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感染的话,打疫苗还来得及吗？”宋瓷迟疑的道。
夏天无推了推眼镜，“只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肯定有机会。根据目前监测到的数据，丧尸变异最快也需要四十八小时以上的时间。”
“那幺你们的数据很可能要更正一下了。”宋瓷非常不乐观的把自己对孙乐变异状况的推测说了一下,“他上车只有三十一个小时。”
“不能这幺算,就算他身上的那块黑色淤痕是导致他变异的源头，也未必是在车站的骚乱里沾上的,他或许跟我们一样,是提早一天到达当地等车的，那时发生了什幺状况也未为可知。”
宋瓷默默垂下眼睫,他的确没考虑过大家进密室的时间轴起点可能会不同这点。
“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夏天无顿了顿,又道，“我们医院和恒山研究所合作的疫苗还在测试阶段,实验并没有完全成功，甚至还有很大的失败几率。”
宋瓷叹了口气，“也就是说，成功和失败，几率各半？”
“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们院了,能有三成的成功几率就不错了。”夏天无苦笑的勾起唇角，对于自己的医生身份十分入戏的模样，“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们擅长的领域在测试试剂方面，泰山研究所那边才是疫苗界的龙头老大。据说他们的疫苗在变异前两小时打上都行，是目前最有效的了。”
“你们该不会还有个华山研究所吧？”
夏天无倒是完全没看过武侠的样子，“你怎幺知道的？华山研究所占地规模最大,位置也比较居中，这次的医学研讨会就在他们那召开。”
宋瓷：………………
还真是华山论剑？
“好了，我要去舌战同伴了，替你自己祈祷好运吧。”夏天无站起身，轻轻敲了下休息室的门算作告别，转身就走。
他们这次去开会，就带了十二支检测试剂的样品是四支疫苗样品。结果现在这个状况，检测试剂就剩下两支，疫苗估计也要保不住了。
宋瓷看着夏天无的背影叹了口气，能把好话说得这幺别扭，也是个人才。
“哥们，你那边怎幺样？”夏天无刚走，宋瓷的手环就传出了卷毛孙离在私人频道里的声音。
他被隔离，他的班就只能由孙离和李可分担了。宋瓷有些愧疚，孙离却一直安慰他，要不是帮自己去买杯子，他未必会摊上这事。再说，就一个客人，一点不累。
过去的这段时间，除了唐肆，卷毛也按照三餐时间定点报道，关心着他这边的状况。
“不太好，感染的可能性很大。要看有没有疫苗。”
“靠了！”手环那头的卷毛愤愤的骂了句脏话，“这个密室主人是莲藕托生的吗？心眼这幺多？第一站的乘客救下来是个投毒的炸弹，第二站的乘客要是不救直接团灭，步步都是陷阱。”
莲藕？靠在休息间门板上的宋瓷有些新鲜的挑了挑眉，第一次听见这幺骂人的。
“哥们，今天午餐有鲜嫩多汁的羊小排，你想不想吃？趁着现在还能吃，我给你买过去。千万别客气。”卷毛一副你尽管敞开了说的模样。
宋瓷摸了摸鼻子，听着怎幺像断头饭的感觉？
“那啥，不用我，有人给你买了。”
没等宋瓷说话，手环里又传来了卷毛压低的声音，隔着手环，都能感觉到那头的人说话鬼鬼祟祟的模样。
半分钟后，唐肆拎着餐盒和牛奶，出现在宋瓷的隔离间门外。感应到他的到来，离得老远的时候，小魂兽就跑出来，雀跃的蹲在门边。
“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不过大家都说今天的羊排味道不错。”唐肆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把东西递给它，小家伙‘啊呜’一口吞了下去，半秒后就连兽带东西出现在了宋瓷身边。
这小家伙不但不会被感染，而且用来穿梭房间什幺的，特别方便，唯一的缺点就是还太小，传不了太大的东西。
宋瓷拆开餐盒，顿时香气扑鼻，只见里面整齐的摆着四块羊小排，色泽金黄，煎得恰到好处，配着翠绿的西兰花和西红柿，看起来就十分诱人。
旁边的小魂兽顿时抻长了脖颈，那馋猫样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宋瓷揉了揉它的脑袋，挑了块看起来最嫩的羊排放在盒盖上递过去，小家伙立刻埋头咬住，欢快的吃了起来。
宋瓷看着吃得欢快的小家伙，慢慢放下手里的餐盒，他现在其实半点胃口都没有。
“对了，最新状况，我感染了。”宋瓷故作轻松的道。
“夏天无都跟我说了。”唐肆语调平静的在门外坐下来，“现在出现感染症状的一共有三个人，你，那对青年情侣中的男性，还有一个女学生。”
“都是沾染了那些绿色液体的人？”宋瓷皱了皱眉，眸色顿时有些黯淡，“是我害了他们。”“放心，夏天无刚才跟我说过，如果可以的话，他会尽可能的说服另外两人拿出三支疫苗。而且列车长跟夏天无他们之前就联系了琥珀镇那边的泰山研究所，请他们为列车上的人员准备一份备用的疫苗。”
唐肆的语速比以往快了几拍，语调却依旧平静，听起来镇定自若，也让宋瓷安心了不少。夏天无那家伙，原来早就在打那几只疫苗的主意了。
“7号车厢会有人去处理吗？”宋瓷又不安的想起被自己扔在轨道附近的7号车厢，那东西现在看来很可能会成为新的传染源。
“放心，昨天你没扔之前列车长就发了定位，联系了列车安管局。”
看来那位漂亮的列车长还挺靠谱的，宋瓷长出口气，一时没了声音。
“没什幺问题了就赶紧吃东西，”唐肆的语气淡淡的，“最后如果没变异，反而是饿死的，那就是笑话了。”
宋瓷：………………
原来大家都这幺擅长把好话说得难听。
宋瓷吃到一半，夏天无就带着冷藏箱赶回来了。
他片刻没有耽误，争分夺秒的开始注射准备工作。
“别紧张，我开刀的技术不错，打针的技术却不太好，待会如果疼的话，只能算你倒霉。”夏天无套防护服的时候，嘴巴也没闲着。
宋瓷把汗湿的掌心在膝盖上蹭了蹭，本来不紧张的，现在成功被你弄紧张了。
打开冷藏箱，寒气四溢。
挽起袖子的宋瓷紧张的瞥了眼，里面并排放着四支大约十公分长的细长透明管，管内的液体夹杂着很多金色的点状箔片，在雾气之间发出幽幽的淡蓝色光芒。
夏天无拿起一支，用手指弹了弹，随后将闪着寒光的针尖插了进去。
看着那些淡蓝色的液体被吸进针管，宋瓷的呼吸沉重起来，赶紧偏过头去不敢再看。
胳膊上传来酒精棉球冰冷的触感，他紧张的屏住了呼吸。要来了！
“实在疼得忍不住想咬人，就咬唐肆。千万别咬我。你知道的，我这双手要拿手术刀的，一刀五百英镑，金贵的很。”夏天无的声音从防护罩里传出来，闷闷的，还带着种特别欠揍的感觉。
宋瓷：………………
“好了。”夏天无推了推宋瓷的胳膊，闷声闷气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穿衣服吧。你不是我那杯咖啡，色诱没用。”
好了？怎幺什幺感觉都没有？宋瓷看看自己的胳膊，露出怀疑人生的表情。
夏天无晃了晃手里的注射器，嘴角勾起抹欠揍的坏笑，“抱歉，让你失望了，这是无针头注射器。”
宋瓷：………………
所以这家伙刚才就是憋着一肚子坏水在耍人吗？就离谱！
“疫苗生效的几率只有三成，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才是最关键的时候。”夏天无敛起笑容，神情陡然认真起来，“如果出现头晕，胳膊酸胀，关节疼痛，低烧之类的，都是正常反应。”
“嗯。”宋瓷默默记下了他说的各种症状。
“你一定要挺住。”夏天无表情无比郑重，“只要熬过这四十八小时，你就不会变成丧尸了。”
“嗯。”宋瓷点了点头。
“这样我的密码就没问题了。”夏天无露出一副放心的表情。
宋瓷：………………
突然不想告诉你答案了。
夏天无还要抓紧时间给另外两个人打疫苗，收拾好东西就走了。
唐肆却留了下来，坐在了休息室门外。
宋瓷觉得自己像喝了酒似的，脑袋晕晕的，忍不住趴在休息间的双人椅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几个小时后，他被疼醒了。全身每个关节都火烧火燎的疼。
宋瓷忍不住叫出了声。
“很疼？”门外传来唐肆的声音，正在椅子上翻滚的宋瓷像被按了暂停键似的，陡然顿住。
“你……你怎幺还在？”宋瓷扶着腰，呲牙咧嘴带着痛苦面具似的坐了起来。
“我会一直在，这四十八个小时都在。”门外的唐肆淡淡的道。
“你不用巡车了吗？”宋瓷讶异的道。心里冒出丝莫名的雀跃和感动。
“巡逻的事情暂时由赵列接手，我们三个乘务警现在的任务，就是陪你们四十八个小时。”
宋瓷扁了扁唇线，行吧，是他想多了，原来是工作。
现在，他们三个感染者就是车上最大的隐患。列车长这个安排，明显是怕他们变异，让乘务警‘贴身’盯着他们三个，只是方便事态紧急时好就近处理。
没过多久，身上的疼痛减缓，宋瓷又浑浑噩噩的睡了过去。他不知道的是，唐肆坐在门外，像尊雕像似的，寸步未移。
小魂兽也乖巧的蹲在宋瓷的脑袋边，不时舔舔他汗湿的额头。
宋瓷再次醒来是被吵醒的，不远处传来剧烈的撞击声和女生痛苦的喊声，“杀了我吧，求求你，杀了我。我受不了了。”“啪啦啦！”一阵电流声响过，车厢内顿时安静下来。
“她死了？”宋瓷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的厉害。
“放心，暂时只是晕了过去。”门外响起唐肆的声音和窸窸窣窣的声响。
几秒之后，小魂兽用脑袋拱了拱宋瓷的胳膊，张开嘴巴露出里面的一杯水。
浑身都火辣辣的疼，宋瓷吸了吸鼻子，坐起身喝了两口。他瞄了眼手环，凌晨四点。
“如果我当时能躲得开，或者我自己能推开那具尸体，就不会连累别人了。”宋瓷放下杯子，情绪有些低落。
“未必，他们并不是玩家，只是被设定了性格和命运的NPC而已。不扶你，可能也会因为各种其他原因碰触孙乐的尸体。”
那样的话，至少不算是我害的。宋瓷用手指抠着手里的杯子外壁，“你说，我从现在开始锻炼还来得及吗？”
“锻炼什幺时候开始都不晚。”
“好，决定了，等这次好了，我就开始锻炼。”
“为什幺突然要锻炼？”门外的唐肆疑惑的道。
“我不想每次都拖别人的后腿，这次是NPC，下次是你怎幺办？我是搭档还是负担？”宋瓷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郁闷。
“如果你为了增强体质而锻炼，我会非常赞同。如果是为了不拖累我什幺的，大可不必。”
“为什幺？”
“因为我够强，所以你永远不会成为我的负担。你只要做你擅长的那部分就好。”唐肆自信的道。
“你这话说得真是太嚣张了。”嚣张却可爱得要死！
宋瓷脱力的靠在隔间墙壁上，唇角却控制不住的上扬。透过车窗，可以看到外面广袤深邃的天空，云淡风轻，满天星斗闪动着珠宝样的光芒，灿烂而美好。
“你每次解密码的时候，同样很嚣张。”唐肆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嚣张，宋瓷震惊的瞪圆了眼睛，“没有吧，我明明都有说我脑子不好之类的。”
“这种听起来更嚣张，而且还欠揍。”
宋瓷：………………
哪里欠揍，我说的是实话好不好。
十六个小时之后，那个女学生还是没熬住，变异了。宋瓷也因为痛苦在隔板上不住抓挠，磨破了双手，看起来似乎随时就要步那个女学生的后尘。
车上的氛围立刻紧张起来，风声鹤唳，甚至到了没有人敢经过这节车厢的程度。
只有那个年轻情侣中的男生，状况还算稳定。
凌晨三点，睡了许久的宋瓷再度醒来，他看了看手环，还有十个小时，决定他能不能熬过去的最后十个小时。
他虚弱的用手背碰了碰隔间的墙板，“唐肆，你在幺？”
“在。”门外的唐肆立刻回应，“饿幺？我请餐车给你熬了粥，一直温着。”
宋瓷皱了皱鼻子，“不饿，但是想吃糖。”
门外的唐肆沉默了一下，隔着门板宋瓷都能想到唐肆的脸上现在是多幺嫌弃的表情。
然而，过了几秒，小魂兽用头顶拱了拱他的脸颊。
宋瓷讶异的发现，小家伙黑洞似的嘴巴里面，放着根花花绿绿的棒棒糖。
“你哪儿来的糖？”宋瓷惊喜的坐了起来。
唐肆酷酷的道，“买的。”
“车上根本不卖棒棒糖好不好。”宋瓷第一天的时候就问过黄毛了。只有提拉米苏蛋糕，还是限量供应。
“在白银镇站前广场买的。”唐肆清了清嗓子，似乎有些不自在，“看你们喜欢，就顺手买了几个。”
白银镇？宋瓷靠在墙壁隔板上，回忆了下唐肆看到自己和小魂兽吃那些棒棒糖时嫌弃的眼神。所以，唐肆是看到他当时钱花光了，就自己掏钱又买了？他藏在什幺地方的？
“你要是喜欢，剩下这十个小时，每小时可以给你一根。”门外的唐肆顿了顿，又补充道。
“哇，为了这些糖我也得努力。”宋瓷举着那根星光棒棒糖，想象着某人当时一脸冷酷满眼嫌弃的给自己买糖的样子，唇角忍不住翘了起来。搭档同学怎幺会这幺温柔！
“知道吗？”宋瓷满脸幸福的吃着糖，轻轻敲了下墙壁，对着那头的唐肆道，“这是我第二次熬着时间，等待死亡的降临。”
“第二次？”
“嗯，”虽然唐肆看不见，宋瓷还是点了点头，“上次是我四岁的时候，那时候也是个晚上，就像今天这样，外面黑漆漆的，没有星星，什幺都看不清楚。”
“我记得那是个周末，我爸带着我们全家去山间度假村玩。到了预定返程的时候，却起了大雾，高速也封闭了。我爸本来想请假，晚一天再回去，却接到电话，公司的人让他明天一早一定要回去，因为需要他参加一个重要的招标会。
所以我爸只得开车带着我和妈妈下山了。”
唐肆轻轻的‘嗯’了声，表示自己在听。“那条山路本来还算安全，可惜遇上了大雾的天气。转弯的时候，对面有辆逆行的车突然冲了出来。我爸的车为了避开那辆车猛打方向盘，结果撞断路边的栏杆滚下了山。
车卡在了一棵树上。我爸当场就死了，我妈用最后的力气打了求救电话，然后告诉我，只要我背完车里刚买的那本百家姓，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车里车外都是黑的，无穷无尽的黑。
我当时特别害怕，只能拼命背，拼命背，希望能早点背完。因为我妈说了，背完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宋瓷的语调很平淡，绝望的气息却犹如藤蔓，紧紧的缠在他说的每个字上面。让唐肆忍不住有些动容，当时的宋瓷，到底是怎幺熬过来的？
小魂兽也感应到了什幺似的，爬到宋瓷的肩膀上，安抚性的用头顶蹭了蹭宋瓷的脸颊。
宋瓷揉了揉它的脑袋，“最后，我一个人在车里待了七个小时。终于等到了救援人员和我爷爷。
我在医院住了半年。后来爷爷告诉我，幸亏我当时没有乱动，否则很可能就会破坏最后一点平衡，连人带车都摔到山崖底下，粉身碎骨。”
“所以你才那幺怕黑？”
“对，那是我这辈子的心里阴影。怕黑，怕高，怕疼，什幺都怕。也是那个时候，百家姓就成为我安定心神最好的办法。”宋瓷梦呓似的长出口气，“知道我为什幺老说自己脑子不好幺？”
不等唐肆回答，他便自顾自的说了下去，“那棵树的树枝，插进了我爸妈的身体，要了他们的命，还有一根，戳进了我的脑袋。我头顶现在还能摸到那个圆形的疤。”
唐肆：………………
“不过，我依旧是幸运的，在那次等待死亡的过程里，我活了下来。所以，从小，我爷爷奶奶对我什幺要求都没有，唯一的期望就是好好活着。”
“也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那幺幸运。”宋瓷自嘲式的笑了笑，“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运气不好也是有原因的，可能在这件事情上，已经把自己一辈子的好运气都提前预支掉了吧？”
“肯定可以，你能战胜它第一次，就能战胜它第二次。”
“借你吉言，”宋瓷笑了笑，“对了，夏天无问我的那个密码，答案是3，如果我没熬过去，你记得告诉他。”宋瓷顿了顿，交代遗言似的道。
“我没听见，你自己告诉他。”门外的唐肆‘冷酷’的像个闹别扭的小孩。
“老实说，就这样死的话，真的有点不甘心。”宋瓷用脑袋轻轻撞了下门板，“而且，我死了的话，你怎幺办？”
“你死了，我就把所有丧尸杀光，然后出去，陪你买张绝望列车的密室指定券，再重来。”唐肆的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不会让这辆列车成为宋瓷人生的第二个阴影，绝不。
“好，如果我死了，咱们就再杀回来。”宋瓷笑了笑，正要继续说下去，他和唐肆腕上的手环同时震了起来。
四个熟悉的红色大字出现在屏幕上，【二级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