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番外三 永远
　　四月底，荒野上的雪化了。这天天还没亮，隐士就在忙碌，他穿梭在自己宽敞的玻璃花室里，捧出一丛白玫瑰，说：“今天是大日子，不能马虎。大家都过来，排好队啊，让妈妈给咱们戴上。”
　　福妈今日盛装打扮，帽子十分华丽。她走近，从隐士那里摘下一朵白玫瑰，戴在自己的胸口。这白玫瑰来得不容易，是隐士和医师为婚礼苦心钻研出来的，在黑市也买不到。
　　“佳丽，”福妈点名，并为大家依次别上玫瑰，“蝰蛇，阿秀，医师……还有两个小宝贝。”
　　小泡泡头上顶着露露，露出“v”的表情，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福妈弯下腰，将白玫瑰轻轻放在它胸前的小抽屉里，它高兴地捧住胸口，说：“心，我的心。”
　　医师被它融化了，握起两只机械手，语气温柔：“好啦，你现在有一颗最纯洁无瑕的心，去祝福他们吧。”
　　小泡泡立刻转过身，滑向广场。一路上都是拼接人，大家或坐或站，正在高声交谈。每当它经过，都会掀起一阵招呼声。小泡泡不厌其烦地回应着大家，好像一只四处应酬的小鸟。沿途的石柱上都装点着白玫瑰，小泡泡边跑边捡花瓣，直到一双铲子手里积满白色芬芳。当它跑到尽头时，人们开始呼喊熟悉的名字。
　　阳光穿过基地的防御塔，在中央大道上洒下满地的金光，一辆机车伴随着“突突突”声碾起飞尘，停在门口。
　　“哎哟，”隐士趴在栏杆上，向下抱怨，“我真是服啦！今天还骑机车来？早说我们去你们呀！”
　　苏鹤亭先下车，他摘掉头盔，晃一晃猫耳，冲隐士歪过脑袋：“啊？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隐士指着他：“结婚还耍无赖是吧！”
　　苏鹤亭对四下的宾客挥手：“欢迎大家来参观我的婚礼，我们两个就是新人。”
　　蝰蛇“啧”一声，道：“啥子参观，是参加！”
　　大伙儿哄笑，苏鹤亭也笑。他回头看谢枕书，谢枕书刚停好机车。长官今天穿的休闲装，落地的鞋底很干净，没在路上沾到一点泥。
　　大家搬到基地后，苏鹤亭和谢枕书却没有住进来，他们把家建在距离基地不远的地方，那里有残存的湖泊遗迹。两个人沿湖造屋，共建了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家。上个冬天，他们一直在外出探索，追寻着战争武器的踪迹。隐士和医师曾去拜访过他们一次，当时雪下了一层又一层，远远看过去，小屋前立着两个“门神”。等走近才发现，“门神”都是他们堆出来的雪人。谢枕书还做了船，但他们从没钓到过鱼，两个人只是待在一起聊天，当雪下满肩头，他们就提桶回家。
　　福妈原本并不赞同，可她虽然强势，却不会干涉两个人的决定，如今时间久了，也慢慢习惯了，只是会叮嘱他们每个月回来吃顿饭。
　　“妈妈在叫你。”谢枕书拿起一只机器小狗夹在臂间，一手揽过苏鹤亭，略抬下巴，示意他向上看。
　　苏鹤亭仰头，看见福妈冲他们两个人招手。他的尾巴在身后晃悠，对谢枕书悄悄说：“我今天可不能惹妈妈生气。”
　　谢枕书道：“我建议你每天都不要。”
　　两个人上了台阶，福妈特意柱着一根漂亮的手杖，站在门口等他们。
　　苏鹤亭小声说：“哇哇……这手杖不会是用来揍我的吧？”
　　福妈何等耳力，用手杖磕了下地面，道：“你乖一点就不会挨揍。”
　　苏鹤亭说：“我很乖啊，全家最乖的就是我了。”
　　他一脚跨进门，也知道这句话是在鬼扯，便用双手捂住后脑勺，生怕福妈敲他。
　　隐士走过来，把剩余的白玫瑰都塞到谢枕书怀里，说：“就这最后一束了，等会儿宣誓的时候你们用。”
　　佳丽在一旁问：“戒指呢，戒指带了没有？”
　　医师关心道：“衣服要不要换？别人结婚都穿正装。”
　　阿秀好久没见他们，指着猫说：“打架，跟我打架。”
　　蝰蛇把他手摁下去，道：“打什么打……”
　　大家七嘴八舌，把新人挤在中间。谢枕书把玫瑰拿高，只听外边传来“嘭”的一声巨响，在场宾客草木皆兵，以为是爆炸，登时趴倒一片。
　　苏鹤亭说：“谁打过来了？！”
　　谢枕书跟他一起后退，道：“双马尾！”
　　祝融一事后，双马尾有意避开几方乱斗，早在开打前就桃之夭夭了。不过她跑得很隆重，先是带着人劫持武装组的飞行器，随后打开广播向全区播放自己的声音——敬他妈的，姑奶奶先走一步，有意入会者请联系xxx9797xxx！
　　隐士还打过这个号码，接听的是玄女，她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玄女也拐跑了！反正从那以后脏话组织销声匿迹，一整个冬天都没出现过。
　　众人抬头，见一只小型飞行器悬在半空。防御塔的警报大响，双马尾戴着墨镜，站在上空，单手叉腰：“我来也！”
　　苏鹤亭趴在栏杆上，顶着飞行器转起的狂风喊：“你干吗？！”
　　双马尾拿起喇叭，回答得很响亮：“我来参加婚礼呀！”
　　众人道：“你下来！”
　　双马尾摇摇头：“我不下，我赶时间。”
　　隐士无语：“你赶什么啊？快下来！”
　　双马尾不乐意，她抱起手臂，示意后面的小弟送礼。小弟左右站开，“唰”地抖开两张幅，一边写“小猫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一边写“谢哥叱咤风云当世第一”，她再拉开一横幅，上面写“脏话组织恭祝二位百年好合”。
　　谢枕书：“……”
　　众人忍不住齐声说：“好老套啊你！！！”
　　双马尾道：“人家也是旧世界过来的人嘛。别废话，快宣誓，我看完就走了！”
　　大家在基地也没那么多讲究，哪管时间快慢，众人齐心，推着新人前行。一人说“百年好合”，又一人说“以后要好好生活哦”。大家的祝福一句接一句，像是风里飘撒的花瓣，落在他们两个人的肩头和发间。
　　大道的尽头是个宣誓用的圆形礼台，被福妈布置得像块蛋糕。佳丽在录像，这是给线上朋友准备的。大家簇拥在下面，注视着两个人。这场婚礼没有主持，所有人都是见证人，在新人开口前，大家逐渐安静下来。
　　谢枕书侧对阳光，十字星极闪。他抬头看苏鹤亭，眼眸一点都不冷厉。他其实很温柔，苏鹤亭在走入那场大雪时就知道了。
　　“我早上起晚了，”长官停顿片刻，“其实我昨晚就没睡。”
　　“哦，”苏鹤亭摸摸兜，“原来我们两个人都在装睡。”
　　大家发出友善的笑声。
　　谢枕书道：“是有些难熬，我怕天不会亮，也怕再有枪声。”
　　天黑后是没尽头的等待，而枪声响则是无休止的战争，他们这一生总在分离，或许谢枕书的身体是铁打的，可他的心不是。他经常牵苏鹤亭的手，也每天都说“爱你”，但命运很少跟他讲道理，他也不指望老天会怜悯，因此害怕是常态，只是他鲜少提起。
　　“就算天没亮，我也要和你来这里。”苏鹤亭把握成拳的手送到谢枕书跟前，风将花瓣吹成雪，他有了猫耳，也变成异瞳，可人还是当年那个人。正如他所说，就算今天天没亮，就算今天有炮火，就算今天会末日，他也会像当初孤身冲向炮火一样，和谢枕书来这里结婚。
　　“这是我的心，”苏鹤亭打开拳头，里面躺着一只黑猫戒指，“请把它系在你的手指上，这样我讲你坏话你也能听见哦。”
　　谢枕书打开自己的盒子，里面也是戒指，上面镶着一只小的黑色十字星。他拉过苏鹤亭的手，把戒指轻轻推上去，道：“这是我，请你戴着它。”
　　人群中有人哭了起来，听着他们相互说“我爱你”。隐士捂脸哽咽，哭得最大声。眼看气氛低落，婚礼要变成哭哭大会，只听远远地有个声音喊：“先生！”
　　众人转头，见小泡泡像阵旋风似的，从坡上冲下来，飞滑向礼台：“先生！祝，祝……”
　　露露原本卧在小泡泡头上，被它的加速吓了一跳，倏地弹起来。小泡泡没防备，被露露踩得左右乱晃，它叫起来：“祝祝祝福你们啊啊啊——啊！！！”
　　它撞入人群，把大家带翻一片，最后“扑通”一声，摔在礼台边，把怀里的白色花瓣全泼到了谢枕书腿上。倒地的众人转哭为笑，小泡泡晕头转向，还在喊：“祝福你们！祝福你们！”
　　不知是谁跟着喊了一句“祝福你们”，大家都喊起来，白色花瓣霎时间抛满空中。
　　“祝福你们！”
　　嘭嘭——
　　一直被谢枕书放在圆礼台上的机械小狗摇摇晃晃，是刚刚载入其中的珏。它拉响自制的糖果炮筒，跟着喊：“祝福你们！”
　　四周“嘭”地喷出糖果，包装纸各不相同，在半空抛出炫目的颜色。
　　双马尾看完宣誓，向大家挥一挥手：“祝福你们！祝福大家！”
　　飞行器闷声移动，她又要走了。谢枕书在脏话组织的广播声里捡到了一张飘下来的东西，打开后看到几个大字。
　　苏鹤亭歪过身来看，好奇道：“是什么……”
　　大伙儿都凑过脑袋，见上面赫然印着五个字——
　　玫瑰通缉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