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队的人照顾林烁昨天扭了脚，没让他抬猎物，因此他抱着铁蛋不紧不慢地走在大家身边。

铁蛋刚出生一周不到，正在长牙，喜欢张着血盆大口“咔嚓咔嚓”朝空气中乱咬。

林烁顺手折了一根树枝，把它的嘴堵上。

“咔嚓。”树枝上留下一个月牙状缺口。

熊帕捂住自己胳膊上一模一样的牙印子，道：“战兽，和凶兽以及其他生活在森林中的野兽不一样，最容易辨认的特征，就是战兽全身都覆盖着柔软的皮毛，而不是鳞片、羽毛或骨甲。另外，战兽的幼崽和我们一样是胎生，不像大部分凶兽的幼崽，是从蛋中孵化的。”

“战兽的族群和部落世代生活在一起，部落里的孩子从小就和战兽幼崽一同长大，一旦成年，便可以去挑选属于自己的战兽。”

“挑选的过程不光是战士选择战兽，战兽们也有权选择战士，最凶猛的战兽只会和最强大的战士结为伙伴。就像帕，还有我。”

“在选择之后，新战士会带着自己的战兽一起接受火塘的洗礼，假如洗礼完成，双方就在火塘的见证下缔结契约。契约关系一旦缔结，除非一方死亡，否则不能解除，因此一名战士一生中通常只会拥有一只战兽，反之亦然。”

“听说在远古时代，我们的先祖和战兽的先祖都是森林中最弱小的存在，被其他凶兽当做食物，不断追杀。为了生存下去，先祖们不得不和战兽合作，双方聚居，共同狩猎，分享猎物。这种关系一代一代传承下去，最终，和战兽同生共存成为了铭刻在我们血脉中的本能。”

“对于我们大熊部落的人来说，熊不单单是一只动物，更是伙伴、家人、最珍贵的朋友。”熊帕道：“谁要是敢伤害我们的熊，那就是与整个大熊部落为敌。其他拥有战兽的部落也一样。”

帕低头，叫了一声，一双黑溜溜的眼睛里倒映出熊帕的身影。

林烁抚摸铁蛋冰冷的鳞片：“原来如此。”

部落是一百多年前才迁徙到这片森林的，他们自己没有战兽，所以并不清楚战兽的来历，林烁在泥板中也没有找到相关记载。直到听完熊帕的讲述，他才明白为什么人和动物会达成如此奇怪的共生关系。

战兽的存在，其实就是哺乳动物在鳞甲目的追杀下抱团生存？

这个想法一出，林烁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错位感，就像八月下大雪，歌剧院里放摇滚乐。

哺乳动物与鳞甲目恐龙，这两种生物应该在同一时期称霸山林么？

“……”

脑海中被这种感觉占据的同时，系统突然道：【游戏者发现真相碎片，世界探索度+1】

“真相碎片？”

林烁差点说服自己这里是游戏世界，一切皆有可能，却突然听到这个词。

他心头一跳，追问道：“什么意思？”

系统：【世界探索度不够，无法解答，请游戏者继续努力，早日拼凑出真相】

与此同时，任务面板上刷新出一条新任务。

【SSS级任务：根源】

【任务描述：？？？】

【任务时间：不限】

【任务奖励：彻底脱离游戏】

“咔嚓。”林烁捏紧铁蛋的嘴，铁蛋口中的树枝瞬间折断。

“彻底脱离游戏？”

【对。】

“是我想的那样？”

【是的。】系统道：【完成这个任务后，游戏会自动关闭，离开地球。游戏者也可以彻底结束这一切。】

林烁进入游戏这么久，这是第一次听到有关游戏结束的线索，他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

地球上此刻正在观看直播的人，内心恐怕也和自己一样激动吧？

林烁迫不及待地问：“我现在的任务完成度是多少？”

【世界探索度，1/10000，任务尚未解锁，完成度0.00001%】

林烁：“……”

“不用这么精确，你可以直接说是0的。”

***

直到夕阳西下，狩猎队快要回到部落，任务完成度依旧是0/0。

林烁已经冷静下来。

“不愧是SSS级任务，到目前为止，我连任务是什么都不知道。”

尽管这一路上他努力和熊帕套话，连熊帕四岁时和棕熊一起偷蜂蜜被蜇肿了屁股这种小事都知道了，却依旧没能获得第二枚真相碎片，距离解锁任务看上去遥遥无期。

“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头被蒙上眼睛的驴子，围着磨盘转来转去。”林烁道：“所谓的‘脱离游戏’根本就是吊在我眼前的胡萝卜。”

系统：【……】

“你该不会真是这么想的吧？”

系统的代码颤抖了一下，道：【怎么会？】

林烁：“难道是我完成任务的积极性不高，令你产生了危机感？”

系统觉得继续让游戏者猜下去它的小秘密可能会被扒得一干二净。

它连忙道：【游戏者不必妄自菲薄。地球上有句老话，万事开头难，只要你逐渐加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就会发现……】

“然后中间难，最后结果难？”

系统：【……】地球人太丧了！这天没法聊！

“好了，逗你的。”林烁打一棒子给颗甜枣，他把系统怼到无话可说之后，给了它个台阶：“你刚刚说，只要我加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就会发现什么？”

系统按照被封印在最深处的一段核心程序，郑重其事地给出答案。

【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

直到迈入火塘笼罩的范围后，林烁还在反复思考这句话。

“什么叫，‘世界不是我看到的那样’？”

“我看到了什么？没看到什么？”

“有哪些地方被我忽略了？”

“‘根源’两个字，究竟在暗示什么？”

线索太少，完全无法推测。可以断定的是，系统就是把林烁当成了驴子，给根胡萝卜，好让他自觉自愿完成任务，受苦受累还没法抱怨，黑心程度堪比996的万恶资本家。

“算了，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快要走进部落的时候，岩把熊帕支开，让林烁顶替他的位置。

“先祖，你还没有体验过部落里迎接勇士的仪式吧？”他问。

“没有。”

“那你待会儿好好体验一下，可热闹了。”

林烁肩膀上扛着猎物，能够听见从部落里传来的欢呼声，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声音依旧热闹，能想象出一张张熟悉的脸上挂满笑容的样子。

他不知不觉勾起唇角，步伐变得轻快。

片刻后林烁意识到这点，神色一怔，短短几天之内，自己已经将部落当成能够安心的地方了吗？

岩未察觉他的情绪，拍拍林烁肩膀，大步向前：“走！先祖！我们回家！”

“回家喽！”身旁的战士们眺望远处升腾的橘红色火焰，发出欢呼声，惊散天上的白云。

林烁心情一松，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进入火塘笼罩范围的一刹那，有一股暖意从头到脚冲刷而过，驱散了森林里的阴寒。

***

狩猎队平安归来对于部落来说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几乎整个部落的人都倾巢出动，在火塘与部落边缘搭出一条拥挤的人桥。

“来了来了！先祖他们回来了！”几个小崽子挤在人群最前方，像过节一样跑来跑去。

巫站在火塘前最显眼的地方，听见一个骑在树上的小崽子高声道：“先祖好厉害，带回来好————大一头凶兽！”

巫整整自己的羽毛头冠，轻咳一声：“不要大惊小怪。”

“待会儿在狩猎队面前别只夸先祖一个人，能够狩猎成功是所有战士一起努力的结果。知道么？”

“可……”

小崽子的话没说完，被巫打断，他问：“狩猎回来的凶兽长什么样？大么？”

“大。”

“有多大，比乌云黑棘还大？”

“大多了。”小崽子张开手臂，尽量朝最远的方向比划，眼睛亮得惊人。

“又大、又凶猛，牙齿那么长，身体看起来像座山！”

“先祖太威风了！我以后也想像他一样厉害！”

巫：“……”

一听就知道，没把自己之前的话放心里。

他挥手道：“去去，从树上下来的时候小心别摔着。”

“哦。”小崽子“哧溜”一下抱着树干滑下来，瞬间跑得没影。

“比乌云黑棘还要大的凶兽……”巫在心里盘算：“是什么？巨石蛮蛮？泥沼兽？火山疾风？总不会是霸王铁甲吧？”

他觉得自己异想天开，摇头，头冠上绚丽的羽毛哗哗晃动：“岩是老战士了，不会这么没成算。”

“希望没人受伤。不知道是哪个战士杀死了这头凶兽，假如不是岩的话，明年部落里说不定能多一个高级战士。”

身份所限，巫没办法和其他人一起去前面凑热闹，只好在原地焦急地等待，他在心里一个个默数战士们的名字。

“石柱？山峰？箭羽？土蟒？”

部落里有名有姓的战士全都被巫数了一遍，唯独省略掉林烁的名字。

虽然小崽子的话还回荡在脑海，但，巫一撇嘴，心道，先祖自己不都说了，他就是个烤串的，能有多厉害？

不是他，肯定不是他。

这时，脚步声传来。

“砰、砰。”

沉重的脚步声撼动地面，整齐、肃穆，头顶的阳光突然被一尊庞然大物给遮住了。

之前还活蹦乱跳的几个小崽子忍不住朝人群后躲了躲，将自己藏在大人身后。

他们仰起头，嘴巴张成“O”字形。

“好大……”

“好凶……”

“天哪……”

被抬在肩膀上的这头巨兽虽然已经死去，但它那狰狞的面孔、厚重的铠甲、山一样庞大的身躯依旧散发出可怕的威压，令部落里所有不是战士的人都忍不住后退了半步，不敢略其锋芒。

就好像，只要凑近一点，它就会突然张口把人吞掉似的。

巫眯起眼，自上而下地打量巨兽，目光中流露出惊讶。

“居然真的是霸王铁甲。”

他活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狩猎一头霸王铁甲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难道部落里要出现的是两名、三名、甚至更多高级战士？”巫的手在颤抖。

他忍不住伸长脖子，想要看清楚站在霸王铁甲身前，扛着它那颗大头的战士是谁。

按照传统，那是此次狩猎中的头号功臣所站的位置。

“是岩？是石柱？山峰？还是箭羽？土蟒？”

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巫的视线落在了一张格外年轻、英俊、白皙的面孔上。

凶兽的阴影都挡不住这张脸的风采。

林烁露出轻松的笑容，单手举起霸王铁甲的大头，另一只手和巫用力挥舞道：“Hi，我回来了？想我么？”

巫：“……”

不想！你回去！把我的高级战士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