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无比脆弱的动物。

任何一个医学生都能明白这点，杀人是非常简单的事，破坏一两根关键的骨头、用注射器往静脉里推进空气、药物用量失衡……将人致之死地的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艾利斯并没有系统地学过医学相关的知识，他的专业是跟医疗体系扯不上关联的文学，距离医学最近的时候是兼修心理学时被科普的讲座，当时他睡过去了，所以这方面的知识量不增反减（医学：1）。

常年待在象牙塔内生活的人，即使知道世间常理，没有亲眼目睹总是缺了些实感。

直到艾利斯来到雪山——被人用过敏物质谋杀的盲眼少女，接二连三死去的同一个屋檐下的房客，昨天还能好好打招呼第二天却停止了呼吸的牧师，被诡异尸体堆积物吞食的画家……简直是一场鲜血淋漓的噩梦。

而比噩梦还要可怕的是，这不是噩梦，是现实。

艾利斯在牧师的地下室陷入了绝望。

他绝望于人类生命脆弱，命运无常，几乎是一点点的波折都能使一个人成为过去式，死去之人的信念、欢愉与痛苦都被尽数埋葬，再无法得知世上有那个人的存在。

“这座雪山实在是太危险了，”艾利斯坐在地下室的手术台上，头顶的灯光照亮了他周身半米范围，“不做点什么的话，大家都会死。”

漆黑的角落，新增的人体部件在蓝色荧光的交织下无言地注视着他。

——既然脆弱的是人体……那就……舍弃掉吧。

绝望的学者在不可见底的深渊中找到了他的道路。

“将人的意识提取出来，用坚固的矿物保存，配合调整出结实耐用的身体？”迪亚撑着下巴，原子笔在他手上翩翩起舞，“等于分解人的躯壳进行重新构成，最终结果除了本人意识以外的一切都将是保护意识的‘保险库’……”

在艾利斯期待的目光下，迪亚点头：“做得到哦。”

[艾利斯：太好了！我能使用火箭拳了！]

[kp：……这个等式你是怎么成立的？]

[艾利斯：参考一下现实就能成立了啊，意识载体有多少种类kp你数过吗？]

[kp：多得我根本不想数。]

“虽说人体改造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将身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部件替换成机械也有的是，但真的可以吗？”迪亚看着对面的艾利斯，好奇道，“你们干这一行的，不是信奉自己的灵魂不容玷污吗，所谓‘意识’不就是你们的灵魂吗？”

“我还以为用别人的身体已经是对牧师的挑战了，你的想法却是将自己意识以外的一切都舍弃，还找了个教义绝对不允许的东西来充当‘身体’，你的上帝不会生气吗？”

[艾利斯：为什么要生气？机器人火箭拳不是很帅的吗！]

[kp：嘛，你知道不能这么回答的吧，会不会被迪亚骂笨蛋是一回事，OOC掉san就是另一回事了。]

[艾利斯：我想想……]

“会的吧，”艾利斯颔首，似乎陷入思考，“但是……我已经决定不去天堂了。”

迪亚：“要来地狱吗？”

“？”艾利斯不解地看着迪亚，“我是在救人，怎么会去地狱？”

[kp：暗投 ？？]

眼前青年完全不觉得自己提出的方案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因此也不觉得自己该受到谴责甚至下地狱。

——偶尔也有这种人，无论做出多么残忍的事情，都像是少了一根筋似的，缺乏对自己的认知。

——不，也许正相反，是对自己的认知过于坚定了，才没能意识到其他的部分。

“……”迪亚哑然失笑，“是我犯蠢了，请忘记我刚才的蠢话，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说你不去天堂了？”

“因为我不打算‘死去’啊，”艾利斯眼睛亮了亮，“我要活下去，让大家知道还有另一种更加便利活下来的方法，只要世界上还有人在死去我就不去天堂。”

[kp：这个说法稍微有点狡猾了。]

[艾利斯：但确实是实话，毕竟说到底，艾利斯是无神论者啊，当然不会去“天堂”。]

[kp：暗投 ？？]

迪亚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顺势起身。

“既然艾利斯有这么伟大的志向，作为朋友不在力所能及的地方帮你一把就显得我无情了，”迪亚也对艾利斯构想中的蓝图很感兴趣，“刚好研究所补充了新的人、啊不，新的库存，去实验室试试看吧。”

说着，迪亚自己也兴奋了：“虽然把人的意识提取出来的手术我做了很多台，但将人的意识转移进坚固的容器中还是第一次，可能会出现不少失败案例呢。”

“没关系的，成功固然可贵，但失败也不需要被责备，”艾利斯跟上迪亚的步伐，嘴角噙着笑意，“泰戈尔也说过，‘失败可以导致胜利，死亡可以导致永生’。”

“你能看得这么开真是太好了。”迪亚打开了前往最底层的电梯门。

达成共识的两人一起进入电梯，合金制的电梯门很快关上。

*

kp：这段rp居然没有被判定ooc……

——低san的调查员真心可怕。

*

实验台上躺着一只狐狸。

它的心跳跟体温都维持在正常水准，刀子在它的脊椎上移动，却没能将这具失去灵魂的躯壳唤醒。

在狐狸旁边的紫色石头却逐渐亮起。

“第14次实验，将已经变形的人的意识提取填入托帕石成功，”迪亚将颜色转变的矿物从实验台上取下，放进溶液池子，他扫了眼旁边的显示屏，“传出来了，我看看……不错，脑波的反馈很顺利，确认托帕石有效。”

协助实验的医生松了口气：“我就知道之前失败是因为人类意识太强烈了，先转换成动物降低强度，之后再进行意识填入就不会出错了。”

“不过真是吓到我了，”另一个助手新奇地看着逐渐适应与矿物融合的意识，感叹道，“人的意识，居然是紫色的，好漂亮的颜色，拿去做装饰品也能卖出高价吧。”

“那感情好啊，以后实验缺钱的时候就卖几个哈哈哈，开玩笑的啦，里面的人还有意识呢……”

用于实验的机体是一种小型机器，尺寸非常迷你，最下方是履带式的滚轮，中间是一条能弯曲的金属支架，上方是承载矿物的金属盒子，可以采集视觉信息的摄像头嵌在盒子中间，盒子两侧分别有根可以延展的伸缩手臂，手臂末端的手则采用最典型的“C”型夹手。

迪亚将紫色的托帕石嵌入对内有敏感神经接口的装置，顺便拍醒在旁边桌子上睡着了的艾利斯。

“醒醒，艾利斯，你的构想已经实现了。”

听到迪亚的声音，艾利斯睁开眼睛。

装有紫色托帕石的机器人亮起正在运行的绿灯，它的摄像头人性化地左右看了看，藏在壳下的麦克风微微作响：“……天啊。”

“说话了！”在机器人茫然的声线中，参与实验的人员欢呼起来。

他们互相拥抱，实验室充满了成功带来的喜悦之情。

而在如此欢乐的时刻，机器人的茫然恐惧被淹没在浪潮中。

[kp：暗投 ？？]

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觉醒来会变成这样，陌生的体感、陌生的视野、陌生的笑脸——这一切都令它不安到了极点。

就在机器人驱动履带要从桌面掉下去时，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了它。

“别担心，已经不用害怕了，”它听见将它捧在手心的男人这么说着，“你已经不会死了。”

[kp：暗投 ？？]

机器人像是被安抚到了，它没有再试图驱动履带离开，只有绿灯在静静地亮着。

迪亚给自己剥了一块巧克力含在嘴里补充能量：“作为初版来说粗糙了一点，之后将通感技术安排上，覆盖人造皮肤，就能做到感知外界的温度变化，味道也能尝到，人类该有的功能会一点点安排上，作为更新……有点像游戏版本更迭。”

迷你尺寸的机器人突兀调转摄像头的方向，笔直朝向迪亚的方向一动不动，像是在狠狠瞪着迪亚。

“他的名字呢？”艾利斯趁小机器人不注意摸摸它的C形爪子。

[艾利斯：如果是火箭拳就更好了……]

[kp：你到底对火箭拳有什么执念？]

[艾利斯：感觉很帅啊，机器人的火箭拳！可以弹射出去的那种！]

[kp：……]

“你认识的，之前我派他帮忙你搬运东西，还记得吧，”迪亚想了一会儿，才从记忆里翻出小机器人的前身，“就是格雷姆。”

艾利斯：“欸？”

艾利斯：“欸——！”

对比艾利斯手上不到他手掌大小的小机器人，再回忆之前一个抵艾利斯三个的强壮男人，强烈的反差感差点令艾利斯没拿稳手上的小机器人。

迪亚：“也不需要这么震惊，就算人的体格有差，但意识的分量是差不多的。”

艾利斯重新看向手上的机器人，跟对方转过来的摄像头对上视线。

原来一个人可以小到在他手心的尺寸吗……

直到现在，艾利斯终于有了他将生命握在手心的实感。

从此，生命不再是从他指缝流出的细沙，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抓住，而是成为了能被他切实留住的宝物。

*

雪山山顶。

硫克打着哈欠从通道内走出来，被雪山净化身体的感觉不比做了一次舒展身心的SPA差，他还蛮享受的。

在他慢悠悠走的时候，他的另外两个同伙已经在雪地车旁边汇合了。

“唉，我还什么都没玩呢，就被通知过关了，”维苏鼓着脸颊，“被我知道是谁害的绝不会饶了他！”

走过来正准备为自己邀功的硫克：“……”

他就为了这种没有眼色跟见地的同伴把五条悟卖了……

硫克突然长出良心，并真心实意地后悔了两秒。

“早知道这么轻易过关，就把其他人都喊上了，”安娜语气格外惆怅，“艾利斯好像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想要根除身上的隐患总要来这里走一遭，”硫克插入对话，“而且我已经跟雪山打好招呼了，艾利斯只要过来就好。”

“……”

还没等硫克接收到同伴对他体贴做法的夸奖，维苏就突然看向硫克：“原来是你搞的鬼！”

“把我的生死问答体验还给我！”

[硫克：喂喂喂！你到底知不知道为了让你们跳关我废了多大功夫！你这是恩将仇报！]

[维苏：我只知道七海芽衣玩得很爽，但轮到维苏的时候却连毛线都没摸到啊！我的专属客服没了！]

[kp：……不是客服。]

[维苏：看不见脸，却能任我调戏，不是客服是什么？]

[硫克：原来如此，我是打扰你骚扰客服了，那是我的错，你揍吧。]

[kp：说了我的npc不是客服！]

[安娜：所以你们没人反驳一下，客服原本也不干陪聊的活吗？]

[维苏&硫克&kp：什么？客服不干陪聊的吗？]

[安娜：……]

*

硫克顶着一对人工黑眼圈坐在正在行进的雪地车上。

“不等其他人吗？”三人中良心成分最多的安娜边开车边问。

“没必要，就跟我之前跟他们约好的一样，”良心成分最少的硫克不在意道，“如果我顺利出来，接下来的安排就全听我的，换言之，如果我没能顺利出来，接下来你们就全听里间人治的。”

“这就是所谓的‘二手准备’。”

坐在中间的维苏皱了下眉头：“你要做什么？”

“别装傻了，你自己也有自觉的吧，”硫克搂住维苏的肩膀，“帮我放倒五条悟的就是你啊。”

“你要对五条悟做什么？”

[kp：硫克 侦察70 1D100=47 成功]

[kp：维苏侦察80 1D100=83 失败]

[kp：安娜 侦察60 1D100=55 成功]

维苏没有注意到，但雪地车上的两个人都看到了，有一辆厢型车自下而上，大大方方地朝他们的方向开过来。

“唔，五条悟他本人已经来了，就当着他的面再说吧。”硫克示意安娜减速。

载着调查员的雪地车与载着话题中心人物的厢型车面对面停下。

[维苏：这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吗，我该给硫克准备棺材了吗？]

[硫克：我没说要跟五条悟打架啊！而且我是崇尚火葬的类型，至少给我准备装骨灰的罐子吧！]

[安娜：……你的重点是不是有点歪？]

厢型车门打开，身材高挑的白发青年手插在口袋里从车上走下来。

面对维苏惊讶的表情，五条悟语气自然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哟，一段时间没见，大伙看起来状态意外地都还不错呢……emmm，硫克倒是老样子，又被打了？”

硫克：“……”

[硫克：至于吗，随时随地diss我？]

[kp：你要知道，是你先给我的npc下毒的。]

[硫克：啧。]

即使不用推理猜测，硫克也知道五条悟来者不善——巧了，他可比五条悟恶多了。

“五条先生，你来得正好，”脑袋上顶着渔夫帽的调查员面露惊喜，语气真诚，“我们来合作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不仅仅是我，维苏、安娜包括里间人治跟剩下的全部调查员都会全力帮助你的。”

五条悟挑眉：“……你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没有什么如意算盘，只是我们现在目标一致。”

这是毫无疑问的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