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瑶躺在贵妃榻上，斜倚着身子，纤细袅娜宛如一束花枝，她睫毛微垂，满头满脸都是冷汗，点点滴滴的汗水已经将满头乌发黏在脸庞上，越发显得脸色白的吓人。

不过短短几天没见，她竟比印象中瘦削许多，脸上瘦的一点肉也没了，原本圆滑的曲线凸起，飞着两坨异样的鲜红。

皇帝走了过去，试探着伸出手摸她的额头，滚烫如沸，他刚要收回手，就听到楚瑶低声喃喃道：“我……我知道我错了，有本事就把我的命拿去……”

皇帝脸上立刻掠过一抹厉色，他立刻想到此女心狠手辣将废帝杀死的事情，手指立刻微微收紧。

他确实考虑过秘密赐死楚瑶，这宫里头死一个女人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楚瑶却浑然不觉，根本不知道皇帝的身上已经散发出浓烈的杀气似的，她只是紧锁峨眉，嘴唇微微颤抖着：“我只是不能忘记秦王殿下罢了，如果这也是错……将我的命拿去吧……”

其实秦王见多识广，这样的惺惺作态他实在是看得多了，他索性一把抓住楚瑶的咽喉，宽大的手掌轻松将她的咽喉锁住，身后的宫人已经惊骇到无法说话，无法动弹，无声无息地跪了一地。

秦王手中丝毫也不留情，已经掐红了这段细长柔弱的脖子，楚瑶却仍旧未曾醒来，她似乎真的病得很重，双眸在眼皮底下不安地转动着，脸上柔嫩的肌肤微微颤抖，肿红，却无法掀开眼帘。

皇帝只要再用一些力气，楚瑶就要立毙于当场。

这时，隔间里的孩子突然哭了，哇哇痛哭的声音惊吓得奶娘手忙脚乱，皇帝听到奶娘解衣的声音，她带着哭腔哄孩子的声音。

“小皇子，千万别哭了，你就别哭了。我求求你了。”

显然，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奶娘也是一清二楚。

他赤红狭长的凤目盯着楚瑶，终于将她轻飘飘地扔回到贵妃榻上，只听砰一声，她原本就凌乱的乌云长发散开，宛如一段华美的绸缎。而她只是轻声咳嗽，发出低弱的喘息，而四周跪了一地的宫人，没有一个胆敢起身去照顾楚瑶。

皇帝抬脚走进隔间，只见乳娘正在哄着小皇子，双眸噙着泪，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皇帝走进来。

“我的小祖宗，你就别哭了。你亲爹在的时候也不疼你，如今你再哭，惹出什么祸事该怎么办？”

皇帝微微一怔，问：“他的亲爹为什么不疼他。”楚瑶说这是自己的孩子，皇帝其实半信半疑。

对这种心狠手辣的女人，身居上位的人更多的是戒备。

和一眼能看穿心思的洛笙相比，楚瑶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复杂了，复杂到她的美貌也无法抵消她带给人的疑虑和防备。

奶娘被突如其来的男人声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显然认出了皇上，慌得手脚不知该怎么放，差点把怀里的孩子摔到地上。

说来也怪，那襁褓中的孩子被颠了个个儿，脑袋对着皇帝的方向，一张白皙的小脸上，一双点漆般的大眼睛突然弯了弯，冲皇帝笑起来。

皇帝微微一愣，他并不是一个很讨小孩子喜欢的人，没想到这个小孩子居然会对着自己微笑，也是很奇特的现象了。

奶娘也惊呆了，忙说：“小皇子一向好哭，哪怕——哪怕是废帝过来抱小皇子，他也动辄大哭大闹的。这真是——”

她本不是擅长言辞的人，说到这里语塞嘴拙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皇帝淡淡一笑，伸出手说：“给我看看。”

他确实不曾有过慈父之心，对此子的真实身份保有十二万分的怀疑，但见这孩子面对着自己一直喜笑颜开，小小的脸上绽着一朵海棠花般可爱，奶娘似乎有几分忌惮皇帝，又心疼自己亲自奶大的孩子，但仍旧把小皇子小心翼翼地递到皇帝的手里。

皇帝将小孩很随意地抱在手里头，见他仍旧对着自己咧嘴笑，突然双手往上一抛，那小小的锦缎襁褓就直往半空中飞去！

奶娘万万没想到皇帝突做这种举动，整个人都吓得头皮发麻，嗷一嗓子差点哭出声来，但皇帝却伸出手，稳稳地将孩子接在手中。

小皇子回到他的手心里，居然仍旧丝毫不怕，依旧冲着皇帝咯咯笑起来，皇帝也笑着问：“喜欢吗？想再来一回？”

奶娘吓得肝胆俱裂，但谁敢阻止皇帝？就见皇帝把襁褓当个蹴鞠一样往空中抛，有时候他甚至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直到最后一刻才突然闪电般伸出双手，将孩子接在手心里。

小皇子一点都不怕，咯咯笑得更开心了。

没想到这个孩子这样可爱，确实比楚瑶更对自己的胃口，皇帝龙颜大悦，看着孩子的眼神里也多了几缕柔情。

外间的楚瑶似乎终于幽幽醒转，她一手支颐，扶着贵妃榻沿微微发愣。

皇帝总算是大发善心把孩子还给了奶娘，奶娘忙拢拢衣襟，继续照顾小宝。

他慢慢走到贵妃榻边，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楚瑶。

楚瑶仰着毫无血色的脸看着皇帝，大大的黑眼睛沉沉的，里面似乎藏着无数鬼魅。

“陛下，我知道我想留在您身边是痴心妄想，可孩子是无辜的，我恳求您将他留在身边，不必贪图什么前程，就只是让他享受真正的父爱，父亲的照料就好了。”

皇帝嗯了一声，不置可否，但楚瑶到底随侍过秦王，对他的表情动作其实已经熟悉，他脸上原本锋利的气息渐渐淡化下来，那显然是他回心转意的标志。

等皇帝走了，她才长长叹了一口气，脖子上的掐痕已经化为淤紫，看上去颇为可怖。

宫女等皇帝离开了殿宇，才吓得花容失色扑了上去：“娘娘，娘娘你怎么样啊？”

楚瑶微微摇头，示意奶娘出来，亲手将一枚骊龙金镯子塞到她的手心里，奶娘慌得烫手一般要推，楚瑶却微笑着说：“收下吧，你就收下吧，这件事，没你帮忙我是不成的。”

她被掐过咽喉，一说话喉咙便是火烧般的疼，她缓了一缓，淡淡说：“你们都记住，不要再喊我娘娘了。——要喊，也要等我重新晋位之后再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