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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新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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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心中怨气未平,情事也不如往昔亲密无间。屈方宁通头通尾就在床上装死鱼,任凭御剑抽顶套弄,一句呻吟也不肯发出。御剑见他迟迟不射,亲了亲他柔软的耳垂:“不喜欢这姿势?来,换你喜欢的。”让他脸对着床面,膝盖伏跪在床上,屁股朝外,自己翻身下了床,搂住了他腰身,重新捅了进去。

屈方宁也说不得多喜欢这姿势,只是御剑身材高大,落地之后,他腰身须尽力上挺,才能吞吐后庭之物。这么往上一抬,每次抽插研磨,茎上肉棱恰好都经过他最要命之处,那才是无可抵抗。让他这么弄了几十下,纵使心中再不乐意,还是不争气地泄了出来。只是身体虽然飘飘欲仙,心口沉闷之感始终挥之不去。二人交欢以来,实以这一次最不快乐。

御剑对他的消极抵抗,显然十分宽容。做了一次,见他立刻躺到了里床,便不再做,只把他揽过去抱在怀里。屈方宁背对着他挣了两下,低声道:“我热。”旋即想到去年夏天,正是二人情热之时;有时自己下了晚训,澡都来不及洗,就跟他滚成一团。御剑抱他出去冲凉时,二人全身上下无一不是汗水直流。此刻想来,居然能跟这个人如此黏腻,简直不知脑子怎么长的了!

御剑笑了一声,倒也没戳穿他的谎言,手臂紧了紧,阖上了眼。

屈方宁枕他手臂一年有余,如今却大觉不自在,极力往外靠了靠。御剑身上有股铁骑血锈的烽火气息,炙热浑厚。平日不觉得甚么,此刻却也不愿意闻到,执拗地把头扭了过去。

御剑隔了一刻,才叹息般睁开眼,注视他道:“宁宁,你非要跟我怄气么。”

屈方宁回望他一眼,便不再看。御剑吻了吻他嘴唇,低声道:“小猴子,明天见。”

屈方宁眼眶一热,紧紧咬住了牙关。这一夜片刻未曾阖眼,天微微擦亮,便拨开他手臂,自顾出帐去了。

御剑对他的脾性倒也知之一二,却没想到这一次如此绵长难解。眼见五月将尽,屈方宁仍是每日早出夜归,埋头苦训,以致整支小队军容端肃,风气为之一新。在御剑面前,则完全变了一个模样,既不撒娇黏人,也不撒泼使性,连上床都没甚么热情。虽然也有喘息、也会脸颊绯红,但主动投怀送抱,却是一次也没有了。他原本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平日入睡之前、醒来之后,总要缠着御剑跟他说话。现在却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沉默得像个哑巴。御剑也不加劝哄,完全就是听之任之。屈方宁气闷更甚,一天天越发哑得厉害。一夜御剑与人商谈西凉遗民安置之事,报告之人见识甚浅,说得错漏百出。御剑见屈方宁在旁暗暗皱眉,有意道:“屈队长有什么建议,不妨说来听听。”

屈方宁在帐门口枯坐了半个时辰,胸口恚闷已达极点,闻言眼珠涩然一动,压抑道:“属下不敢说。”

不敢二字出口,忽然不可抑止,嘶声道:“属下是甚么身份,岂敢在您面前夸夸其谈?只怕一个失言,又触犯了甚么法规军纪,这一次直接乱棍打死,一了百了。”

御剑眉心重重一蹙,周身气息渐渐阴沉,手上羊皮卷缓缓攥紧,斗然往来人脚下狠狠一掼,闷声响彻大帐。

那人只是一名副统领,何曾见过主帅发火,吓得面色赤青,哆哆嗦嗦,魂不附体地退了出去。

屈方宁也是头一遭见他动怒,骇得心口一麻,几乎就想逃出帐去,却不敢挪步。

帐中氛围森冷如冰,明明是五月夏初天气,屈方宁却只觉身上单衣太薄,不觉抱紧了手臂。

半晌,御剑才语气淡漠地开口:“你回去罢。”

屈方宁如蒙大赦,立刻疾奔出帐。出门长长吐了口气,这才觉出不对来:“挨打的是我,受委屈的也是我,他凭什么给我脸色看?”

二人自此陷入冷战,平常相见了,也没有只言片语,连目光都不相对。屈方宁顶着这一口气,头几天怒气冲冲,满脑子只是想:他要是来找我,我不拘抓个甚么,就往他脸上摔过去!随他说多少好听的话!……大不了这条路不走了!可惜时光过隙,始作俑者始终不来。非但不来,更没有一个正眼,连最平常的交往都没有了。屈方宁虚张声势地骄傲了几天,见御剑毫无和好之意,不禁有点儿慌,寻思着故国危矣,敌军头子要是来示好,也只好半推半就、顺水推舟地原谅他算了。小不忍,则乱大谋……然而六月都过去了一半,预想中的示好始终没有来。

二人之间的异状,连小亭郁都听闻了,同他打趣道:“你跟御剑将军怎么了?快去服个软罢,他心情不好,我们在国会也跟着遭殃。新来的书记官,连着两次都给他吓哭了。”

屈方宁背靠他轮椅木轮,把玩着他新制的环形连弩,闻言自嘲道:“我有什么本领跟他吵架?打得我半死不活,还威胁我不准提,不然就把我扔到连云山下。呸!扔就扔啊!我又不怕!”指向鬼城主帐方向,恶狠狠一按机关。看他咬牙切齿的德性,多半是把那位心情不好的大爷当成了活靶。

小亭郁笑道:“方宁,你一说到御剑将军,语气比平时小着好几岁。”接过他手中连弩,一边示范,一边随口道:“将军对你一向严格,那也怪不得。要是换了我,绝不会动你一根手指,更不会跟你生气。”

说者无意,屈方宁心中却是一动。旋即想到:“要是去了西军,就更动摇不了他一分一毫了。”没奈何,只得丧气地回去了。

当日军中传令,命离火部三千常备军整饬行装,翌日清晨,随主帅前往雅尔都城。雅尔都城远在另一侧国境之畔,狼群出没频繁,因又称“苍狼之城”。从前举族东迁之时,便以此为临都。近年千叶冶织二业蒸蒸日上,不再逐草而居,年少一些的,便多半没见过这座传说中的狼城。

此城对于鬼军八万将士,意义更有不同。因为城主不是别人,正是鬼军主帅御剑天荒。既是他出身之地,也是首战告捷之所;家中亲眷,如今也在城中居住。这一趟差使,轻松惬意不说,更有衣锦归故里之荣耀,真乃千载难逢的美差。消息传出,离火部立刻遭人侧目,吃了许多白眼丸子。

翌日出发,御剑轻骑在前,大军随侍在后。众兵一路欢歌笑语,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唯独不高兴者,屈方宁一人而已。只是额尔古、乌熊几人都留在鬼城,他的不高兴无人可说。

当夜驻扎在一处清流边,众兵纷纷舀水捉鱼,又在水边点起篝火,煮鱼大嚼,笑声不绝。屈方宁一个人远远坐在黑暗处,望着御剑在火边与人交谈,心中无由一阵委屈,又忍不住有点儿骄傲:“我才不跟你服软!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

正胡思乱想,忽见火焰的烟霾后,御剑似乎向自己这边抬了抬头。他吓得连忙低头,心跳得砰砰作响,生怕给他发觉了。隔了一会儿偷偷瞥去,火边空空如也,御剑已经进帐去了。

他松了口气,又有些莫名的失落。默默坐了一会儿,就在青草虫鸣之间睡着了。

草原六月露水极重,次日清晨醒来,只觉身下潮漉漉的仿佛一汪水,身上却温暖异常。迷迷糊糊伸手一摸,摸到自己身上盖的一件厚重之物。原本盖得好好的,给他毛手毛脚一摸,一个尖锐的物事擦过他的脸,划得甚是疼痛。

他吃了一痛,皱着眉坐起,一看身上披盖之物,顿时全身一僵,鼻腔也酸了起来。

那是一件漆黑宽大的军服,肩领上缀着全军独一无二的五枚女葵纹章。

他吸了两下鼻子,才恨恨道:“纹章都不拆,差点杀死我!”抱着那衣服又迷怔了一会,才整理衣装去应卯了。

自此一路无话,六月底,大军抵达雅尔都城。城中长老在三十里外迎接,备了美酒肥牛犒军。屈方宁吃饱喝足,见追风懒洋洋的不太起劲,便一手牵着,走到集市上买豆饼去了。

这集市也是十分热闹,无论牧民、猎户、贩卖小物的商人,脸上都有一股彪悍凛烈之气,腰带上插的都是圆月般的弯刀,随时可以徒手搏狼似的。集上多的是卖狼三样的,狼牙项链、狼爪手镯、狼皮褥子无所不有。屈方宁拿起一个狼皮帽子戴了一下,热得一脑门汗,连忙扯下来不要了。

卖豆饼的小贩也是非常热情,虽只做了一个饼子的生意,还是慷慨地用油皮纸给他包起来了。有个穿着狼皮凉鞋的小姑娘,一直在后面扯追风的马鬃,手劲也是非比小可,一把就揪了好几绺。屈方宁见她一头黄毛稀稀落落的,好笑道:“你自己没有头毛,就要扯别人的呀?”

小姑娘被人道破心事,愤怒地一抬头,见他的头发也是乌黑油亮,更生气了,手一哆嗦,又死命薅了一把。

屈方宁脸一板,道:“我生气了啊。”

他藉着眼角的威力,生气的样子可说十分有震撼力。小姑娘吓得一愣怔,手中的赃物一个没抓住,飘飘地飞到草棚那边去了。

屈方宁给她逗笑了两声,眼角忽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在城门那边看着自己。

他背心一热,故意背转身,不与御剑的目光正面相对。

小姑娘见强取不得,马上换了一种手段,撒娇扭动道:“哥哥,沙丽娜,”指一下自己,“要马马。哥哥,给马马。”

屈方宁心内笑得前仰后合,脸上却一点也不流露:“不是哥哥。叫叔叔!”

小姑娘立即改口:“叔叔!马马!”口里喊着,黑手已经伸到追风屁股边了。

屈方宁眼疾手快,一把就抓住了那只小胖手,笑道:“叔叔给你个好玩儿的。”摘了棚边挂的一顶圆顶红缨帽子,给她戴在头上。又折了一条毛茸茸的狼尾巴,插在帽边上。

这尾巴实在太大,立之不住,一下就扫了下去,成为一条灰扑扑的大辫子。小姑娘一摸,似乎也有点满意,蹬蹬踏踏地就走了。

屈方宁目送她离去,趁隙向城门一瞥,小模小样地掏出豆饼,喂起了他的马儿。

暮色时分,暑气四起。屈方宁冲完一个澡,浑身清爽。回营一看,寥寥无人。一问才知御剑已前去会见族人,特许随行将士在城中自由走动。当夜雅尔都城娼门客满,美酒为之一空。屈方宁自然不同他们胡天胡地,自己冰了一皮袋青梅酒,只穿一件密罗白的薄上衣,套上一条短裤,光着脚就跑出去了。在云青色的城墙边,又遥遥地听见苍茫的牧歌,于是手足并用,轻灵地爬上了城墙的垛子。

这城墙只二人多高,恰好可以避开地上暑气。制式也是别具一格:纵七八道,横十余道,将整座城不很规整地分成许多小块,其名为邑;邑之间互有通衢,五色帐篷搭在其间,繁华处有歌吹灯火,琴娘拨动胡不思;宁静处帐顶经幡轻轻晃动,羊羔温顺地蜷睡在圈中。远处的歌声也清晰了一些,所唱的似乎是一曲英雄的赞歌:“从苍狼环伺的鄂尼山上

走来了金色的雅尔都王

太阳的身躯 光芒万丈

星星的双眼 照耀四方

孔雀的衣织 五彩斑斓

沉毅的面容 英伟无双!……”

而后又有些鲜花情郎的辞句,究竟是赞歌还是情歌,也分不清楚了。

城墙之上设有岗哨,岗哨以壕沟相连,极窄,仅可供一人侧身而行。沟内并不干净,多的是风吹来的小物事。屈方宁在城墙上走来走去,俯望足下小小的集市,不觉走了很远。走到一处拐角,见前面有个亮澄澄的失物,捡起一看,是一只豁了口的黄铜马镫。伸指一弹,嗡嗡作响。即想:“这是谁扔上来的?手劲可真了得!”

忽然墙下空、空有声,给人敲了两下。接着一个低沉微哑的声音在脚下响起:“……在看什么?”

他心脏倏然一麻,几乎停止跳动。喉头吞咽了一下,才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

御剑高大的身影就在离他不足三尺的地面下,面具已经摘下,深邃的眼睛带着笑意,正温柔地看着他。

他搔了搔面颊,有点别扭地说:“没看什么。”又胡乱扬了扬那个旧马镫,“我捡了个这个。”

御剑看清楚那是甚么,似乎一下没能够理解,应了个“嗯。”

一阵短暂的沉默。屈方宁讪讪地把马镫放回原地,偷偷在自己裤沿擦了擦手。

御剑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道:“不看了?那下来罢。”退开一大步,张开手臂。

屈方宁在墙头琢磨了一下,挪到垛子凹处。

御剑看着他道:“来。我接着你。”

屈方宁放下双脚,手臂在垛子上一撑,飞鸟儿投林似的,一下就落入他怀里。双手环着他宽阔的肩膀,闻到他身上强烈的气息,眼眶一阵酸痛。

御剑一手紧紧抱着他精瘦的脊背,一手揽在他膝弯,见他打着一双赤足,遂问:“鞋子哪去了?”

屈方宁很小声地说:“……没有穿。”

御剑道:“我送你回去。”

屈方宁靠在他钢翅般的锁骨前,在他手臂中一颠一簸,眼圈更红了。走出好远,才低声说:“……谢谢你的衣服。”

御剑看了他一眼:“以后别睡外面。”

屈方宁眼角一热,抱紧他脖颈,看着他刚长出来的胡茬,在月光下呈现硬朗的铁青色。

御剑低头,与他目光触在一起,脚步停了下来。

身前是一堵厚重的墙,年代久远,藓丝垂缀如蛛絮。一匹古拙的石马立在身后的方砖上,沾上露水的晚风从无人可见处吹来。

御剑问道:“还生气么?”

屈方宁摇了摇头。

御剑哑声道:“这次不准反悔了。”低下头来,给了他一个滚烫的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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