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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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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历永宁三年五月,其蓝鱼丽公主的婚讯,传遍了草原每一个角落。

人们一听这消息,简直都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问那传讯的人:鱼丽公主?就是那个战功赫赫、眼高于顶,天下的男人一个也看不上眼,二十八岁还没嫁人的鱼丽公主吗?

传讯的人也被问得烦了,一叠声的说“是啦、是啦”,立刻就走去下一个地方,别人虽然还有一肚子的疑问,也已经捉不到他了。

大家聚在一起,热烈地谈论起来。

鱼丽公主要嫁的人是谁?长的是甚么模样?有甚么过人的地方?不不,敢娶这位公主,勇气已经是非常过人了。

说来说去,总也没个确实的消息。

不几天,神树祭祀的日子,便到来了。

神树巫祝之会,是千叶三个月一次的节日。鬼方国的大巫师把脸上涂得红红绿绿的,赤足摇着旗幡上的赤金铃,以尖尖的白草蘸水,向人们祈祷祝福。平日绝难见到的王公贵胄,此时也能远远地看一眼了。

神树生长在棵子坡对面,体大叶茂,树冠好似一朵绿云,族人呼为“娘娘树”。

水边也架起了一座高高的祭台,竿子上挂着青花的瓷碗,盛有净水、美酒、羊肉。鬼方女巫低低地吟诵经文,一名伊克昭盟的圣女立起足尖,踏在瓷碗细细的边沿跳舞,轻盈得好似一片羽毛。人人都担心她会突然掉下来,但她总是一个软软的折腰,便安然无恙地继续跳下去了。

安代王与王后穿着盛装,叩拜树神,王子、公主、将领、文官们也依次上前祭拜。

大王子我龙必才十八岁,已经满面虬须,看起来十分威风。他一眼也不看祭台,拜完就神气十足地走了。他的同伴车唯,却向台上跳舞的圣女看了一眼又一眼。

仪式完毕的时候,安代王颁下一条使令,命的尔敦、小亭郁二将赴其蓝,为鱼丽公主庆婚。

人们轰然一声,十分关心。

的尔敦将军是王后之兄,性子十分和善,人人见他都叫一声“老敦”。小亭郁却是不常露面的,只知是亭西将军的独子,整天坐着轮椅,似乎是不能走路的。

大家往轮椅上一看,只见一个容貌清俊、身姿秀丽的少年,紧紧蹙着眉头坐在那里。要不是脸色太过苍白,简直是个少有的美少年了。

于是大大地可惜了一番,也就不再聚在一起,渐渐的都散去了。

小亭郁的眉头,却越发蹙得深了。

王公大将听到消息,都纷纷向的尔敦打趣,又给亭西将军道贺,祝愿小将军路上平安云云。

的尔敦将军故意把眉头皱着,粗声粗气地说:

“鱼丽跟咱们御剑将军是十几年的交情,这差事活脱脱就是他的,怎么派了我这老头子去?”

绥尔狐立刻笑道:

“老敦你不知道,鱼丽公主当年可是爱惨了御剑,拼了命的要嫁给他,可惜咱们将军喜欢温柔的女子,不好她那一口。公主一怒之下,立誓永不嫁人……你让他去,岂不是撩动了人家的伤心事?”

没听过这件旧闻的,只觉得十分好笑:

“这公主也太骄傲啦!咱们御剑将军是草原第一的英雄,想嫁给他的女孩子千千万,要是每一个都不愿嫁给旁人,那可怎么了得?”

而那听过又多嘴的,也忍不住古怪地笑着,说:

“那更该换人去了!如今奈王妃过世也有四五年,将军满怀丧妻之痛,总是一个人住在鬼城,平常请他也请不来。事隔多年,如让他与公主重新相见,他们伤心人对伤心人……”

一群人都露出了神秘又古怪的笑容。只有王子之师郭兀良将军,还能说几句公道话:“你们几个老不正经的,满嘴的乱谈。鱼丽公主跟将军是知己好友,何来什么儿女私情?将军平日在鬼城是为练兵,不愿给人打扰罢了。”

又向小亭郁温和地嘱咐:

“万万别听这些鬼话,到其蓝只管喝酒送礼。老敦如果喝醉了乱说话,就把他拖得远远的……”

王后最小的女儿兔采公主,却悄悄地问了母亲一句:“央轻有公主没有?”……

小亭郁从祭祀中出来,十分心烦意乱。

父亲亭西将军又在自家帐中训道:

“大王说的,你可记住了?无论用甚么法子,都要把随央的嘴撬开!万一不行,打也要打出来!你皱什么眉头?真到了那时候,还由得你不成!……”

偏偏母亲雅夫人还四面走动着,翻找他穿的衣服,嘴里也念叨个不停,一时礼服的腰带又不见了,一时衣边上嵌的宝石又太细小了。

他一点儿也不愿意听,趁父亲说累了,喝一口马奶酒的工夫,偷偷倒转着木轮,悄悄地溜走了。

雅夫人看一眼门口,这才把手上的礼服放下,轻轻嗔怪道:“郁儿不爱这些事情,你为什么总是逼他?让他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好么?”

亭西将军也盯着门口,定定地说:

“他是将军的儿子!生下来第一天,便与安安稳稳的日子永远告别了。”

口气虽然严厉,却仿佛带着一些叹息。

雅夫人也不再说起,默默地选了一把最璀璨的宝石,一粒粒钉在礼服的袖口上。

狼曲坪的长草,本来已经长过了腰。因观看祭祀的人们来了又去,踩倒了许多,露出藏在底下的几丛素簪花。

小亭郁把轮椅停了,呆呆地看着花丛。虎头绳见了,便自告奋勇道:“小将军,我给你采几朵花儿来。”

小亭郁“嗯”了一声,也不知有没有听到。他心里想:

“我才不要离开妺水,去其蓝的沼泽里当什么贺婚的使者!那个鱼丽公主,我根本就不认得。年纪这么大了才嫁出去,有什么好庆贺的?央轻的长老似乎很难应付,我能用什么法子,和和气气地把他说服?难道真要……动手不成?”

一时心口乱得要命,紧紧捂着也不顶用。忽然想:

“要是方宁在我身边就好了!”

一想到屈方宁,就立刻记起那天他藏在床上、最后又不见了的事,虽然知道他必然是用个巧妙的法儿逃走了,但还是不很放心,总是要想:“他被屈林抓到了没有?”

几乎是同时,小王爷那懒懒的声音就在前面响起了:

“……车唯,你快点儿走行不行?”

他心头一动,拨草望去,只听马蹄纷乱,大王子我龙必带了一群衣饰光鲜的少年,正自纵马而来。

必王子听见屈林催促,也不耐道:“车唯,你瞎了眼了?看见太阳到哪了没有?”

什方将军的嫡侄阿古拉也张开缺了两颗牙齿的嘴,附声道:“正是!你拖拖拉拉,要是误了王子练箭的时辰,郭将军怪罪起来,头一个就把你推上去!”

车唯慢吞吞地落在队尾,手里打横抱着一件物事,嘿笑道:“王子莫怒,这小美人要是你抱在怀里,也不舍得走快的。”

小亭郁仔细一看,见他怀中抱着一个人,被毯子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头长长的头发。

我龙必嗤之以鼻,道:

“这种游方的舞女,给我的女神舔脚都不配。啊,乌兰朵公主!星星在她眼前也暗淡无光,月亮也比不上她皎洁的面庞……我已发誓非她不娶,她是我心中惟一的王妃。”

他闭着眼陶醉了一会儿,一抬头,便见小亭郁的轮椅停在前边。

必王子平日只跟一些殷勤好热闹的王公子弟熟络,与这个冷冰冰的轮椅少年没甚么往来,此时也懒得去招呼,扬扬地从他身边经过,只当没有看到。

车唯正向屈林夸耀道:

“真正是个美人呐!你看这腰,啧啧,软成这样,这么折也不会断……”

屈林半闭眼睛,道:“我们家有个奴隶,腰比她软十倍,长得嘛……”睁开一只眼睛,打量他手里的人一番,又闭眼道:“……也漂亮多了。”

车唯吞了一口口水,道:“真的?”

屈林懒懒道:“骗你作甚。”忽然向小亭郁一倾身,道:“表哥,你说呢?”

小亭郁给他劈头一问,不及反应,皱眉道:“什么?”

屈林又回头对车唯道:“可惜我表哥已把他弄上了床,你来得太晚了!”

车唯啧啧称奇,看向小亭郁双腿,喃喃道:“想不到小将军虽然……虽然……这档事却也不落人后,果真是人不可貌相。”

小亭郁全不懂他们在嘀咕甚么,疑惑道:“你在说谁,方宁么?”

必王子突然转过头来,怪道:“方宁?这名字有些耳熟。”

阿古拉提醒道:“就是去年南朝使臣来时,那个……的奴隶,把南使的胆子都吓破了。”说着,做了个掏心的动作。

必王子恍然道:“是了,是那个父王赏了戒指的。你们在说什么,谁上了床?”

车唯惊道:“奴隶?!……男的?”看着小亭郁,满脸惊恐。

屈林道:“车唯,你懂什么?男的才别有滋味。我说的对不对,表哥?”

小亭郁知道他说的不是好话,不悦道:“你别瞎说,方宁是我的朋友。”

屈林笑道:“那是我想错了,你们没有睡过?”

小亭郁心中奇怪,道:“你又不许,我怎么跟他睡?”

话音落地,马上数人顿时一阵狂笑。必王子擦了擦笑出的泪,道:“屈林,你这个表哥,真是……”

阿古拉忽道:“不好,郭将军来了!”

远远一望,长草中一人骑马徐来,眉目清朗,笑容温煦,不是郭兀良是谁?

郭兀良奉命教习众人箭术,王公子弟见了都要叫一声“师父”。他平日待人温和,训练时却极其严厉,必王子一见他,就不禁心生畏惧。抬头一看,午时早过,更是心中惴惴。

车唯忽然慌道:“这娘们怎么办?”

众人也立刻慌成一团。要知郭兀良出身寒苦,对平民子弟最是爱惜。这女孩儿非奴非俘,若是被他看见,必然遭到一顿极重的责罚。

屈林手指长草,低声道:“快,丢下!”

车唯忙东张西望,寻找草密之处。

郭兀良见他们窸窸窣窣,皱眉走了过来。车唯心中一慌,胡乱便将那女孩儿一抛,骨碌碌滚到了小亭郁脚边。

郭兀良疑惑道:“你们在做什么,怎的还不去靶场?”

必王子立刻凑近,大声道:“师父!我们本来早早的就出来,……阿古拉,你来说!”

阿古拉也不停往郭兀良身边挤着,道:

“我们在路上,嗯,这个,马一直吃路边的花,走……走不动!”

郭兀良不得其解,道:“花?”

屈林接道:“车唯的马不知发了甚么疯,一直啃水边的一丛花,我们觉得有趣,看了半天。师父,没误了点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把郭兀良团团围在花丛边。车唯担心地瞥向地上的女孩儿,见距离尚远,才吁出一口长气。

小亭郁双腿残疾,从不参加骑射学习,与郭兀良也非熟识。见那群人嘴脸丑恶,不愿多看,转身便要离开。

忽然草丛微动,毯子里的人轻轻动了一下,仰脸过来。小亭郁愣了一愣,认得是今日跳舞的伊克昭盟圣女。在台上未能看清,近处一看,才发现年纪极其幼小,最多十一二岁。她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噙满泪水,正乞求地看着他。

他本不愿理会,轮椅向后退了两圈。忽然之间,脑中浮现了屈林把她跟方宁作比较的言语。

他长长吐了口气,主意已定,扬声道:

“郭叔叔!”

郭兀良耳力颇好,立刻听见,温然道:“是郁儿么?”

小亭郁抬起脸,露出笑容。

“是我。郭叔叔,我动不了了,你能不能来推我一下?”

郭兀良笑道:“自然可以。要郭叔叔送你回去么?”纵身下马,便向他快步走来。

小亭郁别开了脸,不去看后面那些杀人的目光。

郭兀良一眼就见到那女孩,惊呼道:

“这里怎么……”

几乎是瞬间,他就明白了。小亭郁只是靠在椅背上不说话,他身后的王公子弟,则是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

郭兀良揭开毯子,轻轻地把那女孩手脚松绑,口塞取下,又拉过自己的马,扶她坐上。

小亭郁见她衣衫破破烂烂,撕了好几个口子,犹豫了一下,拿起自己的外衫向她抛去。

伊克昭女孩抱住衣服,用充满感激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骑着马慢慢地远去。

郭兀良这才向身后冷冷一瞥。必王子立刻招供:

“是车唯!”

郭兀良缓缓点了一下头。

“车唯回去领五十鞭,禁闭三月。其他人每天加三个时辰练箭,这个月都不许外出!”

阿古拉委屈道:“我们又没有做错事,一根指头也没有沾过……”

郭兀良大声叱道:

“知情不报,为虎作伥,还说没错?给我疾跑往返靶场十次!”

众人只得悻悻地脱下披挂,跑了起来。屈林懒懒地摘下沉甸甸的黄金项圈,向小亭郁一掷,笑道:“好表哥,真英雄,好汉子!”

郭兀良催促道:“屈林,动!”

屈林耸了耸肩,慢吞吞地跑了。

小亭郁见他跑远,躬身道:“郭叔叔,我也回去了。”

郭兀良有些错愕,“啊”了一声。小亭郁唤道:“虎头绳!”

虎头绳才从远远的地方跑回来,手里拿着两个大大的花环。小亭郁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虎头绳道:“我编花环儿去啦!编了两个,小将军一个,小屈哥哥一个。”

小亭郁一笑,接过花环,只见编得扎扎实实,用了不知几百朵花儿,便随手戴在头上。

郭兀良深深注视这轮椅上的少年,忽道:“郁儿,我有件事……想托你去办。”

小亭郁止步问道:“郭叔叔要我办甚么事?”

郭兀良向一丛花一指,道:“我们去那边说吧。”

小亭郁点了点头,把那黄金项圈交给虎头绳,道:“虎头,你替我送回屈王爷家。”

郭兀良推着他,在长草白花间慢慢地走着。他头上素簪花淡雅的香气,也浮动在初夏的微风中。

如此沉默良久,小亭郁只觉气氛沉重,开口道:“郭叔叔,你说的那件事是?”

郭兀良嗯了一声,却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才低语道:“这件事,虽是我托你办的,却不必再告诉我。以后见了我,也不用提起。”

小亭郁嘴唇一动,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郭兀良温柔的声音,低低地响在微风里。

“我想让你帮我去看一个人,问问她过得好不好……不,不要问,就远远地、远远地看一眼就行了。看看她吃得多还是少,脸上有没有笑容,心里快不快活?”

小亭郁道:“郭叔叔,心里快不快活,也是看得出来的么?”

郭兀良失笑道:“是我糊涂了,对不起。就看看她的笑容罢!希望她那张最美丽的脸上,永远只有微笑,没有叹息。”见花环上有一枚断裂的,便伸手为他拔去。

小亭郁听他说得动容,想必那是他极其关心之人,问道:“郭叔叔,那是甚么人?是你的妹子么?”

他想郭兀良成婚多年,儿女成行,既不能是别人,多半就是妹妹了。

郭兀良愕然片刻,才不自然地说道:

“是,是妹子。当年我们有五个人,大王、御剑将军、车宝赤和我,还有她,是最好的朋友,最铁的兄妹,也是……最亲的亲人。”

说着,在他头上的花环上轻轻抚着。

“她最爱戴这花儿,戴着也真是好看。不知过去了多少年,她头上插满花儿,笑着跑来跑去的样子,还清清楚楚地在我眼前。我真心诚意地盼她过得好……可是她现在住的地方,一朵素簪花也没有。”

小亭郁道:“那你去见她,给她送花儿,不就好了?”

郭兀良摇了摇头,道:“去不了的。即使见了,也……不能说甚么。”

又摸了摸小亭郁的头发,笑道:“好了,郭叔叔的事就是这样,你记起来就看一眼,其实看与不看,也不怎么要紧。”

小亭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郭兀良道:“我送你回去。”

小亭郁皱着眉头,总觉得忘了件重要的事,又想不起是什么。

直到进了帐门,他才突然记起,急道:

“郭叔叔,你还没告诉我这个人是谁呢!”

回头一看,长草寂寂,早已人去无踪。

太阳的金光落尽时,年家铺子才许第一个客人进门。夜将黑未黑时,铺子里已经簇簇拥拥地挤进许多汉子。最后满天黑透、星星也出来,这才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候。

年家铺子只卖一种酒:绿酒。

并无甚么美丽的少女害羞地跑来跑去,献出满怀的温柔。只有一个七老八十的婆婆名唤年婶,身体胖胖的跟个福饼相似,声音嘶哑,两眼翻白,酒碗从来不洗,宰客是刀刀见肉,任你花了多少钱,也绝没有一个好脸色。

常得到的只有三句话:

“挤挤啊。”

“给钱。”

“滚!”

草原的大好汉子,一板一眼地攒些钱币,好不容易三五好友一聚,说些男人之间的真心话。虽然酒美得无话可说,也不甘心就此忍气吞声。

有那脾气火爆的,一度揭竿而起,向年婶发起挑衅。年婶连眼皮也不抬,屁股都未动,任他狂喊乱叫,砸碎了酒碗三只。

结果第二天起,那人就没再出现过。

——再也没人见过他。

从此大家都乖乖的,连猜拳赌博,也不敢太大声。

幸而年家铺子还有个尤物,与绿酒齐名。

一道妙不可言的身姿,一张鲜花般的面庞,说的话轻声细气,仿佛连吐气都是飘渺的,甜香的;又妙语如珠,随便几句话便沁入心底,令人如同饱饮美酒一般酣畅。

加之十分亲切,什么时候想见,一抬头就见到了。想要他来陪着喝一杯,只要叫一声:“韩儿,年韩儿,过来!”

他便一步一款摆地过来,一条脚臭汗臭、酒水淋漓的路,给他走得如同分花拂柳一般。

走到近前,用那充满少年甜美诱惑的声音,轻轻地问一句:“大哥,请我喝酒?”

被呼唤的人立刻全身酥软,连手指都红了,别说酒了,恨不得连整个草原一起送给他。

临走时,又倚着门帘儿,用那双楚楚动人的细媚眼儿不舍地看着,轻语道:“明天还来呀?”

无有不心跳加快、手脚发热的,都把头点得不停,简直走不动回去的路。

虽然明天也还是被年婶恶声恶气地吼着,被杀狗一般狠狠地宰着,依然免不得要痴痴地前来,继续沉醉在这美丽的梦中。

这一天年韩儿穿了一件淡绿的袍子,黑云般的乌发全拨到一侧,耳边还插着一朵素簪花,走起路来,一颤一颤的,仿佛能滚下露珠来。

这副打扮,就是真正的少女,也嫌太招摇了,他却穿得正合适。

别人一见他,顿时觉得值了。连酒都不必喝,先就已经醉了。

他却眼角儿一飞,特地亲手斟了一碗酒,款款来到一座酒台前,甜甜叫了声:“古哥哥。”

被叫的那人是个方脸汉子,猿腰虎背,肌肉如铁,仿佛一座巨塔相似,正伸出一只蒲扇大的左手,与对面一人掰腕较劲。

闻言只皱了下眉心,挥手驱赶道:“走开!”

年韩儿丝毫不以为忤,反而坐了下来,又向对面问道:“老哈,忙呢?”

老哈正掰到紧要关头,脑门上青筋爆起,也无暇理会。突然嘿呀一声,将方脸汉子那只左手压倒在台上。

方脸汉子收回手,摇摇头。

老哈怒叫道:“额尔古,左手我赢了,这回你总该跟老子比了!”

方脸汉子额尔古面无表情,敲了敲桌上一只空酒碗,道:“放!”

老哈龇牙咧嘴,突然从腰间一摸,丢出一小块银角,滴溜溜地在碗中转动。

年韩儿碰了一鼻子灰,笑得更甜,向台边坐着的一个瘦小如猴的男子问道:“车二哥,古哥哥他们做什么呢?”

车卞露齿一笑,银牙泛光:“老哈要看看千叶第一的腕劲是谁。又舍不得彩头,那还比个屁?”

年韩儿恍然道:“那倒真有趣得很。”顺手抄了老哈的酒,细细地喝着。

老哈叫道:“手!”

额尔古抬眼瞟了老哈一眼,道:“这点东西,买我出手?老哈,你睡醒了?”

老哈气急败坏,卷起衣袖,一把捋下个银丝圈儿,狠狠摔在碗底。

“这行了啊?”

额尔古向后一仰,随手捏了两个金锞子,往年韩儿面前一扔。

“三碗酒,不用找。”

年韩儿拿了金锞子慢慢玩着,笑吟吟道:“老哈,你看,人家都瞧不起你。”

老哈经不得激,满面涨得青紫,一咬牙,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来,郑重地摆在台上,小心地打开了盒盖。

车卞嗤之以鼻,道:“这破盒子二哥我见多了,一个个巴巴的掏出来,打开全是西……贝货……”忽然之间,两眼直直的勾住了盒子,再也不能移动分毫。

盒子里赫然是一颗水滴状的珍珠,正幽幽吐露光芒。

老哈叫道:

“车老鼠,你不是自称阅宝一绝,什么金银宝贝都逃不过你的眼?这东西你见过没有?”

车卞喉头滚动一下,嘶声道:

“怕不是御、御剑将军的……”

老哈尖声道:

“算你识货。正是!御剑将军当年为迎娶奈王妃,命人造了一部漆黑的车子。车子的厢壁和尖顶上,镶着一千八百颗这样的明珠!奈王妃就坐着这部价值连城的马车,从辛然嫁到了千叶,嫁给了草原第一的英雄。她来到妺水那一天,正好是个黑漆漆的夜晚,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星。马车上一千八百颗珍珠,却一齐放出耀眼的光华,仿佛是星光从天上陨落到了人间……”

年韩儿目光潋滟,低语道:“……一生中能有这么一遭,也不枉了。”

额尔古却皱了一下眉,道:“那这珠子怎么到了你手上?难道是偷……”

老哈跳脚大骂道:“放屁!放屁!老子的珠子来得正正当当!王妃死后,御剑将军自然也把这车子搬到了别处,不然天天见了,多么伤心!天长日久,少不得有脱落的,我那在鬼军的侄儿……呸!说了你们也不知道,赶紧给我拿彩头出来!”

车卞勾勾地盯着珠子,嘴里却道:

“老哈,我听说那珠子共有三种,一种也是你这个这么大,只是圆溜溜的;还有一种足有鸟蛋那么大,一颗就能把一座大帐照亮。你这个是最差的,不够看啊。”

老哈唾道:“那是珍珠!你当是玻璃弹子么?鸟蛋那么大的,一千颗里才能有一颗。你说老子的差了,你拿个好的出来?”

车卞只得在身上踅摸,半天才拿出几只金锭,一条水晶坠子。如在平时,也是莫大的赌注了,但跟老哈的珠子一比,顿时显得十分寒碜。

额尔古倒是心直,见彩头压不过,便认输道:“不比了,你这东西太贵!”

老哈见二人吃瘪,心中比赢了十次还要畅快,越发拿着那只下注的空碗凑上去,叫道:“比啊,怎么不比了?东西都押了,怎么能不比?韩儿,你赌谁赢?”

年韩儿抿嘴笑道:“赌你!”

老哈放声大笑,十分得意。忽然手上一沉,叮啷两声,两枚光彩熠熠的宝石戒指已落在碗里。

一个声音带笑道:“我跟你赌了!”

额尔古和车卞一同起身,叫道:“方宁弟弟!”只是一个颇带责怪,另一个则又惊又喜。

车卞喜得直搓手,道:“好弟弟,你真是二哥的亲人,二哥的心肝儿……”

额尔古却不乐道:“谁要你赌这个了?快戴上!”

来人正是屈方宁。他与额尔古、车卞同为锡尔族人,同帐而眠多年,最是要好不过。见二人心急,嘻嘻一笑,便在额尔古身边坐了,道:“古哥跟人比赛,我怎能不来助威?咱们三个好比一个人,你们押彩头押不过别人,我看着也不开心。”

额尔古怪道:“押不过便押不过,干什么赔上你的宝贝戒指?”

屈方宁靠在他肩上,笑道:“我是相信我古哥,只会赢,不会输。”伸手向桌上指了指,示意要酒。额尔古忙取了来,屈方宁又翘了翘嘴唇,额尔古立即把碗边就口喂他。一套动作熟极而流,分明就是平日做惯了的。

车卞一边摇得碗里的戒指铛铛乱响,一边道:“老哈,我们押好了,你快坐下来,这就比罢!”

老哈刚得意了一小会,就被打回原形,嘴角抽动,却不说话。

车卞摇得越发急了,催道:“怎么,我方宁弟弟这两枚戒指,还差了你的破珠子不成?”

老哈面色抽搐,看那戒指时,嵌的是两枚纯明澄澈、纤毫不染的红宝石,一圆一方,都有指肚大小,本身已是极其难得的宝贝。更兼来头巨大,乃是安代王亲手赏赐,代表本族无上的荣耀。说比不上这颗珠子,连自己都不能信服。

他忽然后悔了,忙把锦盒一盖,匆匆往怀里收着,嚷道:“我……我还有事,不比了,不比了!”

车卞把手一扬,衣袖扫过他眼前,笑眯眯地说:“别啊,老哈!东西都押了,怎么能不比?”

衣袖落处,他指头上已捏着一颗明晃晃的东西,不是那珠子又是甚么?

老哈无奈,只得坐下,索性豁了出去,道:“比就比,老子难道真怕了你们?说不定老子保得住珠子,还赚一对戒指!”

当下活动手腕,准备背水一战。

屈方宁整个人全不着力,懒洋洋地靠在额尔古一边,忽道:“小韩儿,你往哪儿去?我记得你刚才押了老哈,不得随点儿彩么?”

年韩儿一见他来,便一点点挪开身子,此刻已悄悄走出好几步。听见他叫到自己名字,忍不住蹙了下秀气的眉,回头甜笑道:“小屈哥哥,叫韩儿随什么彩?”

车卞抢道:“把自有财物,押入赌局,便是随彩了。比如这个坠子——”掏出一条水晶坠子掷入碗中,指道:“我押古哥!老哈要是赢了,你便拿去。”

屈方宁点头道:“就是这样。小韩儿,你押什么啊?”

年韩儿手指绞弄发尾,轻嗔道:“我是个最穷的,身上没有一文钱,哪有什么可押?”

这时台上较劲已然开始,屈方宁却毫不关心,轻轻咬着手指,上下打量年韩儿一番,目光停留在他鬓边的花朵上。

年韩儿这朵花戴了好半天,迎来送往,颦笑自若,从无半点扭捏。如今被他一瞧,居然有些不自在,摸了摸花瓣儿的一角。

屈方宁这才往他鬓边一指:“就赌你这朵花罢!”

此刻台上二人相持不下,一对肌肉虬结的手臂皆全力运劲,手腕相交处格格直响,连木墩的桌台都颤抖不休。所差只在老哈满脸狰狞,额尔古却毫无表情。

老哈整个人使力使得几乎悬起来,忽觉额尔古的手微微一晃,心中一喜,立刻抢入,想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却见额尔古揽着屈方宁的腰,无奈道:“好好坐着别乱动,古哥手都撞偏了。”

老哈心中惊骇,暗想:“我如此使力,连呼吸都十分艰难,他竟能开口说话!”

心中一颓,气势也便去了。相持少顷,额尔古大喝一声,将他手臂一口气按下。砰的一声巨响,台面裂开几条大缝。

老哈整条手臂至肩,全是一片酸麻,动一动也不能够。只见额尔古随意甩了甩手腕,便稳稳端起酒碗,喝了一口。

还有甚么不服气的,讪讪地就离开了。车卞忙拿了那颗珠子,又亲又摸,爱不释手。额尔古则取了戒指回来,替屈方宁一一戴上。

屈方宁却一笑起身,挽了年韩儿的手,道:“你输啦!来,让哥哥采了你这朵小花儿。”

说话间,便带着他往后边的酒窖走去。年韩儿待要挣扎,只觉手上如同上了一只铁箍,哪儿挣脱得开?

铺子里的酒客一看,仿佛一只白鸟衔着朵绿云似的,当真是十分好看!越发觉得今天这趟来得值了,忍不住又多要了一碗酒。

酒窖本就逼仄,屈方宁一进去,更是将他逼到墙角。

年韩儿强带笑颜,娇声道:“小屈哥哥,放过我罢,我心口好疼。”

屈方宁冷冷道:“病西施,别装了。我有正经事问你。”

年韩儿瞟了一眼门口,也收了笑,冷冷道:“你那么大能耐,也有要问人的事?”

屈方宁嘴角微微一挑,道:“谁让我的小乖乖这般的耳目众多,消息灵通?这事非问你不可。”

年韩儿站直身体,好整以暇地拉了拉肩上滑落的衣服,才道:“什么事?”

屈方宁却也望了门口一眼,方极轻极快地说道:

“那珠子的主人,这次去其蓝的几率有几成?”

年韩儿目中流露出讶异之极的神色,紧紧地盯着屈方宁。屈方宁亦是紧紧的回望,一时酒窖中纹丝不动,连呼吸声也不闻。

许久,年韩儿忽然笑了。

他张开漂亮的嘴唇,一开一合,慢慢地说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屈方宁的神情立刻变了。

“因为我要知道。”

年韩儿笑得更美。

“但我不想告诉你。”

屈方宁一把抓住他衣襟:“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问,你也明白你该回答!”

“我知道,我也明白,但我不想告诉你。”

“为什么?”

“因为我讨厌你。”年韩儿看着他渐渐燃烧起愤怒的眼睛,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甜美笑容。“屈方宁。或者叫别的什么名字,总之是你——现在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我,讨厌你。每次看到你这种眼神,对,就是这样,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到、什么也阻挡不了的眼神,我就想伸出这双手,噗的一声——挖掉它,就跟你挖掉那颗心一样。”

屈方宁沉默不语,手指渐渐收紧。

“想揍我?杀了我?来啊,试试看。”

屈方宁看着他,叹了口气,松开了手。

“原来如此,看来这种情报多少有点不易到手。但是我很想要,怎么办?不如这样,我们做个交易,你把这个告诉我,我也有一个小小的秘密要告诉你。”

他看着年韩儿的脸,竟也露出了笑意。

“这个秘密,跟一枚玉指环有关。那指环皎白如月,光彩晕然,端的是一件稀世奇宝!那玉也出身不凡,我看嘛,不是南越,便是大理。”

年韩儿因兴奋而涨红的脸,突然就失去了血色。

屈方宁兴致盎然地看着他的反应。

“再仔细一看,制式也相当不俗哪!恐怕王宫之中,也未必……”

年韩儿陡然打断道:

“七成!”

屈方宁欣赏着他的表情:“哦?何以见得?”

年韩儿咬紧一口银牙,极不情愿道:

“柔均公主一套鸑鷟嫁衣,前日已送入鬼城。”

屈方宁沉吟片刻,眉心皱起,又轻轻咬了咬手指。

年韩儿冷道:“你知道了又能如何?那个人……哼,比狐狸还狡猾,比狼还警惕,你想接近他,难于登天!”

屈方宁目光转向他,轻笑一声,摸上他的脸:

“岂敢。我是怜惜他丧妻寂寞,想把我的漂亮妹子送去陪他睡觉。”

年韩儿把他的手一挥,一字字咬道:

“滚你妈的。你自己怎么不去?”

屈方宁格格一笑,凑近他轻道:

“年小妹,你就是沉不住气。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如能保你……,陪着睡几觉,又碍着什么?你长得这么娇滴滴,天生就是要陪人睡觉的。”

年韩儿目光一寒,挥手便是一个耳光。屈方宁不闪不避,待他手掌几乎扇到脸上,才倏然出手扣住,在自己面颊上轻轻摩挲。口中却阴恻恻地道:“再胡闹,哥哥先把你睡了!”

门口帘幕忽然被揭开,车卞一个老鼠似的尖尖脑袋伸了进来,叫道:“方宁弟弟,怎么这么久?快出来,回伯来接你了。”

屈方宁朗声应了一声,放开年韩儿的手,给他整了一下衣襟。

“哥哥先走了,你在家须乖乖的听话。”

年韩儿合了一下衣襟,道:

“哥哥慢走。韩儿祝你被人识破,身死异乡,尸骨无存。”

屈方宁笑道:“我可是很小心的,不像有的小姑娘,思春心切,甚么定情信物、戒指宝石都拿了出来。”

年韩儿哼了一声,手却按住了怀中。

屈方宁走了几步,回头道:

“顺便告诉你,狐狸和狼我都不怕。任凭它再警惕,再狡猾,也逃不过我的手掌。因为我……”

他在下酒窖的台阶上,高高在上地,做了个投掷捕猎的动作。

“……是猎人。”

年韩儿定定地看着他,一时竟说不出讥讽之语。忽觉鬓边一凉,那朵花已被他摘去。

铺子里喧闹依旧。

年韩儿吃力地搬着一个黑漆漆的酒罐,才出窖口,立刻有人拥了过来,七手八脚接走了。他也懒得道谢,便往年婶面前的台子上坐了。

那台子全由一副白森森的骨架做成,名唤狮骨台。他轻轻盈盈这么一坐,鲜花白骨,好看煞人。那搬酒的人一看,几乎把酒也打翻了。

先前额尔古比赛的台边,已多了一名中年男子。他两鬓斑白,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嘴角纹路纵横,颇有愁苦之相,正与旁人一板一眼地打着哑语手势。屈方宁却搂着他脖子晃来晃去地撒娇,嘴里嚷着“回伯、回伯,跟我说”。

年韩儿看得满心鄙夷,极轻地哼了一声。

年婶靠着头骨打盹,眼皮也未抬起,在他身后道:

“吃亏了?”

年韩儿身姿不动,咬着嘴唇道:“……月环给他看到了。”

年婶才翻开皮肉耷松的老眼,冷冷道:

“我怎么跟你说的?身在虎狼之穴,那就是害你性命的孽物!莫说不能拿在手中,就连在心中想一想,也是灾祸。”

年韩儿垂头道:“此物是我唯一念想,如连它也不复存,我……一天也撑不下去。”

年婶苍老的喉间发出几声嘶哑的笑。

“所以你比不过别人!你在这儿眼泪巴巴地‘君为明月’,别人老早就已掏心立威,潜入了最不安分的中枢。他对自己那份狠劲,你若学得三分,便不至于此……”

场中,屈方宁已取下束发金环,把年韩儿那朵花戴在鬓边,凑着回伯道:“看我看我!”回伯慈爱地望着他,挥舞了几个手势,想是赞他好看。

年韩儿盯着他得意的模样,眼光冰冷,道:“可我就是不喜欢他。”

年婶嘶笑一声,道:“少年意气,害人贻己。贵国挑了你这么个小孩儿,也真是不知所谓。”翻了个身,继续懒懒打盹。“还是他们会看人——虽然我也讨厌那小子。”

年韩儿心中一跳,转头道:“怎么?”

年婶打着哈欠道:“我讨厌那小子的脸。又俊俏,又骄傲,心中不知多么得意,脸上也只有一丝讨嫌的笑……跟我生平最讨厌的一个人,简直一模一样。”

年韩儿忙道:“那个人现在怎样了?”

年婶合眼道:“被我杀了,杀了很多很多年……你问这个作甚?”

年韩儿满怀期待地看向年婶,道:“能把这小子也杀了么?”

年婶重新翻开眼皮,注视年韩儿片刻,道:

“你这么恨他?你们好歹也算……同仇敌忾,何必自相残杀?”

年韩儿不言不语,眼光却甚是坚定。

年婶收回目光,躺了下去。

“不行。”

年韩儿急道:“为什么?”

年婶没有抬头,只伸手向一个方向指了指。

那里站着的是背心微微佝偻的回伯。他正打着哑语的两只手,小指都已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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