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尼尔轻轻关上了桑若的房门，踏着一人的脚步声，走在黑暗的长廊里，朝着实验室的方向走去。

那是这片黑暗区域的最中心地带。

周围的黑暗陡然变得浓郁起来，似乎想要吞没尼尔，阻止他继续前进，但是就像是无法碰触到尼尔一样，无论其怎么翻涌，都只是在虚无中扑腾。

仿佛尼尔的存在就是虚无，哪怕黑暗也无法碰触。

“哒……”黑暗中回荡着尼尔的脚步声。

……

“我就到这里，不能再靠近了。”

“创世石板的威力还在，如果再接近，我关于E009的记忆也会产生错乱。”

壳世界六层，胡部长跟着几名神化来到了一个通向外域的时空通道前，迎接一名从平行世界回归的神化。

这名神化浑身都模糊不清，众人连他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他的一切似乎都被隔离在这个世界之外。

黑衣神化道：“我的时间不多，我现在告诉你们的，大概一两天之内你们就会遗忘。希望你们尽量记住，一切都和E009有关，E009才是我们这个世界，最大的敌人。”

一时间，前来迎接的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尤其是主张怀柔政策对待E009的神化们，“这话是什么意思？E009做了什么？”

黑衣神化：“你们都已经忘记了。一开始创世石板上，并没有那三条禁神律令。”

“那三条律令，是不知何时出现于地球上的尼尔，强行在创世石板上刻下的。”

众人浑身一震，露出不敢相信之色。

……

“哒。”

尼尔停在了实验室的门前，实验室的门是开着的，似乎是黑暗开始蔓延的时候，里头的人在朝外奔逃时打开的。

现在这些人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无人的实验室。

原本封闭着K3-19黑暗织布的器皿被打碎，里头空无一物，尼尔看着那空置的台面，说道：“出来。”

黑暗陡然一阵震荡。

融于黑暗的物体似乎陡然被撕裂了藏身之处，空间闪烁，空无一物的台面上，忽然出现了一块血淋淋的皮囊，皮囊蠕动着，仿佛刚从某个活人身上剥离下来。

那是散开的K3-19黑暗织布。

已经从之前的一小块，变成了仿佛一件完整人皮的大小，织布上丝线大部分已经散开了，只留下了鱼线般细细的一根，束缚着蠕动的人皮。

那张人皮的正中间部分，张开着一只硕大的眼睛，几乎占据着这块皮肤的四分之一大小，这初生的眼睛中含着看到的喜悦和迷乱，看着尼尔时又多了下意识地憎恶和深藏的恐惧。

【是你……】

那个生生剥去祂感知的强盗！

有了眼睛的黑暗邪神，已经能够感知自己，能够感觉到自己相比过去强大了近百倍的力量，这个人并没有骗祂，祂确实因为失去了最后一丝感知而飞快地强大了起来。

但是祂当然不会去感谢眼前之人！

“轰——！”

一道恐怖的黑光蓦地从那只眼睛中射出，歘地打在了眼前的尼尔身上，周围的时空一瞬间出现了混乱和泯灭，尼尔所在之处像是被时空扭曲一般，赫然出现了一个黑洞般的存在。

实验室中顿时卷起了飓风，大量被焊死在地面上的器材直接拔地而起，钢板墙面和天花板支离破碎。

“咔擦嚓”黑光将尼尔的身形束缚在这个空间，并在黑洞的扭曲下，仿佛被打破的玻璃一般开始支离破碎。

哗啦，尼尔的身形碎裂开来，仿佛一堆砂砾般掉落在地面。

看到这一幕，人皮上的眼睛几乎要露出欣喜之色，然而就在这时，所有一切能量波动都消失了，尼尔破碎的身形重新出现在原来的地方，甚至动作都还保持着之前，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除了周围的一片狼藉，以及眼看着就快要倒塌的实验室。

尼尔看着身前这块有了眼睛的人皮，语气感叹一般轻轻道：“你怎么有了眼睛呢？”

“因为太过寂寞所以迫不及待长出了眼睛吗？但是还太早了，太弱了……这么弱小的你，还不需要眼睛。”

在尼尔的声音下，黑暗邪神那蠕动的皮肤赫然微微颤动了起来，尤其是那只刚刚初生的眼睛，更像是感觉到了某种危险般，露出了比之之前更为明显的恐惧。

“碰——”器皿外残余的玻璃猛然炸裂。

危险感刺激之下，蠕动的皮囊突然疯狂扩张起来，在这股寒冷中隐约间一个黑暗的身影似乎就要从皮囊中站起来，仿佛复活的神明就要重新凝聚自己的神躯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大量的寒意随着皮囊开始蔓延，极度冰寒几乎要将周围的一切冻碎，寒意包裹着无尽的黑暗将尼尔的身体冻住，人立而起的皮囊似乎就要将尼尔整个吞噬下去。

就在这时，“嗞”地一道穿刺声，尼尔将手中的画轴捣入那张皮囊上长出的眼睛里，伴随着噗叽的脓液挤压，血雾在一瞬间蔓延出来。

【啊！！！】

黑暗中的呓语陡然变成了巨大的惨叫，痛苦的声音铺天盖地。

……

壳世界六层，听着通道外那名黑衣神化的话，不敢置信的众人神情甚至有些微崩溃。

“怎么可能！？”

“创世石板怎会被外来的邪神使用！”

这一瞬间，不少人甚至有信仰崩塌之感，是不敢相信，也是不太愿意相信，作为地球最坚固的一道防线，不少人对创世石板都有了极强的依赖之心，哪怕是神化们也不能免俗，乍听这种消息，也有些难以承受。

黑衣神化似乎并不意外众人的反应，仿佛引导般地道：“不可能吗？你们仔细想一想，你们真的觉得很意外吗？”

随着他的话，震惊的众人渐渐平静了下来，开始回忆创世石板相关的内容。

关于创世石板被使用的记忆，只在原地球破灭之时，源自于命运邪神带来的末日。

那时候他们的世界只有一个命运邪神带来的危害，那时候他们的地球还是真实地球，还远远没有到现在这样被众多外神觊觎的地步。

严格来说，命运邪神也并非是外神，祂是诞生于地球本身的真实命运，是属于地球内部形成的神，并非外来者。

“一切旧日的毁灭，已经离我们遥远……”

不知是谁低声念出了创世石板上的铭文，听着这句话，众人忽然有一丝恍然。

因为命运之神而导致地球破灭，当初的人类使用创世石板的第一任务，应该是挽救地球的崩坏，拯救地球上的同胞存活下来，而不是使用创世石板大半的力量，去颁布三条禁神法令，限制还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更多外神。

这句话，才像是他们真正会刻录在创世石板上的文字。

而创世石板上刻录在这道文字之前的三条禁神法令，如果不是创世石板一开始就有的文字的话，那就出现得太莫名了。

胡部长等人用权限调出了白泽主脑关于E001创世石板的记载。

【编号：E001

名称：创世石板

等级：——

描述：远古文明遗址中发掘的一块石板，蕴含着创世奥秘。

在这块石板上刻录下的象形文字，将会成为地球的新规律，守护地球的安全。】

【备注：如今这块石板已经老旧，上面镌刻着一句导言，和三条法规——

一切旧日的毁灭，已经离我们遥远，我们的土地是真实之土地，远离于虚无破灭；我们的生命是坚固的生命，远离于死亡崩坏。

在现今世界谨记三条法则：

1不可直视神

2不可记忆神

3不可呼唤神】

果然，连白泽主脑关于这块石板的备注，都是禁神法则在后，消弭旧日的毁灭在前，但是他们如今能看到的创世石板上，却是三条禁神法令在前，消弭旧日的毁灭在后。

如果没有意外，白泽主脑不可能出现这么不严谨的情况。

所有人都受到了巨大的震撼，三观被严重挑战。

……

粗钝的轴杆却仿佛利剑一般将黑暗邪神初生的眼睛刺穿，捣碎，黑暗蠕动，无数黑色如同血液般从皮囊中的眼睛里疯狂渗出，伴随着这颗被捣碎的眼睛，黑暗邪神再次失去了看到的能力，回到了黑暗之中。

尼尔在黑暗的阴影下轻笑道：“你不是需要力量吗？如果有了光，黑暗就有了边界，就不能无限制地蔓延，感知到这个世界已经是你现在的极限，在足够强大前，没有眼睛不是适合喜欢力量的你？”

说着，尼尔的手指上坠下了一根银白色的蛛丝，一只细小的蜘蛛随着丝线落到了那张人皮新生出的眼睛上。

【啊啊啊！】下一刻，黑暗中的惨叫声，陡然凄厉了几分。

蜘蛛像勤劳的纺织工，在那血淋淋的眼睛和人皮上游走，将那只已经被尼尔弄瞎的眼睛一点点缝合上，将眼睛周围的皮肤缝得严严实实，似乎要确保它再看不到一点光。

随即，尼尔展开了那张E175画像。

画像上血红色的眼睛陡然张开，恐怖的气息一瞬间蔓延开来，整个画像瞬间脱离了尼尔的手掌，悬浮到半空中。

而这时候，已经再次失去光明的黑暗邪神似乎感觉到了弄瞎祂眼睛的仇敌的味道，大量的黑暗如洪流浪潮般肆无忌惮地汹涌而出，朝着悬浮的E175淹没下来！

E175那头也不敢示弱，顿时红光大放，一股压力陡然对上迎面而来的黑暗。

恐惧的红光，汹涌的黑暗，两股力量在这个房间里形成了角力。

而站在旁边看着的尼尔，似乎已经完全消失在了黑暗邪神的眼睛中，周围的黑暗的洪流和应付黑暗的侵蚀已经颇为勉强的恐惧能量，似乎都和他隔着一个空间，无法碰触到尼尔。

尼尔看着这一切，走出了实验室，离开时还顺手帮忙带上了门，由得门内洪水滔天。

“啪。”尼尔身边环绕的文字再次碎裂了很多，只剩下了三分之一。

站在门外的尼尔眼神恍惚片刻，又再恢复过来，似乎想起了什么般，他道：“还有最后一个地方要去。”

“哒……”脚步声在寂静的黑暗中尤其明显，朝着黑暗深处的某个方向靠近。

·

竖琴的声音非常舒缓地响起，仿佛奏着一曲催眠曲。

这里是壳世界七层，厄难之主的游乐场。

这一次的琴声却不是天空中的琴弦自行演奏，而是一只修长的手在竖琴琴弦上轻轻拨动。

轻轻的流水声从一边的银光瀑布流泻而下，衬和着竖琴清澈的旋律，仿佛从现实一路游荡到梦境。

周围的树上原本落着很多的鸟儿，那是一些专门为厄尔唱念旁白的鸟儿，此时都已经消失不见，厄尔的腿上，陷入昏迷的桑若正枕着厄尔的膝盖沉睡。

【杀——】

厄尔弹琴的手停下，看着睡梦中的桑若露出皱眉的神情，挥手让周围变得安静，将桑若放到一边云朵做成的床上，他站起身看向了天空。

漆黑的色泽如墨汁一般向四周流淌，原本完整的黑暗仿佛被什么撕裂，陷入了疯狂的沸腾。

仿佛要将整个天空都燃烧起来。

厄尔释放了黑暗织布后，这片黑暗就开始了沸腾，不过之前是狂欢和喜悦的沸腾，现在却是极端的愤怒和狂乱的沸腾。

不知是幸灾乐祸，还是神祇般的悲悯，厄尔语似同情般和天空那片黑暗说：“真是可怜啊，他真是一个讨厌的家伙不是吗？得到又失去的滋味是不是非常痛苦？”

【杀了你——】

仿佛能听到厄尔的声音，天空中的黑暗仿佛被激惹般再次狂怒起来。

厄尔轻笑着拨动琴弦，一时间，除了桑若周围仿佛与世隔绝的安静外，整个厄尔的游乐园似乎都欢动了起来，旋转的木马，晃动的海盗船，以及大量扭曲的童话生物，纷纷出现。

“不要伤心，感觉到了吗，恐惧的力量，欲望的力量，和你相近的力量……”

随着厄尔的话语，原本空荡荡的树枝上，此时再次落满了各种鸟类，独角鹦鹉，双头杜鹃，无头鹰隼，纷纷发出嘎嘎的叫声。

树上的独脚鹦鹉打头念出了第一句：“嘎，黑暗的脚步靠近了，末日的阴影已经笼罩在人类的头顶。”

“这是反派的会面。”左侧的鸟类，合唱一般喳喳地附和着如念旁白。

“这是邪恶的开端。”右侧的鸟类，也和声一般罐罐地附和旁白。

在这些鸟儿的吱喳声中，天空中沸腾的黑暗，似乎渐渐从疯狂杀戮思维中冷静下来，竟好像能够安静听厄尔言语了。

厄尔微笑着道：“是的，看来你感觉到了。去吧，吃掉欲望的力量，想要看到的欲望，就不能再成为你的限制；吃掉恐惧的力量，哪怕在光芒下的世界，你也能够拥有无尽黑暗。”

“请帖已经到你手中了，好好享受这场宴会。”

轰隆——

黑暗再次疯狂涌动起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做应急准备的时候，众人都没有去考虑使用E009，并不是因为当时E009已经处在快要被黑暗笼罩的范围内。

没等众人消化完这个震撼的消息，白泽主脑似乎已经根据最近计算出的这个结果，自行运转了起来：【启动应急程序，当E009出现异动时，将平行世界的记忆种子召回，开启中……】

天皓等人都是一愣。

应急程序？记忆种子？

众人仔细一想，脑海深处似乎稍微浮现了一些这方面的记忆，但就像是那些关于尼尔的深层想法总是会莫名地被搁置一般，这层记忆也仿佛镜中花水中月，隔着层层纱幕让人一般情况下很难想起来，甚至想起来也很容易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