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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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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然,非也。

徐方把头发都撸秃了也没摆弄出一张过墙梯来,他与齐管事都不是为擅谋之人,三人里也只付忱脑子好使,付忱都无计可施,这俩粗汉能想出好对策。

徐方一咬牙一跺脚,思来想去,还是自家堂弟重要。

兄弟义气……当年云水寨子起家就是个兄弟搭伙的小作坊,他们村前水后水左右水,村中民众好逞强斗狠,性勇又剽悍,与贼窝相比,不过少个名头。徐家早前因着徐父体弱,是个受欺负的存在,一样做事,别家吃肉他们啃骨头,别家吃干的,他们喝稀的,一家老小养得跟个鸡崽似得。

偏偏这堆鸡崽里出了徐泗这个另类,生下哭都哭不响,眼见随时咽气的模样,半死不活竟养了下来,从小手脚粗壮,天生神力,光个头就比同龄稚童高了一个头,性子更是蛮横不受人欺压 。别人给他一拳,他定要还来两脚,别人于他一分恩惠,他也要还人两还报。

到了徐泗七八岁上头,为了护家中的兄妹,又挨了打,方知光有个头力气,却是不够,立誓要习得一身武艺不受人欺负。

徐父徐母当只他异想天开,小儿不定性,今想东,明想西,哪当得真。

隔日,徐泗郑重知会了爹娘,要去外头访师学艺。徐家上下大笑,一个村童,人鬼不识几个,竟要出去访师学艺?大门朝哪开都不知晓。徐父徐母当他说笑,便随口应付。却不知徐泗言出必行,搓了双草鞋,塞进腰中,又削了两根尖棍,离家而去。

徐家等得天黑,还当徐泗说笑,等得夜浓,心中忐忑,等得一日一夜,方知徐泗不是顽笑,竟真个离家学艺去了。

在栖州这地界,此一去,十之八九怕是回不来了,徐母迎风痛哭几日,也就作罢,命不值钱啊,没了也就没了。

徐泗这一去便是十年,也不知他有何际遇,又在何处习得一身武艺,归来时,已一身出神入化的好功夫。

倒是村中遭了劫,他们村惯来喜劫过往渔船,既干得不法事,也怪不得别家报复,一村人被屠去大半。徐家只余徐方与瘫了的徐老爷子。

徐泗听了兄长痛陈当日惨事,当夜挎刀寻仇,他倒讲道义 ,对方杀他家几口人,他就还对方就几条命,且道:若不服,只管来报仇,纵是冤冤相报也在所不惜。

都是常年河边走的人,对方畏惧徐泗,将苦果吞了下去。

徐家剩得徐泗和徐方二人,栖州常有不平事,一言不和就大打出手乃是稀疏平常之事,更有甚者,为只鹅都能闹出人命。徐泗好打抱不平,见不得这等欺压之事,常常出手相助,渐渐身边积聚一帮兄弟。

徐泗与徐方一合计,干脆拉人入伙,占了一截水道劫贫济富。

他们兄弟二人仗义疏财,行事又痛快,引得各路无处可去流民、好流、贼宵、地痞前来投靠,人多便要吃饭,吃饭就要劫财,徐泗倒也利索,干脆将水寨做大。

再等得付忱八伙,又叫水寨上了一层楼,霸占了栖州水贼的贼首之位。

徐方当年跟着堂弟糊里糊涂得成水寨大当家,自己的斤两自己知道,没了堂弟,自己也不过栖水一个打渔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如今堂弟陷在牢中,无论如何也要救人出来,再者,不救堂弟,水寨群龙无首,自己可没那个本事管束,早晚也要成一捧散沙。

左右是散,不如换回堂弟才是正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不了当时再聚义落草。

“三弟,那知州真个不会赶尽杀绝?”徐方问道。

付忱不敢铁保,道:“俞子离拿俞大家名声担保。”

什么俞大家熊大家的,徐方哪识得他是圆是扁,三弟有见地,他既敢开口,定有可为之处,就算没有可为之处,也要去试上一试。

齐管事道:“就怕届时二当家怨恨三当家。”

徐方一愣,道:“放屁,三弟这是为救二弟,他要犯左性,三弟,大哥为你做主。”

付忱苦笑,徐方何曾做得徐泗的主。

徐方又耕牛似得在屋中转了好几圈,面上露出一点点羞惭之意,事到临头,他保得终是自家堂弟,要对不住寨中兄弟了。

齐管事倒不以为然:“我们在寨中落脚,过了多年舒坦的日子,此恩此情,拿命都换得,如今也不过舍了些家当,有何对不住之说。”

徐方听闻此言,心情激荡,道:“要不,跟寨中兄弟言明?”

“不可。”齐管事大惊,慌忙道:“大当家,此事不可走漏了风声,寨中自家的兄弟自是信得过,难保有生外心的。”

付忱也道:“大哥,齐叔,只当不知此事,一切皆是我付忱投诚了朝廷,才设计各水寨。”

徐方大为不忍,道:“这未免也太委屈了三弟。”

付忱道:“哪里有委屈 ,换得家中改换门庭,还是我占了便宜。”

徐方道:“你家中人都死光,门庭都有个屁用。唉!”

齐管事道:“那狗官要我们联络各寨主聚义,只这聚义令……”

云水寨的聚义令其实也是一方印章,非常之时,在纸上、绢上敲个印章,再写上时日,众匪首自会到老地方聚首。这些做贼的十个里有九个不识字,这聚义令做得也颇为粗糙,半个字也无,只刻了一条活鱼,又称鱼令。

此物平素派用不上,却极为重要,徐泗也不敢马虎大意,亲自收好,又想要告诉徐方与付忱。

其时,付忱来寨中不久,哪里肯接触中寨中如此贵重之物,连声推辞,不肯过耳。

徐方……徐方管着寨中粮草都已经一个头两个大,他又不是个精细人,还好酒,生怕自己几时吃了酒将鱼令奉与他人,因此,他也不愿知晓,只叫徐泗藏好。

眼下徐方大悔,徐泗也不知把鱼令藏在哪个鼠洞中,却又哪里去寻,问道:“当年那为我们雕鱼令的?”

齐管事抹把脸:“杀了。”

付忱微怔,不语,云水寨再是替□□道,也是匪,行事从来无忌。

三人在徐泗屋中翻了翻,却是一无所获,愁眉不展之际,齐管事一拍脑门,奔回房找出一个箱子。云水寨也放债,他这箱子存的各种欠条、契子、摁的手印指,从最里头寻出一张印有鱼令的旧纸来,却是因着桌面不平整,摁坏了的鱼令。

齐管事道:“我想着,好赖摁过印,不好乱丢,因此收了起来。”

有了样子便可依样画葫芦仿个萝卜章,但付忱脸上殊无半点喜色,将后如何,茫茫不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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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放无事可做又去牢中寒碜徐泗。

徐泗也品过味,这小子就是来给自己添堵的,还爱满跑放炮,说出话漫无边际,东拉西扯,前后矛盾,只没一句有用的。

“徐大当家,我妹夫正全城搜捕你的那些兄弟呢。”卫放吓他。

徐泗不知他说真说假,索性闭耳。

卫放又道:“ 你们是不是鼠儿崽,只会东躲西藏,有本事,出来堂堂正正打上一场。”届时 ,他一个侯门贵公子,差不离就能建功立业了。

徐泗还是不说话。

他不说话,卫放就没趣,咕叽几句后打道回府,找到楼淮祀道:“他真个是云水寨的贼首?别是根木头?”

楼淮祀笑道:“你不是与他两两相得,颇得趣味?”

卫放道:“我本想看他在牢中跳脚,谁知他却在牢中睡觉,这还有何乐趣可言。”他十分兴致,去了八成,将徐泗抛在脑后,回院里找小厮儿玩乐去了。两日栖州城外松内紧,如卫放这种全身没二两力气,身份又贵重的,被勒令留在家中不许外出。不然,卫放也不会闲得发慌,往牢中这种腌臜地钻。

俞子离看楼淮祀颇为气定神闲,笑问:“你倒沉得住气。”

楼淮祀道:“付忱大凡还有点成算,便不会拒绝。”

俞子离叹道:“付忱也当得性情中人,一个性情中人舍情断爱情,生不如死。”

楼淮祀冷淡:“云水寨的三个贼首,又有几人无辜?”

俞子离笑了笑,他不忍看尸横遍野,却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一味心善之辈,道:“狱中得加强防守。”

楼淮祀道:“小师叔放心,我不是大意之人。”相反,他该小心时,小心得乃至琐碎。

他们师侄又说了几句话,管事来报,道:“郎主,泽栖县令梅萼清求见。”

“老梅?”楼淮祀吃惊,“老梅还没回去的啊?”梅萼清大才啊,凭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直将那些富商诓骗得团团转,双手双脚奉上钱财人力,他还以为春风得意的老梅已经欢蹦回泽栖丈量田地去了,没想到居然还在栖州城。

俞子离半晌无语,道:“你是他上峰,梅兄便是要回泽栖,依礼也要先向你辞别,哪里会不声不响回去的?”又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楼淮祀道:“那不好说,老梅可不是什么厚道人,心黑着呢,每次见他,我都觉得这老头心里藏奸。”问管事,“老梅上门拎了什么礼来?别是空手就来了?”

管事乐了:“梅明府确实不曾携礼来。”

“唉,这小气的,真是一毛不拔啊。”楼淮祀边叫清边埋怨,等见到梅萼清,直言,“老梅,你看你,连白糕都不捎一块来。”还动不动就在他家里蹭饭,他大方的夫人还每每好酒好肉招待。

“老朽两袖清风,哪来多余的钱置礼啊。”梅萼清全不跟楼淮祀见外,接过奉上的茶,啜了一口,赞叹:“好茶啊。秋有收,天有风,盏有茶,还是知州过得惬意啊。”

楼淮祀请梅萼清坐下,问道:“老梅,你这个冷不丁的上门,拜帖都不递一张,倒是恶客的架式。”

“欸,此言谬误,知州对我多有误会。”梅萼清忙摇头,拖了拖屁股下的椅子,道,“知州这几日好生风光啊,普渡寺山门上官贼大战,游舟又摆鸿门宴,下官听得真是心神激荡啊。栖州百姓有了知州,真是撞了大运啊,有知州在此,何愁栖州不能兴旺?”

楼淮祀懒洋洋瞄了梅萼清一眼,也拖了拖椅子坐过来,道:“老梅,你这言行大大不妥啊。是不是有求于我,如我想捞好处,事先便要拍拍马屁,拍得人通体舒畅了,万事都好商量。”

梅萼清责备地看他一眼:“知州果然对我多有误会,老朽看知州风声水起,老怀大慰。”他压声,“知州,几时动手。”

“什么几时动手?”楼淮祀装傻。

梅萼清嘿嘿笑:“知州不厚道了,知州清剿匪徒,届时栖水必然红血,为免伤及无辜,老朽总要有所防备。”

楼淮祀不松口:“哪里要剿了,我这人最不喜动刀动枪了,我现在也不过守株待兔,就怕贼匪上门劫人。”

梅萼清有听当没听,自顾自道:“知州,我知你定有妙计在手,但,擒众贼如网鱼,一网下去,岂能尽网?总有一二漏掉。他们熟悉水道,一逃三四里,躲藏起来,暗地为祸,真如芥癣之疾,春风吹而生。”

楼淮祀悟了:“老梅有话直说。”

梅萼清抚须:“老朽在栖州也当了几年的官,对纵横交岔的水道也颇为熟悉,更愿为知州分忧,自请清剿逃逸的匪徒。”

楼淮祀满腹怀疑:“你要跟着剿匪?你老胳膊的,能剿匪嘛。”

“总能指个道。”梅萼清道。

“指道?指道要你这个一县长官出马?栖州再缺人,也不至于如此。”楼淮祀摇头,:“再说了,万一你伤了,残了,我去哪找人给泽栖补空缺?”

梅萼清笑道:“不过抓捕几尾小鱼,能有什么危险。自知州来了之后,増兵増马,只这用人的地方却是不少,江上要巡兵,城中要戒严,脂田那虽用不着栖州防护,可到底息息相关,多少也要意思意思。嘶,这么一扒拉,唉哟,知州手头上的人手就大大不足喽。”

楼淮祀轻哼一声,别说,还真是。因着事出突然,榷场逢个尾巴,好些商户的商船都还在栖州没有离开。这些人不能出事,他得分出一批人来保护,不然,明年的榷场还有谁来?

“这个……嘛……”

梅萼清装着恍然的模样:“莫非知州怕我争功?”

“放屁,我还缺功劳?”楼淮祀翻个白眼,心里还是琢磨梅萼清是不是另有图谋。

梅萼清笑道:“是是,不过,老朽确也有一二私心,趁此将县中几个兵拉出去练练手,机会难得啊。”

楼淮祀道:“万一练没了,你不会找我哭吧。”

“断不至于此,断不至于此。”梅萼清笑呵呵地摆摆手,“他们在旁边拣些小鱼小虾,见见人血,纵有伤亡,也不会一条命都回不来。”

楼淮祀又狐疑地看了梅萼清一眼:“你这般笃定他们有去有回。”

“托知州的福,托知州的福。”梅萼清笑。

楼淮祀想了想,道:“也好,老县令老在水道边打蹿,定通晓各处水路,肯来指路扫尾,我自是求之不得。”

梅萼清大喜,作了揖谢过,又兴冲冲道:“啊呀,那老朽明日回泽栖,把县里的兵带过来跟知州过过目,再领些兵器。”

“兵器也要我出?”楼淮祀郁闷。

梅萼清也惊愕:“这是自然,老朽只是芝麻绿豆官,连差役都用不起,难道让老朽出?”

楼淮祀撇了下嘴:“各县不也有军备?”

“那值当什么?几把刀摆了,连副藤甲草盾都没有。”梅萼清道,“泽栖,穷啊。要不,知州拨点银钱下来修水堤水田?”

楼淮祀怒道:“刚在说剿匪的事,怎又说起农事来,再说,老梅刚从好些富商那坑了钱,怎好意思跟我伸手。”

“富商的钱都是为了血米造田,都有来路的,哪能分去做别的。”

楼淮祀道:“修堤也是为了田,算了,不能顺着你的话拐。”

梅萼清大为遗憾地住了嘴,告辞后,隔日下午就从泽栖拉了一群杂兵过来。楼淮祀一看,好嘛,半数都是寡儿村的村童。

楼淮祀看他们年幼,道:“老梅,过了啊,他们能多大?你怎拉他们剿匪?”

梅萼清道:“无妨无妨,他们机灵着,别看他们年小,水性好,对四通八达的水道更是了如指掌,知州要是怜惜他们,不如这样,他们要是抓得逃贼,厚赏一番,如何?”

楼淮祀看着一群要么赤膊要么赤脚,站成一排高矮大小不一的小杂兵们,个个脸上压抑着兴奋和激动。是去抓贼,不去游玩,也不知这些小杂兵高兴个什么劲。

里头一个胆大的,问道:“知州,听说割一个贼人的头,有五两银子,是真的吗?”

“是啊。”楼淮祀道。

小杂兵高兴得脸都红了:“那我少说也能赚个几十两的。”

“你人不大,口气不小啊。”

小杂兵摩拳擦掌:“是不是大话,知州只看小人能不能抓贼。”

楼淮祀摇摇头,横横梅萼清,老梅造孽啊,这般小的孩子也塞去抓贼,这心,脏的啊。

“算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楼淮祀挥挥手,把一干小杂兵扔去大校场操练。

牛叔很喜欢这些凶狠的小崽子,亲自指点了一番,回来与楼淮祀道:“郎君,那几个人孩子出打架颇有点章法,不是什么野路子,只学得不粗,有几个根骨极佳,郎君不若留在身边。”

楼淮祀剥着一碟松子,道:“牛叔,你这见了好的就想锅里装的毛病得改改,这几个小杂兵,蒙老梅的恩怨,差不离都能叫老梅一声爹,我把他们要来身边,还教导他们武艺,而他们心中还是‘老梅’这个爹最重要,我亏不亏啊?”

牛叔细思了一下,笑起来:“郎君说得不无道理。”

“料错老梅了,还以为真把小杂兵搁去血拼,唉,不够心狠手辣啊。”楼淮祀似是感慨,想想又道,“牛叔!”

“属下在。”

“前两日和老梅说话,不知哪里总让我觉得不对,细想想又好像是我多疑了。”楼淮祀挠挠头。老梅滑不溜丢,好似处处破绽,又好似处处坦荡。楼淮祀知他有不对之处,愣是抓不住小辫子,纳闷地蹲在那,“这便传闻之中小辫太多,不知抓哪根的原故?”

牛叔慎重问道:“郎君觉得哪处不对?”

楼淮祀道:“嗯,老梅好似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牛叔听了这话反倒放下心来,笑道:“小郎君,梅明府在栖州为官,自有手段耳目,他知道得不可疑,处处不知才可疑。”

楼淮祀想了想,也对。他剥好一碟子松仁,颠颠跑去跟卫繁献媚了,管他什么老梅不老梅的,别坏他事,上天西游他都懒怠管。和自家小娘子捧着一碟松仁,撮着吃岂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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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忱那边既无路可择,也只得一条道走到黑,托江石奉上了印有鱼令的纸张。

楼淮祀勾唇一笑,将旧纸给了贾先生。贾先生接了纸,两眼一亮,精神抖擞地取出刻刀,连夜描图刻令,屋中几十盏脂灯齐点,亮如白昼,鱼令细末处一览无余,等得天明,又到天昏,终仿得印令一枚。

楼淮祀看后大喜,老贾这造假的功力真是……他腹中坏水翻腾,想着能用来做什么坏事,只仿名画骗钱,似有点大才小用。再看贾先生垂老的样子,到底作罢,只让贾先生挑几个机灵的稚童传承技艺。

鱼令有了,瘦道士将一大包麻药给楼淮祀。

“这……多了点吧?”楼淮祀拎着麻药包,这能煮出一锅粥来。

瘦道士大方得很,道:“无妨,老道手上麻药宽裕,只药药性不稳,时灵时不灵,只得量上弥补一二,放心,无色无味,一匙两匙下去,没甚不同。”

在里面传信的江石接了麻药也吓了一大跳,这是想把多少人给药翻过却。

“有备无患。”

江石咬牙:“知州拿出这般多的麻药,要是用不了,多的落在有心人手上,那……”

“不打紧。”楼淮祀十分大方,“我就留了一小包,江郎喜爱,也留一包。”

“……”江石愣了会后,话到这份上……也真个下手截了一小包麻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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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艘两头尖尖的小舟离弦之箭似得穿梭在水上,船过去,划出长长一道水痕,随即又湮灭无踪。

岸边草垛几领,几个水匪架了个火堆,烤着几尾湖鱼,其中一个瞪着收到的鱼令,呸得吐出一根鱼刺。

“看来,徐二当家被抓之事不假。”边上水匪看了眼,叹口气。

领头的水匪将鱼令扔进火堆里:“直娘个……新来的狗官,岁数不大,倒会搅祸事。”他们这些人这段时日生计艰难。

看看这江水,今岁一月的船比往年一年都要多,条条都是大肥鱼,偏偏他们动不了手。江上一天十二个时辰,官船不间断地来了又去。有不怕死地铤而走险,被官府抓住,求饶的话都没出口,就被斩去头颅。

他们这伙贼,拢共也就几十人,对上那些个人官兵,几无胜算,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窝在老巢里吃糠咽菜,好不苦辛。

常言背靠大树好乘凉,他们小猫几只,只得靠家大业大的云水寨能为他们出头,辟开一条逍遥路。

没想到,徐二竟栽了。

几个水匪打上寒噤,浑身一抖,新来的狗官邪门得紧,从地里挖出黑水,能跟油一般在水烧,有多少船只禁得起这般烧得?

“老大,云水寨此时发聚义令,想做什么打算?”

“莫不是要我们劫狱?”

匪头子一愣:“去劫狱岂不是找死,有去无回。”

“那……不应这聚义令?”

匪头子又道:“不可,那不是得罪了云水寨。破船还有三千钉,徐二在牢中,徐大付三还在在呢。”

“那我们……”

匪头子狠狠咬一口鱼肉,道:“去还是得去的。”

“老大之意?”

“常言道:人不为已,天诛地灭。我就不信别处水寨这般讲义气,为救徐二,把自个的命给搭进去。我等进去,只管吃喝,等得有那些个人不愿送死的,我们跟在他们后头,混摸出来便是。”

几个水匪议定,安心下来,吃得半醉。

其中一个贼借着几分酒意,道:“老大,官府别是想要清剿我们?”

“我们算个蛋,官要剿自也挑那些大瓜下手,我们芝麻绿豆点大的地方,哪会放在眼里。”

又一水匪长叹:“没了徐二当家,倒是心里没底。”

匪头子顿了顿,无赖道:“过一日是一日,能打劫时便打劫,不能打劫时就歇几日再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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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水在云水县中的地段最为广阔,江中有大小不一的孤岛,小的只容得三四人,大的却能藏几千人。

便如云水寨占下的江中岛,外缘一片泥沼,生着密密麻麻的芦苇,靠里才是实地,从外往里看,只以为这是一处沼地。云水寨在这里用废掉的小渔船头尾接连修了一条船桥,又在中央修了一间广院,非常时期便聚义在此商谈要事。

齐管事不忍付忱心事重重、憔悴不堪,道:“阿郎,开弓无有回头箭,是好是歹,干了再说。”

付忱将药混入酒中,道:“齐叔,我明白,唯愿楼淮祀是个守信之人。”

巳时过后,聚义堂上众匪纷纷聚集,都是贼,没甚讲究,虽云水寨一桌一桌排开宴席,这些草莽凶徒左边一堆,右边一团,心里藏事的,骂官府凶悍,愈集人手干票大的。

付忱虽占了云水寨三当家的位子,但他后来居上,生得又是富家公子的模样,诸匪对他并不服气,因此,少不得还得徐方压阵。只徐方是个厚道人,对着诸匪心下发虚,只一味道:“先吃肉吃酒,先吃酒吃肉。”

好在诸匪与他打过交道的,都知他的脾性,当他有求于他们,心下不自在。

到众贼聚全,栖水上另一大水寨的寨主刘青抱拳道:“大当家,敢问二当家眼下如何?云不寨广发鱼令,又是何打算。”

徐方仰天一叹,端了碗酒,道:“诸位,我二弟深陷狱中,不得不发鱼令聚请诸好汉一同时得个谋策,搭救我兄弟则个。徐方,在此先行谢过。”说罢,深深一揖到底。

刘青皱眉,道:“二当家出事,我们自是不会袖手旁观,只是,二当家如何会被官府擒住。徐二的武功在栖州万里挑一,伤他易,抓他不易,此番似有蹊跷。 ”

徐方不擅口舌,付忱道:“刘大当……”

“付三当家。”刘青举起一只手,拦道,“此事,我只愿听大当家开口。”

齐管事怒道:“刘大当家这是何意?”

刘青怪笑一下,道:“我与云水寨打交道时,唯有大当家和二当家,三当家那时还在富贵堆中,我不惯与三当家交道。”

徐方忙打圆场道:“自家人怎好生气。”他有心维护付忱,将事掐头去尾,略去好些。

刘青听后,道:“与我所知倒有些出入。”

齐管事怒道:“不是我姓齐的份量轻,还要多嘴多舌,官府如今到处抓我们兄弟,动不动就砍了头挑在岸边,我们云水寨本意也是为探官府的深浅,不料着了狗官的道,官府显是有心要对付我们,云水寨不过其一。”

刘青道:“这话倒是不假。”

徐方道:“刘大当家,不若我们兄弟齐心,先火烧脂田,再劫牢狱。”

刘青双眸颤抖,徐方怕不是疯了。

“石脂朝中统管,里头还掺着一个皇子,且有重兵把守。纵我们侥幸越过重兵得了手,朝哪会不闻不问,到时哪有我们的活路?”

徐方闭了闭眼道:“若不能声东击西,便只能强行劫狱。”

刘青一时不语。

另一水寨寨主受过徐泗的恩惠,道:“兄弟情义价千金,徐大当家,你只管开口,我老霍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齐管事忍不了,看了刘青一眼,道:“寨主往常与我们二当家称兄道弟好不亲热,眼下这是?”

刘青掷了酒碗,怒道:“你算老几,也配在那叽叽歪歪。你们想求徐二情理当中,难道要我的兄弟送命?送命也就罢了,半点好处也不给?”

想卖了这些水贼换自己堂弟一命的刘方本来声短气虚,刘青此话一出,他把内疚之心去了五成,不悦道:“刘寨主难道还要分我寨中的买卖?”

刘青道:“这难道不该吗?我等愿为救徐泗劫狱,这是生死的买卖,没道理让兄弟白死?”

徐方沉着脸:“好,刘兄有理。”

付忱叫人上酒,起身敬了一碗,道:“众好汉愿应令而来,便是给我们云水寨的脸面,愿搭手救我二哥一把,我们心中不胜感激,不愿我们也无怨无尤。一碗薄酒,敬天敬地敬道义。”

诸贼一心计较着搭不搭手的得失,也不曾设有防心,一道举碗吃了这碗道义酒。

刘青却是一个有心计的,一碗酒入肚后,起了疑心,云水寨动用了聚义令,自是为救徐泗破釜沉舟,可言语却又失了急迫之意。将酒碗放下,给同来的谋士使了眼色,那谋士借口尿急,出了聚义堂在外头转悠,想看看有何不妥之处。

这个江心岛隐蔽于外,于内却也不知外面景况。如果聚义堂有僚望高台,这个谋士定会发现 ,十数条船只已将岛团团围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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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淮祀搭箭,朝着冲过船桥欲往里面通风报信的一个水匪射去一箭,架式摆得很开,箭如流星赶月,一头扎进水中,牛叔嘴角抽了一下,忙补上一箭。

那水匪却是坚忍之辈,忍着剧痛咬牙飞奔。

“牛叔。”

牛叔又是一箭过去,这一箭正中腿弯处,那水匪踉跄一下,跌入了水中。鲁犇关余等人早将诸匪乘坐而来的船只控守下来,将守船的水匪擒获,不老实的砍翻水中,老实的四五凑一堆拿麻绳绑了,粽子似得绑了好几串。

楼淮祀勾勾唇角,看梅萼清站一边,摸着胡子,一副奸相,不由道:“ 老梅,这片水域你也熟?”

“熟也不熟。”梅萼清道,“远远见过,只没想过上来看看,没想到竟藏着一个贼窝。”

“云水的水道你也熟知?”楼淮祀叹道。

“那是自然。”梅萼清道,“为访栖州的可种之物,老朽着实跑了不少地方。”

牛叔跳到船桥上,看了看水面,回来道:“郎君,先才中箭的水匪还活着。”

楼淮祀道:“送信就送信,这些贼匪知道了又如何?煮熟的鸭子还想拍翅膀不成?”

牛叔见他示意,当下领会,留下人守看船,其余登岛擒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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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忱看着堂中诸人,目露悲凄。

刘青已起了疑心,无心酒肉,在座中等谋士归来,正发急间,就见门口喧嚣,他的谋士搀着一个湿淋淋的壮汉跌跌撞撞进来。

“大堂家,大事不好,外头有官兵围了岛。”中箭的水匪不顾受伤,声嘶力竭地痛喊一声。

付忱问心有愧,立在上头,竟无回话。

刘青所掌水寨不过略输云水,见徐方与付忱二人神色不对,怒喝道:“你们兄弟二人通了官府。”

此言一出,整个聚义堂顿时哗然,众贼大惊失色,七嘴八舌质问:“徐老大,付老三,刘寨主可有冤了你们。”

刘青暴跳如雷,道:“官兵都来了,你们还问个甚。”他狂怒之下,抽刀就要将付忱对半砍刀,这个提刀运气,却是腿如铅灌,臂如棉塞,往日趁手的大刀,似有几千斤重,哐当掉在地上,“你们下毒。”

“不是我们,是我下毒。”付忱道,“刘寨主说得对,我是富贵堆中长大,与你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何谈叛字。”

刘青拄着刀,死死瞪着付忱,却听门口有人油腔滑调地一笑:“付郎君说得甚对,他是富家子弟,前途无量,而你们却是一滩死肉,小命都快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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