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仙尊稍一颔首，转身消失在小道的尽头，秦鸿羽则呆站在原处，满眼迷茫，显然还未从方才的消息中回过神来。

秦父皱起眉头，像是在思索，朝着秦鸿羽道：“你随我来一趟书房。”

书房内。

秦鸿羽随手将房门关上，书房中传来秦父浑厚的声音：“我问你，碧落仙草从何而来？”

秦鸿羽蓦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的纠缠了起来，想必昨日的事情父亲已经得到了消息，他只好一五一十的道：“我准备的是碧落冰草，这碧落仙草是洛清仙尊临时换上去的。”

闻言秦父一阵沉默，而后轻叹了声：“昨日你和云楼去了破元阁？”

“云楼将事情统统告诉您了？”秦鸿羽望着父亲道。

“不怪这孩子，是宴会之后我问出来的，”秦父顿了顿，又道，“你与那洛清仙尊，是什么关系？”

秦鸿羽疑惑的摇了摇头，向着秦父解释：“昨日之前，我从未和洛清仙尊见过面。”

两个人应当是不相识才对。

秦父闻言脸上的神情愈发的难测，喃喃道：“昨日洛清先是出手相助，今日又将碧落仙草如此珍贵的东西赠与你……”他望着少年的神情难辨。

“难不成……”

少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中咯噔一下，便听到父亲的声音继续说：“……难不成想将你收入玉衡剑派不成？”

秦鸿羽的天赋确实出众，否则上辈子也不会成功拜入洛清仙尊的门下，秦父有这种想法也无可厚非。

若只是如此便好了，少年在心中想到，凭他对那人的了解，洛清仙尊可不是会做出这样事情的人。

少年神情有些恍惚，闷声道：“我也不清楚。”

“那你意见如何？”秦父看起来有些紧张。

但这次少年却丝毫没有犹豫的答道：“父亲，我不去。”

意料之外的答案，秦父有些吃惊。

秦鸿羽没来由的勾起唇角，眼中却带上了丝苦涩。

“父亲，我不想练剑了。”他说，“其实修剑道也不过如此，每天累死累活的，还不如我们丹修来的轻松自在。”

少年说的轻松，仿佛放弃剑道对他而言就像是放弃一个玩具一般，但秦父何其了解自己的儿子？

“你可知自己说的是什么？”秦展的眼中满是担忧。

“父亲不必担心，我真的已经想清楚了，若我不修丹修，以后偌大的秦家要交到谁的手上？

再说了，比起勤苦修炼的剑道，还是丹修更自由，更适合我，父亲觉得呢？”少年笑的眉眼弯弯，仿佛打心底里是这样想的。

秦父却伸手在少年的头顶轻抚了下，长叹一声：“爹不强迫你继承秦家，爹这一生只求你过的平安快乐。”

只求你一生平安快乐……

再次听到父亲说这样的话，他心中一酸，眼泪差点没滚落出来。

上辈子因修剑道的事情和父亲闹翻后，他只身离开秦家，从此再也没有想现在这样亲昵的待在父亲身边过。

少年亲昵的在父亲的掌心里蹭了蹭，道：

“爹放心。”他又想起那人的事情，接着问，“洛清仙尊怎么会来我们秦家暂住？”

秦展：“他找爹为他做一副丹药。”

秦鸿羽：“爹答应了？”

秦展：“爹当年欠他一个人情。”

秦鸿羽看上去有些郁闷，秦父安抚他道：“等到爹做完之后便叫他立刻离开，这样可行？”

少年又觉得有些好笑：“需要多久？”

“一个月。”秦父又补充道，“爹不在的这段时间尽量少和洛清仙尊接触，知道吗？”

他自然知道原因，便乖巧的点点头。

秦父的眼中闪过一丝安慰，他拍了拍少年的肩，嘱咐道：“爹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事就找你管家柳叔。行了，夜也深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秦鸿羽一一应下，道：“父亲也不要太过劳累了。”

看着少年踏出房门，秦展身上像是卸下了千斤的担子一般，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嘴上还在不断的喃喃自语道：“不修剑道好、不修剑道好啊……”

~

少年一回到房间，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不见，他背靠着房门站了一会，将挂在墙上的剑取了下来抱在怀中，彻夜难眠。

翌日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少年怀中抱了把剑，独自朝着后山走去。正巧被同样早起的某人看见了。

秦家后院靠着一座山，却人迹罕至，只因山上什么都没有，只有满山的桃花。

天尚未亮，后山被雾气笼罩，缥缈的像是仙境。秦鸿羽今日穿着一身白衣，却被桃花映出粉意，他一边走一边折取桃花枝，偶尔一阵风吹的桃花四散，衬的他宛若林中的花仙。

秦鸿羽将折下来的桃花枝仔细的摘选，最后仔细的捆做一把，随剑一起抱在怀里。

“咯吱——”身后仿佛传来树枝折断的声音，秦鸿羽停下脚步，警惕的转身，身后却空无一人，他这才稍稍放松了些警惕，继续前行。

不远处，一道白衣身影浅靠在桃花树下，他方才踩过的地方，正安静的躺着一只桃花枯枝。

山到半腰出，忽然出现一片平原，平原上的桃花比来路的任何一处开的都要灿烂，可见有人精心照料，路到尽头，平地里忽然起了个小山丘，前边立着一块碑，碑上用潇洒的字迹刻着“爱妻”二字，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秦鸿羽靠在碑上，将桃花放在碑前。

他母亲生前最喜欢桃花，这满山的桃花树，都是他爹亲手种的，听爹说，他娘是一个善良勇敢的人，可惜生下他之后不久，便被仇人杀害了，那时候他爹还不是秦家的家主。

丹修修为孱弱，于是从小起，他便立志成为一名出色的剑修，将来保护父亲和自己的亲人，他自幼习的剑道，至今已有十年之久，可惜……他最终不得不放弃这个愿望了。

“娘，鸿儿来看您了，”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取下了腰间的剑，放在了桃花的旁边，“这次鸿儿来，是有件事情想要告诉娘。”

他伸手在剑柄上摸了摸，这把剑名“丹心”，是十年生日那年父亲赠与他的礼物，他极其喜欢，上辈子死之前手中握的都还是这把剑，可现在……

“鸿儿以后不修剑道了。”

一阵风吹过，不知带来了谁的呜咽声。

“……鸿儿觉得以后向父亲一样，成为一个强大的丹修，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他嘴上这样说着，却伸手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

碑旁的桃花树抖了抖，抖落一地的花瓣，仿佛是在回应。

少年脸上终于重新展露出笑意，道：“是吧，娘也是这样觉得。”

他靠在碑上，陆陆续续的讲着他和父亲的近状，山上的风声和树叶仿佛也在应和他一般。

天终于亮了起来，少年起身，将落在碑上的花瓣轻轻扫开，少年最终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少年消失之后，风也渐渐的停了下来，过了一会，一道白色的身影却忽然出现在墓前，可眨眼间又没了踪影，仿佛只是一场幻觉。

只是原先放剑的地方，却换成了一枝盛开的桃花枝。

秦鸿羽才回到院子里，迎面便走过来一人，还不待秦鸿羽看清楚那人长相，那人便“扑腾”的跪在了他的身前。

这熟悉的下跪动作，秦鸿羽一猜便知是谁 ，低头一看，果不其然，段云楼正含着泪楚楚可怜的望着他。

“你这是做什么？”他有些无奈的问道。

他倒是还未曾说重话，便听到段云楼委屈道：“云楼来向哥哥道歉。”

“道歉？”秦鸿羽挑了挑眉头，“破元阁的事情昨日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

一边说着，他还是没忍住将人往上拉了拉，可少年执拗的不肯起来。

少年抽了抽鼻子，道：“是宴会的事情。

昨日是云楼一时冲动，才会昏了头，但云楼对哥哥没有恶意，云楼真的只是……只是想出出风头。”

少年说着抬手在眼前抹了一把，仿佛在拭泪，好一副可怜的小模样。

“没有恶意？出出风头？”秦鸿羽冷笑一声，惊的少年一颤，他继续道：

“那你可知你这出出风头，会给秦家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

少年再不敢说话了。

秦鸿羽叹了口气，道:“我看这么多年父亲和我算是白教你了。

这件事我不再多说，但做错了事总归有个惩罚。”

少年浑身一震。

却听到秦鸿羽轻飘飘的道：“就罚你将‘父子有亲，长幼有序’抄上千遍，不抄完不准出门。”

说完他绕过跪在地上的少年，末了留下一句话：

“回去之后好好想想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下次再犯，就不是这么简单的处罚了。”

秦鸿羽走出老远之后，少年终于跌坐在地上，袖中的手指却紧紧的攥成了一团。

洛清仙尊不过看了会戏的功夫，小猫已经跑的无影无踪。

正打算转身离开，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将他拦了下来。

只见少年指尖把玩着一枝桃花，眼中像是含了一汪清泉，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问道：“不知洛清仙尊打算跟到什么时候？”

洛清仙尊呼吸一窒，心上仿佛被一只雪白的小猫用爪子轻轻的挠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