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朝的前代王朝，名为【应朝】。

应朝时期，皇室徒有一丝上古凤凰血脉，却不能做到压制天下。

朝廷统治力比起洛朝，更加不堪。

使得世局纷乱，不仅有邪修成群，缔造邪门魔宗。

更有万妖聚首，割据一方，名门实国。

洛朝时期，夺取人皮、窃据佛名的不动妖佛，便是应朝的万妖遗孤，传承了万妖之法。

应朝再往前数，则是【墨朝】。

墨朝时期，擅长器物的天匠之宗，成了世间魁首。

天匠宗主，同时也是大墨天子，统御天下。

如今的御灵世界里，大部分太玄、御灵相结合的仪器造物，便是出自这些天匠英灵之手。

大梦修士所处的【云朝】，则位于墨朝之前，是一个更加古老的朝代。

云朝时期，天地灵气尚未衰弱，诸般法门余留较多神妙。

甚至连修士们，都还保留着【修仙者】的称呼。

他们不愿接受仙路断绝的事实，以羽化飞升作为目标，想要跨越天门，褪去凡身，成为仙人。

天子亦然。

不思朝政、不理凡尘、一心修仙。

一代代天子皆沉浸其中，尝试了诸多方法，皆徒劳无功。

万载追求，化作一枕空梦，烟消云散。

大梦修士所擅长的大梦神通，便是云朝尝试的诸多方法之一。

既然无法跨越天门，不如做那梦中之仙。

“只可惜，纵然再真实的梦境，一朝醒来皆成空。”

江贺心有触动。

正是因为云朝旧事，后来的墨朝才如此崇尚真实之物。

甚至彻底摒弃了仙路，由【修仙者】转变成了【修士】。

只修法，不修仙。

大梦之法放在现在，倒是可以让江贺提前体验一下云朝的氛围，他对此颇为期待。

不过，体验终究只是体验。

且不说御灵师们无法保留入梦时的记忆，一旦醒来，只会留下少许印象。

就说大梦修士已经化作英灵，对云朝的记忆必然有所缺失。

而且，即便记忆完美无缺，那也只是他心中的云朝。

以此为基础搭建的梦境，必然与真实历史有极大的出入，除却他熟悉的那些顶尖强者，许多人物都未必存在于现实……

要想替代锚点，无疑是天方夜谭。

“梦境内容仅供参考，一切以真实历史为准。”

就在江贺翻资料的时候，御灵师们已经全部到齐。

按照工作人员的指引，他们盘膝坐在沙滩上面，面朝大海，阳光明媚。

这个时候，一位衣衫宽松、睡眼朦胧的男子，拿着折扇走了过来。

只见他来到众人面前，折扇轻挥，黄沙涌动，化作一把躺椅。

男子坐在躺椅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开口。

“欢迎来到最后一轮测试，我是大梦修士，吕荣。”

“按照规则，我会以大梦之法，测试诸位的心性、悟性……”

“不过，分别入梦实在是太麻烦了。”

“我会编织一道梦境，让诸位同时入梦……”

“希望诸位能牢记本心，努力修行。”

吕荣的语调实在太过慵懒，落在众人耳中，实在起不到任何的勉励效果。

幸好众人并不需要勉励，目光炯炯，期待不已。

江贺倒是有些疑惑。

“一道梦境？”

“是指所有人将会经历相同的梦，还是进入同一个梦境？”

困惑之时，吕荣动了。

他打着哈欠，伸个懒腰，然后偏过身子，用手撑住脸颊，闭目假寐。

看到他的动作，御灵师们也纷纷升起了一丝困意，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合上了眼皮。

……

天光未现，星月交辉。

房间里响起一声声呼唤。

“江贺，快醒醒……”

少年勉强睁开睡眼，惺忪望去。

借着少许星光，他看到黑暗中，有一张熟悉的年轻面孔。

“快起床，今天开始，师父要教我们修仙之法，你别睡过头了！”

“……哦！”

少年想起家人将自己送进道观，如今自己终于得授仙法，立即清醒过来，迅速爬起。

先前唤醒他的同伴，早已穿戴整齐，见他开始更衣，这才说道。

“我先去外面等你了。”

少年应了一声，继续穿衣。

只是刚刚睡醒，心中仍有少许怅然。

他隐约记得，自己昨晚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梦中自己行走在繁华城镇，身边好友无数。

又似是孤单一人，逆流而行……

穿衣的动作逐渐放缓。

少年的眼神从怅然到迷茫，又重归清澈。

“那不是梦，这才是梦。”

“我是江贺，却非此间江贺。”

一念通达，江贺瞬间清醒过来。

周围的世界似是感受到了什么，逐渐开始震动，屋内物品顿时东倒西歪，散落一片。

他能感觉到，只要自己想，便可以破碎梦境，在现实中苏醒。

“这就是大梦修士的入梦之法么？”

“忘记前尘，彻底沉浸梦中……难怪醒来后，无法记得梦中一切。”

“在梦中失去记忆，也完全不用担心，所有御灵师进入同一个梦境后，会产生争斗，影响测试效果……”

江贺饶有兴致的观察了一下周围。

不得不说，大梦之法当真神奇，仅以视觉、触觉等体感来讲，就连他也很难分辨出梦境与现实的区别。

难怪云朝时期，有不少修士愿意沉溺于美梦里，做梦中的主宰。

不过，他并非梦境的掌控者，而是一个“外来者”。

意识到梦境与现实的区别后，梦境已经开始受到影响，崩塌破碎。

屋外也传来恐惧与惊叫。

一旦他选择脱离梦境，第三轮考核多半都要被强行打断，重新再来一遍。

他失笑摇头，闭上了双眼。

“那就浅睡片刻吧。”

伴随他的动作，震动逐渐减弱，世界重归平静。

江贺再度睁眼，重新变回懵懂少年。

他穿衣服穿到一半，看着撞门而入的同伴，困惑开口。

“怎么了？”

“刚刚地龙翻身，你难道没有感觉吗？！”

“……”

江贺沉吟了一下，摇了摇头。

“走神了。”

……

梦境，帝都。

吕荣高坐帝位，身披龙袍，神态并不似现实中那般懒散，反倒气势凌然，不怒自威。

此时，他望向天边，表情有些古怪。

“入我梦中，就算是高阶修仙者，也得花一段时间才能清醒过来，明悟自我。”

“这孩子只是一个普通人，竟然能这么快苏醒？”

“意志与道心也太坚定了吧！”

“他的御灵师天赋，好像是什么【剑心通明】……效果有这么好？”

吕荣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

天赋只是一部分，其他御灵师也有相似天赋，为何没能清醒？

看江贺的表现，哪怕抛开【剑心通明】的天赋，他同样拥有一颗坚定道心。

简直就是天生的修仙者！

若是放在云朝，凭借这种心性，他就足以成为众多仙宗所争抢的天才弟子！

不过……

“还好吧。”

吕荣收回了目光。

他并不是什么心性坚定之人，选择浸淫大梦之法，更多的是图求今生享乐，对弟子什么的，并不看重。

江贺心性再好，对他来讲也就那样。

“反正他已经重新入梦，不会影响到其他人的测试，那就没必要重新再来一遍。”

“编织一个容纳这么多人的梦境，可是很麻烦的……”

“而且，他清醒所带来的梦境震颤，倒是一个不错的苗头，可以强化一下效果……”

“天灾是混乱的土壤，混乱又能考验修行之人的心性。”

“面对混乱红尘里的无尽诱惑，是否能够坚定一颗求道之心呢？”

……

正如江贺所猜想的那般。

吕荣仅仅构建了一个梦境，将一百九十三位御灵师拉了进来，分别以不同的身份，散落于太玄各地。

这个过程里，只有江贺一度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身处梦境。

其他的御灵师们，则都在“醒来”之后，忘记了前尘过往，只余留了唯一、同时也是最强烈的念头。

“修行。”

这一日，他们都获得了修行之法，成为了“修仙者”。

这一日，地龙翻身，波及天下。

山峰崩塌、道路掩埋；河堤破碎、洪水肆虐；房屋崩塌、死伤无数……

大灾之年，世间混乱。

修仙者们一心修行，漠视凡尘，任凡人挣扎求生，使得各州局势逐渐混乱。

御灵师们刚刚获得修行之法，与凡人的联系最为紧密，受到了相当大的影响——

恒州，临江城。

河堤破碎，洪水肆虐，一些人侥幸活了下来，却也失去了一切，为求活命，只得卖儿卖女……

一位青年走在泥泞之中，看着那些衣不蔽体、勉强擦干脸庞，如货物般等待挑选的少年少女，耳边是同门兴奋的声音。

“居然还有识字的，质量真不错啊……老林，伱也来一个？”

“……”

青年面露迟疑。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犹豫。

只听旁边的同门笑道。

“这还犹豫什么，你已经入了门，得了法，是修仙之人……买一个侍女回去，不仅可以照顾你的起居，让你可以专心修行，还能当做消遣……”

“而且，这些人受了灾，已经活不下去了。”

“没人买的话，他们的下场会更惨。”

同门在一旁喋喋不休。

青年正迟疑着，目光停留在一位少女身上。

脏乱的外表下，依旧能看出几分清秀的模样。

“……那就她吧。”

……

武州，武岳门。

少年玩着茶水，听着身边之人的讲述。

“……这场大灾，粮价飞涨，师父他们看不上这些小钱，我们倒是可以趁机赚他一笔……”

“师弟，你也别嫌钱少，修仙之路、财侣法地……这财可是排在第一位的。”

“就算你背后有家族支持，可那么大的家族，同样有其他修行者，难道他们就不需要资源了么？”

“你若想超过其他人，争夺更多资源，自己也得想办法赚钱，用于修行……”

“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茶水渐凉。

少年盖上杯子，起身行礼。

“好，那便拜托师兄了。”

……

南州，天南宗。

“还请师尊出手，平定灾厄。”

少女站在师父的面前，恭敬叩首。

师尊看着她，平静问道。

“我为何要出手。”

“洪水泛滥，生灵涂炭……以师尊的力量，解决水灾与妖祟，轻而易举……”

听到少女的话。

师尊再度开口。

“生灵涂炭……与我何干？”

“……”

少女哑口无言。

师尊微微摇头。

“正如你说，以我的力量，区区水灾，唾手可除。”

“但是，水灾之后呢？”

“我救了这些凡人后，他们流离失所，我是否要继续出手？”

“他们食不果腹，我是否要提供食物？”

“即便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帮助他们重建家园、恢复秩序……”

“但是，这并不能改变凡人脆弱的本质。”

“洪灾、地灾、旱灾、风灾……”

“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他们便无法抵挡。”

“纵然我为他们挡下一切，凡人也不过百年阳寿，时间一到，便会化作一捧黄土。”

“我所做一切，皆付之东流。”

“反过来——”

“即便我什么都不做，他们同样也能展现出顽强的生命力，草根、树皮，用尽一切方法活下来，重新繁衍壮大……”

师尊看着少女，教导道。

“修仙之路，无比漫长。”

“百年、千年，待到你经历了红尘的一切、看遍了凡人的悲欢离合，自然也会明白，这些都不过是影响你修行的外魔罢了。”

“若你想要羽化飞升，得道成仙，必须放下这些无关紧要的同情。”

“要知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世人自有命数，你无需干涉。”

少女陷入沉默。

……

青州，青城观。

江贺听完道长的一席话，一言不发的起身。

他取下道冠、脱下道服、道靴、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了道长的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

青城道长目露诧异。

“你这是在做什么？”

江贺开口道。

“我来此求仙问道，是遵从家中嘱托，亦是崇慕仙尘之人。”

“可我现在发现……”

“师尊所求之仙，非我所求之仙。”

“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仙不修也罢。”

“谢师尊多日照顾，弟子告退。”

说罢，他并未等待回复，转身推门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