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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Ch34 邀请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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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冰河湖回来后的第十天上午,沈苫穿戴整齐,带着他来到冰岛后完成制作的第一把小提琴,走到这条街区的第一栋绿色尖顶房子门前,简单地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微笑着按下了客人家的门铃。

细数一下,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带着自己做的琴亲自送货上门。不过这倒也不是因为沈苫之前身价高,只需坐等,而是这本来就是定制店的正经行情——要么客人自取,要么打包邮寄。像是亲自送货这种事,他只在小时候和Edwin一起帮沈玉汝做过几次。

和那些举世闻名的大都市相比,布达佩斯不算非常大,但比起雷克雅未克还是大得有些离谱。沈苫现在同步进行的两个订单在地址上距离他都非常近,最远的步行不过十几分钟也能抵达,这栋绿房子他时常路过,只要走一走就能发现,送货路程其实会比想象中更短。

而且,这是他来到冰岛之后、时隔半年终于复工做的第一把琴,某种程度上意义非凡,亲自送一下货倒也不为过。

小提琴未来的主人是一个八岁的本地男孩,金发碧眼,性格腼腆,在上个月第一次造访沈苫的工作间时,孩子为即将给他制琴的先生送了一盒他奶奶特意为客人做的巧克力曲奇。

沈苫对他印象很好。

受温度和湿度的影响,异地购买的小提琴很容易在来到当地之后“水土不服”,便是从前满世界飞的沈苫也不会打破“北方琴不用南方木”的原则。而由于处在极北极寒之地,热爱音乐的冰岛本地人想要买一把真正合适自己的琴并不是件易事,毕竟这里本就人少,局限的市场养不活规模化的工厂,而专业制琴师更是屈指可数。

不管走到哪里,稀有人才总是宝贵的,作为当地稀缺的制琴师,沈苫的居留证申请并没有那么困难,就算现在的订单量与定价比起以前都少得可怜,但他每天都有工作,在未来一段时间里,至少保住自己吃穿不愁不是难事。

另外,也许很多人都没有想到,沈苫工作起来其实很认真。

虽然平时看起来总是在到处乱晃浪费时间,但事实上他在每个工作阶段都会有一张条理清晰的工作进度表——他从来没有和自己失约过,通常情况下,沈苫甚至总会提前于约定的日期完成交接。

如果也学习一些点评网站上的评判方式对他的工作进行打分,那这位沈·制琴师·二代在专业能力上倒还真的是无可指摘。

门铃响起不久,雀跃的脚步声便从门后传来。

在听到动静后,差不多判断出即将由谁来为自己开门的沈苫稍微后退半步,倒数不过三秒,仍然挂着复活节花环的大门便从里面被推开,一双和阳光下的冰河湖一样泛着碧绿色的眼睛期待地出现望向了他。

是那个小男孩。

沈苫双手捧住装有小提琴的盒子,微笑着蹲下来和男孩平视,微微启唇,用反复练习后已经被邻居夸奖过口音标准的冰岛语和他的小客人打招呼:“先生,您的伙伴到了。”

男孩在身后祖父母含笑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琴盒,又紧张地把手揣回怀中,小声问道:“ta是男孩还是女孩?”

沈苫佯作高深:“你希望呢?”

男孩抿住嘴想了想:“女孩吧,去年圣诞节时,我本来要有一个妹妹的。”

在最初的电话订单中,沈苫听男孩的爷爷说起过,男孩的父母在去年冬天出了车祸,现在正在暖和的地方休养。不幸中的万幸,他们没有大碍,但这家人确实也永远失去了他们本该很快迎来的第三条小生命的脉搏。

沈苫认真地回答他:“那她就是一个穿着云杉和枫木裙子的小女孩。今天是她的生日,你记住这个日子了吗?”

男孩咧开笑脸,用力地点了点头:“记住了!”

在从沈苫手中接过小提琴前,害羞的男孩主动拥抱了一下这位长发柔软的先生,而后他便抱着自己的“妹妹”转身奔向等待已久的祖父母,咯咯笑着向他们宣布:“Elsa回来了!爷爷奶奶!”

沈苫直到徒步走到家附近时,脑中仍然不断回响着这句话。

Elsa回来了。

虽然这句话大约只有天真无邪的小孩子才会真心相信(比如沈玉汝就从来没有动过要做把名为“Edwin”的琴的念头),但乍听见这么一句,还真的是……让沈苫忽然觉得自己的工作其实很有意义。

更加令人意外的是,他甚至第一次动了要把这么一件小事分享给别人的想法——在打开与秦峥的聊天对话框并试图打字的一刻,沈苫忽然醒过神来,站在原地眨了眨眼。

他们两个人的上一段对话发生在昨天午后,秦峥给他发了当日新闻头条,睡醒午觉的沈苫拿起手机迷迷糊糊地回复“hh”。

再往上,是秦峥前天给他发自己做的晚饭,沈苫回复“/大拇指”。

再往上,是秦峥给他看停在他窗外的小鸟,沈苫回复“!”。

再往上,再往上,是他们从冰河湖一日游回来的那天晚上,他们在下车的地方分开,临别时秦峥嘱咐他到家了告诉自己,沈苫答应,并在散步回家后发了一句“到啦”,秦峥回复“好”。

再往前翻,内容大同小异,基本都是秦峥发个什么,沈苫简短回应,偶尔主动,也是一些具体的问话和答复。

但你还记得他们最初最初的对话页面是怎样的吗?

内容永远都是沈苫发送一个酒店的地址,秦峥在后面再回复一个“好”。

现在角色好像颠倒了,但颠倒后的二少爷又远远比从前的沈苫更加话痨。

他甚至还会给沈苫分享他在雪地里看到的小兔子。

一次、两次,起初还会诧异于他的消息,但日子久了就会习以为常,而就在刚才,沈苫竟然差点也给秦峥发了一个小男孩和Elsa的故事。

他是不是中了什么圈套?

像是做了什么坏事怕被人发现似的,沈苫手忙脚乱地把手机锁屏揣进了兜里。

但命运也许就是这样喜欢捉弄人。

不知你是否看见过,电影里偶尔会出现这样的画面——在一条街上的不同地点或是不同时间的同一地点,男女主角以蒙太奇的拍摄手法与人聊天、走路、搭上电车,他们在相似又不完全一样的空气中仰头辨认同一阵风的形状,他们在错置的时空里穿着初见时的长裙与外套相对而立,人群在他们的身边掉帧成王家卫的虚影,他们看着彼此的方向,但事实上也许他们永远都无法真正看见彼此。

而后,有人在身后呼唤他们各自的名字,他们转过头,从此在人群中重逢,又或永远擦肩。

说实话,沈苫小时候确实还想过要不要也像沈宁留在回收站中的理想那样,去做个电影明星什么的。

今天天气很好,虽然北欧凛冽的风声依旧未止,但至少人们从窗户里看到的室外阳光灿烂,让人心情好得想要乘着风张开宽大的衣袖,像个热气球一样自由地飞起来。

而就在这样一个大风呼啸的晴天,在距离自己家不到十米的街道旁,沈苫握着兜里的手机,为自己刚才差点为之但得幸阻止成功的冲动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

有骑单车的少年拨着铃铛从他身边经过,路边被人不小心丢弃的红色塑料袋在风中变成气球起飞。

沈苫的目光被那颜色抢眼的目标物吸引——这让他忍不住想起小时候Edwin带他去广场上放的风筝。

他好像也只有那个时候才放过风筝,是什么形状的来着?

不知是谁的短信铃声用的是托宁湖的天鹅叫声。

是了,那只风筝就是天鹅的模样。

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声音来自被自己揣进兜中藏起来的手机时,沈苫却察觉到什么似的转身回过头,在一个他完全没有构想过的画面中,和街对面原本揣着衣兜低头发呆的秦峥,隔着一条街,相对而视。

这是梦吗?

大约不是。

电影的背景音乐渐渐变换,蒙太奇的剪辑方式告一段落。

在清朗的风中,尚不知晓自己正处于他人影片之中的秦峥正是沈苫天鹅短信提示音的始作俑者,在方才看到、或是在听到天鹅的叫声时,他也才从沉思中抬起头来,看着来人,情不自禁地立正几分,举起手向沈苫晃了晃手里的信件。

“邮递员刚才正好路过,我帮你签收了几份邮件。”

“多谢……”

都不记得是怎么过的马路的了——这段记忆可能也被导演一刀剪没了。

沈苫晕晕乎乎地从秦峥手中接过那些邮件,走在前面用钥匙打开了半地下室的大门。

信封上的地址清晰明了,都是些从银行、报社和其他不同街区寄来的订单问询信息。沈苫随意翻动的动作停在了秦峥在身后关上房门的一刻,短暂停顿后,他目标明确地从邮件中抽出了最厚的那只信封。

是他在从维也纳到布达佩斯的火车上认识的小姑娘寄来的。

幸好她写的是英文的Shen Shan——毕竟由于某个坏心眼家伙的敷衍,沈岁到现在还以为沈苫的名字是“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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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沈山先生:

雷克雅未克的夏日还好吗?我在的里雅斯特的酒馆里给您写这封信。

来之前我恶补了历史与简·莫里斯的游记,知道这里是中欧铁幕的边界,是一座难以用语言描摹的集结了繁荣与衰败的“无名之地”。

您知道,我是一位文艺女青年,而的里雅斯特自古就是文人们的庇护所,所以不出意外地,我也很喜欢这里。

那日匆匆与您和秦先生告别后,我遇见了熟人,或者说,是我从前与现在的爱人。

悄悄和您说,虽然他现在正老老实实坐在我的对面,喝着咖啡,试图用余光瞥到我在给您写什么(这点让我觉得很可爱,也很想笑),但事实上,我可能仍然不能确切地向您介绍:他也会是我未来的爱人。

我察觉到我喜欢上的是一个世俗意义上不被看好的男人,他身上有太多不安定的因素,和他相处的时候我会忍不住畅往我们两人共同的未来,但坦白说,我从心底里可能并没有那么看好。

但我现在仍然决定拿出我的一切来爱他和接受他的一切。

这样听起来会像傻瓜吗?女孩子们好像总是容易做傻瓜,但我想,我总还是要尝试一下的吧。

你也要试试吗?

说实话,这放手一搏的感觉还不赖:)

祝您和秦先生在北极圈附近生活愉快!

Isten aldjon meg!上天保佑您。

沈岁

写在的里雅斯特五月灿烂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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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给我炫耀她的夏日阳光比较明媚吗?”

沈苫摸着下巴一脸思考状。

秦峥垂眸弯了下唇角:“个人的确建议你往这个思路想她。”

二少爷侧过脸,看了一眼桌上剩下的厚度仍然不容小觑的信封:“剩下的是什么?”

“一些照片,”沈苫随意地回答,“你要看吗?”

秦峥:“我能看吗?”

沈苫好笑地抬眸看他:“当然。”

得到主人的允许,秦峥站在桌边,伸手倒出了信封里厚厚的相片。

大多数是风景照,有一些他们两个分别都有入镜,

可以看得出来沈岁的拍照技术或许有专门练习过,构图、光影效果都很讲究,相对而言,秦峥为她和沈苫拍的那张合照就显得随意了很多,两个人都取了全身,看起来似乎是相片的主角,但又和国会大厦的背景与周围的绿植、远处的游人融为一体。

还没来得及笑开颜的小女孩和懒洋洋笑着垂下一半眼皮的男人。

故事感倒是不缺的。

沏茶的工夫,沈苫再回过头,桌上已经多了几个装好的相框。

他看着秦峥一脸认真掰开相框后盖往里面塞照片的动作,一时没忍住想笑,视线又落在了二少爷刚刚放在桌上摆正的那张照片上。

他看得很专注。

那是沈岁为他们两个拍的唯一一张合照。

路边的长椅上,沈苫坐在秦峥的身后,剪刀手懒洋洋比在背对自己的男人头顶,歪着脑袋,眼睛弯弯的。

他原本以为……

“你在想什么?”秦峥打断了他的“以为”。

沈苫抬了抬眉:“很明显,在想一些事情。”

秦峥孜孜不倦:“我能知道吗?”

沈苫斩钉截铁:“不能。”

秦峥表示遗憾:“好吧。”

沈苫顿了顿补充:“暂时。”

秦峥笑了:“好的。”

看样子他是不太清楚自己笑起来有多可恶。

沈苫背过身去,一边端着自己的酸奶往工作间走,一边终于想起来问道:“你今天来做什么的?”

“做客。”秦峥又在说些屁话。

沈苫顿住脚步,回头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二少爷倒也老实,接过这一眼立刻背住手站直,轻咳一声,礼貌道:“我来邀请你参加我后天的生日派对。”

他是小学生吗。

沈苫笑着问道:“什么规模啊?”

秦峥:“只有一位客人的规模。”

沈苫也咳了一声:“这么短时间我可做不出一把吉他。”

“没关系,我不急着要。慢工出细活,你做得越久越好。”

秦峥从刚才被沈苫忽略掉的邮件堆里抽出藏在最下面的信封:“事实上,我今天是来做邮差的。”

信封是深褐色的,正面用金色水笔写着漂亮的字体:致沈苫。

但沈苫一时却没有动弹。

秦峥仍然保持着双手指尖轻轻托举邀请函的姿势,像个兵人玩具一样,除了睫毛下垂,他安静得就像个假人。

沈苫从他手中抽走了那纸信封。

男人研究着背面的火漆印,语气波澜不惊:“地点在哪?”

秦峥的嘴唇抿了抿,尽力压下笑意,谦卑地低声答复:“在我家,可以吗?”

沈苫的嘴角也抽动了一下,但他还是不服输地微微扬起下巴:“可以,但我要吃蛋糕。”

他又不爱吃甜食,喜欢的蛋糕更是屈指可数,这就是在变着花样地给人出难题,但秦峥脾气依旧好:“可以。”

可以。可以。可以。

沈苫都想不出来了,到底什么才能让他“不可以”?

“你脾气总是这样好吗?”沈苫好奇问道。

说实话,他仍然觉得自己不太了解秦峥。或许沈苫能清楚地知晓并能用指尖摸索出秦峥身上的每一个敏感点,但他完全不清楚这人平时是怎么处理事情的。

从前在赞比亚大象孤儿院共事的那短暂几天或许还有点认知,但他们在不同的工作小组,很快又分开了,再相聚,目的也都是为了苟且之事。偶尔听见秦峥和别人电话会议,通常也是对面说很多话,秦峥站在窗边,很久才做出一个回复,让人和他的同事一样摸不清秦先生的所思所想。

他们认识的时候,秦峥才刚刚读完本科的学业,后来又继续念了两年书,虽然过程中也有创业,但沈苫基本上就是在和一个大学生做炮友。对了,秦峥毕业的时候还邀请了沈苫作为亲友观礼,但当时他正忙着在墨西哥研究肉卷,婉言拒绝后,两人再没提过此事。

毕业后,秦峥在美国又蹉跎了一段时间才回的国,而即使叛逆如斯,他还是没能抗住压力,按照父亲的安排进入家族企业混资历,再然后,就是沈苫出现、秦峥不辞而别……这些大家都知道的事了。

秦峥懒洋洋掀起眼皮:“冀晨说我性格恶劣,你觉得呢?”

沈苫下意识点了点头,但又想起自己刚才还在夸他“脾气好”。

“人有很多面,”秦峥淡淡道,“我最恶劣的那面你没见过。”

沈苫啧了一声:“真吓人。”

高深莫测的气氛一下就被这声揶揄打破了。

秦峥没忍住笑了:“吓到你了?”

“没有,”沈苫拍了拍青年人的脑袋,又顺势揉了揉秦峥的耳朵,“我想不出来你要怎么才能吓到我。”

就像我想不出来怎么才能让你对我说“不”。

他们肩并肩走向沈苫的工作间。

“你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我以为这是送礼物的人需要考虑的问题。”

“我没送过,需要参考。”

“我也没收过,给不出参考。”

“真的假的!”

“如果我说是真的。”

“那我也不相信。”

秦峥耸了耸肩,表示了自己的无可奈何。

沈苫眯着眼睛盯了他一会儿,忽然没忍住侧过脸笑起来。

“你笑什么?”秦峥也笑了。

沈苫笑得更开心,摇了摇头,半天才匀出一口气回答:“只是觉得你这个二十四岁的生日周期好漫长。”

前前后后两个人一人许了一个愿望,秦峥预支了一把吉他作为礼物,而今天生日会邀请的贺卡刚刚送到,结果生日后天才到。

沈苫笑得都坐到椅子上了。

他斜倚着椅背,随意地将两条笔直长腿伸出去,胳膊没姿态地垂在身前,仰着脑袋望向秦峥,眼睛弯弯的,像是能挤出星河来。

真是让人很难忍住不吻他。

于是秦峥没忍,弯下腰,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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