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乔茜还在继续说道：“美国队长是一个很有深度的角色，抛开他那个让你不喜欢的超级英雄身份不谈，在那之前他还是一个有血有肉却又非常反人性的矛盾人物，并不是你认为的卖肉偶像。”

“我知道你很想拍那种浪漫或者有深度的文艺片，但恐怕目前找你的并没有这种类型。”

她冷静且理智地替他分析着。

倚在休息室的小吧台边，穿一身录制节目时的白色裙装，头发是淡金色的，整个人看起来优雅又迷人。

有他向往的充满智感的文艺气质和无与伦比的成功所积淀下来的魅力，也有一如既往的体面、冷漠、和控制欲。

“美国队长的角色很适合你，我猜你应该也发现了自己在拍浪漫爱情喜剧时，跟同片女演员总是缺乏化学反应这一点。这个角色不仅能够掩饰你在表演上的短板、展示你在外形上的优势，也能让你以最快速度累积到名气和金钱。”

“而你想要的一切也就随之而来了。”

说完之后，乔茜看向克里斯，等待后者的回答。

他想要的一切真的能够随之而来吗？

望着面前乔茜的眼睛，克里斯却并不认同这一点，而是说：“如果你只想对我说这些的话，那么我只能回答你：谢谢。但这不是我想要的。”

“你确定？”

“是的。”

“好吧。”

乔茜喝完了那杯威士忌，把酒杯随手搁在桌面上，发现克里斯还站在那里没有要走的意思，挑了挑眉：“怎么了。”

克里斯没有反应。

大概过了十几秒，他的眼睛缓慢地眨动了一下。

其实他想问她头还疼不疼，需不需要一杯热可可，以及——以及，为什么还要关注他的职业生涯。关注他。

那大概只是由于漫威的原因吧。

克里斯颇为自虐地想。

可他的心底始终有一丝无法扑灭的希冀，对于她有可能依然关心自己这件事。

但曾经那个连跟她说话就会脸红并开心很久的年轻男孩已经改变了，不会像一只乖狗狗那样等着主人回家，也不会满脑子只想着与主人有关的一切。

“不过，我还是会跟我的经纪人重新聊聊《美国队长》。”克里斯慢慢地说，“你的眼光一直没有出错。不是吗？”

“这是你的事业。”乔茜不置可否，“但如果你认为这么做对你真的有效，那你就可以放轻松点，然后接受它。”

她不希望由于他们那段关系的缘故，使得克里斯抵触这个应该属于他的角色，当然，如果他真的不想要，她也没有任何理由逼迫他，或者非他不可。

好莱坞从来不缺少等待成名的演员，事实上漫威那边也同时在考察其他人，比如《邪恶力量》的詹森.阿克斯在选角名单上就很靠前。

在那次跟乔茜的谈话之后，克里斯的生活好像又恢复了正常。

期间碰见过乔茜两次，她不是在工作，就是正在去工作的路上，但没有再停留在任何一处的走廊上，总是步履匆匆、气场十足。

而他如自己承诺的那样，与经纪人长谈了一次，又听取了家人的意见，最终决定接受漫威那边的邀请，加入《美国队长》这个项目的角逐。

与此同时，宣传期的活动告一段落，克里斯需要回到洛杉矶拍摄他在电影《街头之王》里的戏份了。

《街头之王》是一部为正当红的基努.里维斯量身定制的犯罪动作片，克里斯在电影里扮演基努的搭档，一个傻乎乎的小警察，戏份不少。

几位主演提前做了特训，主要是打斗场面和枪械使用，因此在克里斯正式进组之前，他们都已经混得很熟了。

包括在跟乔茜在一起时就常常接触到的基努。

克里斯早就知道乔茜和基努是很好的朋友，所以在片场见到乔茜时，并没有太多的意外。

他向他们站着的方向点点头，算是礼貌，然后去大化妆间等待化妆。

基努也注意到了没有要过来打招呼的克里斯，回以一个微笑，并感觉对方今天一早就带上了少见的低气压。

这或许是因为某人的出现？

基努弯了弯嘴角，略带调侃地问乔茜：“你和克里斯还在玩那个谁先开口的游戏吗？”

“我们说了。就在上周。”乔茜强调了一下，然后转移话题，“你是不是也中年危机了，kiki，不仅发胖了，话也变得好多。”

基努忍着笑意，耸耸肩：“我已经四十好几了，中年危机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倒是你，是不是上周有点上火，今天才这么毒舌的。”

上火这个词还是基努向乔茜家里的厨师学到的，对方煲得一手好汤。

乔茜双手抱臂，没有回答基努，而是讽刺道：“我真高兴上次我们拍片的时候，你的身材还保持得很好，否则我恐怕得斥巨资让你和里奥组团去跳当时城里很流行的塑形操了。”

听了这话，基努却完全生不起气，而是顶着乔茜的臭脸直接放声大笑，引得路过的剧组工作人员都向这里投来了额外的注目。

等到彻底笑够了，他才弯着腰说：“噢，天，sisi，你刚刚真的好幼稚，要不要拿面镜子给你。”

“留给你自己吧。”乔茜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东西送到了，我要走了。”

她今天是来探班的，带来了足量的咖啡和吃的，稍后还要去基努介绍给她的中医馆针灸。

基努收了笑，看了看乔茜略微倦怠的脸，没头没尾地说：“其实，他还关心你。”

乔茜听懂了，不甘示弱地对上基努的眼神，道：“很多人都关心我。”

“乔茜。”基努换了另一种语气去叫她的名字，“你知道的，那不一样。有些东西在好莱坞可以说是唾手可得，有些却是奢侈品。”

乔茜避开基努的视线，垂眸道：“好吧。我以为你应该比我更需要这个。”

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像在示弱，被不轻不重顶了一句的基努反而为她感到了难过。

他们两人显然不能一概而论。

基努颇为随心所欲的享受每一段浪漫关系，是每个女人心目中的第一眼情人；而乔茜更像是一颗完美的自旋星体，以绝对的理性与自我规训建造了一座近乎偏执的帝国大厦，看似毫无弱点，实际上带着点极端和压抑的悲剧性。

她建立起极具欺骗性的防御工事，把真正的自己里三层外三层地藏起来，很大程度上可能是因为她在年幼的时候没有被很好地保护过，可她的内在质地其实没有外在的那么坚强，否则也不会被他窥见她脆弱的一角。

他总是希望她能拥有足够多的爱和幸福。

无论这些是不是他为她带来的，可以是克里斯，也可以是某人，甚至是某些人。只要她感到快乐就好。

可现实是，她明明具备一切肆意妄为的条件，却过得像个几乎无欲无求的退休老人——噢，格洛丽亚还在活泼地筹备九十七岁的生日派对呢——有时候基努会觉得自己像是那种天才儿童的父母，尽管乔茜可能并不需要。

基努不由地叹气，说道：“为什么不告诉克里斯，那段时间为了解决听证会的事，你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那原本就与他无关。”乔茜说。

她还想要说些什么，但一通电话打断了她，等到结束通话之后，她已经不愿意跟基努继续谈论这个话题了，很快离开了《街头之王》的片场。

为什么不告诉克里斯呢？

乔茜想，或许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将他视为真正的伴侣。

当初她帮他挑衣服的时候，她觉得那很有趣，而他也很甜，有着漂亮的皮囊、最好的青春和充沛的激情，并且不是一般的迷恋和崇拜她。

然而她很清楚自己只是贪图一时的享乐。

她从他年轻的身体和炽热的情感之中汲取到了能量，其实她不喜欢环球影城，也不喜欢香蕉共和国，更不喜欢毛茸茸的狗狗或者汤姆.布拉迪。

离开片场的时候，乔茜在车里瞥见换了一身衣服的克里斯正站在路旁。

他的头发理得很短，类似基努曾经在《生死时速》里的造型，凸显出英俊而深邃的眉眼；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没有穿，熨烫笔直的衬衫束进低腰西裤里，两边各自挽起一截袖口，露出紧绷而有力的手臂线条。

脸上无甚表情，定格在颇为美国队长式的冷峻与疏离之间。

隔着车后窗玻璃，他的目光沉默地注视过来，仿佛穿透了一层防护性极佳的薄膜，敏锐又精准捕捉到了属于乔茜的视线。

暌违已久的，乔茜再次感受到克里斯身上罕见的攻击性。

只不过从前这种攻击性出现的地点，仅限于两人坦诚相见的某些时刻，他就像尚未被完全驯化的野兽，偶尔也会忍不住暴露出温顺面目之下的獠牙，在她不堪忍受的时候尤其容易失去控制，甚至故意更加用力和深入。

鸽子灰的防弹LX470缓缓驶离。

乔茜阖了阖眼帘。

克里斯的身影很快消失到连车子的后视镜里也找不到踪迹，可那一眼似乎激活了乔茜对于这个男人的某些身体记忆，以至于她脑子里竟然时不时闪现一些难以描述的片段。

幸好针灸暂时抑制了这种念头。

顶着脑袋和脖子上的根根刺针，乔茜在医馆的小床上不知不觉睡了一觉，这对于她这种过于挑剔又洁癖不轻的人来说，几乎是非常不可思议的事。

所以在她意识回归身体之后，没有立即睁开眼，而是有了一个短暂的愣神。

那些针早就已经在她睡着时被人取下来了。

可是就在这时，乔茜却感觉到，自己鬓边的碎发被人轻柔地抚了一下，然后那人略显粗砺的指腹又停留在那附近慢慢摩挲着。

这双胆大妄为的手绝不属于针灸师或者她的保镖。

乔茜立刻睁开眼，对上一双荡漾着水波的钢青色眼眸，它们由纤长而分明的睫毛带动着眨了眨，流露出些许柔情的意味，眼睛的主人那两片形状非常适合亲吻的嘴唇也跟着弯了弯。

亨利.卡维尔顺势收回自己的手，接着用带有英式口音的低沉声线说：“嗨，我带了礼物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