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M2:39，研究所负三层。

这一层的照明不比安娜他们起进来时的地方来的面面俱到，更像是敷衍地提供光线，不至于让人捉瞎，在两盏灯的照亮范围之间总会存在一段属于黑暗的区域。

而在道路尽头的那扇门，刚好在黑暗当中，两边的光线没有将光明照到门口。

“嗯，”维克多干巴巴地说，“起码这里氛围很到位。”

松本次郎将权限卡按在门口的刷卡机上。

没有电影里常见的“嘀”声，大门沉默地展开，露出里面血色的内核。

溅射状的血迹在地面上层出不穷，精心打扫过的白色地砖被衬托得极为刺眼，这些血液带着浓郁的铁锈味，踩上去还会留下脚印，新鲜度一目了然。

入口墙壁上挂着脚套跟手套，都是橡胶制品，旁边还有一张小贴士。

“清洁工作的人员请注意，清洁过程中剩下的清洁剂不要乱丢，这里饲养的生物虽然优先度最低，但他们自杀多了也很令人困扰，请减少不必要的浪费。

饲养工作的人员请注意，喂食时请你们戴上手套跟脚套！戴上手套跟脚套！戴上手套跟脚套！清洁人员已经投诉你们十来次了，脚上沾血还随便走搞得到处血刺呼啦的。另外不要喂乱七八糟的食物满足你们的好奇心，生物学上你们都一样！

取用生物的人员注意，请根据你们实际申请的数量获取，用多少拿多少，不要造成浪费不要给清洁人员增加额外负担，清洁人员对你们的投诉数量是第二高！”

“看起来像是动物园的告示。”维克多发表他的看法。

“动物园里的动物可不会这么廉价，”松本次郎摇头，“而且这上面说‘生物学上你们都一样’……”

“是人类吧。”安娜握紧了拳头。

“是不是我们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松本次郎从墙壁上拿下手套跟脚套给自己装备上，“套上这个，别留下自己的脚印跟指纹。”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维克多觉得自己被小看了。

三人装备好脚套跟手套走进去。

这是标准的“T”形走廊，刚进门的地方除了脚套跟手套还有一个很大的铁桶，下面有轮子，侧边还有方便挪动的手把，铁桶里面被“人”型铁片隔开三格，还有一个食堂打饭常见的长柄勺，在铁桶上方有三个管道以及它们对应的开关——“蔬菜”“主食”“汤”。

开关旁还贴心地写着“这些全是你们的剩菜剩饭，没有浪费哦”。

[安娜：你还挺幽默。]

[kp：谢谢夸奖。]

[安娜：我没有在夸……算了。]

左边跟右边看起来没多大差别，惨白的灯，难闻的血腥味，如同照镜子一样。

“先走这边。”安娜走向左手边，其他两人一边打量周围一边跟上。

来到这里他们才明白为什么这扇门在道路的尽头才出现，中间那段将近一百米的空间都去哪里了。

这里如同一个监狱，大大小小的栅栏将空间切割成一个个的逼仄的方块，设计如同笼子，毫无隐私性，笼子的尺寸非常有限，甚至不能让一个成年人展开双臂，笼子之间却留出足够让人舒服通过的宽阔走廊，铁制的栅栏内是尖锐的三角锥尖刺，而在醒目的地方有一块闪电标志。

在标志旁，小贴士如期而至：“栅栏通电了，以免他们触电自杀，设置的是36V，工作时请小心。”

“还真是贴心。”松本次郎耸耸肩。

“人性化，但没有人性。”维克多表情不屑。

安娜在栅栏前走了一圈，查看里面的人的状态如何。

这些笼子就是铁锈味的来源，即使有的干净洁白，但依然有除不尽的血腥味从栅栏上、三角锥上、内部传出来——它们之中少部分是空的，大部分是有人的，那些人穿着白色的纸袋一样的服饰，只具备基本的蔽体功能，他们面容呆滞，反应也很迟钝，即使看到安娜，他们也没有什么额外表现，只是徒劳地睁着眼睛，视线漫无目的地集中在半空。

即使是一直惦记着隐藏自己身份的维克多，见到如此场景，也忍不住破口大骂：“哔——（俄罗斯粗口）哔——（俄罗斯粗口）哔——”

[kp：安娜 侦察60 1D100=73 失败]

[kp：松本次郎侦察70 1D100=39 成功]

松本次郎注意到脚下的新鲜血迹虽然溅射得到处都是，但来源并不复杂，除了几个空空的笼子，就只剩下一个笼子里有人。

“这家伙好像是这些血的主人，”松本次郎走到栅栏前，对其他人说，“他可能知道些什么。”

“啧，还要知道什么，明显这里是人的养殖场！”维克多不耐烦地踹了一脚栅栏，“找找看有没有钥匙什么的，抓紧时间把人都放出去！”

松本次郎：“但入口的地方没有钥匙。”

“没有就去找啊！”维克多语气很冲，“反正这里就这么大，钥匙还能长脚跑了不成……”

安娜走到栅栏前，蹲下身子，朝里面查看。

——三十岁上下的男性坐在里面，亚裔面庞，眼皮干瘪，头发有明显被烧焦的痕迹，头皮上大片烧伤，露出的左手跟左腿有被野兽啃噬的旧伤，耳朵也少了一只，他的肩膀上明明没有连通出血量大的血管，却不断汩汩往外流淌着鲜血。

“能听见我说话吗？”安娜用橡胶手套握着栅栏，一边摇晃一边朝里面的人说。

[kp：暗投 ？？]

男人似乎是听见了安娜的声音，脑袋朝她的方向偏了偏，却没有更多的举动了。

“他还有反应！”安娜心底一喜，双手抓住两根栅栏，“我来试试看能不能蛮力打开这个笼子。”

[kp：安娜 力量75 1D100=100 大失败]

[kp：……你非得猝不及防，甚至难到我了。]

安娜握紧了栅栏，却没想到内侧的三角锥意外地尖锐，扎破了她的橡胶手套，电流跟物理上的刺痛感同时抵达。

[kp：那么，hp先扣一，电击过体质。]

[kp：安娜 hp=16/17]

[kp：安娜 体质65 1D100=58 成功]

安娜猛地收回手：“被咬了一口，里面的尖刺还真不是闹着玩的。”

“换我吧。”松本次郎注意没有碰到那些尖锐的三角锥，抓住栅栏往外扯。

维克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们：“赤手空拳要扯开这种钢铁，你们认真的？还不如跟我一起去找钥匙……”

[kp：松本次郎力量85 1D100=20 困难成功]

令人牙酸的钢筋扭曲声不绝于耳，转瞬间，白色的钢铁栅栏就被扯出一个扭曲的曲线，中间大小足够一个成年人进出。

维克多：……

到底你们是俄罗斯人还是我是俄罗斯人，为什么你们比我还要莽？正常情况下难道不是该去找钥匙吗？还是我不正常？

[kp：倒是给我去找钥匙啊！]

[松本次郎：我能暴力通关凭什么还要走你的规则。]

松本次郎进去，将人从地上抱起来，刚抱到手上他就愣了下。

——明明是一个成年人，重量却不到七海芽衣的一半，身体单薄得好像只剩下骨头，没有肉，仅靠皮肤裹着。

直到将人带出来，安娜才发现，对方不是什么亚裔面庞，而是标准的种花人长相。

“喂，没事吗，听得见我的话吗？”安娜赶紧改用中文说。

[kp：暗投 ？？]

“……”男人嘴唇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kp：安娜 聆听60 1D100=60 成功]

[kp：松本次郎聆听40 1D100=57 失败]

安娜仔细倾听，才听清对方在说什么。

“别过来……别联系我……别上当……”男人眼皮干瘪，不知道正在跟他对话的人是谁，却不断重复着拒绝的话。

“你现在暂时安全了，我来救你了，你的名字是什么？”安娜凑在男人耳边，询问道。

[kp：暗投 ？？]

“安全……”男人消耗了不短的时间进行反应，但在场的三人没有不耐烦，包括一直表现得很焦躁的维克多。

“是，你安全了，”安娜没有考虑之后怎么带着男人离开，只是坚定道，“我找到你了，你会没事的。”

[kp：暗投 ？？]

男人找回自己的神智，用仅剩的右手抓住安娜的衣领，把她往外推：“不能找我，这是陷阱……我没法联系外界，传递出去的那个机械在最底层……我不知道那一层是最底层，只有A权限才能去最底层，我没有A权限卡，别管我，你也是潜伏进来的话就去最底层，只要摧毁那个机械，整个研究机关都会结束……去最底层，摧毁那个机器！”

说完，男人就停止了呼吸。

就像他在漫长的痛苦折磨中煎熬了这么久只是为了传递这一个消息一样，完成了使命的同时他结束了自己的痛苦。

无言的沉默与哀痛在这狭窄的空间内不断滋生。

“QTMD！”有生以来，安娜第一次爆粗。

没什么比自己承诺要救下的人死在自己怀里更糟糕的体验了。

*

松本次郎跟维克多站在门口，给安娜腾出收拾心情的空间。

“……这里的人还有救吗？”维克多靠在墙上问，眼睛看着好像没有尽头的深邃通道。

“天晓得，”松本次郎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跟那个人一样撑着一口气到现在的也不知道有几个，但他们的精神状态跟身体毫无疑问都到了极限。”

墙壁上亲切的小贴士此时格外碍眼。

维克多伸手将那张提醒他们注意事项的纸片撕下来，团巴团巴丢到角落。

“但总有几个能活下来的吧，”维克多半是赌气半是认真道，“我要救他们。”

松本次郎疑惑：“跟我说这些干嘛，要救就救呗，我又不会拦着你。”

[kp：暗投 ？？]

“……嘁，”维克多把脸撇过去，“我想问你借那张卡。”

松本次郎这才想起来，想救人的维克多本人是没有开门的权限卡的。

对他说那些话不仅是表明维克多的想法，也是一种委婉的请求。

维克多演得很差，表情也不到位，自尊心还强，对着松本次郎说个借字像是要了他的命一样。

而且一想到自己卑躬屈膝（实际并没有），松本次郎还一副资本家做派地嘲笑他刁难他（维克多的想象），维克多的表情就更差了。

松本次郎：“可以啊。”

维克多猛地转过脸，惊喜地看着松本次郎。

“但是得是之后。”松本次郎补上一句。

维克多：“‘之后’？”

“嗯，”松本次郎看着从通道回来的安娜说，“在替她做完事之后。”

维克多跟松本次郎看着身材高大的女人走到他们面前，步履沉重而稳定。

安娜收拾好心情，面无异状地对两人点了点头。

“走吧，去最底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