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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8章 凯兰的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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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日。周日。上午, 西列斯收到了来自玛丽娜·凯兰的一封长信。

当他从邮差的手中接过信封的时候,他甚至感到了惊讶。他完全没想到,玛丽娜·凯兰会特地给他写一封信。

八天之前, 玛丽娜·凯兰在洛厄尔街32号二楼的房间里,艰难地生下了一个女婴。

关于这个孩子的父亲、关于过去这一个世纪的纷纷扰扰、关于凯兰家仿佛被诅咒的命运、关于玛丽娜·凯兰那变幻不定而又微妙离奇的身份……种种问题, 他们都还没能得到解答。

不过,当格雷福斯家族的图谋被发现、被公开, 整件事情还是在城内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人们或许不知道格雷福斯家族究竟做了什么,但是他们起码知道——又是一伙旧神追随者!

过去这不到一年的时候, 拉米法城的居民还真是遇到了好几伙旧神追随者, 并且涵盖了他们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食物、医院、地产……

拉米法城的居民可以说是出离愤怒了。

尽管如此,发生在洛厄尔街32号的事情,那些血腥与残酷的阴谋,也随着5月23日的暴雨, 一同消弭在拉米法城的初夏。

最近西列斯的日程又变得普通起来。应该说, 在七月的雨假到来之前,他应该能享受一段平静而普通的时光。

赌局事件——他们暂且是这么称呼的——最后也是交给了往日教会、历史学会以及康斯特公国官方去处理。西列斯自己没有参与进去。

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哪儿?因为那是他忠实的助教先生原本的住所,他们意识到那边似乎有一伙不法分子正在进行什么阴谋,随后误打误撞救了一位孕妇。

……这就是西列斯这边给出的理由。不管那些后续跟进的调查人员是否相信,但他反正是这么说的。

不过,之前就曾经在地下拱门事件中为西列斯帮忙收尾的往日教会,可以说是对这一套流程相当熟悉了。很巧合的是, 这一次负责后续跟进赌局事件的往日教会调查员, 是多米尼克·米尔纳。

肤色黝黑的调查员先生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注视着西列斯, 并且说:“您知道我们才从格雷森事件和地下拱门事件, 那些繁琐复杂的资料中脱身出来多久吗?”

西列斯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然后默然地拍了拍多米尼克的肩膀。

总之, 因为熟人负责跟进这个案子,所以西列斯还是了解到不少相关的信息。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在收到来自玛丽娜·凯兰的信件的时候,感到好奇与意外。

他回到客厅,拆开了信封,从里面拿出厚厚的一沓纸。

玛丽娜·凯兰在这沓纸张的上方放了一个小小的信封,并且在信封上写了“请先看这封信”。于是西列斯就先拆开了这个小信封。

“尊敬的西列斯·诺埃尔教授:

“我是从往日教会的调查员那里打听到您的姓名与地址。请原谅我的冒昧,但我认为,我有必要给您写一封信,告知您一些关于我的故事。

“我想您可能会很好奇这件事情,而这也算对得起您对整件事情如此漫长的调查。我听布鲁尔说起过您,不过当时我也不会意识到,在布鲁尔死后,就是您一直以来在追查真相。

“您的行为让我感到尊敬与感动。如您这般高尚的人,在这个时代恐怕已经不多见。我,以及我的女儿——我给她取名叫伊芙琳——很幸运能在这个时候遇到您。

“我思考过用什么样的形式给您写这封信。您可能知道,我曾经痴迷于戏剧。我的母亲与祖母,又或者说,我的父亲与祖父,都曾经书写过一些知名或者不知名的剧本。

“因此,在过去漫长的时光里,我感怀身世,时常会用纸笔记录自己的内心独白。在过去一周的时间里,我花费了一点时间进行誊写,以及整理。

“最终我决定将这份整理之后的手稿全部寄给您。我听闻您是一位小说家。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又或者对我在这些手稿中的自怨自艾不会感到好笑的话,那请您来阅读这份独白。

“我曾幻想我走上舞台,向观众诉说我心中的想法。或许您将是唯一也是最后的观众。我已经决心将这一切抛在身后,隐姓埋名,与伊芙琳隐居乡下。

“我没能以更坦诚的状态出现在您的面前,或许以后也不会有机会见到您。这令我感到一些遗憾,因为我本来还想过是否应该当面向您道谢。

“不过这或许也是一件好事。这样我才不会感到尴尬。请您就当我是个虚构故事中的人物,那些手稿也不过是我这个虚构人物在剧本中絮絮叨叨的独白。

“……尽管那是我类似于日记一样的手稿,但是在过去这一周的整理中,我已经将一些我了解的事情掺杂其中,我重新书写了很大一部分的内容,并且也剔除了一些过于歇斯底里的内容。

“我并不知道如今那些调查员先生们的调查进展如何,如果有需要的话,您可以将这些信息告知调查员们。

“不过我已经尽可能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他们。我说这话的意思是……诺埃尔教授,我信任您,所以才将这份手稿交给您。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您为我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伊芙琳是布鲁尔·达罗的孩子。她的完整姓名将会是伊芙琳·达罗·凯兰。之所以使用凯兰这个姓氏,是因为我希望她能够远离曾经的纷纷扰扰。她做个快快乐乐的凯兰,就足够了。

“至于凯兰家多年以来的异装癖——您可能对此有所了解——等到伊芙琳长大,她自己能做出决定。

“最后,祝您未来一切顺利。

“凯兰。

“顺带一提,我知道您可能会和其他人提及我。如果可以的话,请称呼我为‘凯兰’,因为我曾经的朋友们都是这么叫我的。‘玛丽娜’这个名字对我来说甚至有些陌生。

“向您致以最真挚的问候与祝福。”

这一天的天气难得明媚。西列斯坐在书房的沙发上,阳光洒落在他的身周以及桌上的纸张。琴多在楼下做饭,他说这周日十分适合吃顿大餐。

西列斯静默地阅读完来自凯兰——依照她要求的称呼——的这封信,然后瞥了一眼那厚厚一沓纸张,预感这会是一场漫长而沉静的阅读。

他看了一眼时间,意识到这是上午九点。十一点吃饭的话,他或许有两个小时的时间来阅读凯兰的独白。

他将凯兰的那封信叠好,放回信封,然后整理了一下凯兰的手稿,接着开始一点一点阅读。

“……

“好的,教授,想必你已经读完了那封信。那就让我们开始吧。

“事情该从什么地方开始说起……就从我出生的时候开始说起吧。那是二十五年前。

“哦,说到我的年纪。不知道您是否有这种感觉,二十岁之后的年龄仿佛如同流水一般。当我真正步入这个世界、这个社会,我被这世界所污染——所涂色。因此年龄成了最不重要的东西。

“二十岁和三十岁、四十岁和五十岁、六十岁和七十岁,其实都差不多。年轻、中年、年老,人们模糊了具体的岁月,只是记得这段时间。

“我的祖母、我的母亲——也可以说是我的祖父、我的父亲,不过考虑到她们的生理性别,还是用祖母和母亲来称呼比较好——都是在二十五岁的时候生下了一个女儿。

“凯兰家一直都是凯兰家。我说这话的意思是,凯兰家的女人们仿佛是永恒不变的,重复着相同的命运循环,然后终究走上先辈的老路。

“我祖母是他们计划中的一员。那是发生在五十年前的事情,也就是我母亲的出生。

“这件事情如此遥远,对我而言,仿佛是隔着一层玻璃注视着他们的人生一样。我生理意义上的父亲在我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倒不是因为他们的计划。

“所以,在我的人生中,只有我的祖母和我的母亲。

“我出生在二十五年前。尽管我的祖父和父亲已经去世,但是他们其实也从未缺席。凯兰家的女人扮男人都是一把好手,这一点挺有趣的。

“所以我们是‘三个凯兰’。而我们这三个凯兰,最终也迎接了属于自己的命运。

“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我实际上感到我的家庭是相当正常的。当然,我也没有真的经历过正常家庭的生活。我的意思是,旧神的阴影仿佛离我们很遥远。

“直到五年之前,我的祖母和母亲相继离世。她们留下的遗产足够我活一辈子,但是那个时候,他们也出现了。他们带着拥有我母亲字迹的一封信,说他们会为我介绍一位丈夫。

“不知道出于什么理由,我同意了。

“或许是因为,那仿佛可以让我更贴近我祖母和母亲的灵魂;也或许,只是因为在这漫长的,看似普通的家庭生活之中,那旧神的阴影早已经笼罩着我的灵魂。

“……

“对我而言,玛丽娜和凯兰是两个截然不同的身份。

“玛丽娜拥有金色或者褐色长发,幽蓝色的双眼,容貌漂亮——我并不是在自夸,我只是客观描述我的身体情况——是个挺符合这个时代审美的女人。

“而凯兰是个画家,金边眼镜、身材瘦削、老是背着画板,沉默寡言又内向低调。没什么男性特征,不过通常来说,人们对艺术家的性别特征总是更为宽容一些,好像艺术就非得涉及这些东西一样。

“……所以,男人扮女人或者女人扮男人最重要的一个注意事项就是,突出特征。比如人们会注意到凯兰的金边眼镜,但通常不会注意到凯兰其实没有喉结。

“再说了,当人们看到一个穿着男人衣服、打扮得也像男人的人的时候,他们只会认为这就是个男人。他们不会因为这个男人没有喉结就怀疑他的性别,顶多只会认为这男人在某方面不太行。

“这些经验来自我的祖母与母亲。

“她们比我更喜欢扮成男人,然后出门闲逛。她们说那让她们仿佛得到了另外一个身份,一个自由的身份。

“我得说,当我的祖母成为那个计划的一员,然后生下我母亲的时候,她们就在某种意义上失去了自我;她们打扮成另外一个人,另外一个性别,然后找到,又或者刻意填补了,那失去的自我。

“至于我?

“我爱着凯兰。那是我的另外一个方面。

“(但是或许,您也会注意到,我总是以‘凯兰’这个第三人称在称呼我的另外一个方面。也许您很快就能理解为什么。)

“……

“一切就都得回到那个计划。

“他们将这个计划称为……‘复生’。他们实际上很少提及神明,好像神明的存在、死亡、复生都是理所应当的一样,都是……都是神明的一部分,应该这样说。

“他们在一两百年前开始这个计划,具体是什么时间我也不太清楚。有时候一旦想到,我居然与两百年前的人共同参与了同一个邪恶计划,不禁让我感到这个世界有种异样的可笑。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又或者被缩短了。神明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是几百几千年都不会发生改变的东西。而人们如果想要改变,也需要花费更加漫长的时间。

“……所以,二十五年前,当我诞生的时候,我就已经被摆上了牌桌。这是一场赌局。而赌博的双方或许是人与神,或许是神与神的死亡,或许是神的信徒与其他人……但我,我是那个筹码。

“我该感到荣幸,这些人居然以我这卑微的、小小的人生作为他们的牌桌;又或者,我该感到憎恶,认为他们竟然将我扯了进去,指望着我还真能为他们带来什么转机。

“这可怕的,肮脏的现实。

“……

“那么我们该来到那个突兀但又相当合适的话题:爱情。

“在我见到布鲁尔·达罗之前,我感到意兴阑珊。

“我比他更早了解这事情是如何的。我还没见到他的时候,我就已经对他了如指掌了。他的出生、他的成长、他家族的历史——哦,说不定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儿,我就已经知道了。

“比如说,我知道他十来岁的时候去上中学,然后暗恋他的某个同学。那是他的初恋,无疾而终。在那之后他仿佛是被刺激了一样,仿佛对爱情一点儿都提不起兴趣。

“因此,他的家族提及联姻这事儿的时候,他顺理成章地接受了,好像十来岁的时候那个拼命追求自由恋爱的男孩不是他一样。

“我本来不想见他,毕竟当时我们还没订婚。按照那套古老的、腐朽的贵族守则,我们不应该在那个时候见面。但是布鲁尔·达罗居然意外是个启示者。

“(顺带一提,教授,当布鲁尔·达罗成为启示者,他们的确感到一些惊慌失措。所以,当时布鲁尔的‘同学’都在监视的范围之中。他们也是在这个时候关注到您的。)

“于是他们的慌乱,让他们居然还同意我与布鲁尔见面,好像希望利用这一次的见面让布鲁尔别后悔一样。我认为他不会后悔,毕竟他有着一种贵族的家庭荣誉感,这荣誉感会驱使他与我结婚。

“……怎么样,我是不是真的相当了解我的未婚夫?

“是的,我称呼他为未婚夫,因为我们的确已经订婚了。尽管……我们还没结婚。而肉眼可见的是,我们也不可能迎来一场婚礼了。因为我亲手杀了他。

“……

“死亡。

“在这里,死亡将与爱情紧密相连。我是说,我与布鲁尔的爱情。

“可能人们会好奇,为什么我会爱上——喜欢——一个已经那么了解的男人,我甚至知道他几岁还在尿床,几岁还在哭鼻子,几岁还在烦恼作业写不完。

“我仿佛是一个幽灵,出现在他生活的角角落落;又或者他是一个幽灵,是从未真的出现在我的生活中,但的确真切存在的幽灵。

“在二十岁之后的五年,布鲁尔·达罗是陪伴我时间最长的人,尽管他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

“所以我爱着他。单方面的。

“而有点好笑的是,他对我一见钟情了。不知道是因为我的容貌,还是因为我身上携带着的神明的污染——哦,我当然知道这事儿——总之,他也爱着我。

“我不能奢求我这样的人能得到什么样的爱情。应该说,即便我将这种情绪称呼为‘爱情’,但我本质上也并不相信这就是爱情。

“所以,在他了解到这个计划的本质,在他请求我杀死,以阻止这个可怕的、邪恶的计划的时候,我最终答应了。

“我杀死了他。一刀毙命。

“然后……他们知道了这事儿。他们从布鲁尔的尸体上取出了某些东西,放到我的身体里。于是我怀上了孕……真稀奇。当我意识到我真的怀孕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这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技术。

“他们要是拿这技术去发展医学,我相信医院里的那些医生以及病患会十分高兴。可最终,他们却只想着用这事儿来复活旧神。恐怕连神都会为他们忠心感动吧。

“……是的,我在嘲讽。但那段时间我活得恍恍惚惚,什么都没记录下来。或许那个时候我的心理活动用很简单的东西就可以形容出来:一条直线。或者歪歪扭扭的线。

“所以我现在去回忆那个时候的事情,完整的一个阶段:见到布鲁尔、意识到布鲁尔喜欢我、发现布鲁尔了解真相、杀死布鲁尔、怀上布鲁尔的孩子……多么丰富的经历。

“未来伊芙琳可能会喜欢这个故事的,即便我不怎么喜欢。

“……

“其实隔了很久之后,我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布鲁尔究竟是从哪儿知道这个计划的?

“他们不可能告诉他。他们将这个计划看成是一个秘密,只有我们这些孕育者才能了解一部分——是的,也只是一部分。据我所知,拉米法城只是他们计划的其中一个地方。

“我不能确定其他城市是否发生着类似的事情,但是我的确知道,他们在无烬之地,以及更遥远一些的地方,同样有着一些规划。我曾经听闻他们议论那些事情。

“不过我自己当时的状态也有些恍惚……那段时间差不多是,从我与布鲁尔见面,到我真正意识到我应该做点什么来拯救自己,这一段时间。

“……有些事情的确是后知后觉的。

“生活好像一天天在继续,好像一切都没发生改变,好像只是逆来顺受地接受了发生的所有……然后突然有一天,你回过头来审视自己的人生,才发现你早就偏离了最初的方向。

“命运。我得说。好像人生的小船晃晃荡荡,风来推一把,浪来撞一下,连海鸟都能栖息一会儿,什么玩意儿都能影响这艘小船,可偏偏你自己做不到。可偏偏,命运不能掌握在你自己的手里。

“然后我努力挣扎了一下。我想努力挣扎一下,至少是努力。我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够发现我的挣扎——后来证明的确有人(比如您)——但是,我得做点什么。

“——可我人生的小船已经在海上飘飘荡荡,如果我不做点什么,那我就眼睁睁看着我的船只倾覆吗?

“回到那个问题上:我后来回忆了一下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认为最大的可能性,或许是布鲁尔的家人告诉他的。

“或许是他们以为,在订婚仪式之后,他们就能达成所愿了,于是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让布鲁尔知道了我们这场婚姻的实质……诞生在死亡与欺骗之上的婚姻。

“我不太确定布鲁尔究竟是怎么想的。但当他哀求我杀了他的时候,我真的以为,他乐意与我殉情。

“……或许那是怯懦,或许那是逃避。或许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怯懦与逃避。最后,我杀了他,我活了下来。我生下了伊芙琳。

“(接下来的几段话是在这封信寄出前的几天补上的。)活着是一件好事。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那个时候没有杀死布鲁尔,那么按照他们的作风,布鲁尔会在现在这个时间被他们杀死。

“那他就还能再活十个月。而现在我得救了。那么或许,布鲁尔也能活下来。

“……但是我又意识到,恰恰是布鲁尔的死,才让人们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才揭发了这场漫长的阴谋。所以,是布鲁尔的死救了我和伊芙琳。

“这相当矛盾,是不是?而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布鲁尔究竟是否爱着我本人,又或者,他爱着的只是那个漂漂亮亮的玛丽娜,而非活在阴影里的凯兰。

“……

“关于我努力挣扎的一切,可能无需赘言。

“我试着做了许多,但也可能不够多。我努力在这场牌局中获胜,但又意识到,或许牌局本身也是一场陷阱。

“当我以为这世界的一切都可以用赌局来形容的时候,我就已经一脚踩在了悬崖的边缘。不不不,这世界的规则从来不是赌博,从来不是以我这少之又少的筹码来实现我贪婪的野心。

“曾经有某一段时间,我相当暴躁,每天都想发狂。我不知道有多少是因为怀孕的影响,那可能会影响我的身体状态。但我当时的确恨不得旧神真的通过我的身体降生,然后毁灭这个世界。

“直到现在,我也得承认,这想法偶尔会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逝。我痛恨这个世界,而这种痛恨本身,有时候甚至能让我感到困惑。

“因为,我痛恨是因为那群人,而我这痛恨的结果,却似乎要让那群人如愿了。好像我也被他们邪恶的野心同化了一样。好像我诞生在这个世界上,都只是为了在此刻变成这样邪恶的人。

“……不可思议,是不是?

“我能够慢慢学会与自己和解,与自己的精神状态和解,是因为我的确被救了,而不是如同我的祖母与母亲那样,从生到死都被困在那个可怕的环境之中。

“我年幼的时候,我们无时无刻不接受到他们的关注、监视……每天每天的探访。有一段时间,我每天都需要填一些记录的表格。当然,我母亲填得最多,因为她才是那个‘孩子’。

“我现在记录这些内容,或许也是受到了当时这个习惯的影响。

“但当我读到这些文字,有时候我会感到一种格格不入的情绪。好像过去的我与现在的我已经截然不同了。面对那些文字,我甚至会感到一丝困惑。

“……就好像当我阅读那些历史书籍的时候,我同样会感到困惑。那些神明仍旧存在的过往,真的是这个世界过去某一刻发生的事情吗?

“这令我感到恐惧。

“当夜晚来临,当我默念玛丽娜·凯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这个名字指向谁。

“我活在这个世界上,空空如也,如同一个人偶、一个皮囊。我的名字无法概括我的一切,无论是玛丽娜还是凯兰,都是如此。

“因此我想到,‘容器’是否就是这样?他们是否刻意将我培养成这样?这种想法会让我感到更多的恐惧与焦躁,让我又一次想到那个发狂的念头。

“我活着不是因为我自己想要,而是因为他们需要。

“……

“伊芙琳的出现——这个幼小的、稚嫩的、的确已经脱离了可怕的悲惨的过去的生命,拯救了我。

“我听闻了那个古老的传闻。那一瞬间我甚至感到我自己疯了。死亡和星星的孩子,以及,生命的诅咒。

“所以,说到底,伊芙琳能够成功出生,就意味着她与旧神无关。她与那些阴森的、可怕的过往无关。她是个纯白无辜的孩子,过去所有那些出生的孩子都一样。

“不过也因此,我慢慢明白了为什么我明明杀死了布鲁尔,他们却没有发狂杀死我。或许,他们反而因为我的做法而产生了一个灵感——死亡是父亲,不是吗?

“所以,如果我的孩子没能让他们如愿,那么他们接下来或许就会开始新一步的尝试:让死人成为孩子的父亲。如同他们在布鲁尔死后做的那些恶心事情一样。

“我庆幸一切都在这个时候被阻止。我不知道另外那些孩子、那些女人、那些男人会怎么样,我也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怎么样。我唯一知道的只是我的过去。

“我曾经无数次在拉米法城的阿瑟顿广场画画,等待着布鲁尔·达罗——等待着我的未婚夫从历史学会离开,然后我跟上他的脚步。

“我望见拉米法城的建筑、望见拉米法城上空的阴影、望见拉米法城普通而琐碎的一切。我思考自己的过去、幻想自己可能永远无法到来的未来。在那个时候,一切都还是一个未知数。

“我想到我与布鲁尔见面的那间咖啡馆。我点了一个小蛋糕。我以前从来不吃这东西,毕竟我以前更经常扮演凯兰。但是那一天我变回了玛丽娜,所以我很敬业地点了个甜腻腻的蛋糕。

“我慢吞吞地吃完了。

“而当布鲁尔轻声地、体贴地问我是不是还要再加一个,我想到我对这个男人了如指掌,想到这个男人对我一无所知,想到我们可能的不幸婚姻与可能的不幸后代,感到彻头彻尾的悲哀和困惑。

“我困惑于我人生的终局居然会是在这儿。我困惑于,爱情却与死亡相关联。那两位神明是否在生下那个可怕的怪物的时候,在任何一丁点儿的时刻,想到爱情?

“然后我突然明白了,从未有过。毕竟,这世界从未有过爱情的神明。

“于是那个时候我对布鲁尔轻声说,不,不用了。

“我拒绝这份爱,拒绝这份爱带给我的触动。我拒绝。我指望他从未出现在我的生命之中,而我也从未出现在他的生命之中。

“我指望他仍旧活着,与某个年轻活泼的女人相爱,结婚生子,到老了能安安生生地衰弱,服服帖帖地迎接自己的死亡。我指望他活下来,活到这个夏天,活到未来无数个夏天。

“而他死了。

“所以,玛丽娜在那个时候也死了。活下来的只会是凯兰,以及,布鲁尔和玛丽娜的孩子,伊芙琳·凯兰。曾经是三个凯兰,现在是两个凯兰。

“……

“这是玛丽娜·凯兰的过去与独白。那来自过往的回音,飘荡在一个男人死去的灵魂之中。

“向您致意,西列斯·诺埃尔教授,以及拉米法城。

“再见了。

“凯兰。”

门口传来两声敲门声。

西列斯骤然回过神,下意识抬眸望过去。他的目光中可能还带着某种深沉的情绪,因此琴多困惑地停了停,问:“您怎么了?”

西列斯沉默了片刻。

于是琴多坐到了他的身边。他瞥了一眼西列斯手中的手稿,没仔细看,迟疑着说:“这是玛丽娜·凯兰的信……?”

“是的。”西列斯说,“她希望人们叫她凯兰。”

琴多眨了眨眼睛,便改口说:“这是凯兰的信?”

西列斯点了点头,低声喃喃:“她在信中提及了一些过去的故事。我困扰的是,当我们得知真相的时候,我们究竟看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一群旧神追随者的阴谋与野心?”

西列斯想了想,说:“一个女人的爱情与死亡?”

琴多用有些惊奇的目光看了看那叠手稿。

西列斯被他的目光逗笑了。他摇了摇头,转而说:“凯兰打算和伊芙琳——就是她的女儿,离开拉米法城,去乡下生活。”

“这是好事。”琴多说,“拉米法城对她而言恐怕是个噩梦般的地方。”

西列斯默然片刻,最终笑了起来,他说:“或许是这样没错。希望凯兰能拥有崭新的生活。”

“希望她别再想起来发生在拉米法城的一切。”琴多相当客观地说。

西列斯也赞同这一点,当然,这只是他们的想法,而非凯兰的想法。他转而问:“你来叫我吃饭吗?”

“是的。”琴多亲昵地吻了吻他,“已经有一大桌美食在楼下等待着您了。”

西列斯莞尔,他说:“这就来。”他将那些手稿收起来,放在抽屉里,然后牵着琴多的手,一起离开了书房。

在凯兰的信之后,西列斯又陆陆续续收到了来自往日教会、历史学会,以及侦探乔恩那边对于赌局事件的后续跟进与调查结果。

当时出现在洛厄尔街32号的人——那个中年男人,确认是格雷福斯家族如今的族长。他是个出名的地产商人,在拉米法城内颇为知名。

甚至富勒夫人、商人兰米尔、贵妇、伯特伦·费恩这四位西列斯认识的熟人,都与这位地产商人有过或多或少的接触。

这样身份的人,自然最好是交给康斯特公国官方去处理。从往日教会和历史学会那边给出的回复来说,公国那边似乎已经问出了不少事情,正在一点点处理,以及逮捕一些相关人员。

而格雷福斯家族出事的另外一个影响就是,拉米法城内的房地产市场最近动荡不断。当然,商人们自然虎视眈眈,打算从中分一杯羹。

一个让人们都意料之外的影响是,拉米法城内改造计划,反而因此得以顺利地进行下去。

既然要改造,那免不了会对一些建筑动手,更不必说地下铁路这种注定需要牺牲一部分建筑的交通方式了。

而其中不少的建筑,都是与格雷福斯家族有关的。格雷福斯家族仗着自身财力,始终不同意拉米法城的改造计划,非得从康斯特公国那边要个高价。

如今这个家族出事,拉米法城的改造计划反而顺利地进行下去。这可以说是一个意外之喜。

而5月23日那一天同样出现在洛厄尔街32号的那对年轻夫妻,则是一个处理的难题。他们如今暂时被往日教会带走了,之后可能需要祛除精神污染。

但这是否能真的改变他们的人生,也是一个令人困扰的问题。

西列斯是在那天的事情解决之后,才从乔恩那里得知,科林·莱恩在那一天也莫名其妙来到了洛厄尔街32号。

并且,因为科林·莱恩能够复现出恶罪使徒的力量,所以他能够在任何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悄悄潜入洛厄尔街32号。

正是因为科林·莱恩的出现,乔恩才会得知凯兰难产的事情,才会连忙提示西列斯和琴多,让他们提前动手。

当时洛厄尔街32号看起来十分空旷,只有那么三四号人,但实际上,是科林·莱恩提前在二楼将那些蹲守的启示者通通打倒了,所以一切才会显得那么顺利。

……换言之,这位第三走廊的启示者,可以说是帮了他们大忙。

而他之所以会出现在洛厄尔街32号,一方面是因为西列斯曾经提醒他在那个周六注意安全,而另外一方面自然就是……因为那个突然出现的神秘人。

那个拥有漆黑眼睛的神秘人可以说是故意将科林·莱恩引到洛厄尔街32号,但他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这还是一个未解之谜。

……当然,西列斯的心中有一个怀疑人选——夏先生。

能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历史学会的沙龙,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与警惕;此外,这种暗地里给予他们帮助的行为,实在是非常符合夏先生一直以来的做法。

但是……夏先生?

应该说,正是这个可能的人选,才让西列斯感到更多的困惑。

夏先生的身影似乎愈发清晰,他的行动、他的目的都有迹可循,但是……为什么?

如果夏先生就是安缇纳姆为他提前准备好的帮手,那么骰子完全可以直白地跟他说出来,反正骰子都已经跟他说了他们最终的目标是对抗“阴影”了。

但是骰子在夏先生这个问题上始终支支吾吾。

……所以,夏先生究竟是谁?他如同历史迷雾中的一抹影子,在这儿出现,又在那儿出现;在他们意想不到的地方帮助他们,又在他们主动寻求帮助的时候突然消失(指格雷森事件的末尾)。

西列斯困扰于这个问题。

不管怎么说,至少这一次,这个疑似夏先生的男人出现得恰到好处。

如果不是科林·莱恩悄悄去二楼看了看情况,那么他们还不知道凯兰难产的事情,还在默契地拖延时间……真的这样下去,那很有可能会是一尸两命的结果。

洛厄尔街32号当时的情况比较明确,而整个赌局事件,却牵连到过去一两个世纪中漫长而无人知晓的杀人案。

那些孩子、那些母亲、那些父亲。这些问题堆积在一起,是一个令人倒吸一口凉气的事情。

光是从康斯托克街那堆积成山的“相亲”资料中寻找可能的受害者,以及了解相关的事件,就是一件非常复杂的事情。

无论如何,他们大概了解了这批人的整体做法。

格雷福斯家族是这个持续将近两个世纪的阴谋的核心人物。四百年前,克里莫家族从堪萨斯来到拉米法城。从这个时候开始,或者更早之前开始,克里莫家族就已经分裂。

仍旧维持着原本贵族路径、但抛弃了信仰的达罗家族,成为了克里莫家族的正统后代;而仍旧保留信仰,却转而从事经商的格雷福斯家族,却好像成了私生子。

就如同曾经的格雷福斯·达罗·克里莫一样,格雷福斯和流浪诗人厮混在一起的做法,而被家族长辈认为是不得体的行为,继承了他这个名字作为姓氏的家族,也与原本的克里莫家族格格不入。

……应该说,明明最初的克里莫家族知道露思米与“阴影” 的一部分过往故事,但是,从克里莫家族分裂出来的格雷福斯家族,却背弃了家族对于露思米的信仰,转而开始信仰“阴影”。

当然,格雷福斯家族并未如此光明正大地宣称。他们仍旧假借露思米这个听上去更为无害的信仰。

可实际上,按照曾经的一些说法,因为露思米的神国明光帝国由于经济问题而轰然倒塌的先例,所以露思米的信徒是与经商这件事情几乎隔绝的。

从未有人听说露思米的信徒会是个成功的商人,那通常都是梅纳瓦卡的力量范畴。

总之,这一点就足以证明格雷福斯家族的虚伪。他们从未真正信仰过露思米,神明也不过是他们丑陋野心的遮羞布。

但是,恰恰是格雷福斯家族,而非达罗家族,在康斯特公国逐渐获得了有利的地位。

四百年前,当他们来到康斯特公国的时候,这片土地刚刚经历了一场战争,满目疮痍。于是他们巧妙地将自己的金钱投入到了房地产行业。

之后,他们又利用了拉米法城往东面扩张的机会,进一步拓宽了他们的势力范围。

正因为这样,在两百年前,格雷福斯才逐渐产生了一个想法:或许他们是时候利用这庞大的金钱帝国,为他们的神明做点什么了。

他们的做法是:利用他们名下拥有的地产,建立一个又一个“相亲”场所,让适龄男女前往这里与彼此会面——他们需要一个,将一切都最终导向怀孕生子的地点。

康斯托克街只是其中之一。实际上,他们建立了数量庞大的相亲场所。

绝大部分的相亲是正常的,最终也有数量颇多的男女正式步入了婚姻的殿堂。事实上,不少贵族也会让自己的后代前往这里看看是否有什么机会。

但是,格雷福斯家族却利用这个机会,将自己安排的一些年轻男人或者女人混入其中。

在刚开始,他们利用的是男人。一些男人假扮成风度翩翩或者温柔体贴的优秀相亲对象,与这些相亲地点的女人见面。

当他们真的成功与这些女人结婚并且拥有后代,这些疯狂的男性信徒会自觉地迎接死亡。

但是,这种模式并没能获得成功。于是慢慢地,格雷福斯家族就开始调整计划的模式。他们开始让女人成为主动的那一方。

没人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或许只是因为,克里莫家族最初信仰的是露思米?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进一步“改善”计划的模式。他们让“死亡”更死亡,让“星星”更星星,努力让一切都贴合最早的那个传闻,直到现如今这样的状态。

按照这位被抓获的格雷福斯家主的说法,在某些记录中,他们似乎接近了成功;至少比前一种模式更加成功。有些婴儿生来就带有某种污染。

针对这种说法,调查员多米尼克·米尔纳也在写给西列斯的信中写道,这让他想到了纳尼萨尔·布莱恩特和加兰。

……当然,那些带有某种污染的孩子们,如今也早已经入土为安。

总之,事情一步一步发展。他们的计划始终潜藏在阴影之中,一连一两百年都未曾被人发现。直到……

布鲁尔·达罗。

或许正如那位格雷福斯的家主对西列斯所说的一样,他们也不知道是哪儿出了错。他们仍旧是按照原来的模式进行的,但是这一次却失败了。

他们开始怀疑某些人在其中的作用,比如西列斯。他们怀疑是西列斯的出现和调查,造成了事情的变化。毕竟,西列斯还发明了那个可怕的“复现自我”的仪式。

这群依靠“污染”来控制手下人的旧神追随者,是多么恐惧这个仪式啊。

而对于西列斯来说,这个计划出错恐怕和他没什么关系——布鲁尔·达罗出事的时候,他对这个世界的真相还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

真正在这件事情上起作用的,或许只是布鲁尔·达罗和玛丽娜·凯兰这两个人罢了。事情终将落下帷幕。在两个世纪里未能成功的实验,即便再给他们二十个世纪,也不可能成功。

当然,对于格雷福斯家族来说,他们仍旧十分不甘。不过不管有多么不甘心,他们恐怕也只能在监狱中度过余生了。

而更加茫然的,可能就是那些位于无烬之地的、与此事有关的旧神追随者了。

5月23日,他们迎来了平平静静的一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仿佛神明根本没听见他们的呼喊与祈祷一样。这样一盆冷冰冰的凉水猛地浇到他们头上,没人会好受。

一些旧神追随者无法忍受这样的落差,直接陷入了癫狂的状态。那将许多探险者都吓了一跳。

福利瓯海的争端也在一瞬间消融于无形。

巴兹尔部落撤离孤岛之后,一批又一批的探险者兴冲冲跑到孤岛上一探究竟,结果连一丁点儿的星之尘都没发现。这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

愤怒的人们原本就要相互怀疑自相残杀,但那几个突然发狂旧神追随者反而把他们吓了一跳。于是,这群本来就要相互攻击的探险者们,不得不费了一番力,齐心协力地制伏这群旧神追随者。

——这件事情是赫德·德莱森在深海梦境中告诉他的。

赫德也登上了那座孤岛。他战战兢兢,生怕那些旧神追随者冲过来对他砍手砍脚,也生怕自己受到精神污染,疯狂之下对自己砍手砍脚。

然而一切都消融在那空空荡荡的孤岛场景之中。

“……所以,我们有三个问题还没能解决。”

当琴多听闻这些事情之后,他若有所思地说。

西列斯点了点头,说:“那令人发狂的星之尘;巴兹尔部落的真实立场;迷雾中的绿洲。”

琴多想了片刻,突然玩味地说:“都是无烬之地的事情。”

“而我们也将要去往无烬之地了,琴多。”西列斯说,“就是这个夏天的事情。我们将前往福利瓯海。”

他们将重返无烬之地。而这一次,他们或许能窥见真相的一隅。

……又或者,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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