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再抬起，三只小虫飞快四下乱爬，可爬不过半尺的距离，只听的啪叽三声，三只小虫悉数炸裂粉碎，竟是全死了。

那人大骇，连忙起身给九黎跪下，恭敬的道：“请尊上回族。”

九黎看着三只死去的小虫，薄唇抿成了直线，良久没有言语。

那人再次请求：“请尊上尽快回归。”

“这卜是什么结果？”九黎搁下茶盏。

幽冷深长的嗓音缓缓吐出，像是凝结的冰珠，落地就迸裂，渣滓磨的人皮肉生疼。

那人犹豫了会，还是道：“大凶之兆，还会危及尊上性命，请尊上速速回族，如果可以，十年不出。”

新月睫羽一掩，冷漠无情的浓墨华光滟潋，薄唇哼出个冷笑：“十年不出？想软禁本尊？”

不知哪的冷风吹进房间，传出呼啦的声音，像是厉鬼呜咽，竟有些吓人。

“哎，”那人叹息一声，“这是命，这都是命……”

九黎唇紧抿：“本尊从不信命。”

“咳咳……”黑袍人猛地咳嗽起来，“天意不可违，尊上与那想卜之人，注定要你死我活，不是尊上死在那人手里，就是那人陨落于尊上之手，无生机可解。”

刺眼的寒芒在凤眸之中一闪而过，九黎低低笑出声来：“卜筮长老，本尊说了，本尊不信命。”

那一声“长老”，呢喃低唱，轻若飘羽，也只有彼此能听见。

宽大帽兜下的眼睛猛然睁眼，那一双眼却是没有眼瞳，诡异的只有一片眼白，十分骇人。

卜筮长老犹豫了下，还是问道：“敢问尊上，刚才心中所想的是何人？”

这话像是油滴入水，沸腾不休的冷意从九黎身上冲天而起，精致的下颌线条挂起冷霜。

他道：“怎的？长老还想先下手，替本尊除去障碍不成？”

卜筮长老叹息一声，却是没再说了。

九黎意兴阑珊，他挥袖淡淡的道：“一个月，本尊在一个月后自会回归族里禁地，十年不出。”

卜筮长老知晓再劝不得，他只得多叮嘱一句：“作为守护南荒禁地的尊上，尊上已经三年未曾回去过，此次回去后，希望尊上切莫再意气用事，置南荒不顾。”

九黎斜睨过去：“三年？再有个三年，禁地里能有什么事？”

卜筮长老哑然，无法反驳。

九黎起身，居高临下的道：“你可以滚了，本尊不想见到你这老货。”

卜筮长老叹息一声，只得弯腰行了一礼，拖着黑袍缓缓走了出去。

九黎抬手，看了看自个这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白如飞雪。

只是可惜，一个月后就不能再穿了，包括婆娑门，也该蛰伏起来了。

想到此处，他对外头的木杏和水汮吩咐道：“准备行李。”

将近一个月功夫，也是时候去找他的药人了。

******

丝毫不知道九黎要回来的靡音，此时正坐在飞雪之中。

她身穿单薄的红衣，青丝垂落，膝上放着九霄琴。

不大一会，整个人就雪白一片，仿佛同天地都融为一体，唯有点滴的琴声从她指尖流泻出来，夹杂风雪声，好听入耳。

今日是腊八，大夏的传统节日。

皇族要祭祀先祖和英灵，祈求来年丰收和吉祥，祭祀后，宫里头每年都要设下宫宴。

端亲王身上蛊毒未解，没法参宴，幼帝在守关一的陪同下，去了承恩殿祭祀，就是楚西祠也在那边，观星台唯有宫中护卫和躲在暗处的弓弩手。

巳时，祭祀已经开始了，靡音在观星台都能依稀听到琴家乐师的祭祀礼乐声。

那是一首九歌中的《国殇》。

此曲大气磅礴，又蕴含最先祖英灵的思念之情。

一面感怀如今国破山河，一面愤怒不甘，继而奋起斗志，誓要与敌人不死不休，光复河山为终。

靡音心有所感，如今的大夏之势，可不就是这样？

有摄政窃贼，外有番邦蛮夷虎视眈眈，而内陆腹地的权贵，还在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曲由心生，她指尖一顿，音色一变，起先还悠悠扬扬的调子，顷刻就肃杀连绵。

本来这样的曲子，不该由她手下的九霄琴来弹，那种大气磅礴不易表现，毕竟琴的音色在那，空灵有余，厚重不够。

可自靡音指下的琴声，自由变化，神鬼莫测，各种音色皆不在话下。

绵绵琴声，喝着风声雪声，弹奏到山河不复之时，那种凄婉之心，简直让所有人心痛悲伤。

观星台周遭的护卫和弓弩手，已有人不禁想到如今的大夏，幼帝势弱，颜家把政，山河尚在，可已然危矣。

竟有人再忍不住，匍匐在地，悲切的嚎啕大哭。

这哭声一起，便接连引起好一些人的感同身受，一时间，观星台下的哭喊声，比之风雪还盛。

这厢的动静，并未惊扰到承恩殿那边。

一曲终了，靡音回过神来，她抿了抿嘴角，素手挑拨，又是一曲安抚人心的阳春白雪。

恍如冰泉叮咚，阳春三月，万物复生，历经凛冬的残酷，春的希望在萌芽。

然，就在这舒缓的琴声中，蓦地插进一声铿锵音调。

靡音能听出来，同样都是琴声，但那琴声中恨意汩汩，犹如火山熔岩，并夹杂刻骨的杀意和怨毒。

她眉头一皱，正待变换曲调，就见一翠色如竹的人影托着张古琴款款走来。

素白的天地，唯有一抹翠色，那人穿着披风，帽檐垂落，唯能看清那张古琴，竟然是粉色琴弦的五弦琴。

靡音十指一顿，按在九霄琴弦上，她盯着来人，心里已经有了揣测。

“哼，自找死路。”她冷喝一声，对观星台的护卫一摆手，缓缓起身，身上的落雪簌簌，那一头青丝竟像是一夜白头。

她将九霄琴给护卫拿着，腕间一扣，摇光突现。

“琴徵羽，你今晚必须死。”那翠色人影抬起头来。

宽大的帽兜滑落，露出一张没有眉毛和头发的脸来。

且那张脸上，烧伤的疤痕凝结在上头，黑红黑红的，让人作呕。

靡音冷笑一声，她目光从琴鼓瑟手上的五弦琴上一扫而过，扬起下颌倨傲的道：“凭你这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