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若在梦境里延缓了时间的流速，本来并没有对现实造成什么影响，但是奥里被桑若拉入梦境之后，就不太一样了。

桑若从梦中叫出来时，就看到周围的世界直接呈现出一半生态一半死态的针锋相对，甚至两边都有了互相侵犯的态势。

“咔擦！”死亡世界里墙壁上裂开的大量缝隙，在朝生的世界完好的墙壁蔓延，倾斜的地板，和平整的地板同时出现，整栋大楼出现了咔擦的折断声，似乎发生了某种扭曲。

眼看周围的一切都处在一种极端之中，这种扭曲仿佛就像将整栋楼折断。

梦境的力量从桑若身上退去后，周围针锋相对僵持不下的两个世界，死亡的一边似乎突然败退，灰尘和腐败迅速被驱逐，充满生机的空气和色彩重新占据周围的每一寸空间。

世界快速地回到了生的一面。

只是虽然恢复了，却似乎留下了不少后遗症。

地板上刚刚被折断的痕迹还在，墙壁上也无辜出现了不少的裂纹，一个好好的房子，似乎突然就成了危房，倒是和大门外的血红油漆更加相称起来。

【你能不能多担心一些，你的日记本跑出来，你应该直接把他抓回来！咳……】E2329正气急败坏，忽然被桑若轻轻看来的一眼吓得惊醒，语气瞬间柔和下来，改而忧心忡忡道，【你感觉到了吗，这个世界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这对我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桑若确实感觉到了。

这个世界似乎出现了一些细微的融合，世界的死亡一面开始向生的一面渗透了。

如果这种情况越演越烈，这个扭曲的世界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自行崩塌。

“你之前说外来者的出现会让这个世界的叠加态崩塌，为什么它没有察觉到奥里？”桑若在这个平行世界有原住民的身份，但是奥里却是个彻头彻尾的外来者。

【那是因为他本来就是死物，你和他不一样，你是真实之基，在这种地方太显眼了，一旦你表现出异常，我们肯定就会被拉进黑暗之墟，到时候就完了，你必须尽快离开这个世界。】每一次提到黑暗之墟，E2329都更加恐惧一分。

E2329说话的时候，桑若走到了桌边。

正常世界的世界里，似乎抹除了奥里的痕迹，奥里刚刚使用的书桌，并没有被特意拉扯到桑若的床边，仍然在窗边的老位置，只是此时那书桌上除了一堆复习资料和试卷，有着仿佛被风吹开到空白页的作业簿，那页纸好像被什么弯折过，出现了一道类似撕裂的痕迹，有些像梦中奥里给他看的卡片。

只是上头并没有文字，空白一片。

桑若拿起那空白的作业簿看了一会儿，仿佛上头还有着奥里在梦中写下的那行字‘找到命运改变的契机’。

“真实之基……到底是什么？”桑若之前听厄尔说过，马上他会在自己真正的身体里醒来，会在真实的地球醒来，桑若以为他会在那个正在复苏的原地球碎片上醒来，却没想到原地球复苏的一半出现爆炸崩毁，最后将他吸扯到了这里来。

桑若也曾入侵过灾厄处理部的那些人的梦境，知道他们将原地球当做真实之基，E2329却说他是真实之基。

E2329录像带的转轴停止转动了片刻，似乎思索了些什么后说道：【你知道二维世界的生物吗？】

“镜世界的那些？”桑若想起了那些镜子里的人，但是严格来说他们并不完全是镜世界中的原生生物，而是在三维世界毁灭后被吸入进去的。

【不完全是，他们只是一部分。你看看镜子里的你，你觉得他是二维世界的生物吗？】

桑若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但是很快就顿住了。

桑若低头看向桌上的镜子，镜子里的自己仿佛也在看向他，表情和他一致，动作和他一致，仿佛是另一个活物一般。

E2329录像带缓慢地吱吱转动着转轴，仿佛在放映着什么一般道：【在一些完全的二维生物的眼中，你们三维生物的倒影也属于他们的同类，他们分辨不出你们的影子和他们的不同，毕竟在同样的镜子里，他们都是扁平的，都是没有空间感的，都是在同一个面上生存。但是不同的是，当你的周围有无数个镜子的时候，周围无数个镜子里的平面就会出现无数个你，有的是你的正面，有的是你的背面，有的是你侧面。如果你的所有影子都拥有自我意识，在镜子里，他也不会知道自己和周围的二维生物有何区别，但是一旦你从三维世界中死去，你在二维世界的投影就会全部消失。】

【又或者是你脚下的影子，你动的时候它也在动，你停的时候它也会停，那么如果它有意识，它会以为是自己在动，还是被控制着在动？】

桑若若有所思，似乎觉得E2329的说法有些荒谬，但是又好像在某方面还算合理。

“真实之基……”桑若知道E2329是在进行类比，原地球周围有大量的类似地球的平行世界，如果按照E2329的说法，那么周围所有类似地球的平行世界，就都是原地球的，‘倒影’？

【是的，我们这个维度的所有的平行地球，都是原地球的倒影。只是因为光从无数个方向投射下来，导致倒影的高低矮胖各有不同，所以每个平行世界的发展和走向都或多或少有一些不同的变化，有些甚至几乎看不出和原地球有什么差别。】

桑若有些无法理解：“我为什么会是真实之基，周围所有的人不都在平行世界中有另一个自己吗？那所有人都是？”

【因为你拥有时间之力。大部分人的倒影，只是原地球倒影的一部分而已，那并非是他们自身的倒影。三维世界的生物是只拥有现在的生物，我们不拥有时间，只拥有时间的感觉，所谓的时间流逝，都不过是一种假象。】

【就像是二维世界的生物，你以为他们都是平面的，但是你看自己镜子里的倒影时，会觉得他没有空间感吗？各种光影交织的错觉，他们也会误以为自己拥有空间。】

桑若越听越觉得玄幻，如果按E2329的说法，所谓的真实之基，应该就是比现有维度高一个维度的生物，也就是地球和他都是四维世界的生物。

E2329肯定了桑若的想法：【是的，不过也没多大差别了。四维世界的生物虽然拥有时间，但是却也无法改变未来，原地球上诞生的命运之神，某方面也可以说是原地球意识的一部分，从地球大脑的盖亚意识中诞生，能够看到原地球的过去和未来。它知道自己必然毁灭的命运，用时间之力榨取了未来，想要提前逆转自己的命运，最后不都失败了，只是让结局提前到来。】

【一旦你拥有这段时间，同样的你也会束缚于这段时间。那些蹲在地球周围的邪神，从这个维度超脱的成功率，都远远大于命运之神。】

桑若感觉脑海里似乎有什么被触动，想要发掘那一丝灵感，却忽然想起了E2329曾经做的事。

桑若不解道：“原地球一旦完全毁灭，那么作为它影子的平行世界也都会陆续消失，你的世界也是吗？”

E2329：【是啊，当参照物消失，落在地上的影子自然都会崩溃。】

桑若：“那你当初为什么执着于复苏曾经的世界？”

一旦原地球的碎片和E2329的平行世界交换回来，原地球曾经的毁灭被重新延续，E2329的世界就算回来了，过不多久也会一起消逝在宇宙黑暗里，岂非多此一举。

E2329微微一愣，录像带中的转轴都不动，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就算是影子，我们也认为自己就是自己，是有权利自己活着，自己死亡。】

【……凭什么被别人剥夺呢。】

桑若哑然。

是啊，拥有自我意识的生命，总不会甘于被操控。

·

不知道是否天亮了，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除了刚放晚自习到家时的十点半，和夜间的两点多这两次外，桑若在接下来那个死亡的世界再次出现的时间，都没有看到奥里的身影。

桑若拿着那本空白的作业簿，再次像这个世界的他一样，进行着没有任何出轨的日常生活——去学校上学。

命运之神投影在平行世界的下降之身，都是归云涵这个人。

奥里说让他找到命运改变的契机，也许是让他找到这个世界的归云涵？

不过桑若又觉得可能不会那么简单，虽然这个叠加态的世界非常诡异，但是也不代表着这里就有着能够改变原地球毁灭命运的契机。

桑若的家离学校并不远，只要十多分钟就可以走到，桑若一路走过去，在快要靠近学校大门的时候，忽然感觉到好像有人在看自己。

“嗯？”桑若没有立刻回头，不动声色地开始观察周围。

长得好看被人多看两眼并不奇怪，但刚刚那种注视却不太一样，仿佛包含有某种恶意，但是又更为复杂很多。

就像是当初灾厄处理部在校门口，想要围捕桑若和吕文锋他们几个可能遭受沉降者之肢感染的人时一般，带着某种审视和攻击性。

难道之前地球上发生的事，也投影到了这里？

“鸡蛋煎饼，一个蛋你都能分两半，有没有你这么抠的，以为我没看见啊！”

“鸡蛋涨价了，你不愿意就不买，啊，你别跑，小兔崽子你偷我的钱！！”

一名男生在某个偷工减料的早餐摊子前和黑心老板互相辱骂后，直接拿起钱箱里的钞票就往学校跑。

“今天的肉包子怪怪的——啊！”一个女孩嚼着自己吃的第五个包子，吃了两口发现口感不对，低头一看，半截像是老鼠尾巴的东西竟然夹在肉中颤动，顿时尖叫一声后崩溃地狂呕起来。

还有各种排队插队的人，也在推搡着几乎要打起来。

桑若看着大清早的校园门口，这充斥着浓郁负面能量的世界，似乎和昨天一样，又似乎有了些细微的差别，可能是昨晚的融合带来的。

不过除了这些每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以及更加明显的贪欲和恶念，桑若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周围没有一个异能者，那股带着微妙恶意的打量也消失不见。

就在这时，一辆经过校门口的轿车突然失控，临到斑马线时没有停止地猛踩了油门，向着学生群冲了上去。

“啊啊啊！”刚刚还扭打吵闹的学生们，顿时尖叫着在汽车尖锐的声响下四散奔逃！

似乎怕桑若出手，惜命的E2329立刻尖叫：【别动手！世界会发现你！】

E2329的提醒已经晚了。

轰地一声，路旁一颗大树突然倒下，正好拦在了那辆发疯的车子前。

“碰！”那辆失控的车子撞到了树上，在撞树前，车主也像是终于找回了方向盘一般，陡然将车头拧转，车子“吱嘎”直接在原地转了半圈，但是冲出去的惯力仍然将大树推出三米远。

车前的几名来不及跑远的学生在大树浓密的树冠阻拦下仍被扫倒在地，最危险的一人差点被树枝戳穿肺部，但是还好，现场并没有直接受撞击死亡的。

血呼啦差的哭声遍地起。

在灾祸停止的一瞬，周围的地面仿佛地震般地摇晃了两下，E2329正要大叫着完了，却发现好像动静并没有继续扩大，反而停了下来。

而这时，桑若跟着受惊的人群已经跑进了学校，似乎外头的混乱场景都和他没有关系。

【这个世界没有发现我们？】E2329这才反应过来，那颗大树似乎是被一名奔跑中的学生撞到，好像一切都和桑若没什么关系，似乎桑若只是催眠那名学生用了点力，并没有使用超出常识的力量直接出手影响现实，再加上桑若跑得够快，于是那种异常反应只出现了一秒就消失了。

只留下那名撞树的学生，正怀疑人生地看着在自己身下倒下的大树。

桑若联想到刚刚的注视，意识到这可能是一种试探，“这个世界没有发现我们，但是别的东西可能发现了。”

只是如果这个世界毁灭了，身处在这个世界的生物有谁能够幸存吗？

这种试探是想和他玉石俱焚，还是有恃无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