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小院寂寥清冷，院子里的一棵树已经彻底枯死，哪怕初春到来，春风化雨，枯枝也没有一丝一毫要重新焕发生机的意思。

楚瑶腰杆挺得笔直，丝毫没有娇怯柔弱的模样，冷冷静静地走在前面，她那副模样，竟让跟在身后的皇帝也一时有几分心虚。

有哭声隐隐传来，还没进院子里，楚瑶已经听出来，这声音自然是孙嬷嬷的。

这位老嬷嬷还真是孙芸韵身边的一位得力干将，楚瑶可还记得自己和孙芸韵同住一屋的时候，她是如何挑唆孙芸韵不能放过自己，一定要彻彻底底把自己的气焰给压下去，然后想方设法把自己的小命也给弄死，这才算是真正的留子去母，永无后患之忧。

她们商量得是肆无忌惮，不但自己身边的小宫女窥探到了情况，甚至连楚瑶亲手做了点心，亲自去探望姐姐，隔着远远的都能听到孙嬷嬷那市井妇人般肆无忌惮的声音。

虽然孙芸韵对楚瑶可谓照顾备至，但对付孙芸韵，楚瑶心里连一丝丝的愧疚感都没有。

她们之间的关系绝无任何温情可言，不过是你死我活，互相争斗，如果她有一刻的懈怠，死的只会是自己而已。

楚瑶皱眉对皇帝说：“皇上，这是孙嬷嬷在哭？姐姐的状况怕是……”她顿了顿，立刻看向身后的王太医，王太医懂的她的意思，根本没有迟疑，立刻飞快冲进屋子里去。

只是脚下一滑，跟脚踩西瓜皮似的直接绊到了门槛子，只听噗通一声巨响。

楚瑶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地想，真是个毛毛躁躁的太医，此人看样子已经被自己收复，但是若真有病，可不能找这样的太医看，命还不够他瞎造的。

王太医摔得狠了，眼前金星乱冒，膝盖和脚踝疼得钻心，他忍着痛站起身，在孙嬷嬷莫名惊诧的叫声里缓缓拖着一条伤腿走到床榻边，没好气地说：“还不给我准备个椅子？皇上和贵妃娘娘都来了，还不赶紧起来接驾？”

楚瑶皱着眉，心说王太医还记得搬凳子前要给皇上请安，也算是赤胆忠心了。

孙嬷嬷没想到皇上真能再来冷宫，立刻喜出望外地站起身，局促地拉扯着自己已经皱脏了的衣裳，又忙俯身到孙芸韵耳边说：“娘娘，娘娘，皇上来看你了，皇上没忘了咱们！”

一旁进来的内侍皱眉：“已经褫夺封号贬为庶民，这是哪门子的娘娘呢？”

楚瑶一瞥皇帝的脸色，倒是给他叫了一声好。

没想到对自家兄弟没有一分怜悯之心，如今还在想方设法追查秦王下落的皇帝陛下，竟还是个多情种子，一进到孙芸韵的屋子里来，看到倒在病榻上鬓发蓬乱的女人，立刻露出不忍的神色。

若假以时日，恐怕皇帝一定会回心转意，再把孙芸韵从冷宫里头接出来了。

楚瑶无动于衷地想，幸好自己还算警醒，提前考虑到了这个可能性。

毕竟皇帝误以为自己是她楚瑶的第一个男人后，哪怕至今还以为自己是他的同父异母妹子，以为他犯下了逆人伦的大罪，却仍旧舍不得把自己赐死，悄悄藏在暗处养着。

如今给自己换了一个身份，明公正道地成为了他的宠妃。这一切，其实都依托的是皇帝这一颗柔软的心啊。

想到这里，楚瑶也禁不住流出感动的眼泪来，取出帕子压了压眼睛，长叹一声说：“皇上，姐姐这样子，我真看了心里难受。不如把姐姐接出去养病吧，毕竟这冷宫里头实在太过简陋。好人都得生病了，何况姐姐一直病着呢。”

皇帝看向她的目光也满是脉脉深情，只觉楚瑶真是善良体贴。

孙芸韵被孙嬷嬷扶着靠坐起来，还尝试着要下床给皇帝和楚贵妃请安。

一场疾病真能改变人的性格，孙芸韵原本是不管不顾的性子，虽非故意，但良好的出身让她天生便很傲慢，看人天生扬着下颌抬着眉，骨子里的良好教养和优越感让她哪怕是在照顾别人的时候，也很容易让被照顾者产生十足的怨气。

楚瑶侧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真是落魄了，那把如油浸出来的好头发已经如同一把枯草，脸色惨白，嘴唇一点颜色也没有，那双曾经充满了傲慢的水晶般漂亮的眼睛也变得呆滞浑浊，哪怕完全没有一点点的医术，楚瑶也能看的出，这个人的命已经不长了呢。

皇帝刚虚扶了一把，楚瑶便抢上前去，亲手搀扶着孙芸韵，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虽然楚瑶一个字都没有说，但那双如泣如诉的眼睛里已经蕴藏着万千话语。

说来奇怪，单看孙芸韵病弱的模样，皇帝满心都是怜惜，可当楚瑶坐在她身边，以白皙柔软的手轻轻抚摸着那一把乱发，带着泪的娇媚容颜和孙芸韵病骨支离的脸靠在一起，皇帝陡然觉得孙芸韵看上去实在是太上不得台面了。

想起她身体健康的时候姿色也十分欠佳，何况病成这个样子，皇帝那点怜惜之心，突然减弱了一半。

毕竟他上次来，几个女子都哭着抱着他，苦苦哀求，似乎只有皇帝才能救她们出苦海。

可楚贵妃一来，对她们是这样的好，又送食物，又带太医，这些女子不但不感激，反而心生疑虑和怨怼。

真是以德报怨啊。

皇帝心中的怜惜之情一旦变淡，看孙芸韵的目光就不再有什么柔情了。

太医小心翼翼地帮孙芸韵把脉，楚瑶一脸期待地问：“听说姐姐这阵子茶饭不思，动辄呕吐，身上也有一阵子没有……我就想着，这是不是有孕了呢？”

她这话一出口，其实说中了孙芸韵的渺茫期盼，而孙嬷嬷却悚然盯着楚瑶。

人都在冷宫了，娘娘两个月没有月事，她们根本不敢把这件事情外传出去，楚瑶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一想到身处冷宫，竟然一点秘密都藏不住，孙嬷嬷的手剧烈地抖动起来。

“嬷嬷若是身子骨不适，就在一旁歇会儿吧，姐姐我来照顾就是。”楚瑶缓缓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