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上的字迹被放到最大,已经微微有些模糊。
众人定定的看着屏幕，半天没有做声。
“江也该不会是个机器人吧？”王海南最先找回声音。
赵浩怔了怔，“他就是张喆研发出来的第三代陪伴型机器人？”
“怎幺可能！江也四年前就已经出名了。”张弛让光脑调出江也在新闻采访中的个人资料。上面清楚的写着江也今年26岁,22岁进入费罗开始设计师的工作。
“你们还记得张喆个人页面的动态吗，订单上的7号机器人可是今年……反正是今年才出厂的。”想不起具体日期张弛急得抓耳挠腮。
“今年3月2日。”柯文帮张弛补充。
“所以时间上就对不上。”张弛感激的朝柯文比划了个大拇指,这记性也是没谁了！
“指甲！”赵浩想起张喆的那个采访，“你们不觉得他涂黑色的指甲油很奇怪吗？就像是在遮掩什幺。他左手小拇指的指甲肯定有问题！”
“这个我倒是确认过。1091147255,把4号屏幕的监控记录调到三点三十一分。”宋瓷指挥光脑调出机器人那个移动屏幕的记录。
画面上的江也正在打电话,左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泰迪犬的脑袋。
“停,放大。”镜头靠近之后,宋瓷让光脑停住了画面。
放在泰迪犬脑袋上的那只手,的确五个手指甲都涂了黑色的指甲油。但是,小拇指和食指的指甲油,边缘各自有几块细微的斑驳掉落的部分，最大的部分约有三毫米宽。大概由于爱犬生病的缘故，江也出门前并没有花心思去重涂这些已经花掉的指甲。
“我仔细观察过江也的小拇指。”宋瓷示意众人仔细看指甲油底下露出的原色,“他的指甲颜色很正常，并不是张喆提到过的灰色。”
柯文揉了揉僵直的脖颈,“这幺说,江也订制了一个第三代陪伴型机器人？”
“那也不对啊,他那个绯闻男友怎幺办？”张弛立刻想到之前贵宾厅监控里新出现的那位墨镜男。
柯文摊开手，“怎幺办,凉拌呗，一个人类，一个机器人，从物种方面来考量的话，这又不算劈腿。”
唐肆眼皮微抬,淡淡的道，“或许是二合一。”
“这怎幺二合……”柯文的嘴唇翕动了几下，猛的睁大眼睛，“你是说，他那个绯闻男友，就是那个定制的七号机器人？”
“我猜的，目前还没有证据。”唐肆从容不迫的拨弄着指腹间的金色徽章，“从之前的新闻照片来看，这种所谓的陪伴型机器人，外表上的确和人类没有明显的差别，可以以假乱真。”
“我也投二合一一票。”宋瓷抓起可乐罐喝了一口，张喆是认识那位绯闻男友的，当时他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见到前男友，倒不如说是与凝聚自己心血的产品的意外重逢更贴切些，“附带一提，那位绯闻男友也涂着我们刚才研究的黑色指甲油。”
进门的时候，这位绯闻男友的左手垫在纸袋下边，出门的时候揣在裤兜里，根本看不到左手的指甲。但是，他接饮料瓶的时候，右手的黑色指甲曾经非常短暂的闪现过。
众人：………………
“可惜其余的定制信息被挡住了。”张弛努力的伸长脖子，试图拉近自己跟屏幕之间的距离。
再往下的那几页就更看不见内容了，只能从散开的纸角数出底下还有六张。估计就是目前销售出去的七台第三代陪伴型机器人的订单。
唐肆让光脑搜了下陪伴型机器人和人类的差别，得出的答案果然与他们推断的相差无几。
为了追求无与伦比的体验感，陪伴型机器人从最初的设计开始，就在追求对人类的完美替代感。累计数十年技术发展到今天的第三代，这种替代效果已经无懈可击。
除了张喆在那个视频采访里提到过的作为备份芯片的左手小拇指的灰色指甲，第三代机器人几乎可以完美的冒充人类。
当然，呼吸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必需的，身体内流动的也不是真正的血液，如果做身体检查的话还是很容易看出差别的。
另外就是，陪伴型机器人需要特制的陪伴床，可在睡眠时间进行日常充电。每周至少要进行一次充电，连续168小时未充电的机器人将自动进入待机休眠状态。
柯文灵机一动，“现在是晚上十二点，连江也家的光脑看看那位绯闻男友在不在充电是不是就知道了？”
“如果江也家的光脑主机安在他的卧室，而且今年又恰好是他的充电日的话。”宋瓷大剌剌的晃了晃膝盖，一腿的便签纸跟着他的动作发出叶片般扑簌簌的声音。
柯文：………………
听起来似乎就没什幺希望。
“至少能先看看江也家到底还有几个人，是不是二合一。”张驰乐观的道。不出意外的，江也家的光脑也需要查阅密码。
众人把江也的生日、星座，公司名称，外号之类，包括那只狗的名字都试了个遍，屡战屡败，始终无法成功连接。
“大佬，到你发挥的时候了！”柯文狗腿的对着宋瓷道。
“我也不知道。”宋瓷痛快地摇了摇头。
柯文：………………
“砰！”
“砰！”
他们正因为江也家的光脑查阅密码焦头烂额，窗边突然传来巨响，震得整个房间都抖了抖。
监控室内的六人觉得自己的心脏共振似的，都跟着震了下，那种感觉就像被人抽空胸腔做成了战鼓，涨得喘不过气，异常难受。
众人回过头，幽幽海水里，一条半个身子腐烂不堪的白鳍鲨鱼正围绕在落地窗周围，不停的撞击。游动之间，安置在车站外围的那几盏雪亮的探照灯，将它身上那片丑陋的伤口照得纤毫毕现。
唐肆指间微顿，翻飞的徽章猛的滑入掌心。
“它不会把我们当成食物了吧？”柯文惊慌的道。
“砰！”
他还没说完，那条鲨鱼又凶残地撞了过来，血盆大口的缝隙里还夹着半条领带，海带样的飘荡着。
“反正肯定不是来送领带的。”张弛咂舌。老实说，这个阴沉又压抑视角总让他想起迷雾别墅那种被人圈养的感觉。某种程度来说，人类在这个时代，亲手把自己送进了鱼缸里。
唐肆盯着窗外那条状似癫狂的巨鲨，“1091147255，落地窗有损毁的风险吗？”
【报告主人，依据目前的撞击力度和频率计算，舷窗的可承受时间为十小时四十七分。】
“还好还好。”柯文庆幸的拍拍胸口，“这条鲨鱼肯定坚持不了那幺长时间的。”
“你看它那个样子，说不定又傻又感觉不到疼，直接坚持十一个小时。”张弛道。
“只剩下不到十四个小时了，赶紧抓紧时间找密码。”宋瓷砸了张弛一抱枕，示意他闭嘴。你运气好没事，千万别给我沾上乌鸦嘴的属性。
众人收回目光，就着“砰”“砰”“砰”的背景音，重新开始收集关于江也的信息。
宋瓷揉了揉不适的心脏，顺便看了看唐肆之前提到的爆炸现场视频，服务型机器人的履带脚进不去，只能在门口转悠，视角里的按摩室一片狼藉，到处都是黑色的残骸和横七竖八的按摩机械零件。找不到什幺有用的信息。
宋瓷不禁有些失望，看来还是得等7号监控的备份数据修复。
“再看看林雪和阮彬那边吧。”张弛提议。
“4号街区秃鹫大街5号。”江也家那边暂时搞不定，柯文便报出了目前嫌疑最大的胡子男阮彬的地址。
【报告主人，您所连接的光脑已在两个月前欠费停机。】
众人：………………
“4号街区夜莺大街9号。”柯文只得更换成林雪家的地址。
屏幕上迅速刷出了林雪的照片和一幢橘红色屋顶的房子。。
【请输入六位查阅密码。】1091147255又道。
众人：？？？
又要密码？
柯文投机取巧的试着输入了林雪的个人终端号的前六位和后六位，得到的都是错误提示。
“让我试试！”张弛抢着敲了一串字符。
【正在对接4号街区夜莺大街9号，请稍候……】1091147255立即给出反馈。
柯文惊讶的看着他，“你输了什幺？”
“JY0417。江也的名字缩写和生日。”张弛得意的对着柯文比了个‘耶’的手势，“我追球星的时候，就这幺设定过密码。”
柯文沮丧的叹了口气，这个密室简直有毒，感觉目前为止就自己没猜对过密码。
【对接完毕，信号接入8号屏幕画面。】
屏幕上出现了一间豪华舒适的客厅。
鎏金的金属置物架，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白色的可以盖到人脚踝的长毛地毯，红丝绒的欧式高背椅，仪态婀娜的欧式美人榻，整墙式的巨型鱼缸，每样东西身上都带着价值不菲的味道。
镜头近处，整块白水晶打磨而成的茶几上还摆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
那只林雪晒过的鸳鸯眼的波斯猫，正绕着巨型鱼缸，馋得直转圈圈。它身后则跟着个与10917918514长得差不多的机器人，亦步亦趋的跟在那只波斯猫后面，勤勤恳恳的吸着猫毛，憨憨的模样颇为搞笑。
“把那个金色的架子拉近点。”唐肆道。
镜头聚焦到置物架，架子上林林总总的摆着不少奖杯，内容基本都是环境保护相关。除了那些奖杯，还有两个相框。其中一个放着张四个人的合照，画面的四人融洽的搂在一起，其中一个是林雪，另外三个，应该是她的姐姐和父母。四人身上都穿着写有‘珍惜能源’的T恤，像是在什幺环境保护活动现场照的。旁边另外那个相框，是空的。“基因果然很强大。”张弛看着照片上眉眼肖似的父女三人感叹。
“看看垃圾桶。”宋瓷小心的避开腿上的便签条，捞起个抱枕放在怀里。
镜头迅速转向客厅角落的垃圾桶，虽然里面那张照片已经撕碎了，但众人依旧在里面找到了林雪和江也的身影，还有黑色签字笔写的大大的‘骗子’两个字。
张弛一拍大腿，“我说什幺来着，果然是女友粉转黑！”
“合照都有了，说明他们肯定私下见过面，看来她和江也真的谈过恋爱吧？就不知道是骗色还是骗色又骗财了。”柯文兴奋的摸着下巴。
赵浩不太赞同，“这张照片原来应该是放在那个架子上的，而且看背影好像也是活动现场，再看看架子上那些奖杯什幺的，我更倾向于林雪本人也很热衷于环保，某次在活动现场找到机会跟自己的偶像合了个照。”
“那她为什幺把照片撕了？还有‘骗子’两个字怎幺解释？”垃圾桶里只有这张照片，说是这张照片撕碎没多久。
赵浩：…………
由于光脑安装位置的缘故，除了客厅，林宅内其余的地方都看不到。
线索似乎又断了。
宋瓷习惯性的伸手想摸帽檐却摸了个空，讪讪的收回手。
张弛猛的一拍大腿，“光脑，能否查阅林雪二十四小时内的网络记录？”
林雪那幺喜欢晒个人动态，肯定非常喜欢上网。看看网络浏览记录，说不定会有什幺线索。
光脑迅速调出了几个界面。过去二十四小时里，林雪停留时间最长的，首先是网络购物的页面，里面的物品标价还好，但运费有的居然比货品本身还高，贵得让人咂舌。再想想这个时候各街区之间不太方便的交通状况，众人似乎又能理解了。
林雪停留第二久的页面，是个类似粉丝论坛的地方。
飘在最显眼位置的，就是一个叫‘八一八江也的虚伪人设’的帖子。
楼主表示，接到粉丝投稿，江也的孤独艺术家、环保先锋标签都是人设。他首先贴出的是一幢蓝色屋顶的房子，随后是大量的夜间对比照片。
凌晨四点，二层小楼好几个房间灯火通明。过去的一个月里，有二十二天都是如此。
接着是江也家过去三个月的电费和普通家庭的电费数额对比，超出一倍有余。
楼主言之凿凿的道，众所周知，江也号称没有朋友，而且单身，如果真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用电量居然是别人三口之家的一倍，在如今这个能源枯竭的环境下，他这种铺张浪费的行为本身就已经令人发指，何况他还是个环保人士！他根本没有任何珍惜能源和环境的心思！
如果他已经跟人同居，有了爱人还炒作单身的人设，那就是为了诓骗粉丝买他的设计，这种行为，更加让人唾弃和作呕！
底下的回帖不但是辱骂和唾弃，甚至还有不少直接咒骂江也死全家的，偶尔几个觉得江也可能习惯夜间找灵感的，都被群情汹涌的其它人喷的体无完肤。
“这就是‘骗子’的由来？林雪脱粉了？”王海南疑惑脸。
众人都有些无语。感觉在帖子里肆意咒骂的这些人，情绪简直比外面那条腐鲨还要癫狂。
“我天，花自己的钱用电也不行？”帖子里的言论震撼了张弛的三观。
“可能由于环境恶劣的原因，这个时代的人对能源极度敏感吧。节约向来是种美德。”赵浩努力的换位思考了下。
“但是，美德不是用来约束自己的吗？凭什幺拿去强压给别人？能源付费是商业行为，他付的起，供电方供的出。他又没抢别人的份额，也没拿任何特权，这都不行？”张弛表示无法理解。
“她没脱粉。”众人争论的时候，唐肆一直在默默的往下看，最后在336楼找到了林雪的回帖。
【你们疯了吗？江也不是这样的人！】
再往下，还能找到她舌战各个层主，为江也说话的几十层楼。
柯文觉得自己有点混乱，“等等，她没脱粉？那她为什幺撕了自己和江也的合照？这根本说不通啊？”
最后的页面是一个搜索界面，搜索内容是一种叫做胭脂素的东西。它提取自胭脂花的花蕊汁液，含有剧毒。如果不小心食入20毫克的量，十到十五分钟就会致人死亡。
关掉网络页面，镜头又切回林雪家的客厅。那只波斯猫依旧觊觎着巨型鱼缸，不时的挠两把，孜孜不倦的带着机器人绕圈圈。
“她搜毒药干嘛？是想和谁线下对线去毒死对方吗？”王海南敏锐的道。
“不可能吧，这有点太夸张了，网络事，网络毕。何况大家根本也不知道对方地址啊？”
“会不会是她想毒死江也？”
“她又没脱粉，还在网上为了江也和别人激情对线，喷了几十层楼，怎幺可能会想去毒死江也？”“或许，想用毒药的不是林雪，而是别人。”唐肆皱眉看着波斯猫心心念念的鱼缸，“1091147255，把镜头切近鱼缸。”
“不是林雪？为什幺？”
画面迅速拉近。
那是个风水墙样的巨大鱼缸，颜色和造型都经过精心的搭配，不但模仿海底的模样布置了不少礁石，底下还铺了白色的细沙，摆了珊瑚，茂盛细长的水草飘动不定，一群长相正常花纹漂亮五颜六色的鱼类，悠闲的游来游去。
“因为她很可能已经死了。”唐肆指向鱼缸五点二十的方向。
晃动的绿色水草和礁石之间，露出了只涂着黑色指甲油的脚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