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闻川番外：圣诞节的前夜（下）
天空被火红的夕阳侵吞半边。
风钻入简迟头盔透着一丝淡淡的咸腥气，开阔的视野被蓝色填满，一望无际。海的尽头连接落日，粼粼的火光蔓延深处，像是一场即将在高潮收尾的盛大演出。
壮阔瑰丽。
简迟陡然生出一种回到芸城的亲近，比起印象里柔和的海浪，刮在脸颊上的海风更加利落不羁。柏洛斯人保守的性格使这里的海上运动格外冷门，圣诞节的前夜人们不是和家人朋友聚在一起就是在市中心的圣诞树下等待新年的钟声，更加显得海边满是一股寂静的冷清，而简迟恰好是那簇不爱热闹的人。
沿着石阶走向沙滩，白色的细沙越靠近海越趋于亮丽的金黄，简迟迎着风呼吸，肩膀的放松连带整个身体都沉浸在了夜晚凉爽的空气里。
很自在。
闻川从身后走来，靴底压在沙砾响起沙沙声，“我第一次来这里就觉得你会喜欢。”
简迟回头，闻川的面容在逆光中柔缓了冷酷的轮廓，晃了一下神，“你还过来踩过点吗？”
只是一句无心的玩笑，听者却在他的目光下点了点头，“踩过几个。”
“几个？”
“地图上从市出发一小时车程内的几片海和其他几个地方，我想你会最喜欢这里。”闻川眺望向灯火覆盖的远处，说道：“这里视野很好。”
来往这些地点所花费的时间闻川只字不提，简迟却可以想象得到。
第一个学期的课业按理说不应该繁重，但闻川所在的丹阿尔特大学出了名的严苛，尤其是所有专业中排名最高的商科，很不巧，这刚好是闻川的专业。除了周末，他们的交流全都依靠一部手机，简迟都不知道闻川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悄悄踩了这些点。
“难道你之前说和同学一起做小组作业其实是跑来这里了吗？”
“不全是，”闻川顿了一下，“有些是。”
简迟被他难得流露一丝别扭的口吻逗笑，海浪拍来，差点弄湿鞋底，简迟干脆脱下鞋拎在手里，沿着沙滩走时偶尔会被藏在底下的贝壳硌到脚。这种只有小时候才会有的体验并不烦心，简迟弯下腰看一只只有半个巴掌大的螃蟹拼命地把自己埋进沙里，刚要伸手去抓，溅起的浪打湿了膝盖，他站起来，肩膀垂下一件稍沉的外套，残留体温。
闻川冷酷的表情一如既往，好像刚才的举动不是出自他手，披给简迟的也不是他的外套，只有始终放在简迟身上的目光展露出一丝真正深藏的心思。
比起说，他更喜欢简单直白地做。简迟拢紧身上的外套，开口的前一秒，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光束飞向空中迸成一片接一片盛开的烟花，五彩斑斓的色彩流转于夜空，倒映眼底。
简迟发怔的空当，背后抵上一片温暖宽阔的胸膛，闻川的声音很低，却远远凌驾于烟花之上。
“漂亮吗？”
漂亮。
简迟忽然明白‘这里视野很好’这句话真正的意思。
平安夜的烟花表演在最繁华的市中心，听亚伯说那里每年都会挤上成千上万的人等待烟花和零点。表演很美，但当挤在数万人之间连动弹都成为奢望时烟花的美被大幅度削弱。简迟听到后打消了蠢蠢欲动的念头，他很想去看一看。
愿望被搁置，但没有被遗忘，闻川带他来到这里，把烟花带到了他的面前。
浩荡的烟花秀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从这里瞭望而去可以看见打上炫丽灯光的标志性建筑与中央大桥。漫天的烟雾迟迟散去，简迟因为巨响而加快速度的心跳仍旧不规则地跳动，感官的刺激褪去，身后属于闻川的触感与温度变得更加鲜明，耳边的咬字沉着落下。
“喜欢这个礼物吗？”
简迟听见风声混杂着自己的心跳，也许是闻川的心跳，“喜欢。”
闻川收拢抱住他的手臂，“跟我在一起会不会很没有意思。”
语调平缓，不是一句疑问。简迟没有预料到闻川会靠得那么近，回头时唇差一点擦过脸颊，怔了一会才回答：“不会，从来都不会。”
“来到柏洛斯后，我尝试不把自己闭得太紧，听取你的建议去结识更多的朋友，与大家交流。我做到了一部分，和你说的一样这种感觉很好。有时候我想如果不是遇见你，我不会站在这里，也不会走上脚下的路，将会是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简迟的心被海浪扑到，泛起潮湿，“那你喜欢现在的人生吗？”
“我很开心能拥有这样的人生，”闻川说，“从前看见的未来是灰色，现在的未来没有了颜色。”
“为什么？”
“它在等待我去创造新的可能。”
有些话堵在胸口，简迟肩膀忽地一沉，响起一道随风而逝的低叹：“我是个无趣的人，这是事实，但我害怕你也会这么想，如果这个礼物没有那么浪漫，也不要嫌弃。”
简迟忍不住想要抱一抱闻川，但这个姿势让他只能把手放在闻川头顶，揉了一下，“我没有说不浪漫，烟花很美，我很喜欢，非常喜欢。”
礼物不需要昂贵，而在于闻川记得他喜欢海，会在繁忙的课业中抽出时间一个个筛选出最合心意的地点，会在烟花绽开的时候抱住他，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心里话。所有的细节皆是浪漫，独属于闻川的浪漫方式。
“我是不是需要回礼？”
对上闻川暗色中微微闪动的双眸，简迟在沙滩上踮起脚亲了一下他的唇，紧接着被搂住腰，印下一个更深的吻。静谧的夜空下无人知道这里正在发生的故事，分开时彼此的呼吸比开始更沉，气氛短暂地安静了片刻，简迟轻咳一声，“我们要回去了吗？”
“附近有一家旅馆，”闻川说，“回市里路程太远，我们可以去那里。”
“旅馆也踩过点吗？”
闻川没有说话，望着他的眼睛，让本来想要活跃气氛的简迟脸莫名有些发热，把鞋放回地面，以此避开这道扰乱心绪的视线，闻川出声：“我背你上去。”
“这么点路......”
闻川的动作比简迟的话更快，屈膝蹲在他的面前。简迟后半句回答卡在了嘴边，路程不长，但湿了的脚的确不方便再穿鞋，最后他半是紧张半是羞耻地趴上闻川的背，紧贴的部位可以感受到闻川背部的肌肉与牢牢托住他双腿的手，起身的动作与脚步一样平稳有力。
光影中简迟用余光描绘闻川的侧脸，从鼻梁到唇，再从唇到下颌，暗暗地不让闻川察觉。到达旅馆，闻川以同样的方式带他进了房间。
一路上，简迟把头紧紧埋在闻川后背，不敢去看前台女生看过来的笑容。房间的壁炉燃烧着焰火，驱散一身寒意，比起旅馆这里更像一个充满节日氛围的度假小屋，临近窗边摆着一个小型圣诞树，床头靠着一个穿圣诞服饰的麋鹿玩偶。洗完澡后的简迟差一点压在玩偶身上，正要拿开，闻川先一步拿起来，把玩偶头上的鹿角发箍戴在了没有反应过来的简迟头上。
简迟怔了几秒，也许是空白的表情配上头顶的鹿角看上去有种奇怪的和谐，闻川低头亲了亲简迟的嘴角，阻止他想要摘下的手，“很可爱。”
“等等唔......”
很可惜，简迟失去了摘下发箍的最好机会，在越来越燥热的空气与吻中慢慢软化了意识。零点的钟声敲响，守候在圣诞树与家人旁的人们发出欢呼与笑声，庆祝圣诞节的来临。简迟隐约听见外面又响起烟花绽开的声音，压在影影绰绰的喘息和摩擦声下，听不真切。闻川低哑的回答盖过所有动静清晰入耳。
“圣诞快乐，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