张望,柳夜在的驾驶座他不敢再贸然靠近,却忽然想到,其实自己还有一条路可以走。

玻璃窗!

只要打破舰桥的玻璃窗,就可以直接离开这艘船!

当机立断,姬语直接冲到了玻璃窗前面,用手肘三两下把玻璃击破出一个口子。

他探头出去,咸腥的海风吹拂到他的面颊,透着黏腻的气息。但这是正常的雾气,和甲板上面那些把人捆绑地快要窒息的诡异雾气并不一样!

姬语喜出望外。

他的猜想是正确的,只要离开这艘诡异的游轮也许就能够逃出生天!

不过与此同时,在此刻“真实之眼”的燃烧本源的强力加持下,他的视线居然穿过了浓雾,看清了前方那隐藏其中的阴影究竟是何物。

……那是一座巨大的冰山。

妈的他刚才明明只是说说而已,他真的没有想到泰坦x克号的剧情会在这里发生!

而且游轮还不是意外触礁,而是在人为操控之下直接去撞冰山!

这死兔子究竟想干什么?难道真的要一船人为他陪葬吗?

草。

他好不容易才从乐园里面捡回来的性命可不能葬送在这里。至于这一船的人和这只死兔子……只能怪他们倒霉上了这艘被死神看中的船了。

姬语面色有些扭曲,他使出全力用肘部疯狂撞击着玻璃窗,直到把窗户撞击出一个能够容他通过的大洞。

饶是轮回者的身体坚硬,在他自己的力量反震下,还是被划出几道伤口。

鲜血流淌而下,刺痛了他的眼睛。

青筋在他太阳穴鼓鼓跳动着。

妈的。妈的。妈的。

姬语在心底一连骂了几声,忽然转过身体,冲到驾驶座旁边,按住了兔子放在操纵杆上的手。

“死兔子!我让你把船停下——”

柳夜的手劲大得可怕,姬语用尽全力才掰动了一点点。对方回过头看他,那诡异的白色海葵从他的眼睛里面涌动出来,张牙舞爪,侵袭而来。

【损毁程度百分之九十。请宿主尽快逃离!请宿主尽快逃离!】

姬语咬牙,按着柳夜的手使劲掰。海葵的丝线接触到他皮肤,产生一种渗骨的凉意。它钻了进去,沿着神经脉络侵袭。

一种不可言说的诡异痛苦从接触的地方传来。“真实之眼”警报疯狂响动。

【损毁程度百分之九十三。】

【损毁程度百分之九十六。】

【损毁程度百分之九十九。】

【……】

【法克,法克,我一定会在地狱里面画圈圈诅咒你!愚蠢的人类!】

“真实之眼”形成的字幕忽然如同血水一样散开融化,然后凝聚塌缩成为浓郁的黑色的一点。

那黑色犹如一个能够将人彻底吸入进去的黑洞,仿佛能够吞噬灵魂的力量。

与此同时,姬语观测到,兔子的眉心近乎脑域的地方,有一团诡异的血液正在散发着不详的光芒。

难道这就是污染源?

“真实之眼”化成的那点黑色慢慢靠近那滴诡异的血液,浸入进去——然后,两种力量碰撞到了一起!

明明都是很细小的东西,然而碰撞的这一瞬间,却好像有无数画面在他的眼前划过。强烈的光和声,巨大的爆炸和毁灭,扭曲的空间,混乱折叠的景象如海奔流。

他来不及分辨这些画面究竟是什么,只感觉到柳夜的手在这一瞬间放松了力度,容不及思考,他快速将操纵杆归位并且按动了机械制动按钮。

他看到柳夜眼眶里面涌动的白色海葵忽然之间狂乱地舞动着然后枯萎,猩红的目光慢慢恢复成粉红颜色。

与此同时,有液体从他自己的眼眶里面流淌而下,滑落到他的唇边,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道。

他的视野慢慢变得黯淡,好像有暗色的幕布从四面八方慢慢围拢而来。

【本体损毁程度,百分之百。】

“真实之眼”最后显现出一行淡淡的字迹,猝然消失。

姬语还来不及心疼,忽然听到一声巨大的响声,船长室狭窄的大门被什么东西破坏了!

他回过头——是伊西斯!

伊西斯怎么进来了?

是了,被感染的柳夜恢复了正常,他身上足以威慑伊西斯的东西似乎也消失了。

伊西斯再无顾忌。锋利的蜘蛛节肢如同利刃,将船舱内部切割,在轰然巨响之中露出狰狞面目。

姬语再回头去看柳夜,对方坐在座位上,呆呆地宛如人偶,对门外的动静并没有任何反应。

该死的!

难道阻挡了游轮撞冰山,但还是无法阻挡这一船人该死的命运吗?

他拖起兔子,想要往刚才砸出的玻璃窗外逃跑,然而伊西斯已经挤了进来,身上无数的眼睛盯着他,无数洁白的蜘蛛丝从它身上疾射而出,将整个船长室团团包裹起来——包括刚才被他打破的那一条逃生通道。

也只是在一瞬之间,姬语身上就被沾粘了不少的蜘丝。脚腕韧带甚至被直接割断,流淌出鲜血。

他忍痛还想挣扎,却发现这些蛛丝坚韧到不可思议。在他没有受伤的时候尚且无法挣脱,更何况是受了重伤的此时此刻。

柳夜还是跟具没有灵魂的人偶一样毫无反应。

姬语疯狂摇他,“你他妈给我醒醒!”

死兔子这是被感染成脑残了吗?

难道他们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洁白的蛛丝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前后左右皆无退路。

蜘蛛的节肢已高悬在他们的头顶,就要把他们戳个对穿!

就在这时候。

伊西斯忽然发出一声剧烈的尖啸,那尖啸比之前在甲板上杰西毁坏了人油蜡烛时候更加凄厉和恐怖。

蜘蛛节肢僵硬地停止在了他们面前,而后从尖端处开始慢慢消失。

——就仿佛虚空之中有一个看不见的橡皮擦,正在将这个异变得可怕的怪物抹去一样。

一同抹去的,还有铺天盖地的蛛丝所构成的牢笼。

眼睛之中的鲜血还在不断往下流,视野在不断变暗,伊西斯的尖嚎声也越来越凄厉。

姬语感觉到耳膜震痛,一摸湿漉漉的,但他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他的目光紧紧注视着门口。

伊西斯就在那里,节肢疯狂乱舞,仿佛和那看不见的抹除的力量在拉扯对抗。

然而随着节肢消失的速度越来越快,显然已经回天乏力。

忽然,从伊西斯的肚腹之中,忽然被从内部撕开一道长长的伤口,从里面爬出来一个扭曲的,浑身上下全都是眼睛的蜘蛛。

不,或许不能够说那东西是蜘蛛,只能说是类似的东西,但模样却实在难以用言语具体描述。

真要说的话,它长得和伊西斯供奉的那一尊雕像有相似之处,但是并不完全相同。

蜘蛛爬出来之后,伊西斯就倒在了一边,身体流出大量鲜血,染红了金色的头发,似乎失去了声息。

蜘蛛脸上数只充满怨毒的目光正紧紧凝视着虚空不知名的存在,发出尖啸。

“休想将我抹除……”

“通道必须打开,祭品必须奉送,伟大的母神必将重临人世……”

“既然仪式被打断,那就以我的血肉作为最后的献祭……不惜一切代价!”

它举起节肢,刺穿了自己的身体。

浓稠的黑色鲜血从它身体里面狂涌出来,飞速渗透了地板。

于此同时,一股极度不详的力量忽然从游轮底下爆发,蒸腾。

游轮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巨大血红色的法阵从轮船底部往上,剧烈红光甚至穿透层层船板。

发生了什么事情?

姬语想要站起身,但被割断韧带的脚腕却不是那么快就能恢复的。

该死的。他一拳锤在地面上。

摇晃的视线里,他忽然看见卫星通讯器上面的红光变绿。

卫星的信号恢复了。

他当机立断,将通讯器抓了过来,快速按动了呼叫救援的号码。

在他刚刚拨通的瞬间,血红色法阵的亮光也到达了最盛,刺目的血光将整艘游轮笼罩。

这刺眼的光芒足足持续了数十秒。蜘蛛的身体在强光中融化,尖利的哀嚎穿透夜色,它的肢体被看不见的力量一点点抹除,破碎。

许久。

一声清脆的响声。

卫星通讯器掉落在了地上,闪烁的绿光稳定下来,代表通讯已被接通。

然而偌大的船长室内,却已经不见任何人的踪影。

*

谢眠低眸观察。

写下名字后,手中解雇书发出一层红光,从边角处开始燃烧起火焰。

是成功,还是失败了?

燃烧后的纸灰余烬在他的掌心飘散。与此同时,视野之中铺天盖地爬动着的蜘蛛也骤然消散无踪。

驱逐成功了。

然而。

谢眠抬头去看房间墙壁上面的钟表。

表上的指针依然还在走动。

窗外是一轮洁白的月光,海啸如同凝固的高墙矗立在视野尽头。

循环并没有解除。

他站起身,快步走到褚言身边。对方身上的监管者名牌只剩下不到五分之一。

褚言开口问:“找到你需要的东西了吗?”

谢眠并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血红的眼睛紧紧凝视着褚言。

褚言面色很平静,没有再问,只道:“走吧,回房间。时间快到了。”

谢眠忽然扬起手,铺天盖地的藤蔓忽然从他背后延伸而出,延伸到船舱之中的各个角落,不放过丝毫地方。

那些隐藏在天花板上面的蜘蛛已经全部不见踪影,整艘轮船也没有了其他任何怪异的地方。

毫无疑问,解雇书确实发挥了作用。

游轮上那只怪物已经被驱逐,可为什么他们还没有脱离循环?

谢眠想到一种可能。

从一开始,游轮上发生的处处怪异,就让他们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黑暗里那个“它”身上。

但是倘若将他们拉入时间循环的并不是“它”呢?

时间本就是最不可捉摸的东西。要想从时间长河里面捞出一往水洼,将他们困在此间,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就算是神明,其中的能力也分高低。能够被解雇书轻易驱逐的“它”,真的能够做到这样的事吗?

还是说,在“它”之上,还存在什么东西。而那东西,才是将它们拉入循环的罪魁祸首。

伊西斯日记的内容快速掠过脑海。

已知伊西斯和云之明这些人来自同一个地方,蓝星。

根据日记的记录,他们在逃亡到这个世界之前,蓝星发生了一场末日灾难。

蓝星人原本以为这场灾祸的源头是陨石雨上带来的病毒,他们并不知道,一切的源头,其实是被人类召唤而来的邪神。

伊西斯作为最初的知情者,能够看到人类身上的“蜘蛛”。那只被人类召唤过来的邪神,应该就和古籍图片上的蜘蛛有关。

人类在末日之中想方设法抗争,但被感染者还是越来越多。最终,一些人背叛幸存者基地,踏上了逃离星球的方舟。

然而逃向星空却并不是一切的的终结。

因为母亲的意外死亡,伊西斯在人类逃生的方舟上再度召唤了古籍上面的邪神,想要复活父母。

日记的内容到此而终。

根据现有信息推测,在付出未知代价之后,伊西斯应该成功地复活了自己的父亲唐简和母亲雅丽安娜,并成为了邪神的附属,如今游轮上祭祀仪式的主持人。

而方舟上面的所有人,现在还存活下来的云之明等人,全部都变成了邪神的信徒。

但显然,他们被伊西斯蒙蔽了信息,认为自己所信仰的并不是给自己的星球带来末日的邪神,而是能够将光明带给世界的黎明之神。并且他们笃信,只要黎明之神降临到这个这个世界,所有曾经遭受的苦难都将会过去,死去的同伴都能够重生。

于是,他们开始筹备降临仪式,修建游轮,并且邀请各界知名人士参加游轮的启航仪式,在游轮上收集人油,想要以此为献祭,打开邪神降临到人间的通道。

但他们却被伊西斯所完全欺骗了。仪式的祭品并不是游轮上的无辜游客,而是这些蓝星的幸存者本身。也许还包括了被拉菲格尔派遣到船上的怪物。他们被船上的东西感染,身体爆炸之后,被吸入到游轮底部的“血池”之中,形成真正的献祭。

雅莉安娜发现了这一点,临死之前,将怀表交给了他,想要阻止伊西斯继续将仪式进行下去。

这是个非常讽刺的故事。

不过,整个故事中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其中之一,就是那轮贯穿故事始终的红月。

伊西斯能够看到红月,却无法与它交流,蓝星的其他人甚至无法观测到那轮红月。当然,那个神秘的X或许是例外,然而日记里面的内容并不能证实这点。

如果把伊西斯召唤的邪神命名为“蜘蛛”,那么红月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一个更加高位的邪神?

“蜘蛛”不过是对方先遣而来制造灾祸的从属。而祂自始至终,高高在上,俯瞰世间。祂才是一切灾祸之源。

就如此刻。

谢眠望向窗外。

洁白的弯月高悬于天。

当时钟走过循环最后的那个点的时候,红月就会出现,一切回到原点。

——将他们拉入循环中的,不是游轮上的“它”,而是那轮红月。

就连伊西斯也不知道红月的名字。

而就算知道了名字,红月并不在游轮上面,也就谈不上用解雇书对其进行“驱逐”。他们没有办法凭此离开循环,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

唯一能够让他短暂离开循环的手电筒已经遗失,此刻整艘游轮被他的藤蔓占据,没有放过任何死角,却并没有找出能够破除循环的节点。

一切似乎都已经陷入死局。

谢眠忽然开口。

“你觉得神是怎样的存在?”

恣意使用的力量的后果让他脸色如纸苍白,属于怪物的冶艳瞳色却如盛放的玫瑰,盛着褚言的影子。

褚言道:“我不信神。”

这个答案他之前就说过。但谢眠还是感觉到有一点好笑,相对于对方本身存在而言。

他弯了弯唇,眉眼间的冷漠锋利如刀。他问:“如果神明真的存在,你觉得人类怎样才能击败,乃至杀死它?”

褚言沉默了一下,道:“人类之于神明,或许就如同纸上的人物之于人类。如果人类用笔在纸上画出一面墙将纸两分,二维空间不存在高度,所以纸上的人永远也跨不过那面墙,所以也触碰不到在墙更高处的,画墙的人类。”

“同理,面对神明,我们也很难跨过那道墙。”

谢眠:“所以你的意思是,人类没有办法击败神明?”

“不。”褚言却平静道,“如果人类在触碰纸的一瞬间,纸却燃烧起来了的话。”

谢眠冷冷打断道:“那他最多被烫一下。”

褚言:“假如纸引燃了桌子,桌子又引燃了地毯和窗帘,而门窗正好都被从外面锁上,房子里的人类无路可逃呢?”

“……这未免太巧合。”

“当考量的尺度足够广阔,而排列组合足够多的时候,巧合与必然就不是反义词。”褚言道,“纸会腐朽成尘埃。人终有一死。熵增宇宙的尽头是沉寂。那么神也会死。”

谢眠紧盯着他,忽然问:“怎么让纸烧起来?”

还没等到褚言的回答。

滴答。滴答。指针突兀停止。

谢眠听到一声的钟声从遥远未可知的地方传来。

极度的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四肢百骸升起。

时间已至。

洁白的月在一瞬间被猩红侵染,宛如一只闭合的眼眸,悬吊在夜幕尽头,将睁未睁模样。

褚言一把将他拉入到怀中。

那张留存有乐园之主力量的监管者卡片燃烧起来,形成的薄膜掩藏住他们气息。

谢眠的盯着还剩不到五分之一的卡片,在短短的时间中飞速消耗。

他抓着褚言的手臂,因为用力,紧绷的苍白手背凸显出蜿蜒如暗河的血管。

疯狂与焦躁同时萦绕在他胸腔。他很少会产生这样繁杂的情绪。

游轮内部已经被藤蔓完全探查过,并没有找到循环的出口。

那么,离开循环的关键节点会不会不在船舱里,而在外面?

就和那轮高高悬吊于高天,仿佛不沾尘埃的红月一样。

游轮里面忽然发出巨大而清脆的响。

疯涌的藤蔓将船舱中所有玻璃窗户同时破开!

无数只漆黑的眼瞳在藤蔓尖端睁开,冷冷望向船舱之外广阔无垠的大海。

海浪已经静止在循环终点的这一刻。

红月的光落在海面,反射出不详的光芒,而更多的地方,被深重而浓郁的黑暗包裹起来。想要找出其中的异常极为艰难。或者说,外面到处都是异常,极端的危险已将整个空间充斥。

暴露在监管者力量之外的藤蔓吸引了高空存在的注意,那悬吊的红月似乎动了一下,占地面积有所扩大。

就像是在……睁眼。

血红月光照耀下,极致的危险预感随之而来。谢眠感觉到藤蔓有种不正常的灼烧感,像是遭到了辐射。

那灼热从藤蔓的尖端往核心本体蔓延,试图卷起一场无边大火。

有什么东西在试图与他连接,絮絮的低语从遥远未知的宇宙另一端跨越而来,隔出漫长的时空和无数凌乱的幽暗画面。其中散出的一点碎片就能将普通人搅至疯狂,而今却数以亿倍如同雪崩铺天盖地天崩地裂,想要将他就此吞噬彻底埋葬。

然而,就在那诡异的灼热几乎要顺着藤蔓侵袭到他本体核心的时候,却堪堪被监管者卡片上的力量挡下。

而与此同时——

藤蔓最前端成百上千的眼睛同时直视诡秘。在循环终结而还没有来得及再度开始的此刻,他找到了——时间循环之中连接此世与彼岸的节点——那点神明从时间长河中捞出水洼时从指缝遗落的水痕。就如人类在纸上画线的时候,指腹与纸张的摩挲,停留其上的余温,纸上纤维的凹陷。

在红月于海面的无数粼粼倒影中,有一个深红色的不详漩涡。

因为颜色之间过于接近,才让他们一直忽略。

他握紧了褚言的手。

“走!”

*

季子初感觉胸口似乎被一块沉沉的大石头压住,几乎无法喘息。

在他濒临失去意识的时候,胸口的大石头忽然轻了一点,让他得以微弱呼吸,但却仍然无法移动。

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昏迷过去,于是竭尽全力地挣扎,想要把胸口的石头震开。

一次,两次,三次。使尽全力的挣扎。

待石头终于脱离身体,他终于得以从浑噩的梦中惊醒。

季子初豁然睁眼,大口大口喘气,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甲板上,背靠着玻璃。

混乱的脚步声和喧嚣的吵闹声在耳旁响动。

一只千纸鹤从他掌心掉落下来,落在甲板的积水上面,漂浮了起来。

他感觉脑袋一片僵冷的浑噩。

之前发生了什么?

对了,他昏迷之前,海啸即将要到来,他正在甲板上面疏散群众。

在疏散快要完成的时候,他看到了船头还站着一位金发的游客,似乎没有听到他的呼喊。他怀疑对方患有听力障碍,于是快步走过去想要提醒——

再之后,发生了什么?

季子初抱住头,太阳穴不断跳动。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那个金发的游客缓缓回过了头。

对方有着一张非常秀美的脸庞,然而不属于眼睛的地方,大片光滑白皙的皮肤上面,却长着密密麻麻的眼睛——包括对方的两侧脸颊,脖子中间,锁骨两侧,甚至手臂上,脚踝里。

惊悚的画面让他的世界产生一种诡异的颠倒,斑驳的光影和诡异笑声忽然在他四周闪烁呼啸,再之后,就是一片雪花模糊。他宛如一架像失去信号的老式电视机。

季子初浑身颤抖了一下,大口大口喘气。

那是一个噩梦吗?还是他在海啸将临时候产生的幻觉?

亦或者,是这艘充斥秘密的游轮上真实存在的怪物?

冷静。冷静。

季子初深吸一口气,摸了摸口袋,却发现自己的卫星通讯器不见了。

掉了吗?

他踉跄支撑起身体,想要去找。

然而一站起来,眼前一幕却让他感觉惊讶。

甲板上为什么会站着这么多游客?

密密麻麻,全都是人。

游客们的脸上表情或是畏惧或是庆幸,正对着一个方向指指点点。

他转过身,倒吸了一口气。

游轮的前方赫然漂浮着一座巨大的冰山!

那座冰山仿佛一只恐怖的巨兽盘踞在夜幕之下,距离游轮已经不到百米。

如果游轮撞到了上面,到时候整船的人都将会落入极度危险的境地!

幸好,幸好。

游轮及时制动,停在了原地。

季子初呼出一口气,旋即又深深皱起眉。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必须要尽快和总部取得联系。他这次来到游轮的任务是为了进行秘密调查和目标监视。只不过,云之明行动很谨慎,他的调查刚有眉目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故。不过,万幸的是,谢眠之前给他发来的地下实验室照片和视频已经足以证实这艘游轮和那个庞大犯罪集团的大部分秘密。如果资料经过鉴定属实,总部马上就会将嫌疑人们逮捕。

他的任务已经基本完成,而现在当务之急,是确认游轮上的游客状况,等待救援。

季子初思绪急转,拉住一个路过的游客手臂,“先生,打搅一下。为什么大家都聚集在甲板上?”

游客疑惑地看了一眼他身上的服务员制服,不过很快,他似乎认得季子初就是刚才在甲板上疏散游客的人,露出关切的目光,道:“刚才,广播不是说要所有游客都上来领取应急物资吗?Fine,海啸已经顺利过去了,游轮很结实,没人受伤。相信救援也会很快到来。不必紧张,好好休息一下吧。”

季子初点点头,“好的。谢谢。”

他迅速从游客的话语中整合出信息。

海啸已经过去了,这很好。

游客们都被广播通知上来领取物资。也就是说,现在甲板上站着几乎所有的游客。这是一个确认监视目标和船上游客安全的绝好时机。

季子初快步走上船头,沿着楼梯爬上桅杆的俯瞰台。在这个绝对的高点,可以俯瞰甲板几乎所有的地方,几乎不存在视野盲区。

在上船之前,总部就已经拿到了三千多名游客的名单。此刻,在他视线中一一对照。

观察了一会,季子初皱起眉。

不对。

少了一些人。

首当其冲就是他的调查目标云之明。季子初仔细搜查了甲板各个角落,都没有发现对方的身影。还有平常跟在云之明身边的几个心腹,也都消失了身影。

倒是他的儿子云柏正坐在甲板上的一个角落里,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脸上满是恐惧,别人碰一下好像就要失控打人。

还有谢眠。

季子初肯定,就算站在万人中间,谢眠也是最容易被注意到的一个。毫无疑问。

但是现在甲板上,他并没有看到对方的身影。

一起消失的,还有《遥远回声》节目组的一些成员。就季子初粗略看过去,就发现不见了好几个。

伊西斯,姬语,柳夜,商融和,秦风谣,白昙……

季子初默念着这些人的名字。

一个人可以说是巧合没有上来。

可这么多人一起呢?

他们都去了哪里?

*

电视上传来记者的声音。

“现在播报的是12.5游轮失联事故。一个好消息,今日上午七点,警方已发现失踪游轮‘黎明号’所发出的信号,正在前往进行紧急救援。”

“让人惊讶的是,失踪之前正在A国南面航线上行驶的‘黎明号’游轮,截至信号被发现时,所处位置已经逼近南极洲。根据专家分析,以游轮本身的动力航行速度,根本无法在短短七个小时之间航行到该位置。专家推测,游轮极有可能遭受了突发巨大海流影响,导致航线偏离,在此期间,也许伴有暴风雨和雷电,导致卫星信号截断,游轮信号失联。”

“由于游轮位置偏离预计太远,紧急救援队伍最快还需两个小时才能抵达信号发出方位。而由于信号所在地点大雾,卫星并不能拍摄出游轮上现在具体情况……失联的这段时间,‘黎明号’究竟遭遇了什么?游轮的突然失联是否与船上通讯模块的设计缺陷有关?请不要走开,本台记者将持续为您展开有关跟踪报道。”

拿着两杯热水过来的Fire担心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队长。

从游轮失联的事情被报道之后,对方就一直守在电视机面前没有合过眼。

Fire把水杯放在凌俞面前,“喝点水吧,队长。游轮既然还能发出信号,就证明上面的人应该都安全,没有触礁啊翻船啊这些。救援队伍很快就会到达,眠眠他们不会有事的。”

凌俞手上握着手机,脸上面无表情,眼底却已经满是血丝。

他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看向手中的手机。

上面三十多通他打给谢眠的未接电话。

他打开信息页面。

那是一则凌晨十二点半被发送过来的信息,来自他最熟悉的置顶手机号码。

【我想你了。】

当他想要回复这一条信息的时候,得到的却只是一个鲜红的感叹号。

信息发送失败。

他看向电视报道,游轮失联的时间是十二点之前。

也就是说,这则信息是对方在游轮信号失联之后才发来的。

理智来说,他应该把这则信息通知警方,追踪信号来源。

然而,在这则信息发来的十分钟之后,在他想回复信息却不成功的时候,对面的人却又发来了这样一则信息。

【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的位置。包括我。】

又间隔十分钟,对方发来的最后一则消息。

【快逃。】

*

灵魂仿佛正在灼烧,现实和虚幻不断交错。巨大的声光爆炸重复出现,与此同时,是纷至沓来的模糊影像与巨大虚影。

他看到深邃无垠如同心脏般鼓动膨胀的深黑宇宙,看到蕴藏其中亿万塌缩旋转的黑洞,看到交错蔓延的触手和黑暗深处睁开的无数双眼睛……

“你发烧了。别睡过去,这里不安全。”

谁的声音?

他感觉到眼皮沉重,止不住地眩晕。周围的世界晃动变幻,渗入眼帘的光线怪诞扭曲。

直到一只手贴上自己的额头,带来渗入灵魂的温和力量。那力量仿佛一层薄膜,缓慢而坚定地将爆炸的声光隔绝开来。宇宙膨胀跳动的声音逐渐变成对方胸膛里有规律的心跳声,变幻不定的光影平复下来。

他抬起沉重的眼皮,入目是一片苍冷的白色和浓墨的黑。呼出的气体变成雪白的雾气飘摇消散。

微微晃动中,他发觉自己正被人背在身后,对方的乌发擦过他眼睫。

他们正行走在冰天雪地里。

身上的衣服柔软,大概是已经被烘干了。

跳入漩涡之后的记忆回到脑海。

那个深红色漩涡,确实是连接时间循环与现实的节点,他们逃出循环的路。只不过,他错估了人类身体的坚韧程度还有那轮红月对他的影响。

海水没过口鼻,也把他们身上的衣服全部浸湿。剧烈的撕扯之中,监管者卡片飞速燃烧。他们被拽入海底,而红月隔着水面,与他们遥遥相望。

窒息的感觉漫入胸腔,那些烧灼的藤蔓被海水浸泡,上面那看不见的火焰却并未被浇熄,它们疯狂而凌乱本能地向上延展,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它们想抓住什么?他不知道。

他望着那轮遥远的月,被水淹没的窒息感越发加重,这具人类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属于怪物的本体却极渴望重回世间,沐浴在这如火灼的月光之下。

正在此时,身后的人却忽然揽住他脸颊。

他顺着对方手上的力道回头,而后望进一双灰黑色沉静的眼。

不知为何,那些躁动的渴望和喧嚣的声光都离他远去了。

褚言吻住了他,给他渡过来一口新鲜的空气。

窒息的感觉被压下。他嗅到苦涩的烟草味道和若有似无的夜息花香。

他闭上眼,感觉双方的身体在下坠。

直至一阵天旋地转的震荡,周围的海水蓦然褪去,他们落到冰冷的地面上。

一望无垠的雪白将他们包围。

手机被漩涡的水流碾碎,湿冷的衣服粘在身上,很快被周围的温度影响,凝结成冰。

落地之前,褚言调整了位置,垫在他下方为他减缓了冲击。只不过,在下一秒,恣意使用力量的后遗症就彻底爆发。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吐血,而是直接眼前一黑,然后陷入了人濒死之时的走马灯。

直到此时,他恢复清醒。

他居然没有死。

这具脆弱易折的人类身体,在某些时候,却远比他想象之中坚韧。

“……我发烧了。”他枕在男人的肩头,声音嘶哑开口。

褚言“嗯”了一声,“在找到出口之前,别睡。”

谢眠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周围。

他们之前落地的地方,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冰窟,大小约莫有三个足球场。然而现在褚言背着他走过的地方,却是一条狭窄的甬道,宽度大概只够并排走三两个人,洞顶垂落的冰锥几乎要与他们擦肩。

敏锐的感知延展出去,他们前进的方向,虽然并不明显,但坡度正在往下。

“这条路不对。”他开口,“放我下去。我来探路。”

褚言拒绝,“你生病了,别乱动。这条路是刚才冰洞里面唯一的出口,没有其他的路了。”

谢眠被他背着,双手搭着褚言脖颈。对方双手握着他的大腿根部,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谢眠沉默了一下,抬起手,冰冷的指尖划过褚言的喉结,在对方耳边轻轻道:“先生,你应该知道,我并不是脆弱的人类。”

褚言脚步停顿了一下,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道:“你在发烧。”

谢眠正想回答,大片惶惑的光影和混乱的影像却忽然冲破了限制,从眼前一闪而逝。

他闭了闭眼,止住突如其来的晕眩,才又开口道:“这点烧影响不了我什么。”

“就算没有路,我也可以自己破开一条。”

他打了个响指。

漆黑的藤蔓从他背后疾射而出,撞向头顶的冰层。冰的硬度比不得钢铁,而他的藤蔓就连世界上最坚固的合金都能够穿透。

然而预想之中的破冰声并没有传来。

就在藤蔓触及冰层的一瞬间,忽然诡异地停止下来,无法再前进分毫。

似乎有一层坚不可摧的力量将它阻挡。

他又尝试性往其他几个方向试探,毫无例外,全部都被阻挡。

谢眠眉目冷凝,慢慢握紧了拳。他收回了藤蔓,低咳了几声。

寒冷的空气进入肺部,连同嘴里的铁锈味。

墙壁上阻挡他的,是神明的力量。而且,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熟悉。

他们逃出了时间循环,却又被传送进另一个牢笼之中。

该死。

他弄出的动静不小。褚言忽然停住步伐,原地蹲下身。谢眠感觉到那双抓着自己大腿的手放松了力道,冷淡地勾了勾唇,从对方背上下来。

只不过脚刚一落地,身体就猝不及防地被大力地拉进了对方怀里。

谢眠微微睁大眼。

褚言吻住了他。

男人本是情绪极端内敛的存在,此刻手臂却大力压住他的后背,将他圈在怀中,不顾被他指缝间缠绕的荆棘刺伤,抓住了他的右手,而另一只手则大力钳住他下颚。

灰色的眼眸极深的注视,侵略性的唇舌强硬地探入进来,一点一点舔去里面的血腥味,渡来苦涩的烟草香气。

他忽然想起刚才那个溺水中的吻。

那时他的意识惶惑不清,声光喧嚣,又在对方靠近过来的时候骤然安静。

犹如此刻。

褚言吻干净他口中的血,又去吻他的唇。阳气的注入稍微平复了体内的伤。他的左手攀着对方脖颈,本想要推开,指尖却不住摩挲着男人的喉结。似乎受到了撩拨,褚言的吻也在同时往下移动,迫他微微仰头,将脆弱的脖颈暴露在对方唇齿之间。

密密麻麻的吻从下颚一直吻到他的喉结和颈侧,最后,褚言咬住他耳朵,沉沉道:“别再乱动加重伤势了,我带你出去。”

谢眠沉在烟草的香气里,高烧的热度依旧遍布全身,脑袋昏沉,不过那些循环往复的声光却在男人亲吻和怀抱里暂止了下来。他闻言低低笑了声,“你怎么带我出去?”

一个被神明力量封锁的囚笼,连他也无法强行突破封锁,褚言怎么带他出去?

又不是对方本体亲临。

褚言:“我知道出口在哪里。”

“你知道出口在哪里?”谢眠微微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的?难道你……”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全,却紧紧注视着对方的脸庞,想要找出哪怕一丝破绽。

褚言沉默了一下,道:“我似乎梦里来过这里。”

谢眠在他脸上寻找许久无果,慢慢吐出一口气,手抚摸上自己被吻i吮过的脖颈,“呵……梦里。”

他从未将自己脆弱的部位如此暴露在别人面前,在如此危险的境地,任由对方放肆。

谢眠晦暗不明的目光逡巡在褚言身上,忽然道:“那张卡片呢?”

他记得,两人穿过漩涡脱离循环之后,那张监管者卡片还剩下指甲盖大的一点。

褚言却道:“消耗完了。”

怎么消耗完的?谢眠皱眉。

只不过,他之前的担忧似乎多余,卡片的消失对褚言的存在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

其实想想也是。倘若对方真是那一位的分i身,又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陨灭。

……真的没有影响吗?

他正想问,褚言却揽住他肩,道:“走吧。”

通道漫长,在行走之间慢慢变得狭窄,看不到尽头。

褚言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不远处是一个拐角,有淡淡的血腥味从远处传来。

谢眠想将藤蔓悄无声息延展出去探路,然而一阵凌乱的光影和巨大的声光忽然在脑海之中横冲直撞,打断了他行动,絮絮的低语声和漆黑深处心脏的跳动如同咒语缭绕,敲击耳膜。

他的额角渗出细汗,狠狠闭了闭眼,把这些不属于现实的响动压回感知深处,直觉却忽然在此刻发出了警示。

远处传来的血腥味正在靠近,速度极快。

就在危险预感刚刚降临时,拐角处闪现出了一个血淋淋的人影。

他有着金色的长发和秀美脸庞,但裸露在外的苍白皮肤上面却遍布着数不清的漆黑腐烂的伤痕,每一道伤痕里面都翻涌出一只扭曲眼睛。

那些眼睛此刻大半都已经不再转动,泛出死气沉沉的麻木,只剩几只还在迟缓地转动着。

他肚腹的地方破开了一个血淋淋的大洞,几乎能够看到里面蠕动的内脏。

是伊西斯。

几乎是一瞬间,伊西斯的身影就已经来到了他们眼前。

它背后如同蜡油融化、形状怪异的骨骼翅膀刮出凛冽风声,如同刀锋想要将他们的喉咙切下!

谢眠冷笑一声,抬起手。

然而比藤蔓更快挡在他身前的,是一把银色的刀。

那冰冷的金属色泽让谢眠想起Secure。甚至比Secure更冰冷。

而那把刀的刀柄正握在褚言的手中——不对,不应该说是握,而应该说“延展”。

褚言的手此刻也染上了无机质的金属色泽,仿佛与银色的刀融为一体。

刀刃挥出的速度超越了想象,如光似电,与伊西斯的翅膀碰撞!

甚至没有任何尖锐碰撞声,反如切豆腐般悄无声息,伊西斯翅膀已被一线银光断开两截。

与此同时,一道粗黑的藤蔓从伊西斯腹部被破开的伤口捅入,毫不留情地贯穿了他的身体和脏器,将他整个人狠狠嵌入到了尽头拐角的墙壁上。

伊西斯发出尖嚎。大片的鲜血喷出。被刀斩下的翅膀掉在了一旁,断面平滑如镜,反射出如水的冷光。

难以想象那一刀究竟有多锋利,才能造成这样的缺口。

谢眠看了眼褚言手中的刀。他本该质问究竟何时拥有了这样的力量,又为何对他隐瞒。

可是。

他喉结忽然滚动了一下,听到絮絮的低语和漆黑的心脏跳动声音加快,让他眩晕,却又震耳欲聋。

一种不合时宜的疯狂渴望从未如此剧烈滋生而出。

谢眠握紧了拳头又松开。

他表情变得极冷,忽然将手进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怀表,打开表盖,朝前一掷。

怀表被准确地扔到了伊西斯身前。

“雅莉安娜让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他道。

伊西斯正在尖嚎,只有手臂上一只眼珠缓缓转动,望向地面上的怀表。

怀表上那张沾血的照片,上面有着少年天真快乐的笑颜和母亲的温柔脸庞。

雅莉安娜要将怀表给伊西斯,无非是想要唤回对方的良知。

末日之际,方舟远行,他们孤注一掷背叛了蓝星,却被欺骗,自己的儿子甚至成为了一切灾厄之源的帮凶。

雅莉安娜最后期望的,大约是想对方回头。

然而。

伊西斯看着那个怀表只一瞬,下一刻,他做了一个疯狂的举动——他伸手硬生生扯裂了自己的身体,让那根洞穿自己肺腑的藤蔓从血肉缺口处脱离,自己得以恢复行动。

疯狂至此,他却并没有逃走的打算,而是起身朝他们走来。因为血肉缺口,他的身体只能歪向一边,行走的时候摇晃无法控制地摇晃。地上的怀表被踩碎,断成两截,发出清脆的响。

每走一步,他身上的血肉就往下坍塌一分,却又往外膨胀一分。

走到最后,他变成了一个浑身长满眼睛的巨大肉球,辨不出五官和身体,严丝合缝地堵住了整个通道,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谢眠冷冷地观测着眼前形态丑陋的怪物,忽然道:“雅莉安娜做了一件错事。”

“她让我将怀表交到你手上,却并不知道,你和她所真正想要交给的对象,并不是同一个人。”

“她想要伊西斯回头,但伊西斯早已经没有办法回头,而你更不可能回头。”

“我说的对吗?唐简。”

肉球身上无数的眼睛忽然爆裂凸出,蜿蜒出纠结污黑的血丝。

这个浑身已经彻底没有了人形的怪物,终于发出了第一句嘶哑不堪的话语。

“你、是、怎、么、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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