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安静了片刻，风道：“我们回去？”

“嘘。”林烁对他比了一下唇，道：“你听。”

洞口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是熊帕扯着嗓门，道：“我要去嘘嘘。”

“不用跟着我，真不用！”

“……好吧。”

风不解林烁的意思，却见他眼睛亮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

熊帕的脚步声消失在山洞的另一边，和监督他的人一起。

风看向林烁——要不要跟上去？

林烁捂住他的嘴：“嘘。”

两人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几步，躲在山石的阴影里，看上去像是和这石壁、山缝融为一体。

又过了一会儿，前方蹑手蹑脚地走过来一道熊影，它躲在半人高的草丛内，一步三回头。

风张大眼睛。

帕？？

林烁一看就知道他没瞧出来熊帕、熊帕部落的领头战士、自己以及岩这半个下午加一个夜晚中的暗潮涌动。

小狗，你还有得学呢，林烁心中冒出点得意。

他揉了一下风的头，示意他看好了。

“别动！”

用手将风按在原地，林烁从山体的阴影里走出来。

这句话不单是对风说，更是对棕熊说。

帕吓了一跳，侧过头，待看见从阴影中走出来的人是林烁，熊脸上露出“生无可恋”的神色。

林烁不敢轻忽，从怀里取出枪，指着棕熊的头，道：“举起双爪，面朝那棵树，蹲下去。”

棕熊是战兽，智商本就比普通的野兽略高，加上和人一起生活了这么久，能听懂简单的指令。

在林烁的示意下，它顿了顿，举起熊爪，扭过身子。

只有“蹲下去”这个动作实在有些难为熊，努力了半天，棕熊也只撅起屁股。

林烁早就垂涎它的皮毛很久了，他用枪指着棕熊的头，从头到脚把它撸了一遍，终于在肚皮的位置找到一枚小木片。

木片正面，用指甲匆忙地划下几个字“半夜见面，一起逃跑”。

背面是熊帕写下的回复。

林烁看了一眼，哼道：“算你识相。”

他思索片刻，将木片从中折断，“啪”一声，将下半截还给棕熊。

“这一半，过路费，没收了。”

“走吧。”

“呜……”棕熊感激地用头拱了一下林烁的手，一溜烟跑掉。

送一半，也是送到了，总比什么也没有好，对吧？

林烁捻捻手指，回忆棕熊皮毛柔软厚实的触感，脸上带笑：“真可爱。”

风从藏身处走出来，哼道：“木片上写了什么？熊帕居然敢往外面传消息，他不老实！我要去告诉岩。”

“你当岩不知道？”林烁拉住他：“过来，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写的是什么。”

“……”

“就这？”风听完林烁的话，不假思索：“我早就原谅你了。好，我答应以后不生那只猫的气，谁让那是你的猫？”

被林烁在危险时候搭救了一回的风非常好说话，林烁激动地问系统：“快，原谅度是多少？我的任务完成了没？”

【原谅度：100/100】系统说出了令林烁心满意足的话。

然而——

【临时任务：不要脚踩两只船，任务失败。】

“为什么？！”

系统道：【你看今夜的星光，美么？】

“……”

【现在是00:01，已经是第二天了。】

任务要求：在三天之内获得风的原谅。

【你花了三天……零一分钟】

***

“咔啦。”林烁的手指紧扣在山壁上，硬生生将一块风化的石头捏得粉碎。

“烁，你怎么了？”风惊讶道。

林烁：“没事。”

碎渣簌簌从指缝间掉落，铺满一地。

风：“……”完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事关系统，林烁不想多说。他把木片的上半截递给风，低声告诉风木片上的全部内容。

风朝晃动的树林里看了一眼。

“太晚了，回去吧。”林烁把木片扔到草丛里，和他一起回到山洞。

进入山洞的时候，他和坐在洞口，拿毛皮擦刀的岩交换了一个眼神。

林烁指指外面，做口型：“熊”。

岩在月光下点头，手里的刀刃反射出银亮的光。

……

山下，树林里。

“啪！”大熊部落的战士打死一只半个手掌大的吸血虫。

他的脸上、脖子上有好几个包。

“熊帕怎么还没来？”战士探头探脑。

“咕咕咕。”山下传来低低的熊叫声，树丛里的人眼睛一亮：“来了！”

“咕、咕咕咕咕。”他回道。

一只棕熊以和它体型不相符的动作敏捷地奔跑下山，竖起耳朵，目光左右转了转，来到躲在树丛中的三名战士面前。

“帕？你的伙伴呢？”

棕熊用熊爪子在肚皮里搓澡一样摸了摸，摸出一枚小木片。

战士发现这是今天下午他们交给熊帕的那枚，急忙翻转木片，查看回复。

“救我！！！”

两个字赫然出现在木片背面，从那凌乱的笔迹、硕大的字体可以看出熊帕心中的慌乱与无助。

战士紧握了一下拳头，目光中浮现怒意。

“果然……”

“我就知道！熊帕不是这种人！”

“他是个好汉子，绝不会背叛部落，一定是被阴险歹毒的敌人抓住人使了什么阴谋诡计。”

“他在向我们求助，我们一定要救他出来！”

“怎么救？”

为首的战士阻止了两名义愤填膺，现在就要冲上山抢人的同伴，道：“他们的人全在山上，就我们几个打不过。”

“熊耳，你回部落报信，问问熊顿的主意。他可是从外面回来的人，肯定比我们有主意。”

“熊飒，你和我一起跟上部落的人，看能不能趁他们庆祝的时候把熊帕从部落里救出来。”

“好！”

在同族兄弟们义愤填膺的时候，熊帕看了眼监督自己的人，嘘嘘完，穿上裤子。

“好了好了，别跟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他身后那名战士板着脸，一路将熊帕送到洞口。

棕熊乖乖地蹲在地上，见熊帕回来，“嗷呜”一声。

熊帕上前和它大力拥抱：“哈哈，帕，你在等我啊？”

“好兄弟！”

放在棕熊腰上的手往肚皮里摸了摸，没摸出任何东西。

熊帕松了口气，心想，没有就好，看来帕顺利完成了自己交给它的任务。部落里的兄弟应该能领会自己的意思吧？

烁哥实在是太凶猛了，他们不能来，来了也是送菜。

再说，今晚在山洞里救了烁哥一回，回山的路上他答应自己，做熊腿子的日期减少十天。

“我是个讲道理的人，不会让你做一辈子熊腿子的，这是劳动改造，只要改造得让我满意，就放你们回去。”

“真的？”

“真的！”

“那我还要改造多久？”

面对熊帕的眼神，林烁想了想，再过一段时间自己恐怕要和巫摊牌，到时候不一定还留在部落里，他随便说了个期限：“半年吧。”

“谢谢烁哥！”熊帕有了盼头，觉得林烁似乎也没有那么歹毒。

“只有半年而已，一眨眼就过去了，等改造完我还是一条好汉，还能继续回去当族长！”

想到这个，熊帕美滋滋地回去睡觉了。他把头埋在棕熊柔软的肚皮上，做了一个自己被烁哥改造后变得和烁哥一样凶猛的美梦。

“嘿嘿嘿嘿，看我一拳一只霸王铁甲，嗷呜！”

“……嗷呜。”留下的两个大熊部落青年睡在树杈上，被夜晚凉风一吹，抱紧自己的熊。

周围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树林中似乎闪烁着无数双眼睛，熊飒和自己的战兽发出低吼，震慑走又一只试图将他们当晚餐的凶兽。

他吸吸鼻子，安慰自己：“没事，我不怕。熊帕被部落的人抓走当熊腿子，肯定遭遇了特别残酷的对待，和他相比，我这点小困难算什么？”

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两人就把熊帕留下的木片掏出来看一看，看到上面的“救我！！！”二字，顿时生出无限勇气。

熊飒收好木片：“熊下，你说为什么熊帕留下来的木片只有半截？”

熊下道：“肯定是因为他被部落的人打了，连藏在身上的木片都被打坏一半，可以想象当时有多激烈，熊帕被打得多惨。”

“哎，可怜的熊帕。”二人唏嘘了一阵，继续躲在高高的树杈上，打虫子、赶凶兽、一夜都不敢睡，“和他一比，我们真幸福。”

“就是。”

洞穴外，被月光与星光照得亮晶晶的草丛里，半枚木片孤零零躺在地上，表面沾湿一层露水。

木片中央刻着两个笔迹凌乱的大字——

不要

不要救我！！！

***

熊帕一夜好眠。

次日，他伸了个懒腰。

大熊部落的人应该已经带着猎物回家了吧？现在说不定正在吃早饭？和他们一比，自己真的好可怜。

熊帕自来熟地跑到部落人面前，“昨天吃的那种肉干还有没？你们部落的肉干真好吃，多给我一点，我还想吃。”

林烁：“……”

熊帕回头一看，震惊大叫：“烁哥，你昨晚没睡好么？怎么眼圈都黑了？”

眼下同样带着一抹淡淡青影的岩朝他看过来：“闭嘴！”

守了一晚上，结果没等到大熊部落的救兵，岩心情很不好，他坚持自己战士的直觉，总觉得大熊部落有问题。

“收拾东西，我们回部落。”岩的目光将熊帕从内到外解剖了一遍，除了人傻之外没看出什么。

于是他将最重的猎物让熊腿子抬好：“走了。”

迟早要让你露出马脚！

熊帕不以为意，守在林烁身边：“烁哥，你为什么没睡好？是地上的石头太硬了？还是山洞里太冷？”

“我可以把帕借给你，它的毛可厚，肚皮可软……”

为了减刑，他孜孜不倦地努力着，不惜出卖棕熊温暖的肉.体。

棕熊点头道：“嗷嗷。”

林烁深呼吸，回想起昨晚的事，迁怒道：“还不是因为你打呼噜！”

“我？”熊帕摇头：“不不不，你肯定听错了，帕作证，我睡觉从不打呼噜。”

林烁不跟他纠缠，走着走着，他突然想起一件事。

原本昨天就要问熊帕的，结果因为任务失败，给耽搁了。

林烁：“你们部落的战兽都是帕这样的棕熊么？”

“对啊。”

“那我昨天为什么看到了一只狗熊？”

“狗熊？”熊帕眼中的疑惑不像是假的。

林烁道：“对，就在你们狩猎队最后面，我亲眼看到的，骑着它的是个黑黑瘦瘦的年轻人，个子不高，短头发。他身下那只熊体型要比别的熊小一圈，毛色那么黑，一眼就能看到。”

“哦，”熊帕恍然大悟：“原来那是狗熊……我还以为是吃什么东西中毒了，黑乎乎的，丑了吧唧。”

林烁：“……别说废话。都是熊，哪来的熊种歧视？骑狗熊的人是谁？”

熊帕骄傲道：“他是我的好兄弟，熊顿。”

“熊顿？”

“对。别看他的熊小，但人聪明，知道很多事情。”

“是么？”林烁冷不丁问道：“矮山上有一头刚成年的霸王铁甲就是他告诉你的？”

“你……”你怎么知道？

熊帕虽然及时闭嘴，但闪烁的眼神足以说明一切。

林烁：“哦，原来真的是他。”

熊帕往远离林烁的方向蹭了两步，打了个寒噤，眼神惊恐。

林烁：“别怕，我不会读心，我就随便猜猜，谁让他这么黑。”

其实真正的原因不是这个，而是熊帕在林烁描述骑狗熊那个人的长相时表情有一丝丝不自然。林烁顺手赌一把，结果赌中了。

现代的微表情研究，比起读心术也不差什么。

“过来，我不问你熊顿的事了，你和我讲讲战兽是怎么回事。”林烁道。

他之所以留下熊帕，一多半原因是想深入了解游戏世界，在部落里毕竟要端着先祖的架子，很多事情不能仔细询问。在熊帕面前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熊帕的脚后跟在地上蹭了蹭，没动。他小声道：“烁哥，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林烁看他一眼：“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再不过来我就会弄死你。”

熊帕大惊：“你还说自己不会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