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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天衣】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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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会真的瞎了吧,为什么眼前只有白茫茫的一片?等等,怎么还有一个黑点飞过去,好像还有翅膀,那是一只鹰还是别的鸟?光虽然强,但并不像刚才那样刺得我眼睛疼,几朵云缓缓地飘过来,在风里变幻着形状。

我眨眨眼,没瞎啊,白茫茫的一片是天空啊。

身体好轻松,连呼吸进来的空气都特别干净似的,躺着看天,莫名的惬意呢。

但是,惬意只维持了几秒,回过神来的我唰一下从地上坐起来,背脊上跟过了电似的,火母呢?我记得刚刚有一场巨大的爆炸,那家伙是被炸成一朵礼花了吗?眼前只剩下凌乱的画面,心跳得厉害。

散乱的神思好不容易聚拢来,我四下一看,敖炽在我身后躺成了一个难看的“大字形”,寇争斜躺在我右侧,一只胳膊压在白小姐的腰上。身下是松软的泥地,长着一蓬蓬嫩绿的草,还零星开出几朵各色的野花。我转回头,愣愣地看着前方,然后本能地缩回了腿,原本停在脚边的几颗小石子受了动静,骨碌碌地滚了下去,没有任何回音。

我们在一座山的山顶。

天上有云,眼前也有云,像一件件展开的纱衣,薄如蝉翼,悠悠流动。

我听到敖炽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他睁开眼,腾一下坐起来,红肠嘴比刚才稍微消减了一些,如梦初醒地乱喊道:“这什么鬼地方?我是谁?你是谁?我的西瓜呢?”

待他看清楚我的脸之后,这才松了口大气,然后面露凶相,一把将我抱到怀里,跟个泼妇一样捶着我的背:“你想死也不能让我当凶手!你这个疯婆子!大写的疯婆子!”

“疼疼!”我龇牙咧嘴道。

他赶紧收手,依然愤怒地瞪着我,把我的脸转过来转过去地看:“怎样了?零件什么的还好吗?烧到哪里没有?”

我打开他的手:“还是原厂设置,没损坏。就是稍微有点电量不足。”我看着他略显苍白的脸,“你呢?主板啥的还好么?”

“跟你一样,低电量。”敖炽深吸了口气,“没事,充充电就好了。”

此刻的对话听来好笑,但刚刚,我们真的把命都交出去了。

“我们的对话很奇怪呢。”我跟敖炽互看着对方的脸,他忽然笑出来,揽着我的脖子,把额头贴到我的额头上,什么话都不用说了。

幸好,都活下来了。那边也有了动静,醒来的白小姐把寇争的胳膊推下去,顺势还踢了他一脚,皱眉骂道:“老不死的占我便宜!”寇争这才哼哼唧唧地扭动着身子,说了声:“腰真软,胳膊放上头好舒服。”又挨了一脚。

这颗心,到现在总算是放下了大半。我起身走到边缘,朝下一看,山脚下却是一片空荡荡的盆地,即便从如此高的地方看下去,这盆地都显得特别巨大,根本看不到底,正中间只得一个针眼大小的黑点。我的视线沿着盆地向外移动,只见一条缎带似的河,夹在山峦之中蜿蜒而行,往四坊所在的方向流去。

“这是鱼门国最高的云峰。”有人在说话。

我一惊,突然想起刚刚我似乎还漏掉了一个人。

放眼看去,除了我们四人,并没有其他人,待我再一转头,前方已然多了一个人,背对着我们,站在离万丈悬崖只有半步的地方,黑袍随风摇动。

“今后,‘诡火’只会成为鱼门国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俯瞰着脚下,“一切都可以留下来了。”

我真的很想一脚踹到他屁股上,但忍住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知道这个问题很俗,但我不得不俗气,这个可以在鱼门国中只手遮天,可以把我跟敖炽都拿来戏弄一番的人,如果不让我知道他的真面目,我死都不会甘心的。

我听到他发出一声轻笑。“东居国主西居官,天衣侯人独坐南。四坊同筑乌川上,不跃龙门不知险。”他缓缓道,“国主还在,侯爷还在,官府的家伙却再不能回来了。”

我心头一刺。如果火母已灭,那聂巧人……是真的回不来了。

“火海已空,毕方绝迹。”他看着脚下那块空空的盆地,沉默片刻之后,他伸手摘掉了手套,然后掀开了帽子,解开了衣裳,乌云似的黑袍,落到地上。

他转过身,微笑:“谢了。”

好真诚的微笑。

但是,我的心却像是从万丈悬崖上跌了下去,又弹了回来,差点回不到我的身体似的。

敖炽只是皱了眉头,但是,我分明听到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胖三斤……”我看着眼前的人,双手攥成了拳头。

还是那件白色的衣裳,还是那个瘦得连风都要吹走的男人,清秀的眉眼,温和的笑容,所有关于胖三斤的一切都疯狂地涌到我脑中。

寇争愣了半天,指着他:“这……这不是你家那个打杂的么?”

“做饭是我的爱好之一。”他朝寇争一笑。

我张着嘴,所有词句都堵在喉咙,一个都出不来。形如鬼魅、善恶未知的天衣侯,洗衣做饭带孩子的胖三斤,对不起我真的连不上,这道题太难了我不会做。

他看着我,轻轻说:“既然老板娘说不出话来,那便听我说吧。”

我看着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脑子里回荡的只有“老板娘吃饭啦!我做了荷叶排骨诶!”“浆糊未知快来试试我做的新衣裳!”这样的话。这才是我的胖三斤啊。

“你们不是要国书么?”他看了看寇争与白小姐,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真正的国书,在这里头。除此之外,都是赝品。”

白小姐咬了咬嘴唇,道:“你说过了桥,就给我们国书。如今我们过了,你该履行诺言。”

他笑:“一个人守着这本“国书’,也是很寂寞的。”

寇争大声道:“鱼门国究竟因何而生?”

“如今的人类,由女娲而生。”他转头看向远处,“可他们并不是这世界上第一批人类。”

“不是第一批?”白小姐一愣,“这是何说法?难不成之前还有一批人?”

“天地初成,女娲与诸神合力,劈山开河,杀妖兽,清瘴气,再以生出无数生灵的泥土为根本,造出了人类,并教给他们如何在这世界上生存下去的技能。人类没有辜负神的好意,他们很聪明,举一反三,融会贯通,没有用去多长的时间,便在世上建立起了属于人类自己的国度,其文明之繁荣,不输后来的大唐盛世。”他叹了口气,“可是后来,人类却触怒了神。‘人心如毒,贪欲横流,勾结妖邪在前,毁天地清明在后,不行善举,不念神恩。不可留。’诸神对人类下了这样的审判,原本要即引天雷地火灭世,然女蜗心有不忍,于是诸神中有人提议将世间众人驱赶因禁至龙城之中的毕方巢穴,自生自灭。”

“毕方巢穴?”敖炽皱眉,“毕方巢穴为何会在龙城之中?”

“龙族与诸神同时诞生在这个世界,一个在水,一个在地,平日里各行其政,互不干忧,但偶尔也会守望互助。在龙与神来到这世界之前,这里妖兽横行,处处瘴气毒雾,毕方兽亦是其中之一,此兽虽属火性,却偏爱临水而居,龙族出现之后,欲以天下之海为己用,而当时海域之中大部分为毕方兽占据,于是,龙族的第一场仗,对手便是毕方兽。一仗打下来,毕方兽大败,最后退居到海中一块巨岛之上,那岛屿生来宽阔如陆地,其中还有河流山川。”

“龙族本欲将之赶尽杀绝,奈何未得攻破火母之法,孤岛一役,打得极惨烈,一方穷追不舍,一方垂死还击,竟没能分出胜负。龙族死伤无数,毕方火母亦被重伤。龙族无奈,向诸神求助,女娲便遣天衣至此岛,筑结界,为免再兴干戈死伤无数,她取龙血于天衣,结界生成之日,毕方永不得出,龙族亦永不得入。而那毕方火母为龙族重伤,一众毕方兽失了支撑的根源,虽不至于丢了性命,但也陷入了蛰眠状态。从此,四海龙域之中,便多了这样一个‘囚笼’,但从此也算相安无事了。”他回头看了敖炽一眼,笑,“那时候,你的祖先们还不够强大。不过,你今日算是为他们争回了一些面子。”说着他又顿了顿,别有深意道,“不过你身为龙族却过了结界,也是个异数。”

敖炽略有些尴尬,将胖三斤上下打量一番:“你说女娲遣天衣筑结界?天衣是什么东西?”

他笑着指了指自己:“就是我这个东西。”

我看着他,喃喃:“天衣……天衣侯……”

这时,我眼前一晃,四只巨大的黑色羽翼唰一下展开在胖三斤的身后,他的脚轻轻往地上一点,整个人便浮在了半空中。

众人又被他吓了一跳。

“天衣,来处不明,人形,生四翼,为女娲所收留,善筑结界,无不可困者。”他落回地上,羽翼上泛着奇异的光,“那时的人间太糟糕了,我的诸多同伴被诸神拿去,困妖兽,困洪荒,困疫病,一切会危害这世界但一时又不能被彻底消除的,都由我们来封禁。天衣结界,只可进,不可出,以魂为锁,不死不灭。”

“以魂为锁,不死不灭……只可进,不可出……”我反复揣摩他这些话,心下一沉,“你的意思是,这里的结界就是你天衣的精魄,只要你还活着,这里的一切就永远不能出去?”

“老板娘总是那么清醒。”他笑道,“世上没有比我更可靠更牢固的‘锁’了,我来到这里,终日守着那群睡觉的毕方兽。老实说,比起之前跟女娲在一起的日子,这儿实在是太冷清太无聊了。可是有什么法子呢,我是天衣,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困住别人,当然,也困住了自己。这就是我的天命。

“外头是什么样子,我只能在结界的边缘,听那些路过的龙或者别的什么虾兵蟹将说起,他们说世上有了一种叫人类的活物,很聪明,他们修房铺路,织布耕种,还会造各种各样精巧的玩意儿。有时候,我还会拜托常来聊天的家伙们替我寻点有趣的玩意儿来,我好打发时间。他们给我带过吃的,带过书本画册,带过刀剑,还带过用泥巴烧成的各种小兽与碗碟,我从这些东西上看到了外头的光景,原来世上除了神,人也还满厉害的呢。”

说到这儿,他眼睛里的神采突然淡了下去:“我曾想,要是我能跟人类在一起就好了,多有意思的日子。但我没想到,我的愿望成了真。那天天气不好,下大雨,我一觉醒来,被吓了一大跳,这里怎么突然多了这么多奇怪的动物,跟我有点像,但是他们没有翅膀,男女老少,密密麻麻地聚集在这里,一脸惶恐的样子。跟他们一起的,还有许多牛羊猪马之类的动物,这些动物我在他们带给我的画册里见过。我隐了身形,我比他们还惶恐,难道这就是人类?那那些怪物又是什么?这时,我听到有人在外头喊我的名字。我去到结界的边缘,看到了龙王与女娲,以及另外一位我连名字都不记得的神。我问他们这些是什么。女娲说,那是人,世上所有的人。我诧异极了。另一位神说,他们是被神抛弃的罪人。然后将他们的罪行一一说给我听,最后说女娲仁慈,不忍处决,故而将他们囚禁于此,还赐他们牲畜五谷。”

听到这儿,白小姐忍不住道:“囚禁?他们明知这里有毕方兽,一旦火母伤势恢复,毕方兽们醒来,他们不也是难逃一死?!还赐给五谷牲畜……多此一举。”

“自己亲自杀人的感觉。并不会很好。”他笑笑。“神都这样说了,那就只能这样了。我独自回去,躲在暗处看着这些惊惶的脸孔,那些娃娃还那么小,他们要怎么跟‘妖邪勾结’?那些老头老妇,走路都在打晃,又如何对神不敬?但是,神确实遗弃了他们。我不知道毕方兽们还有多久醒来,我只知道,送他们来这里的人,其实根本没打算让他们活下来,只是不想让血沾到自己手上罢了。”

“你做了什么?”我看着他的眼睛,“他们本不该活下来。”

“他们不知自己到了什么地方,一开始都很慌乱,四处乱撞,也有一些人误打误撞寻到了结界的入口,也就是后来鱼门国界碑所在的地方,然后他们发现再不能往外一步。至于没有走到入口的人,不论他们往哪个方向走,都走不出这座孤岛。我的生活突然一点都不无聊了,光是看这些人每天在干些什么都足够打发时间。他们暂时还没有发现毕方兽的存在,这些家伙都睡在人口附近一座山脚下的暗洞里,没有一点动静。我不知道它们几时会醒,如果醒了,我就只能看它们如何觅食了。”

他坐了下来,像一只落地休息的大鸟:“当这些人发现无法离开这里时,他们中的一部分反而平静下来,他们就地取材,生起了火,把石头磨成锋利的武器,伐木开田,一点一点把这里改变了模样。我这里同你讲起来,不过三两句话的事,可事实上,这‘一点点’变化,少说也用去了数百年。我眼见着荒草丛生的土地上冒出了一间间房屋,田里长出了各种可以吃的东西,圈里的牲畜活蹦乱跳。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人口也在增长,最初的惊慌失措已经没有了,这些看起来随便就能被弄死的人,虽然只有不到百年的寿命,却一代一代地繁衍下来。

“我收起了翅膀,穿上他们织出来的布匹,混迹在他们之中,跟他们放马牧羊,帮他们修房铺路,还跟他们一起酿酒收庄稼,然后大家围在一起像个疯子一样围着篝火转圈跳舞。那些孩子叫我无名叔叔,因为我说我没有名字,他们把自己的糖块分给我,把刚钓上来的鱼送给我。时间一长,我都快忘记我是有翅膀的家伙,跟他们不一样。”他顿了顿,梳理着脑中积存太久的记忆,“而我一直想不通的是,就是这样一群人类,聪明,勤奋,友善,虽然其中也有脾气不好的,但无论怎么看,都跟‘被神遗弃的罪人’扯不上关系,他们真的是因为犯了天大的不可饶恕的罪过才被送到这里的么?但是,不管我想不想得通,当几千年过去后,毕方火母的伤是养得差不多了。”

“你赶在这群怪物醒过来之前,把它们困在了乌川尽头?”敖炽看着他的背影,有些难以置信,“这可不是一个小工程。”

“我是打不过毕方兽的,虽然它们也伤不了我。”他坦白道,“神把他们造出来的第一批人类当作罪人关在这里,虽是缓刑,但也算准了他们不会活下来。我不是神,管不了神的想法,我只是不想他们刚刚建起的世界毁于一旦。如果这里变成一片火海,我的日子岂不是又回到了从前。跟毕方兽为伍哪里有跟人类在起有趣。所以我搭进去半条命在结界之中再筑结界,将毕方兽封在乌川尽头,如此就算它们醒来,也伤不到人。”

“你不怕神找你算账?”我挑眉,“他们一个不高兴就灭世,你敢触怒他们?”

“我怕啊。”他笑,“虽然我的结界很坚固,如果我不愿意,神都进不来。但我还是担心的,毕竟他们那么强大,那么高高在上。我甚至想了各种好笑的借口,万一他们来找我麻烦,我该怎么应付。但是,几百年过去了,几千年又过去了,我都没等到一个来同我算账的神。后来我才知道,外头发生了大事,女娲没了,跟着她的那些神也没了。有新的神接管了世界,而这世界,也有了新的人类。我所困住的这个世界,渐渐从所谓的历史中消失了。

“但龙族还多少记得这里,知道这里关着一批有罪的人,但时间已然过去了太久,完全知晓真相的人也逐离开了,龙族的后裔们将这里视为一座龙不能进入的监狱。也不知是哪一代的龙王还给这里起了个‘鱼门国’的名字,我听外头那些家伙讲,龙王说人好比鱼,神好比龙,是鱼就不该动那些当龙的念头。再后来,他们渐渐开始将他们认为对龙族有极大危害的‘罪人’遣送到这里,还同我说,既然这里的罪人都还活着,那就给他们一个国主,都是罪人,看看谁能把谁制服了。其实我真的很想邀请他们进来生活一段时间,我想跟他们讲,这里的人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这里也并非罪恶堆积的地狱。但是他们进不来,而我也不打算多费口舌同他们解释。既然他们要弄个国主来‘以恶制恶’,就随他们高兴吧。”

“所以你成了历任国主的保姆。”我想起了他第一天来接我时的情景,“你的身份还真多。”

“只有当你亲自见证了一个国度的诞生与繁衍,你才会明白这是件多么奇妙的事。成千上万年过去,荒岛成了四坊,人们安居乐业,没有变的只有那条长长的河,因为它深不见底,一眼看去水色泛黑,所以才被他们称为乌川。”他笑了笑,“我除了当国主的仆从,还当过街头的贩子,抬轿的轿夫,开店的老板,抓鬼的道士。我依然常常让外头的伙伴替我送来一些跟外面有关的东西,除了吃的用的以及各种动物或者种子,其他最多的就是书籍了。书是好东西,记载了太多有用的东西。我将这些书集中起来,放到国中,随百姓们取看。从古至今,虽然鱼门国与外界隔绝,但许多东西并没有落下。慢慢地,鱼门国有了自己的制度,有了官府,后来有国主之后,还有了国主府。我既然对鱼门国的一切了如指掌,索性也就建了一座天衣侯府,专管民生琐事。”

“听起来一切都很好。”我朝他走近了一步,指着我们脚下流动不止的乌川,“但那些死去的人……”

“毕方兽的数量越来越多了。”他平静道,“乌川尽头的结界却在一天天虚弱下去,原本筑造它的时候,我的损耗就太多了。千万年过去,我也老了。我是天衣,不是不死鸟。我也曾想过,不如了结了性命,散了鱼门国的结界,让百姓们远离此地,反正最初的神都不在了。但我忽略了一件事,我命终结时,两个结界都会同时消失,饥饿多年的毕方兽自然倾巢而出,国中百姓就算没了结界阻挡,靠各自的脚力又能跑出去多远,还是逃不了故土成灰,尸骸不剩的结局。”

“你起了杀心?”寇争皱眉,“杀毕方兽?”

“我说过我不是毕方兽的对手。”他淡淡道,“所以我只能寄望于你们,寄望于鱼门国里的人,寄望于从外头来的,敢冒犯龙族的‘罪人’。我以天衣候的身份,设了所谓的三府会考。”

“你希望用这个选出国中的佼佼者,用这种法子让他们去除掉毕方兽?”我看着他,“可你明知道那是曾经跟龙族打成平手的家伙,一般人去根本就是送死。”

“我是起了杀心,但我要杀的不是毕方兽。”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脚下的乌川。

众人俱是一愣。

“三府会考是几百年前开始的,也是在那个时候,乌川尽头的结界已经快要挡不住毕方兽了。所以我需要外力。”他平静地说,“我许以高官厚禄,平步青云,再后来又散布出龙骨帖与国书的传言,加上‘鱼跃龙便成神龙’这样的诱惑,就是为了吸引各怀目的的人。我考的不止是本事,还有人性。那些最终进入知秋馆的人,以及选错了路的国主,留着性命也无用,不如留下魂魄积于岸中,助我结界牢固。”

我诧异道:“你用亡魂巩固乌川尽头的结界,那座‘岸’?”

“也是治标不治本的事,但我只能继续下去。”他笑笑,“你大可说我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畜生。”

“我来这里之前,三府会考明明停考了好些年。”我皱眉道,“为什么?”

“因为,到了最近这百年,连这个法子也不太顶用了。毕方兽的火气已经开始外侵。”他叹气,“我做好了看鱼门国灰飞烟灭的准备。这个陪了我千万年的世界,我只能陪它到这里了。”

我沉默良久:“如果,我没有来鱼门国,如果,今年的考生都如谢天贵之流……”

“我是求过神的,虽然不知道该求哪位神。”他回头看着我,笑,“我求他说,如果我不能让这里留下来,那么就给我一个能让这里留下来的人。我不知道神听见没有,反正没过多久,我就接到了龙族的通知,说又有一位新国主要来了。”

“你在离我最近的地方监视我。”我瞪着他。

“是观察,不是监视。”他纠正我,“我发现,你的确跟之前的国主们不一样。虽然爱钱如命,但你从没有为自己的欲念去做过任何见不得人的事。尽管我一直不知用什么法子才能彻底击败毕方火母,但我知道,起码去做这件事的人必须是心甘情愿的。无数次的三府会考,我每次都希望能有人选右边的路。就算最终也不能击败毕方火母,起码也没有死得太窝囊。”

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问:“你说曾经有一个家伙选了右边!”

他愣了愣,眼神突然落寞起来。

“牡丹是上一任的国主。”他的表情慢慢温柔起来,“她说自己被送来这里之前,干的是屠龙斩蛟的勾当。她爱吃,力气很大,能空手折断一把钢刀,还喜欢说笑话,常常说了一堆笑话,我没笑,她笑得在地上打滚。她跟你有些像,见不得杀人放火欺凌弱小这样的事,经常跟人打架。回来我还得给她上药。她爱吃我做的饭,总是吃不够的样子。”一些埋藏了很久的悲伤慢慢浮上了他的眸子,“那天的情景,跟你们之前几乎一模一样,区别只是,她没有遇到愿意跟她一样选择右边的人。在她走上桥之前,我想过要拉住她。但最终还是没有。我从来没有追问过她来鱼门国之前究竟干了什么,我只知道我拉不住她,她说,她喜欢这里,像喜欢我一样喜欢这里,所以她做不了任何伤害这里的事。我眼看着她被毕方兽围在中间,手中的弯刀挥舞出雪亮的光,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理智地跟自己说,‘岸’已经很虚弱了,我要留着最后的力气,不能为别的事损耗,能多守一阵,便多守一阵吧。”

众人听罢,面色凝重,都没有说话。

“牡丹走后,我突然发现我居然连一个可以跟对方说我心里好难受的朋友都没有,我的寿命太长,身边的人却太短,越到后头,我越不爱与人交往了。那天我独自走到火海边缘,我蹲在离毕方兽最近的地方,心想干脆让它们把我抓下去吃掉吧,但我是天衣啊,但凡被我囚禁的东西都伤害不了我。真可悲呢,除了自己结束性命,谁都不能将我怎样。而我的理智却还在拉扯着我,说不能死不能死。想着想着,从来没有哭过的我,居然掉了一滴眼泪。”他笑着摇摇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眼泪居然会落到一只毕方兽的眼睛里,而且还让这怪物变了样子。我甚至都不知它是如何突破了我的结界,还以聂巧人的身份来到了四坊之中。我的确会去查鱼门国中许多人的底细,我也知道聂巧人来历可疑,与众不同,但我确实没想到他是一只毕方兽,因为他身上一点毕方兽的‘气味’都没有。若不是在火海他自己说了出来,我都不知道我的一滴眼泪竟然有这样的用处。早知如此,我应该天天去火海大哭一场。”

我也不知道现在应该是哭还是笑了,是该指责这个男人还是该感谢他。

“牡丹走后,乌川里不知怎的生出了一朵朵白牡丹。以前我们总是一桌吃饭,她不在了,我便再也不进食了。曾经她总说,我做的每一道饭菜她都要第一个吃。连我的名字都是她起的,说我太瘦了,要天胖三斤才够。”他笑看着我,“这些话说出来也是惹人笑呢。你们不要讲给别人听。”

他是高深莫测的天衣候,是喜笑颜开照顾国主起居的胖三斤,然而这么多年,他连一个可以说“我很难过”的人都没有。他负担着一个国度的生命,却不能去救一个自己喜爱的女人,他让许多人丢了性命,却又用这种所谓的残忍阻挡着一个地狱,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里固执地等着一些希望。

“这就是所有了?”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他的笑脸,好像他还是那个每天喊我吃饭的胖三斤,“如果不是有聂巧人知道对付毕方兽的法子,如果我们几人中但凡有一人失误……”

“如果这样,我是不会现身的,我会看着你们被毕方兽化成灰烬。然后继续留着我的力量,在我彻底不能负担之前,继续等下一个可能击败毕方兽的人。”他认真地说,“等到最后一刻。”

“你的出场时间还算得真精确。”敖炽狠狠瞪了他一眼,“就算你最后不出来,我们四个也能把火母收拾了!”

他笑:“我说过我是很理智的。没有必胜的把握,我不会动手。”

“我还有一点不明白。”我突然问。

“什么?”

“既然鱼门国千万年来都被封禁,那么在这里头肆虐的各种妖物又是哪里来的?”我回想着在鱼门国这些时日来遇到的种种事件,尤其那些本已该灭绝的玩意儿。

他说:“鱼门国前身本就是一片巨大的孤岛,有山河植物,甚至各种矿藏,也称得上是资源丰饶了。早在毕方兽退守岛上之前,那里就有各种妖物出没,被我封禁之后,它们自然也出不去。天长日久的,也就闹出些事来了。何况,鱼门国是个真实存在的地方,自有天地灵气,千万年时间中,会滋生出妖物也不足为怪。”

“有一只本该在上古时就灭绝的妖物‘暗’,是你将它封印在寒明洞中的?”

他摇头:“寒明洞里的冰柱一直就在那里,不是我做的。”

我跟敖炽对视一眼,如果‘暗’不是他封印的,那是谁?

“好了。”他站起身,朝四坊所在的方向看了看,笑,“你们已经过了‘龙门’,可以离开了。”

白小姐苦笑:“根本就没有什么‘龙门’,只有一座鬼门关罢了。”

我看着敖炽:“你看,我就说你们那部所谓的法典不可信吧。还说什么一年期满就能出来,当初定制这部法典的人应该抓出来打一顿,想来他根本就不知道鱼门国是个什么地方,还以为是你们龙宫的后花园,想进就进,想出就出。”

敖炽尴尬道:“那狗屁法典又不是我写的!”

我转头又对胖三斤道:“你也是,你既然都默许龙族把这里当成他们家的监狱,你为什么不纠正他们的错误?”

“我说了,他们就不往里头送‘国主’了么?”他笑笑,“这些年送进来的‘国主’没一个活着出去,难道他们会不知道?但他们还是没有修改什么法典,也没有停止这项惩罚,可见他们从来就不希望‘国主’出来。所谓法典,不过是给旁人摆摆样子,顺便彰显自己的大度吧。总不能白纸黑字写上‘我就是要送你去死’吧。”

听了这话,敖炽的脸色变得特别难看。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抓住他的手,笑:“别生气,不是没事吗?”敖炽没说话。

“我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得罪了龙族,要被送来这里,但我真心感谢把你送到这里来的人。”胖三斤走到我面前,用从前叮嘱我小心着凉的语气道,“离开之后,万事小心。千方百计要把你送进来的人,只怕不会善罢甘休。”

我点点头。

随后,他走到寇争跟白小姐面前,特别真诚地给他们鞠了一躬:“谢了。”

说罢,他俯身从地上拾起了一块尖锐的石头,笑着问寇争:“寇先生最擅铸造兵器,却不知你有没有将一块石头铸成兵器的本事?”

寇争一愣:“石头?我寇家历来是以金银铜铁为铸造原料。”

他笑:“那这点你比不过我。”话音未落,他手指一拂,白光闪过,那石头竟被他化作了一支石箭,嗖一下射向了天空。

我心头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突然挥动双翼,直奔空中,那飞出去的石箭竟半路上回了头,带着雪亮的光迹,从他的心口穿而过,最后铛一声扎到地上,文化回了石头的模样。

“胖三斤!”我惊叫。

他停在半空,捂着心口,俯瞰着我跟敖炽,微笑:“我一直想跟牡丹过上的生活,最后却跟你们过上了,这些年我除了做饭,还学作诗作曲,学绣花裁衣,木工手艺,其实只是我大寂寞了。谢谢你们一家让我的寂寞变得有了意义,不要那浆糊未知说我死了,尤其是未知,那个小丫头死了只猫都难过成那样。”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身体也渐渐虚化,“老板娘,鱼门国的祖先究竟为何被囚禁,有机会的话,替我寻下原因吧,毕竟‘罪人’之名太重了。就算是我同你做的生意,不过,报酬只能在梦里给你了。”

“你给我下来!”我怒喊。

“我不消失,你们如何出鱼门国。”他如释重负地闭上眼,“撑了这么多年,也是有点累了呢。”

黑白的光交缠在一起,自他的心口飞出,蚕丝般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很快,只听轻微的嘭一声,天空中再没了他的身影,只留满天黑羽,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一挨地便化成一道青烟。

这时,一道不易察觉的光线,从整个鱼门国的上空划过去,之后便踪迹全无。

四周变得异常宁静。千万年的坚守,各种角色的交替,天衣侯,胖三斤,那个离我又远又近的人,终于可以休息了。

天知地知春去秋来,风起云起君生吾息——这是他写的吧,他的一生他的结局。

若他去了另个世界,但愿那个世界有一朵牡丹花吧,能吃能睡,能跑能我还能讲笑话的牡丹。

我靠在敖炽怀里,红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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