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健从刚产出第一批合格产品的生产线上走下来，安排了技术人员和生产人员，叮嘱他们开始试生产，无论如何都要保证新的订单在三天内开始生产，不然可能会影响交付。

接着跟新厂的经理聊了几句之后就跟着父亲去了会议室。

“小健，还是你的办法好。这个厂房租下来很便宜，而且也只是租三年的时间，等这一波我们赚了钱之后，如果市场不行了，我把设备拉走，厂房还给他就行了……”刘俊杰搓着手对他笑着说道。

刘健一声不吭地拿出烟来点上一根，开始吞云吐雾。

自从上一次刘健摔门而去之后，刘俊杰对于儿子这种态度，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知道，只要不提过去的事情，刘健还是会认真工作，为家族的生意考虑的。

对于文莉，他也觉得很可惜，只不过他跟老文电话里说过之后老文的意见是过去的事情能不说尽量不说，实在不行的话，到时候再看。

只要不是生死的问题，那些事能掩盖下去就掩盖着，最好永远都不要再提起来。

虽然对老文的想法有些不是很赞同，但是这涉及到老文的事业，所以他也只能是隐忍着不说，而且他也已经销毁了自己能找到的所有的痕迹。

刘健现在的表现对于他来说也是可以接受的，至少现在他们家还属于财富积累阶段，刘莉娜花钱又是个没谱的……

看着烟雾对面的刘健，心里暗叹一口气，想了想还是开口说道：“小健，文莉那孩子最近还好吗？”

刘健叼着烟头点了点头，含湖说道：“还行吧，老样子，不怎么说话，对外界事物反应不大……”

刘俊杰踌躇道：“要不……你带她回家来，来家里吃个饭什么的，看看会不会好一些？”

刘健抬头看着父亲问道：“带她回家里吃饭？”

随即摇头道：“算了，我自己回去陪她吃饭就行了！”

“那……那你也不能一直不回家啊。你妹还没回来，这家里一天到晚就我和你妈两个人……要不你搬回来吧，和文莉一起！”刘俊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给刘健提建议。

刘健看着父亲那双带着希望的眼神，还是摇头，“不用了。你们过好你们的生活就行了，我也不是三岁小孩子还能围在你们的膝下，我也有自己的生活……”

“你这样就算是生活了吗？每天按时上班下班？家也不回，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刘俊杰对他这种态度非常不满，声音有所提高。

刘健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面，起身用杯子给烟灰缸里倒了点水，确保烟头完全熄灭。

“那你想怎样呢？我按时上班，你按月发工资给我，这不是正常的吗？正常人不都这么过日子吗？”嗤笑一声，他接着说道：“难不成你想我来上班不领工资吗？”

刘俊杰又急又气，“工资？家里的钱不是你想用多少就用多少吗？我现最希望的是你回家来住，而不是在外面和文莉住在一起！”

刘健昂着头，毫不退让。

“爸，咱们换个角度看这个问题。

如果我是已经结婚了呢？是不是要搬出去自己过日子？你就当我已经结婚了好了，我有自己的房子，也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刘俊杰冷冷地说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刘健呵呵一笑，“不然呢？你以为你想给我的才是我想要的吗？不是的！

可能以前是，不过现在呢，绝对不是！

无论你想要给我什么样的生活，那都是你自己单方面一个人想要自主给予我的。

你怎么能确定那就是我自己想要的呢？”

刘俊杰愤然说道：“我是为你好！你以为我会害你吗？我们是一家人，有必要搞成这个样子吗？”

刘健不为所动地澹然说道：“你怎么能确定你认为的好，和我认为的好，是同一个好呢？

现在这样，又有什么不好呢？

新的生产线运转正常，生产也安排得挺好的，订单也充足，利润也还不错，你还想要什么呢？”

刘俊杰愣了，接着说道：“总之这样是不行的。如果你们都不在，我赚钱有什么用？留给谁？”

刘健呵呵笑道：“我妹很快就回来了。她上次跟我说月底回来，机票好像都买好了。

到时候，你留给她吧。我对物质的需求，并不大！

这份工资如果不克扣得话，我和文莉能生活的不错！”

刘俊杰想要做最后的努力，“难道你连回家来看看我和你妈都不愿意了吗？”

刘健平静地注视着父亲的双眼，“你们不是每天都在公司吗？我来上班，就能见到你们。”

站起身来，他转身准备离开。

刘俊杰艰难地问道：“你就这样走了吗？”

刘健脚下不停，拉开会议室的门走了出去，留下一句“不然呢？”

刘俊杰愤然喊道：“我管不了你了是吗？”

刘健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看着父亲，沉默不语。

两人对视了大约十秒钟的漫长时间之后，刘健的脸上忽地绽开了笑容。

“爸，我小的时候你管我，是因为我自己不懂，需要你的引导，所以你管我天经地义。

我长大了，你管我，实际上是什么呢？是你所谓的父爱么？

从不会走路到我现在虚岁29岁，你所说的父爱，除了给我提供物质保障之外，还有什么是真正有意义的呢？

所以，不要说你爱我和我妹……”

他眉头一皱，说道：“不，我代表不了我妹……

你的爱，充其量就是把你的人格强加给我，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好让我成为你眼中理想的那个样子而已。”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爸，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无论是亲人之间的爱，比如你对我的父爱，还是恋人之间的爱，除了管，还有一种，是容！

容纳的容！

比如我也爱你，爸！

我尊重你想要保守的秘密，我尊重你的人格，甚至我尊重你所有的安排。

但是，我也在努力寻找你我之间相处的一个平衡点，让你我之间能够平等而且互相包容！

这个平衡点，就是我来上班，你给我发工资。

我尊重你对公司的发展规划并愿意为公司贡献我的能力，也请你尊重我的选择和我的空间。

我可以平衡好我自己和这种亲情或者爱情之间的关系，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因为外力丢失我自己。”

说完这些话，他抬手看了看时间，“我今天早点回去，家里需要补充一些生活用品。我先走了！”

他转身离开了会议室，留下了一脸茫然的刘俊杰。

从厂前区取了车，刘健先是去超市买了点生活用品和牛奶，那是给文莉晚上喝的。

之后回到了小区的地下车库，缓缓把车停好，熄火之后没有下车，而是坐在车里点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烟雾缓缓升起，在车厢里旋转翻滚，又慢慢消散……

这段时间除了正常上下班和照顾文莉之外，他查到了一些东西。

只是这些东西他现在也不敢告诉文莉，担心文莉更加难过。

换言之，他查到的东西，不说比说好。

除了忍，他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无论文莉的情况有没有好转，这些东西都不可能告诉她。

文莉说对所有的人和事情都不在意了的那句话令他非常难过……

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的美好，甚至美好的事物要远远多于那些不太美好的事物。

一个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是需要有精神支柱的。无论这个支柱是金钱、友谊、爱情、恨意、色欲、仇怨还是宗教信仰，总是需要有一个的，不然那跟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呢？

虽然已经对自己的父亲失去了希望，但是还有母亲啊？

他母亲一直是个没有太多存在感的人，父亲的强势和繁忙让这个家庭的两个孩子，他和刘莉娜两人，从小就几乎没有体会到多少父母的慈爱。

实在是忙的没有时间管他们。

和其他创业的人一样，那个年代的创业者比现在更加艰苦和坚韧。

如果没有父母的付出，他和妹妹的生活也不至于衣食无忧，甚至可以选择自己想去的地国家留学或者生活，只是当人的基本物质需求得到满足之后，精神需求就会慢慢浮现出来，无可阻挡！

现在的刘健，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文莉，对于父亲和那个家，他自我感觉好像没有什么可在意的了。

至于刘莉娜，虽然说月底之前肯定会回来，甚至已经订好了机票，但是刘健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他为难的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和文莉相处。

他想和她结婚，之后去新西兰或者澳洲再或者欧洲去生活。

无论怎样他都愿意，只要能跟她在一起就行。

只是，这是个美好的愿望。

现实生活中还需要物质基础，现在他能动用的钱并不多了，都已经花的差不多了。

所以他努力工作，为了能在给家里的工厂赚到更多金钱的同时也能给自己和文莉的未来多存点钱。

是的，为了存钱，他已经开始尽量减少开支了。

刚才给父亲说的那些话，并不是开玩笑。

现在他对工资看的还是很重的，那是他和文莉现在唯一的经济来源。

虽然知道文莉她爸有给她一张银行卡，而且金额绝对不小，但他从未让她花过钱，而文莉自己好像也忘记了消费。

烟很快抽完了，他又取出一根来点上。

和父亲以及家人的平衡点他找到了，而且觉得很不错，至少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内心是没有太**澜的。

可以平心静气地讨论任何问题，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无论是情感还是物质，他可以心如止水。

只是，如何在他和文莉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呢？

他对她的感情是可控的，她对他的感情也是可控的。

或许，正是他能近乎完美地控制自己对她的感情，才让他感觉现在和文莉之间再无进展？

又或者，正是文莉能完美控制自己的情感，所以才对他的任何所作所为都无所谓，听之任之？

他从小就是那种很能克制自己的人，偶尔也会如同别人的猜测一样感觉很压抑，但也仅仅是很短暂的一点时间，之后他能迅速调整自己的状态。

今天走之前和父亲那几句话，他知道说的有点重了，但非如此不能维持目前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的平衡点，否则，他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把烟头摁进车载的烟灰缸之后，他推开车门，拎起买的东西，上楼。

此刻的时间是接近下午五点，文莉这会儿应该是在看书，如同往常一样，安静地坐在或者半躺在沙发上。

掏出钥匙打开门，轻轻走进去换了鞋，拎着东西转过玄关，他抬眼看向客厅靠近阳台的位置。

文莉斜靠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

自从辞退了所有的保姆之后，或许是因为他上班之后不在家，有些事情只能自己动手，现在的文莉似乎恢复了一些活力。

对日常生活中的小事开始表现出一些兴趣了。

前几天刘健给她买了一只刚满月断奶的小猫，不是很么名贵的品种，就是一只很普通的黑白相间的猫。

配置好了所有的东西之后，他把那只小猫交给了文莉照顾，让她多一个羁绊，多一个活物在她身边……

刘健把买回来的东西放下之后，轻轻走到沙发前，看着睡着的文莉。

太阳已经偏西，因为关着窗子，房间里暖洋洋的。

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落在木地板上，漫射的光线让房间呈现出温暖的色调。

文莉的眼睫毛很长，皮肤和以前相比有些差了，不过这也是她这几个月都不太用化妆品的原因。

另一个就是相对明显的眼窝深了一些，这个比较明显。

刘健安静地站在沙发旁边，小心地不去遮挡阳光，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熟睡的面孔。

小奶猫卧在她的身上，发出餍足的细细的呼噜声……

看着这幅画面，刘健心里很满足。

生活，原本就应该是这样。

男人出去赚钱，回到家里，家里的女人和猫都在熟睡。

刘健贪婪地看了一会儿才转身去了厨房，准备把从超市买的东西放进冰箱或者开始处理。

关上了推拉门的他在厨房里面忙碌，客厅里，文莉和小奶猫继续她们的睡眠。

***

“姐，情况就是这样。银城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机会让我们介入进去，而且我们和你那个公司的业务有一部分是重叠的，比如绿化工程和道路亮化这些，你们也都可以做。

我不想到时候出现咱们两家公司之间出现争夺的情况，所以暂时不会派人去银城。

初步的计划是让王凯负责这个新的业务板块，赵丽娟和林斌我都会留在杭城这边，设计的工作可以委托给瑶瑶的工作室，如果可以的话，也可以收购他们，作为公司的一个设计部门。

工程施工这部分呢可以通过建宏集团那边的关系来运作，转包出去或者自己组建一个施工队也行。

姐，你也知道我原来就是做软件的，没有管理过这种公司，所以你给点意见，看这样安排行不行？”

路平和路岚坐在江边的咖啡厅里，路平喝的是咖啡，路岚喝的是简单的白开水，特意让服务员帮忙烧开的。

好在服务员也三十来岁，应该也是当妈妈的，一看路岚就知道是孕妇，很贴心地送来了白开水。

路岚一边看路平发给她的王凯写的报告，一边听他在旁边唠叨……

等她看完了报告之后，才抬头看着他说道：“这件事，我并不太了解，所以我现在没有办法给你说行还是不行。

虽然我是大股东，但是你也知道，当时是为了从赵磊哪儿做项目才成立的公司，而且说实话，我的钱已经足够了。

将来这个公司的这一部分股份，除了给你外甥留一点之外，其他的都会转给你。

而且，十月初我就要生了，到时候还要带孩子，所以现在我还能帮你一些，等再过几个月我就没办法了。

路平，没有谁生来就是一直在适合自己的地方或者行业求生存的。

你总得学会在陌生的领域内去赚钱，让自己和公司都同步成长起来。

你总要面对挫折和失败才会慢慢吸取教训成长。

每个人的生存环境都不一样，所以眼界、格局以及胸怀都不一样。

这段时间，我观察过，你和路路在一起的时候，似乎是她比你更加强势也更加适合商场的斗争。

你太老实了，也没有什么心眼，这样下去，你可怎么办？”

路平尴尬地摸摸鼻子，“姐，还好吧！我也没有那么糟糕吧！”

路岚叹了口气，“虽然说你现在和去年去大疆的时候已经变化了很多，但是你自己们心自问，从盛祥成立到现在，你觉得你现在取得的成绩都是理所当然的吗？”

路平沉默不语。

路岚轻声笑着问道：“需要我帮你捋一捋吗？”

路平摇了摇头表示不用。

路岚知道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差不多了，哪怕对面的是自己的亲弟弟。

于是她把话题转回到王凯的报告上来。

“这份报告，凭我的经验，我认为数据有夸大的成分，只是我对农村市场不太了解，所以我不好判断。

不过，就算是减去夸大的部分，我倒是认为这个市场值得去尝试。

至少现在需要投入的并不多，而且从王凯的报告里看，他已经和几家建筑公司的人聊过，这一两年这个行当赚钱的公司不在少数。

即使是我也在网上看到过这样的情况。

更不用说我朋友圈里面有一个设计院也已经下沉到农村里面去揽业务了。

我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你对自己缺乏自信心的程度已经很严重了。

何况你刚才还说了其他几个方面的事情，比如说你的计划是把设计和施工都包出去。

这不是不可行的事情，甲方就是农村的个人，不会对你有太多的要求，比如资质要求。

但是你可以提供给甲方来证明自己的实力。

最起码，我在你身上看到的是你已经开始学会利用不属于自己的力量了。

这就是成长和进步啊你说对不对？”

路岚说的口渴了，她端起杯子喝了几口。

“路平，我知道你的顾虑是什么，其实你不需要有这么多顾虑。

路路是董事长，但是没什么用。真正在这件事情上能做决定的就只有你和我咱们姐弟俩。

所以你问我的意见，那我的意见就是，这件事可以做，具体怎么做，你自己拿主意就好了。

大不了亏钱嘛对不对？

一个合同的金额就算是100万，你亏三个四个项目，又能亏掉多少钱？

难道你还能一直亏下去？

再说了，我是盛祥建设的大股东，你是你们那个智能科技公司的大股东，我同意的话，你还需要问王路路的意见吗？

要不要把董事长换成你来当？”

路平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过这个问题。

更多的，他是从人情关系角度来看待问题而不是纯商业的角度。

路岚这最后一句话，是真的点醒了他。

“不用，董事长就让路路当着吧！”

路平摇了摇头说道：“她有了这个头衔，也方便我们用建宏集团的资源，无论是人力还是物力，都能用的上的。”

路岚笑着点头，“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多了。

不然我真的担心你到时候会被路路吃的干干净净的连渣都不剩！”

路平呵呵一笑，“她迟早都会嫁给我的，这个我还是有信心的。

等她嫁给我之后，姐你担心的情况应该不会发生的……”

路岚笑着摇头说道：“唉你呀！真是没法说你了。

你是我弟，她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这个区别你懂吗？”

路平笑笑不说话。

路岚看着他认真地说道：“路平，我认真地跟你说，这个世界上跟我最亲近的是我的孩子，他们身上流淌着我的血。

其次就是你，你身上流淌着跟我一样的血。

你姐夫都要排在你后面，你懂吗？”

路平伸手抠了抠眉毛，“姐，你这是唯血统论了！”

路岚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流传了几千年的东西，你跟我说什么血统论？

我说的是远近亲疏的问题！

你别一天傻乎乎的什么都给路路交待了！”

路平举手做投降状，“明白，明白！你放心姐，我以后会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