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内侍生得颇有几分清秀姿色，春桃这样年纪轻轻就被扔进了冷宫的少女，虽知道他不算个男人，但也有兴致逗一逗他，刚要拦住他，谁知这小内侍极机灵地掉头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呵！

他哪里逃得掉？春桃比其他少女们都要胆大，脚下生风，飞快地冲到他面前，将两只手臂一展，喇叭形的长袖如流云般飘过，上面还熏着浓烈的香气，小内侍吓得一下左脚绊右脚，差点直接摔她身上。

偏偏春桃穿的褙子底下是一件嫣红的抹胸，白皙的一段皮肤就直愣愣地杵在他眼前，小内侍一看自己差点摔进少女的什么地方，那张清秀的脸就跟涂了胭脂一样的红。

春桃平素只喜欢逗弄逗弄小内侍，没想到这孩子真不禁逗，脸红成这样，比女孩子还要清秀，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老公公还在床上躺着，心中只是惊疑不定，外头的动静这么大，他立刻大喝一声：“你们都是废妃罪人，在这里大声喧哗成何体统！？还有没有王法规矩？”

春桃刚想反唇相讥，但见小内侍脸色惨白，便抿了抿嘴唇不说话了。

“到底怎么了？”等老公公再次蹒跚着走回房间里，她才干脆伸手拉扯着小内侍的袖子，把他往走廊的另一面推拉。

其他几个女孩儿也匆匆跟上去。

“是啊，老公公不是让你出去拿药吗？我看你也没拿到药啊？”

内侍低声说：“太医院都乱了套了，谁还顾得上给咱们冷宫里头的人送药啊。”

春桃从他那张忧心忡忡的脸上似乎看出了什么，也不再调笑：“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跟我们说清楚啊！”

“是啊，我们现在都被关在冷宫里头，都是一条绳子上拴着的蚂蚱！”

小内侍犹豫许久，终于说：“现在宫里头有天花，皇上也得病了。”

*

王朝末年有一个最明显的标志，就是皇帝的寿命会显著减少，在位的时间也一个比一个短暂。

洛笙并不是想诅咒皇帝，只是他突然倒下，确实是吓到了不少人。

她并不在皇帝晕厥的现场，听说是在上朝的时候，文武百官全部在场的情况下，皇帝突然从站立的姿态微微晃了晃，朝后退了两步，跌坐在御座之上，然后一手撑着下巴，继续听大臣汇报朝政。

听了没多久，他就明显有些撑不住，额头上冷汗淋漓，颧骨上显出不正常的红潮。

偏偏遇上一个御史大臣特别能说，弹劾的又是另一位朝中大臣，两人谁都不服气，一怒之下就在大殿上你一句，我一句吵闹个不停，其他大臣见被弹劾的那位撩起袖子就要冲过去揍人，又慌忙拦着他，这番闹剧最后以一边两个大臣，一个搂着腰，一个抱着手拦阻总算是终结。

等他们气喘吁吁地结束，总算没闹出在金銮宝殿上大打出手的笑话时，总算察觉到一丝丝不对劲，皇帝也没有龙颜大怒，也没有直截了当地训斥，什么都没做。

他们所有人往御座上一看，皇帝已经脸上赤红，头歪在手臂上晕厥了。

这真是一番兵荒马乱，皇帝被送往内宫后，整个太医院都惊动了，这毕竟是圣上，如果真出什么大事，他们十个脑袋也不够赔的！

偏偏天花这种病症来势汹汹，绝不好治。尤其是成人本就感染得比孩子少，但一得上，通常都是重症。

他们一筹莫展，恨不得提前把脑袋割下来一了百了。等折腾了两三天，皇帝的病情越发严重，一位御医才突然一拍脑袋：“那位皇上带回宫里头的少女，叫什么来着，洛笙是吧？”

“是啊，皇上似乎对她极为信任，让她一人去照顾那个——”太医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废帝的四皇子。

要说重要吧，三皇子已经被扔进冷宫里头自生自灭，皇帝是个狠人，虽不屑于灭口，但也不打算做任何涂抹太平的事情。

若说不重要吧，这四皇子和四皇子的母亲，名义上还是皇帝的嫂子，就堂而皇之地继续呆在后宫里头，说真的，夜深人静，皇帝到底是在自己的寝殿里休息，还是悄悄去了他嫂子那儿，谁都不清楚。

“是啊，那丫头听说也是一个大夫，这大夫到底怎么样，那孩子还活着么？”

几个御医都摸了摸胡子，留了人守在皇帝的寝宫，剩下的人脚步飞快往楚瑶的宫里头去了。

楚瑶自从儿子被确诊是天花后，已经几天没进过儿子的房间了。

她每天都从噩梦里醒过来，立刻扑到梳妆台边，翻开铜镜，定定看着镜子中的自己。

噩梦里她梦到自己也得了天花，整张脸都烂了，这一副欺霜塞雪的肌肤，这一张花容月貌的脸蛋，都像是渐渐腐朽的烂肉一样可怕。

宫女们也不劝她，除了奶娘一直守在屋子里，其他人都害怕极了。

突听到脚步声纷沓，宫中人都抬起头，面面相觑地往外看。

一群太医匆匆往殿里来，正巧和楚瑶撞上，大家都很尴尬，到底该怎么称呼这位美人？

楚瑶却不计较这些，只是牵动嘴角：“你们都是来看我皇儿的吗？”她示意：“请去吧。”

她知道皇帝也病了，如果皇帝死了，这世上唯一能继承皇帝血脉的就只剩下她儿子了。

形势峰回路转到她吃惊的地步。

为避免尴尬，御医们都没停下就直愣愣往小皇子的房间去了。

洛笙刚把浸润着酒液的毛巾擦了孩子的身体，叮嘱同样蒙着口鼻的奶妈把他双手按着，避免孩子过分痒抓烂了伤口。

“小皇子他好了吗？”奶娘双眼噙着泪问。

其实洛笙觉得奶娘比楚瑶看上去更像是小孩儿的母亲，孩子生病，她心急如焚，甚至不怕传染的风险，天天和自己关在这间屋子里。

洛笙摇头：“不敢说一定能好，不过他高热已经退了，如果能顺利结痂，我觉得他就好了。”

好了这两个字正好被赶过来的御医们听见，他们反正在皇帝的寝宫里已经呆了很久，年纪也都不小了，没有一个害怕传染的，立刻抬脚进去。

“洛笙姑娘，你是说这孩子快要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