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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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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时屹那间卧室原本是没电视的,前两年颜嫚一直盼着他回国,没事就去布置儿子的房间,那些游戏大多也是她根据当下年轻人的喜好买来的,后来为了方便孩子在自己的空间玩体感游戏,安排人装了个电视。

这里原本是个套房,只不过裴佑平几年前和颜嫚吵架后分床睡了一段时间,当时不喜欢住其他客房,自作主张把一直没人住却属于儿子的卧室套房改成了单独的大卧室……

他这次回国回得突然,颜嫚也没机会把原本的套房复原,但还是按原来的位置重新布置了一番,电视和电脑在同一区域,离床其实很远,并不像黎多阳所说对着床。

不过躺在床上,确实能一眼看到。

裴时屹进去,扫了眼电视道:“我找人拆了它。”

黎多阳急忙拦住他:“这都大半夜了,哪有这么折腾人的,明天再说吧。”

裴时屹皱眉:“那你在不在这间房睡?”

“唉,”黎多阳挠挠头,“你知道吗?那种东西很容易在脑子里发散,现在就算跟你换个房间,尤其还是陌生的地方,我一闭眼睛,肯定还是会想到贞子。”

裴时屹:“……”

他一副极力忍耐的模样:“那你到底想怎样?”

黎多阳说:“我要你陪我睡。”

“……”

裴时屹先是一怔,双目恼怒地瞪着他,几秒后,脸却红得要滴血:“你、你……”

你想得美!

黎多阳一说出终极目的,整个人就松懈下来,也不等裴时屹回答就重新走进卧室,在书桌前坐下。

半晌后,看人没进来,还有些好奇地回头看:“诶?你怎么还不进来啊?”

好像他的要求根本不需要别人同意似的。

裴时屹:“……”

少年耳朵都要充血了,四肢僵硬地走过去,依旧是恼怒的一张脸。

黎多阳朝他笑笑,扭过头继续复习:“你先睡吧,我再把重点扫一遍,几分钟就好了。”

“……”

室内只剩下翻动书页的声音。

复习完重点,黎多阳伸了个懒腰,他轻手轻脚把所有课本收进书包便起身。

床上却不见半个人影。

裴时屹坐在沙发那边,雕像似的不动。

黎多阳过去,有些不解:“你干嘛不上床?”

对方看也不看他,冷言冷语:“你自己睡去。”

“……”

黎多阳不明白他怎么就不开心了,伸手,拉了下他的胳膊。

少年似乎被火钳烫到,瞬间将胳膊抽回来。

黎多阳想起他有洁癖,解释说:“我洗澡了,手也洗干净了。”

“我知道!”说完就扭开脸。

黎多阳看了他一会儿,很没办法地说:“你不想和别人一个房间呀?那你回去吧。”

裴时屹:“……”

呼之则来,挥之即去,当他是来伺候他的吗?!

这辈子没这么气过,他牙都要咬碎了!!!

黎多阳的思维很简单,要么一个房间睡,要么自己单独睡,本就没有第三个选项。他说完那句话就回了床上,上床前,把自己崭新的睡衣抚了抚,瞧他暂时没走,竟还悠闲地起天来了:“你妈妈买的睡衣穿得可舒服了,和我妈买的一样舒服,明天走前我要跟阿姨买下来。”

裴时屹:“……”

外面下着雨,但室内还是有些许闷热,黎多阳打开空调定了时就去洗手间刷牙。

再出来,发现还人没走,甚至在床边板着脸抖薄被时,有些惊奇起来。

黎多阳过去,小声道:“你想睡自己的卧室了?”

“谁说这是我卧室了?”

“好,不是,那你是要睡这个大客房吗?”

“……”

黎多阳叫他陪自己一起睡,本来就是为了执行那个计划——醒来后当他的面装作自己做了可怕的预知梦,告诉他自己梦到颜嫚确诊的心理病,以及她在原书里后来的结局。

原书里,男主虽然智商很高,但现在也才十四岁,亲眼见证一个人神经兮兮惊醒说这些,或许就被吓得信了。

但凡裴时屹之后带着颜嫚去检查一次,只要确定心理病是真的,那这个计划就成功了一大半,后面的话就算不会全信,也多少会有所顾忌,尽力不让自己的母亲往相关的方向发展。

至于到底怎么挽救颜嫚,只能靠与当事人朝夕相处的裴时屹自己了。

当然,最坏的结果也有,裴时屹对他那些荒唐话半点儿都不信。其实这也是大多数人会有的反应,要真是这样,他也只能想想别的招了。

他现在只想把可行的计划竭尽所能试一试。

半晌后,黎多阳见裴时屹不说话,以为他是真要换回原本的卧室睡,说了声等等,连忙去拿洗澡前颜嫚特意借给他润肤水。

最近有些干燥,颜嫚看他皮肤水灵灵的,以为这孩子在家会注意这方向的护肤,特意找来适合他用的水,让他早晚洗漱后喷喷。

黎多阳把水往脸上喷喷,原本有些紧绷的脸果然舒服了些,他还学着电视剧护肤广告那样,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在裴时屹怔愣的视线下,把那瓶水放到大床的床头柜上:“谢谢,我用好了,你拿去用吧。”

裴时屹:“……”

这卧室的洗手间台上和房间里都没有相关的润肤水,黎多阳以为这就是颜嫚从裴时屹那里拿来的,下意识留下给对方。

放下瓶子,黎多阳拿起书包要出去。

还没走到门前,半开的门就被大步迈过来的人“嘭”一声重重关上。

“我还没出去。”黎多阳扭脸看他。

“那个房间也有电视。”少年脸色阴沉。

“啊?”他记得没有吧……

“胆小死了。”裴时屹一脸嫌弃,可紧接着,又闷闷道,“这是最后一次。”

“……”

两米的大床对两个十四岁的男生来说,完全够睡。

两个枕头,两套被子,并不拥挤。

已经夜里九点多,明天要起早,黎多阳上床就躺下,手机放得远远的,却悄悄给手环定了个清晨的闹钟,估摸着在裴时屹起床前能醒,倒是酝酿好就开演,对方要是赖床,还能帮忙醒醒神。

怪机智的。

关了灯,黎多阳乖乖闭上眼睛。

两个少年的呼吸声在黑夜里此起披伏,几分钟后,耳边响起裴时屹低哑的嗓音:“你明天还来么?”

幻听一样的音量。

黎多阳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他打了个哈欠,扭头:“你刚说什么?”

他只听到了“明天”。

片刻沉默后,对方漠然道:“睡你的。”

他嗯一声:“晚安。”

很久之后,黎多阳模模糊糊地听到一声“晚安”。

黎多阳穿来后就保持着这个年纪的学生作息,早起早睡基本不熬夜,尤其是暑假在庆河市跟着奶奶保持运动后,睡眠质量就更好了,基本躺下几分钟就能睡着,只要当天没心事,大多时候就不会做梦。

但唯一控制不了的一点,就是认床。

他认床这个习惯倒不会导致失眠,可会影响一定的睡眠质量——多梦。

在穿来第一天和刚去庆河市的那天晚上,他都因认床做过梦,不过一般是很普通的梦,醒来就忘了的那种,并不打紧,他睡前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不成想,这次的梦会如此古怪恐怖。

如同他先前对裴时屹所说的话,在意的事一旦记在脑里,就容易发散,尽管他开始只是借用电视找个理由让裴时屹可以和他睡一个房间,可提了相关话题,潜意识里便开始在意,关灯前,甚至还下意识看了看那边的电视……

他怎么都想不到,撒个谎会把梦里的自己害成这样。

梦境可以说是刺激版的午夜凶铃大逃杀,他被锁在裴时屹的这间大大的卧室里,房间里只有他一人,电视里缓缓爬出白裙女人,朝他靠近……

裴时屹睡得正熟,倏地便被一旁的少年重重踢醒了。

“……”

他眼底一片燥郁,阴着脸要把那只脚掰走,几声低低闷闷的呜呜声突然传过来。

窗外的雨早就停了,一道银色月光从窗帘缝隙爬进来,斜斜打在男生身上。

黎多阳小脸煞白,眉心深深皱着,嘴巴微动着不停哼唧,像是在梦呓……

整张脸都呈现出极其痛苦的样子。

裴时屹怔愣片刻,随即凑过去:“你怎么了?”

男生还在呜呜地哼唧,眼角微湿。

裴时屹忙又喊了几声,看人哭得厉害,本能用力抓住他肩膀:“黎多阳!”

梦境里,黎多阳快疯了,他吓得满脸是泪,怎么躲都躲不开爬过来的女鬼,这种时候哪里还能顾得上哭会不会丢人,泪腺直接奔溃,此时像电影里那样,女鬼的脸要从头发里露出来了……

他闭着眼睛,双手死死捂着眼睛哭,哭着哭着,就听到一声熟悉又急切的吼叫——“黎多阳!”

黎多阳就是在这道极具穿透力的声线里,努力睁开眼睛的。

旁边的夜灯不知何时开了,昏黄的光线下,少年那双凌厉的目光正焦急望着他,双手钳在他肩头:“你怎么了?!”

梦境里只有他一人的房间在此时多了个人,黎多阳安心得哽了下,连忙离他近了些,又迅速把半个脑袋没入被子里,喘了会儿气,悄声把梦里的情景说了。

他声音浑浑噩噩的,像是还迷糊着。

被子那一头的裴时屹没说话。

室内再次陷入恐怖的寂静之中。

黎多阳做梦做累了,眼睛微微阖上,没多久,感觉旁边的被子似乎动了下,他吓得又立马睁开眼睛。

没有女鬼。

是裴时屹,他利索地下床,走到挂着电视的那面墙前,然后……徒手拆了起来!

黎多阳一下醒了神,他眼角还湿润润的,身子骨却灵活得不得了,滚了一圈爬起来,鞋也来不及穿就光着脚冲过去:“你这是做什么?”

对方不出声,手上动作极快,拿着工具拧几下,超大的屏幕就变得晃动起来。

黎多阳急得团团转,赶紧上前帮忙扶着。

几分钟后,电视被彻底拆了下来,裴时屹还特意拿了块布遮上。

黎多阳忘了自己是罪魁祸首:“唉,你怎么大半夜起来拆电视啊?”说完看了下表,都要凌晨两点了!

“不用你管。”裴时屹越过他去了洗手间,里面很快传来了哗啦啦的水流声。

黎多阳只好回到床上坐着,一脸懵,看看手又看看脚,想等对方用完洗手间自己再进去。

裴时屹出来时,便看到他乖乖坐在床边,那双光着的脚还在地上点来点去。

黎多阳正无聊地用脚指头数数,一道人影突然冲过来,他刚要起身,对方就蹲了下来:“脏死了……”

少年臭着一张脸,用湿巾给他擦起脚来,原本力气很重,发现对方缩脚躲闪后,不由得放轻了力道。

黎多阳:“我知道洗……”

裴时屹垂眸:“要不是你非要占着我的床……谁管你。”

“……没让你管,”黎多阳发现他好不讲理,不太高兴了,弯腰要自己擦,对方却强硬地把那双手拂开:“手也脏。”

“我知道……”他本来就要去洗来着。

裴时屹虽然脸色不好,但动作很快,没多久就把那两只脚的脚板擦干净了,又老妈子似的去擦那双手:“好了,睡吧。”

黎多阳拧着眉头爬上床,他想了想,问:“能让将军来这里陪我们睡吗?”

做了那么渗人的梦,心里很难控制自己不去想,怕等会儿一睡着又接着做,有只狗在房间,多少会有些心理安慰。

“……将军在我妈房间。”

“哦哦,忘了它晚上也是跟着人睡的。”

都这个点儿了,哪能去吵人家。

裴时屹没再说话。

时间不早了,黎多阳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又往旁边瞄一眼,刚要看清那张绷着的面孔,夜灯就被对方“啪”一下关了。

世界变得一片漆黑。

黎多阳躺的这一会儿,已经想通了,裴时屹脾气再不好,也是他先把人吵醒在先,于是期期艾艾道了歉:“对不起,把你吵醒了,之后我肯定会一觉睡到天亮的。”

没有回应。

他以为裴时屹还在生气,有点怕对方等会儿会气到回客房睡,又小声道:“就这一晚,你千万别走,等考完试我请你吃小龙虾。”

这一次旁边传来动静了,裴时屹似乎翻了个身,坐了起来:“你睡不着?”

黎多阳摇头,想起他看不到,又说:“没。”

其实是有一点儿睡不着。

对方似乎猜出他的想法,深吸了口气,忽然说:“那个玉观音可以辟邪。”

黑暗里,黎多阳立马将衣服里玉观音掏出来,紧紧攥在手里。

双手攥住那块玉后,人就有了心理安慰,身心逐渐放松,躺在柔软的床上,困意也再次袭来。

裴时屹重新躺下时,双耳发热得厉害,被黑暗遮掩的眸子也是一片难堪和郁色。

从来不信鬼神之说,今天居然说了这么荒唐的话。

他可能是真犯病了!

随着窗外夜风吹动,黎多阳的呼吸变得清浅起来。

他这次没做乱七八糟的梦,睡得很踏实,也不知过了多久,中途觉得热,又不想起来开空调,双脚蹬了几下,被子全被踢走了。

身子清爽极了,又翻了个身。

迷迷糊糊间,旁边有人起来了,似乎以为他又做了梦,焦急地喊了他一声。

黎多阳睡得正香,哪里会理,扭过去又翻了个身,全然的香甜酣睡姿态。

“……”

半晌后,有一只绷直的手放到了他背上,僵硬地拍着。

半梦半醒间,黎多阳想起了小时候被妈妈拍背哄睡的记忆。

他陷入了一种难言的安心中,喃喃叫了声:“妈……”

那只手猛地一颤,最后气恼地握成拳,力道大到青筋都一条条突起。

第二天一醒,黎多阳发现屋里的裴时屹不见了。

他没能抓住时机发挥演技。

黎多阳先去洗漱,迅速把昨晚洗好烘干了的校服穿上,下楼就看到坐在餐桌上的裴时屹和颜嫚。

颜嫚一看他来,便眉开眼笑:“哎呀别急,时间还早,本来想着让你多睡会儿才没叫呢。”

黎多阳有些不好意思,过去坐下后,瞥裴时屹一眼。

看上去和往常没什么两样,脸上也没什么疲态。

确定对方睡好了,他就放下心来,“预知梦”的事不急这一天,黎多阳索性等这两天考完试再找机会说。

*

月考最后一天,考试结束后,黎多阳在去小卖部买零食的路上被陈伦找上。

自从那天他拉着裴时屹走后,两人一直都没说过话。

陈伦抓耳挠腮,有些焦躁的样子:“你不至于因为那事儿就跟我绝交吧?”

黎多阳莫名其妙:“什么?”

看他真没那意思,陈伦瞬间轻松了。

“你没想绝交就行,我还以为你为了他……”又适时闭嘴,陈伦扯着笑道,“那天确实是我不好,你也知道,我一直看他不顺眼,那天就忍不住……我私下已经跟他道过歉了,他不理,也是没办法的事。”

黎多阳对他们之间的纠葛并不感兴趣:“我要去买东西。”

陈伦尴尬地让开,继续跟在后面嘀咕道:“多阳,我听何子轩说你最近放学都跟裴时屹坐一辆车,真的假的……”

“我和他家顺路,司机一块捎的。怎么了?”

他们两家的关系,陈伦一直清楚,也不好说什么。

黎多阳买了零食出来,看他还在外面等着自己,不解道:“你不回家?”

陈伦摸摸自己的板寸:“回去也没意思,家里最近都没人,约余嘉文出来玩,他又总没时间。”

黎多阳认真地“哦”一声,继续往前走。

陈伦没话找话,跟他聊起八卦来:“学校有对小情侣早恋被发现了,你知道吗?”

黎多阳摇头:“不知道。”

陈伦嘿嘿道:“现在学校在这方面抓得可紧了,最近不是有个女生在告白墙说想要你联系方式么,可能看上你了。”

“……”

陈伦看他一脸懵,道:“嗐,我是让你把持住,要是为这事被逮住写检讨多丢人啊。”

黎多阳白他一眼:“我才不会。”

这些同龄人在他眼里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先前跟裴时屹说的那番解除娃娃亲的话也不是随口乱说,他确实只对大帅哥感兴趣。

不管是现在的自己,还是周围这群人,对他而言就是一群货真价实的小屁孩。

出了学校,就看到了熟悉的车停在那里。

他跟陈伦挥挥手,坦然过去了。

陈伦喊人没喊住,望着后座上那个少年的身影,不太高兴地上了后面的一辆车。

车上,黎多阳把买的零食分了一半给裴时屹和张叔,张叔憨笑着摆摆手,裴时屹倒是没拒绝,只是放在一旁不动。

黎多阳吃杨梅的时候,后边那辆车过来了,副驾驶车窗敞开着,陈伦趴着车窗上道:“多阳,国庆假你有安排没?”

黎多阳摇头。

陈伦大声道:“何子轩他们想去郊外那家庄园玩两天,里面桂花和木芙蓉都开了,他还约了隔壁班几个小子,人多热闹,你也一起呗!”

“我回去想想吧。”如果黎淮回来了,可能会带他出去玩几天。

“行,要是去你给我回个消息!”

“嗯。”

随后,两辆车朝着两个方向开去。

黎多阳这次自我感觉考得还不错,眉宇间一派轻松,吃东西都是满脸生机,察觉一旁灼灼视线,下意识把手上的杨梅递过去。

“……”裴时屹偏过头去。

黎多阳看他不吃,就继续自个儿吃,吃着吃着想起了先前计划的正事。

这两天考试之余,他把忽悠对方自己有预知梦的步骤都细细想好了。

这么想着,就挨过去,黎多阳小声说:“裴时屹,我跟你说个秘密。”

看着窗外的少年身子微怔。

黎多阳在他转头时继续道:“我有时候做的梦会在现实中发生。”还特意用一只手挡着嘴。

裴时屹:“……”

这反应在黎多阳意料之中,他也不急,又神经兮兮道:“我前几天就梦到自己在考试,今天发现试题和那次梦里一模一样。”

少年唇角微微抽搐了下,任他继续说。

“我昨天又做梦,梦到你国庆假生病了。”

这里原书里的剧情,裴时屹初三的国庆假期间因为和裴佑平起了冲突,气得冲澡的时候都忘了用热水,本就换季降温,那么一下,加上怒气攻心,直接发起高烧来,病得几天都没能出门。

颜嫚的心理病确实一查就能查出来,但黎多阳深思熟虑后,也无法保证裴时屹会不会因为他一番“胡话”就去查这种事。

那么按照记忆里的原书小剧情来忽悠人,反而更方便。

之后再用预知梦说颜嫚的情况,多少会顺利一些。

不过,说的到底是不好的事,他做好了大少爷发脾气的准备。

车内很安静。

黎多阳抬眸看过去,裴时屹的薄唇往下抿着,目光诡异地盯着自己看。

他摸摸自己的脸。

没沾上东西。

裴时屹撇过头去,耳垂染上薄红,声音却很冷硬:“你净胡说些什么?”

“没……”

一时更气:“谁、谁准你梦到我了?”

“……”

黎多阳看他重点偏得厉害,又凶巴巴的,不出声了。

离自家小区还剩一个红绿灯,沉默许久的裴时屹才又不甘道:“如果你有预知梦,上次梦到女鬼算什么?”

……明显在笑话他。

黎多阳羞恼解释:“那都脱离现实了,不是预知梦……唉,你不信算了!”

到了小区门口,他拿起书包下车,头也不回地走了。

夜里吃过饭,黎多阳跟着爸妈和远在B城的哥哥视频通话。

黎淮和室友同学这几天有爬山活动,三天后才能回来。

视频上,黎淮头发剪短了不少,军训结束后,晒黑了一些,轮廓也比先前硬朗不少,和父母说完大学这边的事,就让黎多阳到跟前来。

黎多阳听说他还有几天才能回来,兴致缺缺,把ipad放在茶几上架着,看着电视吃雪糕。

屏幕上的人笑起来:“这么不给你哥面子?”

黎多阳:“又不是看不到。”

“最近有长高吗?”

“有一米七了。”

“那就是没有,一米六九的人都喜欢这么说。”

“……”

兄弟俩聊了近半个小时,说的无非都是各自学校的事,黎多阳本就对哥哥的大学非常向往,开始还坐在沙发上干着自己的事,一听到相关的,就抿着嘴凑到屏幕前。

对方似乎在露营,那头涌过来几张脸,咧着笑打趣道:“这就是你弟弟啊?怪不得你念叨,看着可真乖!”

“弟弟真标致!哈哈哈哈是亲生的吗?”

“滚!”

“嗨,阳阳弟弟,我们是你哥的同学,都是好人,以后记得来我们学校玩……”

“乖仔别理他们,就一群找打的。”

……

黎多阳跟那些人打完招呼就看着他们笑闹,爸妈喊他吃饭,才挂了视频。

晚上洗澡后,他无聊地写了半个小时的代码,这段时间,他已经把上辈子没做完的小游戏做出一个开头了。临睡时才想起陈伦说去江雲市那个有名庄园玩的事,拿起手机给对方回了信:什么时候出发?

对方很快打来电话。

“明早九点就走,我和何子轩到时候来接你!”

“不用了,我爸明天也要去拿附近办事,我坐他的车过去。”

“好吧……来了给我打电话,不见不散!”

“嗯。”

*

裴宅。

裴佑平自从出差回来了后,家里气氛就一直很尴尬。

父子俩自从上次在庆河市闹翻,就再也没见过,裴佑平很长一段时间没回家,后来又频繁海外出差,今天算是生日宴后头一回见。

裴时屹全程没搭理他,吃完晚饭就和母亲出门散步。

夜里清凉,颜嫚走了一会儿,看着儿子轻声道:“你最近陪妈妈的时间好多。”

他们母子并不像其他普通的母子,独处时一个比一个话少,裴时屹被送出国的时候,颜嫚的父亲时常住院,她没办法长期去国外陪着儿子,只能想孩子时偶尔去照料一段时间,后来父亲去世了,她和裴佑平又实在没什么话说,就想去国外和儿子一起住。

可是母子俩聚少离多,相处起来总是无话,她那年去的时候,裴时屹已经是小学毕业了,正是心思极其敏感的时候,很难接近。一段时间后,颜嫚以为孩子怨自己,看关系还是僵持着,就决定回国。

那是她最后悔的一件事。

暑假在庆河市休养那段时间,她和国外照料裴时屹的人谈过一次心,这才知道当年走后,裴时屹其实一直等着她回去。

电话里,对方叹着气说:“这孩子太犟了,早晚会在这上面吃苦头。”

但是最近却有了些不一样,一旦有时间,裴时屹就会主动陪着她,有时候是看电视看报纸,有时候是散步,有时候她在客厅坐着发呆,裴时屹也会在不远处坐着。

和她之间的话,似乎也比以前多了些。

颜嫚说完那句话后,裴时屹的脚步莫名加快了些,没有点头也没否认。

别别扭扭的。

她知道儿子脾性,没继续追问这个话题,走到一处喷泉时,问他:“你觉得阳阳怎么样?”

少年脚步停住。

颜嫚没注意他的异样,继续笑着说:“你爷爷那年说的话,有些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娃娃亲都是大人的想法,你不用有压力,现在这种年代,大多在最后是成不了的,但如果你们能做兄弟,也是一件好事。”

她说这话时下意识就想着:以后妈妈老了走了,你也不会孤单。

那孩子很在意亲人,如果成为他的亲人,也是件好事。

路道两排的路灯像是无数个小月亮,沉静的夜里,少年重新朝前走了起来。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很低,灌入夜风里,颜嫚没能听清。

“那我就什么都不要,只要一个兄弟。”

……

散步回家后,第一次被如此忽视的裴佑平又在借题发挥地乱发脾气,茶杯都被他碰碎了一只,保姆互相使眼神,收拾完都赶忙离开了客厅。

颜嫚并不与他多说,径直上楼。

“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了……”裴佑平阴阳怪气嗤笑着,把矛头对向自己的儿子,“上次你那么出格,我没好好教训你,你是不是就不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了?”

裴时屹沉下脸,正要反呛,这时,耳里莫名回响起黎多阳那句话“我昨天做梦,梦到你国庆假生病了”。

瞬间,像是被一只手轻轻安抚,心底那股起伏的情绪竟就这样渐渐压制下去,裴时屹想到明天还要出门,冷笑一声,就像什么都没听到,转身也往楼上去了。

因为还惦记着正事,男人在后面的训斥他全部自动忽略掉。

这一晚,裴时屹给那所郊外庄园的经理打了一通电话后,难得愉悦地去洗了个热水澡。

*

天清气朗,路道两旁郁郁葱葱。

一群少年踩着滑板穿行而过,疾速拐了几次弯,最前面皮肤略黑、戴着棒球帽的高个儿男生终于追上前面的自行车。

“多阳!下来跟我们一起呗,我专门带了张板子给你的!”

“我不会,骑车就行了。”

骑着自行车的少年穿着一身藤紫的宽松休闲服,双手牢牢掌着车把,瓷白的纤长双腿慢悠悠蹬着踏板。车前的篮子里,是满满一纸箱的新鲜葡萄,他刚在庄园的葡萄林区域亲手摘的,都很甜。

几个模样衣着靓酷的少年和一个双马尾少女也迅速追上来了,还借助旁边的矮围栏炫了几招。

“下来下来!不会我们教你嘛!”

“阳阳哥,你快试试……”

“真不用怕,我们在旁边护着,你要摔着了,我第一个冲过去给你当肉垫行吧!”

……

半个小时后,那一纸箱的葡萄到了陈伦怀里。

黎多阳小心翼翼地踩上滑板,何子轩他们开始还扶着人,几次后,他就能掌握平衡,简单滑行了。

“你学的比何子轩快多了!他光上板就摔了不少次!”

“喂!别踩一捧一啊!”

黎多阳跟着他们一起往前滑,逐渐滑出乐趣来,大好的天气,日光明媚,少年们笑闹着在树荫下穿行飞跃,有几个还肆无忌惮的放声大叫。

陈琪有些兴奋,跳过减速带后,回头招手道:“咱们比赛谁先回庄园别墅,第一个到达的可以一天都不干活!”

这个干活主要是指晚上的露台烧烤可以只吃不做。

一呼百应,在比懒这一方面,大家都很有动力,一个赛一个冲得快。

黎多阳对这个比赛没什么兴趣,他滑行很慢,只求稳稳往前,经过几个转弯处还下来专心练习了几次,想着陈伦他们的演示,练着练着,逐渐掌握到诀窍,基本不会一到转弯处就跳下去了。

到了一个下坡,他试着加快速度。

……

一辆黑色宾利缓缓行驶在庄园宽阔的柏油路上。

车窗开着,秋风徐徐而来,裴时屹饶有兴趣地望着外边的风景。

张叔很少见自家少爷对这种寻常风景展现出这么大兴趣,尽管想不通,也跟着心情好起来:“怎么突然想到来这里玩了?”

少年偏过视线:“随便看看。”

车子经过一个岔口时,小道上一个半蹲着的身影一闪而过。

原本表情淡淡的少年瞳孔微微一缩,骤然道:“停车!”

黎多阳抱膝蹲在路边的花坛前,他穿的是齐膝的运动短裤,不久前摔得那一下,让他膝盖、小臂里侧和一部分手掌都磨破了。

伤口布满了尘土砂砾,血丝缓慢地渗出来。

很疼,又麻又疼,他几乎直不起腰来。

额角的汗珠是疼出来的,眼皮也被温热的泪意蒸红。

他咬着牙,深深呼气。

裴时屹过来便看到了这一幕。

徒然升起的怒火让他险些失态,上前二话不说就把男生试图碰伤口的手拿开:“谁弄的?”

黎多阳被他吓了一跳,看清来人是谁,惊得短时间都忘了疼:“诶,你怎么在这儿?”

裴时屹瞥到旁边的滑板,瞬间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几秒的安静后,他蓦然背对着黎多阳蹲下去。

黎多阳一脸问号,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嘀咕了声谢谢,也不推拒,俯身乖乖趴到少年背上。

裴时屹似乎很怕伤到他,极其小心地把他那两条腿往外挪,防止创面擦撞到他的衣服上。

绕过小道的花坛,不远处就是一辆黑色宾利。

黎多阳的脑子有些乱。

按照原书剧情,裴时屹的整个国庆假期应该都是生病在家的,可此时却好好地出现在这里。

……这一切都和他的预计严重不符,到上车,还懵懵懂懂的。

裴时屹关上车门,拿出车内的医药箱,先给那些伤口做了个简单的处理,只是看到粘着血的肮脏尘土时,眸子一暗,压不住的狞厉气息。

他满脸郁色,瞥向黎多阳带上来的那张滑板。

黎多阳在伤口的疼痛中回了神,他连忙给持续散发痛觉的膝盖吹了两下,余光中,一旁的少年紧紧盯着那张滑板。

他抬头问:“你也想试试啊?”

尾音还带着笑,仿佛那会儿疼到要哭的不是自己。

裴时屹抿紧薄唇。

试试?烧了它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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