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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夜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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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方宁在他面前现了这个眼,简直憋足了一口恶气,二话不说,便向红帐一头奔去。孰知这红帐亲卫军也不是吃素的,七枪八戟地把他拦在门口,还是托人告知车唯,才一路通行地进了主帐。不料车宝赤态度强硬,软硬不吃,还当场摔了腰上马刀,坚持说淫妇也还罢了,奸夫是一定要杀的。杀还不能杀痛快了,非要他零零碎碎尝点苦头不可。屈方宁低声下气赔了半天不是,最后实在是无计可施,闭眼一咬牙,连当日自己冒险相救车唯之事也提了出来。他一生从未拿自己的恩惠挟持过人,一句话出口,连后颈都红透了,尴尬得恨不得一头栽进地洞。车唯也唯唯诺诺地在旁帮腔,只是他们父子实在没什么深情,虽然啰嗦了好几句,也不过是些“母亲原就不喜那妖媚女子,他兄长也算宽了母亲之心”“父亲姬妾众多,少她一个不少”“勿要动气”云云。车宝赤赤足一下下踏着波斯毯面,眯眼思索,随即脸一垮,摆了摆硕大的头颅:“屈队长啊,话不能这么说,咱们一事归一事。你救了这小孽畜,老车心里感激,多谢你了!你要钱要女人,只管找我。说句不好听的,今天跟那婊子的人要是你,我也就算了。可是屈队长,那牲畜不能跟你一样吧?他对我们家又没什么救命之恩,也谈不上什么交情,就这么脱裤拔卵地干了我的女人,换你你能忍不?”

屈方宁听他言语颠倒,蛮不讲理,已知放人无望,只得退而相求,请见额尔古一面。这一要求车宝赤倒是爽快答应了,还亲自命人护送他前往关押地点。一看,竟是军中关押重犯的地下铁牢,额尔古四肢牢牢锁在铁柱上,一身衣衫已经破裂得不成模样,人倒是清醒的。屈方宁忙讨了水喂他,额尔古强打精神喝了一点,见他双眼通红,安慰道:“他们没打我,不痛!弟弟别哭。她呢?”屈方宁低声道:“车将军说不会难为丹姬夫人。”额尔古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又向他咧嘴一笑,道:“古哥说话不算话,不能陪你回小燕山了!”

屈方宁硬撑着喂完了水,一出地牢,眼睛已经红得几乎看不清道路,连夜又赶往狼曲山。小亭郁听他一说,即道:“我现在就去找车将军。只是车唯……从前跟我有过节,只怕未必肯卖我这个人情。”待乘着轮椅到红帐一说,车宝赤对他倒也有几分长辈风范,只是咬定了额尔古死罪难免,千机将军既然开了口,活罪就免了算了。小亭郁从小双腿残疾,对言语的敏感远胜常人。车宝赤如此拒绝,要是自己所求,早就识趣告辞。但想到是屈方宁所托,还是装傻充愣,多说了几句好话。车宝赤唉了一声,挺着一个胖胖的肚子上前,和蔼地替他拉了拉毯子,将他轮椅转向帐门,道:“好侄儿,别说啦!这个事,你红叔实在没有办法。”拍了拍他肩头,命人送他回去了。

小亭郁不解其意,只当丹姬夫人是他宠姬,他这口气咽之不下,那也是无法可想,只得罢了。回去一说,见屈方宁脸色惨白,心中也极不好受。忽然记起一事,讶道:“方宁,你忘了?御剑将军跟车将军是金兰兄弟,交情最为深厚。你只要让他打声招呼,不就行了?”

屈方宁眼露煞气,从齿缝中挤出一句:“他就是要我去求他,我偏不肯称他的心意。”

小亭郁见了他这斩钉截铁的模样,也愣了一愣,才笑了出来:“你们一家人,有甚么求不求的?还说什么父子亲厚,一天就知道吵架赌气!”挥了挥手,把他赶回鬼城去了。

屈方宁回帐权衡一夜,终于是别无选择,次日天光破晓,便向主帐一步步挪去。这条路他走了三年有余,从来不觉其长。今日一行,却似千山万里,简直走不到尽头。一步千钧地到了山下岗哨前,却被卫兵不由分说截住去路。一名卫兵首领厉声喝问:“擅闯主帅大营,你是何人?”

屈方宁一怔抬头,脱口道:“我是离火部春日营第……”忽然下意识看了自己一眼,“九小队队长”几个字便卡在嘴边,说不出去了。

那卫兵首领果然不信,枪尖指向他胸口:“你为何不着军服?面具又在何处?肩章、臂章也是一概皆无,空口无凭,如何证明你是八部士兵?”

屈方宁低头看了看自己,通身上下果真无一物可自证身份,只得忍气道:“我来得急了,一时……未及穿戴,还望见谅。”

卫兵首领审视他片刻,面色稍霁,枪尖微微上指,道:“牒文给我看看。”

屈方宁茫然道:“牒文?”

卫兵首领目光转为诧异,道:“下阶将士越级觐见主帅,要通过军机处三核六审,最后派发牒文,本人持之方可放行。我见你举止很有几分我军气度,怎地连这个都不知?”

屈方宁越级觐见不下千次,无一次不是横冲直闯,几时知道还有如此繁复手续?躬身道:“我有急事求见御剑将军,请您通融。”

卫兵首领严词拒道:“不经军机处审批,纵大王亲至,亦不得入。”见他神色中满是求恳之意,语气略为和缓,道:“你若是有要事相告,不妨先知会直属军官一声。普通士兵上交的奏表,不耗上十天半月,休想他们看上一眼。到了统领、副统领、千人队长的级别,军机处那群人就不敢怠慢了。你现在是甚么军衔?”

屈方宁不曾想里头还有如此乾坤,张嘴只说了个“我……”突然想起:自己昨天上书离籍,业已批准。他现在莫说军衔,连普通士兵都算不上。一时哑然,心想早知如此,那少宰之袍应该晚几天再烧的。

卫兵首领微微摇头,退后一步,枪尖对准了他。屈方宁无奈,只得背转身去。才沿原路行了一段,那名首领从后赶来,低声道:“你们春日营有个叫屈方宁的,如今在第九小队。此人骄横跋扈,人品却不坏。他与主帅关系不同,或许能替你传话。你找他时,只认戴银色女葵面具的那个便是。”

屈方宁动作一顿,只觉世间最大讽刺莫过于此,简直想狂笑出声。幸而主帐两名年长侍卫采买归来,二人长期伺候酒水小食,对他这张脸倒不陌生,这才把他带了上去。那卫兵首领乍闻异事,望向屈方宁的目光充满惊奇。屈方宁低声向他道了谢,心想:“我如今在别人眼中看来,真不知是如何狼狈。”想到此处,对御剑的怨气又多了几分。

千辛万苦上得山来,御剑却不在帐中。屈方宁只得在帐前干等,心中又添愤怒:“点卯时辰早过,连晨练都快结束了,他一声不吭,却跑到哪里去了?八成又跟那些没穿衣服的女人在床上鬼混!”一念至此,突然一阵恨意直冲胸臆,许久无法平息。十月早晨的山风最是寒冷刺骨,他空空地站了小半个时辰,竟是不觉其冷。

等到进帐之时,他手足都已冻得发木,双目赤红,脸色铁青。在帐中又等了一刻,才见御剑单衣未系,只手擎枪,稳步从练武场走来。他胸膛上汗珠密布,后背衣服悉数汗湿,军服马裤亦是紧紧贴在大腿上,显是刚刚练过枪法。进帐先掷下流火,取过皮袋喝了一大口水,才寻了狼头椅坐下,解开两颗单衣钮扣,这才看了他一眼:“来找我的?”

屈方宁给他一番放置消磨,早就将来意抛诸脑后,盯着毡毯一角不作声。

御剑这会儿出奇地有耐心,等了好半天,见他不开口,才慢悠悠道:“你既然不肯开口,我只好猜一猜了。是为了你哥哥的事?”

屈方宁还想嘴硬一会儿,奈何有求于人,只得从喉间发出一声极低气音,勉强算是回答。

御剑却不给他这个蒙混过关的机会,清晰明朗地重复了一遍:“是不是?”

屈方宁气得肩头耸动,却是不敢不答,咬牙道:“是。”

御剑背靠座椅,两腿交叠惬意坐着,军靴还上下晃了晃:“你哥哥犯的是什么罪,你可知道?”

屈方宁恨不得装聋作哑,眼睛直勾勾望着地面,强忍道:“是通……通……之罪。”

御剑声调一抬:“通什么?”

屈方宁忍耐已到极限,转身就往门外走去,心中已经是豁出去的念头了:“额尔古不救了!我什么都不要了!跟回伯回南朝去!”

御剑在他身后缓缓道:“额尔古身为底层士卒,与将帅家眷有私情,是以下犯上之罪。车将军已经派发宴帖,广邀千叶宗王将领,前去红帐观看千刀万剐之刑。”

屈方宁听到“千刀万剐”四个字,牙齿生生咬出了血,终于是无法踏出最后一步,回身望着御剑,颤声道:“请……请你……请您救救他。”

御剑撑在一边扶手上,雪白的袖口折了下来:“听不清楚你说什么。”

屈方宁跟游魂一般走了回去,重新站在他身边,木然道:“请您救救我哥哥。”

御剑抬眼看他:“你这是商量?是命令?还是请求?”

屈方宁拳头攥得发白,简直不知自尊还要被他如何践踏。事到如今,他如何拿得出求人的态度?眼见御剑戴着扳指的手微微一动,顿时浑身都张开了刺,心道:“他要是以此要挟来碰我,我就一刀捅过去!”

孰料御剑的手一抬,却是摘下一旁挂着的统帅军服,披在了自己身上。继而扫了他一眼,显然对他的悲壮模样不太欣赏:“好了,别这么苦大仇深的。我晚上跟红哥说一声,让他放你哥哥出来。只是这个事……额尔古确是有错在先,我只能保证他活着,其他的不作担保。听清楚没有?”

屈方宁万料不到他突然这么佛性大发,一时转不过这个弯,呆了许久,才连忙点了好几下头。

御剑随意挥了挥手:“听清楚了就回去吧。”

屈方宁一时紧张,一时忿恨,一颗心忽起忽落,全身大汗淋漓,仿佛刚做过一场激烈搏斗,手足竟然疲软无力。

御剑见他不动,问道:“还有什么事?”

他这逐客的口吻屈方宁再熟悉不过,从前两人欢好之时,御剑一到就寝时分,就是如此催促的尔敦、绥尔狐之流出帐,连贵为国君的安代王,也被他这么驱赶过。他当日在寝帐大床吃着小点等待御剑前来,听在耳里只觉欢喜快活,何曾想有朝一日这句话会落在自己身上?顿了一顿,才木然道:“没有了。属……告辞。”

返身走出几步,御剑却又在身后唤道:“站住。”复吩咐帐外侍卫:“去把屈队长衣服拿来。”

屈方宁立在原地,不知他意图如何。少顷衣服送到,却是今年开春时落在他这里的一件半旧军服。御剑命人连一枚青木面具一起送到他面前,道:“穿上这个,下山免得遭人盘问。”

屈方宁只得穿了,一身修挺熨帖,徽章沉甸甸的坠在双肩。下山之时,果然无人多看他一眼。回到营地,车卞乌熊忙把他团团拥住,争相追问额尔古情况。屈方宁安抚一番,与之围坐进食。解开上衣之时,只闻见衣料中一股火斗细心熨烫过的挺括味道。御剑寝帐之中,从床毯、衾被,到他自己的军衣、内衣上,正是这么一种独特气味。屈方宁掸了掸臂章,望着火堆,心头沉重烦闷:“倘若我不管不顾,执意要走,真的走得脱吗?”

当夜他被人引送到红帐之中,只见车唯早已偷偷摸摸等在一旁,见他一下马,立即拉到团帐背人处,悄声喜道:“司狱长派人传来消息,我父亲已经答应放人了!”

屈方宁心中石块终于落地,握着他的手,诚挚道:“谢谢你!”

车唯面露尴尬之色,咳了一声:“我没说上几句话,都是御剑将军下午过来,求了两句情。”拍了拍他手臂,道:“欠你的还是欠你的。”见阿古拉浑头浑脑地过来了,不便多谈,于是匆匆分别。

屈方宁直等到夜宴之时,才被人传唤到主帐。只见额尔古五花大绑地跪在大帐正中,一日一夜未曾合眼,神色憔悴,眼窝深陷。丹姬夫人跪在车宝赤主座台阶之下,依稀已恢复几分往日风情,纱裙曳地,泪痕已干。车宝赤阴沉沉坐镇主座之上,待宾客纷纷落座,准备好了看这一场热闹,这才从台阶上一步步重重踏下来,对一旁面容苍白的丹姬一眼也不看,停在额尔古面前,照胸口就是一脚:“狗东西!跟老子插到一个地方去了!”

别人对他向来没什么敬畏,一听他开口,笑声鹊起。车宝赤又是一脚踹上去:“你干得爽啊?老子碗里的肉香些是吧?”两旁笑声更是不绝于耳,擂桌、撞杯声此起彼落。额尔古铁塔般的身躯不自然地横在地上,胸口两团淤青,神色甚为痛苦。

车宝赤还要再踢,御剑在左首第一席后出声道:“红哥,行了。”

车宝赤这才止了动作,向额尔古吐了一口唾沫,悻悻道:“你这孽畜玷污了我宠爱的姬人,本来千刀万剐,也解不了我心中之恨。要不是御剑将军替你开了口,老子真恨不得连皮带骨割了你,煮成肉羹,喂狗!”

绥尔狐怀拥一名小姬在旁笑道:“老车,你这就不对了。你家里养的美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给人尝尝鲜怎么了?你一个肚子,吃得过来吗?”

车宝赤呸道:“老子吃不下,放在那里好看不行吗?”走回几步,憎恶地扫了丹姬一眼:“跟这么个东西睡,也张得开腿!”

别人嘻嘻哈哈,浑没当一回事,还起哄道:“睡也睡了,怎么的了?”

车宝赤啐道:“还能怎么的?御剑都说话了,我还真能杀了他的兵?”赶晦气一般挥了挥手,嫌恶道:“行了行了,赶紧给老子滚!”

屈方宁在旁等候多时,闻言立即抢出,替额尔古解开手足绳索。见他脚腕肿大,向车宝赤磕了一个头,便将他负在背上。

负行不出三步,只听车宝赤在后提声道:“怎么?玩完老子的女人,就这么不认账了?”

屈方宁怔了一怔,停住脚步。只觉车宝赤脚尖指着丹姬,眉间颇有怒色,道:“这女人给老子戴了好大一顶绿帽子,你们不带走,我还能留在家里不成?你们吃了一抹嘴,拍拍屁股就走,这是什么意思?行,不要是吧?来人啊,把丹姬给我送到军妓营去!”

额尔古还未反应过来,屈方宁已经扶着他飞快地跪了下去:“多谢车将军成全!”

车宝赤啧了一声,正眼也不看他,胡乱挥了挥手。旁人见他一脸不得发作的憋闷神气,越发笑得不成形状。

御剑一笑道:“红哥,你这是割爱和亲啊。”

车宝赤摇手道:“割什么爱,只当扔了双破鞋罢了。”又向丹姬道:“你做出这等丑事,身上穿的戴的,一律都不许带走!来的时候怎么来的,走也给我怎么走!”

丹姬万料不到竟然得以活命,哪还在乎甚么穿戴,鬓发散乱地点头不迭。

御剑在旁淡淡道:“红哥如此盛情款待,我们也不能两手空空。额尔古,我任命你为离火部春日营第九小队副队长,婚事用度,一律由军务处贴补支付,不可亏待了这位夫人。”

额尔古双足刚踏出死地,骤闻喜讯,几乎不能相信。全身僵硬一瞬,才醒悟过来,喜得张开了嘴,忽然翻身拜倒,向御剑砰砰地磕了十个头,又向车宝赤磕头。

旁人见一场酷刑变成婚事,喧闹起哄、拍桌大笑者,不一而足。御剑见丹姬跪在台阶下不敢稍动,额尔古也不敢上前,遂起身扶起了她,温言道:“你走罢!”

丹姬一被他气息笼住,登时呼吸急促,满脸红晕,一双美目春情渐起,忽然紧紧捂住了脸,再不能挪动一步。

屈方宁见她一双雪白的手颤抖不已,心想:“丹姬夫人也算得偿所愿了。”只觉御剑眉弓一动,将丹姬交到几名侍女手中,额尔古也被侍卫搀扶出去。他正待告辞,只见车宝赤手执酒盏,向他责道:“屈队长,御剑将军为了你这哥哥,可没少跑冤枉路。别的不说,这杯辛苦酒,总该敬一下吧?”

屈方宁哪肯给他敬酒?碍着车宝赤颜面,勉强走到御剑席前,眼睛往旁边一放,就不动了。

御剑笑道:“我哪敢要他敬酒?做什么都是应该的,欠了他的。”抬眼看了看屈方宁,“是吧?”

屈方宁心中冷笑:“岂敢?是我欠了你的。”却不愿跟他说话,兀自把眼睛别了过去。

车宝赤在后感慨道:“可不是吗?我们做老子的,都是命里欠了这群小崽子的!”又催促道:“倒酒倒酒!给你爹满上!”

屈方宁无法可想,万般不情愿地挽了挽衣袖。忽而眼角一瞥,见案台下放着一个细颈扁平肚的胆瓶,其中殷红如血,正是西域进献的葡萄美酒。御剑生平最不喜此物,称为“女人酒”,因其色作胭脂红,阳衰而阴炽也。他一见之下,心念一动,俯身提起胆瓶,斜斜注入御剑面前一只高足玉杯,直到与杯口相齐才罢。

御剑对他的心思也不说破,待他斟酒罢了,才道:“我也有一件事。”

屈方宁头皮一凛,嗅到了危险的味道,浑身的刺立即又张了开来,眼神生硬地看向他。

御剑也饶有兴味地与他对视:“你可以拒绝的。”

屈方宁就站在他酒案旁边,小腿离他不过一臂之远。眼见他的姿势就要把自己圈进两腿之间,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御剑等他蓄足了抗拒之气,才带着笑意往门口指了指:“你那匹马,自己牵走罢。这么久了,它也离不开你这个主人。”

屈方宁顺着他的手朝门口一看,只见追风身披红鞍,背挂霜弓,一身鬃毛雪白清亮,正立在月下左顾右盼。琥珀色的马眼与他相望,前蹄一扬,打了个响鼻。

他对御剑再有天大的怨恨,这一下也知道自己想错了,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好容易平顺了,却也说不出甚么美玉良言,一转身,径自走出去了。

车宝赤这才凑到御剑席前,见屈方宁背影远去,打趣道:“白忙这么久,乖儿子还没哄回来?”

御剑收回目光,笑了一声,道:“有什么办法?欠他的。”复抱了抱他肩头,道:“红哥,这次有劳你了。还是之前说的,二十个。”

车宝赤色迷迷一笑,舔唇道:“女人我倒是不缺。听说……老沙家那个跳银碗舞的美人儿,叫什么帕丽斯的,安代哥哥是给你了?”

御剑自然一点就透,大方道:“一会给你送过来。”

车宝赤垂涎帕丽斯久矣,喜得脸放油光,嘴上却故意道:“这美人儿可是伊克昭盟最轻盈的蜂鸟,就这么白白给了我,那怎么好意思?”

御剑哂道:“一整个伊克昭盟送给你又何妨?”眼神落回帐门前,举起满盏血色美酒,浅啜一口,眉心重重一蹙,继而展颜一笑,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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