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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万能之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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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你怎么了?”

  兰斯洛特一脸关切地看着沙发上的夏离,疑惑地看着他阴沉的表情:“你的表情好像是被金门大桥砸过一样,难道是没有搞定克里斯汀同学?听说你在剑馆被人打得很惨啊,很难过很伤心么?”

  在晨光中,夏离从净化机关回来之后差不多在沙发上坐了三个小时。他一直沉默不语,不管兰斯洛特如何在旁边捣乱,他都沉思着,不言不语。

  “殿下,你饿了么……殿下,你渴了么……殿下,你死了么?”

  “你才死了呢!”夏离终于抬头。

  二货老师叹息:“可看你的表情却总觉得你死定了的样子啊……”

  “我没事儿。”夏离轻轻摇头,“只是在考虑康斯坦丁的事情而已。”

  “少爷,康斯坦丁先生效忠家族已经超过两百年了……”守在一旁的亚伯欲言又止。

  “我知道。”夏离挥手说道,“他要杀我,在中国就把我杀掉了,何必带到美国来?”

  亚伯沉默了良久,缓缓点头:“少爷明白就好。”

  这时候兰斯洛特又跳出来散播负能量了:“都说净化机关喜欢屈打成招,有杀错无放过,尤其擅长夹棍夹板老虎凳……康斯坦丁先生在里面不会有危险吧?”

  “不可能。”亚伯摇头,“康斯坦丁虽然是后天吸血鬼,但却传承着尊贵之血,净化机关不可能像对一般人那样对待他。”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沉默中,夏离忽然抬起头,神情沉重:“有一些地方,我们没有想到。”

  “少爷有什么想法了么?”

  夏离说:“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遭遇过三四次暗杀了……就算是进入了这个封闭的学院之后,我的行踪也一直被一些人掌握着。我有时候甚至会想,或许他就在我们之中……”

  “哦,是么?”兰斯洛特眼睛一亮,“殿下您心里有眉目了么?”

  “有啊!我看老师你就挺像。”夏离没好气儿地将他推到了一边去。

  “不、不可能啊!”

  兰斯洛特老师如同遭到了莫大的冤屈,含泪申辩:“老师为人怎么样,殿下你也是清楚的。当真是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罩灯纱。再说了,殿下你死了,我到哪里蹭有二十四小时热水和专线网络的别墅去啊!我跟凶手绝对是不共戴天啊!”

 “……你还是抱着二十四小时热水和网络专线去死吧!”

  低沉的震动忽然响起。亚伯掏出自己的手机,接通之后,脸色迅速变得阴沉起来。直到最后,他才冷声回应了一句“我知道了”,然后挂断了电话。

  犹豫了良久之后,他起身走到夏离身旁,低声说道:“少爷,净化机关对外宣称要保护您的族产,准备查封玫瑰庄园。”

  “抓了我的人,还要封了我的房?!”夏离一愣,顿时有些愤怒,“难道他们想要强制拆迁么!”

  亚伯的神情铁青,继续说道:“他们还说……让您在这一段时间里减少外出,会有专人对您进行保护。”

  “殿下,你这是要被软禁的节奏啊。”兰斯洛特也愣了一下,“昨天你见到岳父老爷的时候,不还谈得挺开心的么,怎么忽然之间就变脸了?不会是殿下你对克里斯汀同学做了什么吧?”

  “哪有!”夏离被戳到了痛处,“昨天约会了一天,我连个小手儿都没摸过好么!要得罪也是你这家伙干的!”

  “我也什么都没干啊……”兰斯洛特有些心虚,“难道是我偷偷下载写真集的事儿被净化机关发现了?”

  “……你还有脸说!”

  争吵中,夏离看向窗外。

  别墅之外多了十几个以前没有看到过的身影。他们面无表情地挡在了别墅的门外,隔绝了那条通往外面的小径,也掐断了别墅对外的联络途径。

  夏离抬头看着远处高楼上那些隐约闪现的身影……都是狙击手。还没有容他多看,亚伯就已经拉上了窗帘,肃声说道:“少爷,现在净化机关看来已经得到黄昏议会的授命,要将我们置于死地了。”

  “这是要跟我鱼死网破啊!”

  夏离发狠地咬了咬牙,从墙上拔出装饰的刀来拿在手上,恶狠狠地问道:“亚伯,我现在开始学武技,练到我外祖父的程度还来得及么?”

  亚伯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他,神情之复杂和流露出的那一丝怜悯令夏离都觉得有些难过。

  “算了,我还是去睡觉吧。”夏离垂下头,一下子变得有气无力,“谁都不要打扰我,我想要一个人待一会儿。”他将手里的刀丢在地上,转身爬上楼,没过多长时间,就传来一声关门的声响。

  亚伯有些担忧:“少爷他没事儿吧?”

  “没事儿,放心吧。”兰斯洛特从盘子里端起一杯早茶,叹了口气,自顾自地喝起来。

  窗外,天色阴沉,酝酿着寂寥的雨水。

  长者信仰学院,地下三层,隐秘机要处理中心。

  层层铁门封锁的地下已经变成了守卫森严的囚笼,最深处的审讯室中,被桎梏在铁椅上的囚徒发出呜咽。在桌子的另一面,审讯者沉默地坐在黑暗里。

  一束惨白的光从头顶打下,落在桌面上,照亮了那一沓厚厚的名单。一根细长的手指挑起了名单的封面,低沉的声音响起。

  “最后确认一次,您,是奎恩氏族的哈维先生没错吧?”

  审讯者似乎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囚徒在短暂的犹豫之后,缓慢点头确认。额头上一滴冷汗流下来。

  “好了,为了便于审查,我接下来会让人解开您的口罩,请您配合一些,不要尖叫,我这个人比较喜欢安静。”审讯者彬彬有礼地征求着他的意见,“好么?”

  囚徒迟疑了一下,点头。口罩被解开了,他低下头大口地喘息,却不敢看那一束惨白光芒之后的那个影子。

  “来,让我看看您的档案……”审讯者漫不经心地翻开了记录,低声嘟哝着,“喔,您在1981年就已经是恶魔岛的典狱长了么?真是有些年头了,这么多年以来,都负责维护监狱的设备正常运行……辛苦辛苦。”

  听到了不知是夸奖还是嘲讽的声音,囚徒的嘴唇颤抖着,没有回答。

“好了,接下来让我们开始吧。”审讯者干脆利落地合上了档案,十指交叠在桌子上,“半个月前,也就是十月十五日的清晨,轮休的您在哪儿呢?”

  头发已经有些微凸的男子吞着口水,结结巴巴地回答:“旧金山。”

  “哦?”审讯者笑了起来,“那么为什么昨天您出现在前往缅甸的航班上呢?缅甸是个好地方啊,青山绿水,是去旅行么?”

  “是、是的。”哈维鼓起勇气回答。

  “也对,账户里忽然多了两百多万美金,不享受一下人生,确实说不过去吧?”审讯者依旧在笑着,眼神却渐渐冰冷,像是纤薄的刀锋,“这一笔莫名的资金是谁汇入您的账户的呢?难道是中了彩票?”

  囚徒感到了莫大的恐惧,缓缓低下头:“我、我不知道。”

  “哦?从天而降的馈赠么?”审讯者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手掌托着下巴,“您知道么?上一个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也是这么说的,但如果您不说出一点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来的话,只能像他一样被一点点泡进硝酸银里了……鲜血沸腾,自己慢慢融化的感觉,应该很不好受吧?”

  “银骨!是银骨!”还没有说完,连日被折磨的囚徒就发出崩溃的尖叫,“都是他做的,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审讯官微微撇嘴,似乎有些遗憾。他起身将笔记丢给身旁的副手:“好了,接下来交给你们了。”

  他稍微揉了一下鼻尖,低声感叹:“我有些讨厌这里的腐臭味道了,我们应该买一些香水,至少能够让刽子手变得香喷喷的。”

  没有人回应他的笑话,铁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当低沉的闷响从审讯室里响起之后,有两名下属拖拽着一个沉重而漆黑的长袋子从里面走出,行礼而去。

  许久之后,副官推门而出,递上本子:“蒙德先生,这是情报记录。”

  “报告一下就行了。”蒙德懒得去翻了。

  “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傀儡,为了两百万就把自己卖掉了,结果还被人耍了一道,支票在当天就作废了。”

  助手叹息着,简短汇报:“他说联系他的人只给他打过电话,名字叫做‘银骨’,声音听起来像是个男人,可是具体的年龄却听不出来。他收了钱,故意报备了监狱的设备维修,在听到公爵遇刺后才准备跑。看来他完全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正常,像这种小卒子能够问到什么才会奇怪呢。处理掉吧,今年的指标还差两吨呢,看他那么胖,说不定能多凑个几十斤。”

  蒙德挥手命令,然后整理了一下衣服的领结:“走吧,接下来去见一条大鱼。康斯坦丁先生想必也久等了。”

  就在此刻,属下匆忙地从楼上走下来报告:“大人,公爵殿下要见自己的人。”

  “回绝掉。”

  蒙德轻描淡写地挥手:“康斯坦丁是刺杀公爵的重要嫌疑人,为了保证公爵殿下的安全,就不方便让他们见面了。”

  下属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殿下还想要见您。”

  “替我向殿下道歉。”蒙德的神情依旧冷淡,“职务所限,不便见面。”

  目送着下属离去,他沉默地站在原地,副官疑惑地看过来,他的嘴角却勾起一丝似是嘲讽的笑意:“事到如今……恐怕迟钝如那位殿下也应该嗅到一丝不对的气息了吧?”

  他走向更深的黑暗,尽头,钢铁的大门轰然洞开。

  寂静的密室中,双手被银手铐束缚着的年轻人缓缓抬起头,双眼凌厉如刀。

  “曾经的上帝之犬、唯一一个继承‘范海辛’之名的男人,康斯坦丁。”蒙德笑吟吟地看着面前冷厉如孤狼的男人,“很久不见了。聊一聊吧。”

  囚徒只是抬起眼睛看着他,沉默不语。寂静里只有钢铁的门开关的声音,惊悚而瘆人。

  “为什么要用杀人时的表情来面对我呢?太不礼貌了。”蒙德叹息,“跟我谈谈有关圣杯的情况吧。我的人已经前往玫瑰庄园去了,如果你肯帮忙的话,说不定可以少费一点工夫……”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推到康斯坦丁的面前,屏幕亮起,里面传来隐约的雨声还有说话的声音:

  “先生,我们已经封锁了玫瑰庄园。开始搜查么?”

  话筒中的声音令康斯坦丁骤然色变:“蒙德……你竟敢蔑视公爵的威严?”

  “做得好,维克多。”蒙德满不在意地吩咐,“让小狼狗们开始活动起来,记得要欢快些。”

  听筒里,古旧大门被撞开的声音响起,雨声断续,水泊在践踏之下破碎的声音响起,宛如寒风,令康斯坦丁眼神中的愤怒渐渐冷却,像是覆盖住熔岩的冰霜之壳。

  “——蒙德,我当年应该杀了你的。”

  蒙德笑起来,点燃烟卷:“谁说不是呢?”

  玫瑰庄园,下午1点30分。

  天空中,细微而冰冷的雨丝落下,夹杂着冰晶和寒意。漆黑的龙首之门轰然洞开,两列披着黑色雨衣的身影踏入了往昔公爵的领地。他们的胸口别着骨白色的徽章,雨衣兜帽下的脸颊毫无温度和色彩。

  在雨水中,唯一没有披着雨衣的只有维克多一人。他站在队伍的前方,静静地听完了电话中的吩咐,然后挥手,“搜,一个空白的地方都不要留。”

  皮鞋踏碎了水泊上的涟漪,两列着黑衣的“执刑者”无声地走进庄园,向着别墅走去。他们的身影在雨水中越来越模糊,就像是渗入泥土中的水银,慢慢消失不见。

  直到枪声响起。

  低沉的声响震荡着雨水,听起来像是利刃呼啸。一颗灼热的子弹擦着维克多的脸颊飞过,留下了震耳欲聋的响声。

  一瞬间,所有的搜查者都停下脚步,手掌按在雨衣之下的枪支的握柄上,手指扣紧扳机。

  古旧别墅的门前,少女缓缓地拉动枪栓,灼热的弹壳从枪膛里跳出,落入水泊中,刺刺作响。一粒银色的子弹重新填入了弹仓。

  “从这里滚出去,这里不是你们能够撒野的地方。”

  少女的声音透过雨水传来,愤怒而又清冷。在所有人的注视中,爱丽丝再一次端起枪身,锁定了维克多的眉心,手指稳定。

  就在她的背后,大门缓缓敞开,古董家具被堆在了一起,变成射击时的掩护。

  在后面,一个又一个从地下室里提出来的箱子堆积在一起。有的打开需要密码,有的只需要撬棍,不论箱子有多么不同,打开之后,里面所存放的东西都有相同的名字——武器。

  铺垫在塑料泡沫之间的卡宾枪、罗列在展示架上的漆黑手枪、保养良好的狙击步枪、银亮的子弹,还有一整箱漆黑的圆球状东西,圆球上面还带着漂亮的拉环,像是结婚戒指一样。

  老马夫赤裸着粗壮的双臂,用撬棍撬开了箱子。于是,在铁块落地的声音中,泛着冷光的重型机枪被沉默的仆人们合力启出,六根冰冷的枪管伸出了窗户,沐浴在雨水中,尽显狰狞。

  马夫丢掉了手中的撬棍,从口袋里掏出烟卷点燃,深吸一口气,然后在吐出的烟雾中将弹链装进枪膛。

  “爱丽丝,后退吧。”

  他抚摸着镶嵌在打火机上的铜心徽章,浑浊的眼睛眯起,变得凌厉:“接下来交给我们这帮老家伙就可以了。”

  烟灰混入风中,他握紧了机枪的握柄,紧扣扳机。

 玫瑰庄园全体仆从,减去被遣散的人类之后,存留六十七人。

  这是斯图亚特家族最后的六十七名附庸,隔着冰冷的雨,他们握紧武器,维护荣耀之旗不堕于地。

  维克多看着那一支对准自己的漆黑枪膛,眉毛微微皱起,被雨水打湿的眼睛看起来像是蛇。

  “维克多。”

  在他挥手下令之前,电话中传来长官蒙德的声音,维克多沉声回应:“先生,我在。”

  “很好,打开扩音器。”蒙德的声音传入耳中,“我觉得有些话,需要有人来讲给他们听。”

  他犹豫了一下,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手机,在对方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之后,向着前方门口的少女抛出。黑色的手机划过一道弧线,落入少女的手中。手机中沉默许久没有声音,直到一个肃冷的声音传来:

  “爱丽丝,是我。”

  康斯坦丁的声音令爱丽丝惊喜,可还没等她问什么,话筒中的命令却令她如坠冰窖。

  “——我以殿下监护人的身份命令你们,放下武器,立刻。”

  康斯坦丁如是说。

  爱丽丝的眼瞳瞬间放大,可喧嚣却从背后的人群中传来,亚伯不在,最老的马夫怒吼:“康斯坦丁,你疯了么?!还是说你背叛了家族?”

  康斯坦丁任由他们怒斥和辱骂,只是重申道:“放下武器,否则,我将代替老公爵,将违抗的人从家族中革除。我最后说一次,放!下!武!器!”

  低沉的声音宛如刀锋,刺破了雨水,割裂了看不见的坚定。武器落地的声音从人群里响起……然后,接二连三。那种声音就像是一种致死的传染病,飞快扩散,无药可医。

  直到最后,不可置信的爱丽丝转过身,看着那些包含着不甘和屈辱的眼瞳,手中的电话落地,屏幕粉碎。

  “爱丽丝,庄园里的事情交给你了。”闪烁的破碎屏幕里,康斯坦丁最后吩咐道。

  “是,先生。”

  她擦着眼角流下的眼泪,哽咽着回应。

  狂风席卷,倾斜的雨幕像是被那群披着黑衣的影子裹来,他们漠然地从少女身旁走过,踩过了草坪,留下丑陋的脚印,长驱直入。紧接着,粗暴的翻动声,还有东西破碎的声响从远处传来。

  雨水中,爱丽丝死命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泪水一滴一滴落入泥泞里。

  风暴袭来,一切声音都消失不见。

  信仰学院的地下,监狱之中,掌声响起。

  蒙德在鼓掌,充满赞许:“不想让他们死掉么?这是正确的选择,康斯坦丁你无须愧疚。”

  挂断的电话中,少女最后哽咽的声音令康斯坦丁闭上了眼,他的声音嘶哑:“蒙德,终有一日你会为自己现在说过的话而后悔……每一字,每一句。”

  “将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

  蒙德掐掉烟卷,微笑着离开。

  翌日正午,校长办公室。

  冬日中的阳光照进,强烈的光将装饰简单的房内照成黑白二色。

  西泽坐在阴影中,沉默地吸着烟,看着阳光里飘起的尘埃,也看向尘埃之后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蒙德。你最近做的,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我倒觉得我很称职地履行了黄昏议会的命令。”蒙德微笑,“我很好地在第三次评议前保护了公爵,不是么?”

  “你是说,将他逼上绝路也是在保护他么?”

  蒙德骄傲地点头:“没错,我一直都觉得,一个出色的代理人应该正确领会上司的真正想法,并且加以实施……可惜,到最后,什么都没找到。”

可惜,到最后,什么都没找到。

你在说什么啊,校长先生?蒙德就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

吸血鬼原本不就是死者么?我们身体里的血来自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同一个祖先,就算的气味,也是硫磺和哀嚎的气味才对吧?更何况,像你这种人.年轻时候手里握着枪不知道杀死了多少人,就连魔鬼也会害怕.何必在意一点腐臭?

西泽的眉头展开.阴鸷的眼神中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蒙德,你今天来这里,是为了激怒我吗?

蒙德摇头,将桌上的文台推过去:只是—次行动的授权而已。我觉得有必要拔除些潜伏在信仰信仰学院……的危险分子

三天之内,你在我的学校里以黄昏议会和净化机关的名义签发了70张处刑许可证书。西泽没有去碰那一份授权书,而是冷声问,蒙德,你还要多血?

蒙德的眼中没有丝毫的负罪感和内疚,他只是日头将袖口微尘拂去,轻描淡写:这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了。

西泽沉默了.眼眸低垂。 这两天里他已经容忍了太多对方在自己学校里的越权行动,而现在,他觉得自己必须要一个交代。

蒙德那群人,那些堕落者,他们杀死梅丹佐,恐怕不是为了复仇吧?

没错。回答的声音轻描淡写。

净化机关的到来,并不是因为宗室评议会的愤怒对不对?西洋冷冷地看着他:你们的日的他们―样。

没错。蒙德坦然的点头。

在静谧中,悬浮的微尘似乎都停止了,陷入凝固。

西泽看着面前这个被无数人所恐惧的刽子手和审查官,良久之后问·你们来到这里,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校长先生,我只是一个卖苦力背黑锅的家伙而已,为何要事事针对我呢?

蒙德无奈地叹息“在我来之前,有人跟我说,尽可能地确认一件东西是否在斯图亚特家族手中,如果确定的话,那就将它带回去。就算是公爵评议的事情也可以丢到一边去。

什么东西?

听说那个东西在公元前二世纪第一次被人从地下发掘而出。炼金术师们在试验中发现它的力量能将铁化作纯银,将金升华成贤者之石,于是它被所有人追捧,炙手可热。那是历史上,无数君王都梦寐以求的珍宝。据说它能够赐予人永生的力量

蒙德的声音轻柔,可是语调却沉重得像是要将这一片凝固的气氛压垮它是万能之釜,传说中神的威能在地上的显化,也是至高力量的权柄。它的名字,被人称为 ……

圣杯

海泡石烟斗在西泽的指间破碎了.他终于说出了那个禁忌的名词。

没错,这就是数千年以来,我们没有―日不想得到的力量。就连曾经―度统治英国的龙血家族也试以亚瑟王名义去寻找。从没有―个血族能够抵挡住它的诱惑,它对我们意义非凡。那不仅是造物上的奇迹 也是代表着吸血鬼进化之路的终点。据说血族能够在阳光下行走也是圣杯的赐福。

可这些全部都是流言。西泽摇头.语气缓慢而坚定。

流言与真相的区别,又有谁能说的清呢 。蒙德的手指敲打着桌面。声音细微却铿锵如铁鼓,隐约回荡着。

何况,还有人说.它能够让血族的血统再次升华,洗去害怕日光和银毒的缺陷从凡物中超脱呢换句话说,就是让人成为真真正正的——王爵,.传说中的皇帝陛下…

皇帝

当这个词语从蒙德的口中吐出时,整个室内都陷入了不祥的寂静。那是在尊王驾崩之后谁都不敢再次提起的名讳,数千年来无数血族典籍中将它称为人神.和神灵订立了契约的人间统治者还有古老黄金之血的传承者

早在千年之前,在黑暗中的吸血鬼帝国未曾崩溃的时候,王爵便以凌驾于十三公爵之上的至上者的身份统治着这个世界。

那时血族并不像现在这样凋零,十二个庞大的家系支撑着它的力量,虽然那时候的吸血鬼还畏惧日光,但势力前所未有的庞大。王爵以人和神之子的名义统台了整个欧洲,从南至北,从开罗到伦敦,从极地的冰霜再到非洲的地穴,一切都在血族的掌控之中。

哪怕是马其顿帝国也不过是一个渺小的反抗者,在亚历山大死去之后,便如同玩笑一般分崩离析。

真好啊,至上之主重新降临,世界堕如黑夜,血族的黄金时代终将到来…蒙德微笑着轻叹,·那群藏头露尾的"死灰"不就是这么说的么?真是无法抵挡的诱惑。

你如道你在说什么吗?蒙德。

校长的眼睛睁开了,灰色的眼瞳像是盘旋的鸦潮,冷厉而阴沉,你在触碰一些你不该去碰的东西。

放心吧,西泽先生。我是净化机关的负责人,黄昏议会对外一级参谋官,我拥有接触绝大多数绝密资料的授权,而且,又有哪个血族曾缅怀过那个时代呢?

蒙德露出笑容,可是他的笑容,却令人看不青他究竟是在敬仰还是嘲讽。在这个男人脸上,笑容就像是一张面具,盖住了所有的真实。

西泽先生,血族的帝国早已在内乱中崩溃了,千年以来,吸血鬼在时代的巨轮面前踉跄地后退,被驱赶到角落里,日渐衰败……倘若有这么一个机会,黄昏议会又怎么可能不发疯的想要得到它?

住口,蒙德。西泽眼中的阴整爆发开了声音低沉,却在室内回荡如雷。

中世纪的时候,有人说血族是死而复生的恶鬼,可如果我们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囚徒的话,那么那个东西就是魔 鬼留给我们的诱惑!但凡使用了它的人,都记将被诅咒

包括梅丹佐斯图亚特公爵么?

梅丹佐不是那样的人。从没有一个人像他那样唾弃着那些权柄,我信任他如同信任我的兄弟。他不可能去向魔鬼祈求力量,他也比谁都清楚,但凡利用圣杯之人,都必定陷入癫狂和死亡。

可目前的所有证据,都指向斯图亚特家族,蒙德摇头,不为所动,在他之前,我们所知的唯―和圣杯有所 接触的人只有传说中的最后的炼金术师―圣·日耳曼……他是目前唯一―个通过圣杯将自己转化或纯血血族的人类,而且拥有着和所有血族都截然不同的圣痕.我们称他为圣日耳曼伯爵,但是却不能承认他的存在,几百年来,黄 昏议会将他囚禁在俄罗斯的圣彼特堡,可是却―无所得。四十年前他死去了,所有人都以为圣杯的秘密会这样被他带到地狱中去了,直到我们发现,在圣日耳曼被捕入狱和临死之前,曾经和同一个人见过面,那个人被称为"铁枝公爵""狮子心之剑"……他的名字叫作梅丹佐·斯图亚特。

西泽的声音冷下来,你们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窝藏了圣杯。就算是净化机关,也不可能仅凭怀疑就对―名公爵进行调查。

那么,加上这个,也不够么?

蒙德从口袋手抽出一张照片,缓缓地推到了他的面前。

在照片上,无数蛇蝠疯狂地飞舞.少年背对着破碎的摄像头,燃烧的西装之下,后背上古拙凌厉如铜棘和铁枝的伤痕隐约显露,殷红如血。

这是蛇与月之痕啊,西泽先生。蒙德低声说道,我们从刺杀现场摄像头记录中找到的证据,你如何解释一位斯图亚特家族的子嗣后背上出现了至上的圣痕呢?

似乎是厌烦了这样的谈话,蒙德起身,扶了扶衣领,虽然这张照片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专家看过,但我可以断定,斯图亚特家族必然藏匿着最后的圣杯。接下来的事宜,请您配合我进行调查,如里不能的话也请不要阻挠。

他微微颔首,转身准备离开。

别再查下去了,蒙德。蒙德的背后传来苍老的声音,和它有所关联的人,必将死于非命。

其实在很多人眼中,像我这样 背叛了黑衣教团,加吸血鬼的家伙,其实早就应该死了很多年才对吧?

在夕阳的微光下,那个男人扭过头,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我一直在想,或许他们说的也挺有道理。

在蒙德走下楼梯的时候,发现了走廊尽头沉默等待的少年。他疑惑地扭过头,那是垂首的维克多。

大人.殿下想要见您。

蒙德看向远处的夏离.发现夏离正沉默地看过来,顶柱稀疏的光影中,他的神情有些微微紧张。

少年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足勇气,我想要跟蒙德先生单独谈―谈。

我是您第三次评议的主审官,在第三次评议结束之前,我们还是尽量少在私人场见面比较好。蒙德冷漠地摇头。不出所料,听到第三次评议这样的词之后,少年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和气势被压下去了。

抱歉殿下,在下还有事务办理,请恕我告退。”蒙德简单行礼,然后打算离开,可是被夏离拦在前面挡住,少年看着他漆黑的双眸,低声问:蒙德先生,什么时候才能释放康斯坦丁?

蒙德漠然回答:在证明他没有嫌疑之后。目前康斯坦丁先生是重要的嫌疑人。请回吧,殿下。没必要包庇一个意图刺杀您的人。

我相信,他绝不是刺杀我的凶手。夏离看着他的眼睛,不肯后退.斯图亚特家族并不隶属于黄昏议会,你们也没道理抓我的人吧?

他想要杀的不止是你啊,殿下,他还涉嫌刺杀宗室评议会的成员蔑视议会的权威。蒙德摇头,眼神仿佛在讥讽年轻人的稚嫩想法,”黄昏议会绝险姑息任何凶手。

被那样的眼神激怒了,少年的声音提高”康斯坦丁不是那种人!

是么?”蒙德只是一笑,低声问,是,殿下,你真的了解他么?你可能甚至连他的全名都不清楚。

少年的动作一滞,旋即有些恼怒。不止是他,我现在连自己的英文全名都记不清呢。十几个名字由―块.谁能记得住啊。可是康斯坦丁救过我的命,我不能放着他不管。

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

蒙德颔首,吩咐左右:送殿下出去吧。今日门口的守卫责鞭三十,净化机关的驻地,不要放无关的人进来 。

看着他冷漠的面孔,夏离愤怒地咬着嘴唇,却被两侧的人抱着胳膊架起,拖向门外。

望着少年挣扎着离去,蒙德似乎是冷笑了一声,转身打算离开。还没有抬脚,他却听见了背后少年竭尽全力的呐喊。

康斯坦丁,你听得到么? 被两名守卫夹在中间,夏离向不远处的建筑高声呐喊:我来看你了·我还会再……

我还会再回来的,败犬魔王的专属台词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因为夏离发现了身上密布的红点。那是瞄准镜放身出的激光,数十个红点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夏离愣了一下,尴尬地举起双手,被人拖走了 。

噗哧。

守卫在不远处的执行者没有忍住,不小心笑起来。很快,他就听见一轻柔的声音。

很好笑么?”蒙德扭头看向那个守卫,那种任谁都看不透的冷肃神情令守卫尴尬地低下头。蒙德收回视线,继续向前,可想的却是少年的那双眼瞳。

怯懦、慌乱、退缩和不安,他几乎可以看得到任何有关"软弱”的神情。

没有老奸巨猾的神秘,也没有西泽校长眼中宛如时刻盘旋着鸦潮的阴冷。少年的眼瞳就像是―扇没有锁好的门,有一种掩盖不住的虚弱和尴尬。

可是自始至终,他都在看着自己的眼睛,就像是被逼到绝路也要看清敌人面孔的狼。

真是让人怀念的眼神。

蒙德自言自语道,康斯坦丁先生的主人,有一双和他一样的眼睛。这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夜色渐渐升起,旧金山亮起了灯光,La Folie餐厅今日被包场。

轻柔的钢琴声中,灯光照在圆润的桌椅上。水晶灯的光芒下,寂静的餐厅中只有―位客人坐在桌前。

少女穿着纯白色的礼服,黑色的头发在后脑上盘起以银质的发卡束博。修长的食指交叠在大腿上,她在沉默地等待。直到低沉的脚步声响起中年人推门而进微笑着颔首:

久等了,萝拉

无所谓。·晏小苏低垂着眼睛没有去看他的笑容 ,如果有什么事的话,请尽快说完,我赶时间。

只是吃顿饭而已,没必要这么剑拔弩张吧。中年人不以为意,摇头感叹,有―个朋友跟我说这里是美国最好的法国餐厅 ,所以想找你尝尝看来着。

原来你还有朋友?蒙德先生。

晏小路眼瞳微微缩起:血亲和妻子都无法束缚你,你又何必因为吃到家乡的晚餐而惺惺作态?

原来我在自己女心中,是这样的形象。蒙德轻叹,能够和―位淑女共进晚餐真好啊而且这位淑女想的还是如何砍下我的头。

说着,他抬起视线,落在面前的少女身上。那种眼神就像是打量着一件珠宝,在欣赏的同时仿佛也在漠然而冷酷地估价

让我看看.我的女儿带来了什么?虽然没有武器但是却别着纯银的发卡,带着她母亲留下的十字架,还有她最讨厌的一套白色的礼服……你是如此的厌恶我么,萝拉 你甚至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克里斯汀?

蒙德先生,请不要说这种无聊的话,晏小苏微微皱起眉,您以母亲留下来的遗物为由把我找出来,只是为了说这些吗?

蒙德笑了:那么,你觉得我想要说什么?

跟我聊聊过去怎么样?

晏小苏抬头,声音像是剑,带着厌恶和憎恨:让我这个叛逆期的小女孩在根本不存在的父爱温暖之下流眼泪,叫爸爸,然后心甘情愿地变成你的筹码。最后在我的未婚夫死掉之后,被以更高的价格卖出去?

第一次,晏小苏觉得自己说了这么多话,话中充满太多的愤怒。这不符合她的性格,可是她必须说出来.否则内心中如黑色毒液的愤怒会令她失控。她也必须坚定自己的立场,不论发生什么,她都不能哭出来,也不能认输,至少为了死去的母亲。

听到那种压抑着杀意和愤怒的话语后,沉默的蒙德露出了微笑: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们就换个话题吧。

他以手掌托着下巴,低声问:你对斯图亚特家族的公爵如何看待呢?萝拉你的心中是否对这个将会陪伴你一生的男人有过丝毫的爱意?

晏小苏没有回答,蒙德继续叹息着:这是我的疏忽,放任你去学习如何杀人,却没有数你如何去享受爱情。你真是不像你的母亲啊,安娜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

令话语戛然而止的是一道炫目的银光,就像是燃烧的愤怒击碎了星辰.划出了一个凌厉的弧度。

银色的餐刀突如其来地刺出,切断了他额前的一缕碎发,也在他的脸上留下了—道不深不浅的划痕。

银和吸血鬼的血相逢,释放出令人无法忍耐的热和毒,细细的伤口如同衰朽一般刺刺作响。蒙德原本英俊的面孔顿时萎缩了多半。

在灯光的阴影中,他看起来就像是狰狞的妖魔。

在我的面前不要提起母亲,一个字都不要。她是一个蠢女人,爱上了一个该死的家伙。就算是死在黑衣教团的地牢里的时候,也在祈求那些疯子,要见自己女儿最后一面,恳请圣父给予她的丈夫以救赎!

晏小苏手持着银刀,带着一丝玫瑰红的眼瞳中满是激怒:

不要让我落不住杀了你。

令人紧张的寂静中,蒙能发出了无声的叹息,他提起了手中的铃铛,微微摇晃。

受过专业训练的侍者彬彬有礼地送上菜品,没有多看这异常的情况一眼,低着头.后退了两步,无声离开。

只是晚餐而已,别紧张。尝尝吧,正宗的法式火局(那个字打不出来)蜗牛,你会喜欢的。

蒙德微笑着将盘子推向了肃冷的少女。少女不为所动,蒙德却戴着手套握起餐力,鲜香的汁水从餐刀上流下,蜗牛的尸体被切裂了,狰狞又残酷。

我来这里,只是想要对你说:如果你喜欢他的话就告诉我,如果你不爱他,我就替你杀了他。

这个男人的眼神依旧是幽深的黑色,仿佛刺入了她心脏的最深处 寻觅着那里可曾有过一个少年的身影。

许久,寂静中,蒙德笑起来。

既然是这样的话那么有一件事情就要拜托你去做了。

当蒙德走出餐厅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外面下着雨。他目送着黑色的轿车载着少女离去,伸手从助手那里接过黑色的雨伞

收队吧,他淡淡地说,每次想到我吃饭的时侯都有几十个人站在雨里看着,总觉得有些麻烦。我一个人回去就可以了

察觉到助手的愕然和无奈,他撑起了雨伞:怎么,害怕我遭到暗杀?

大人您毕竟是净化机关的负责人,助手斟酌着词语,低声说道:而且,您又不擅…

你知道么?维克多,我听过一个笑话,是讲如何干掉净化机关的间碟。

蒙德从伞沿之下露出黑色的眼瞳,答案其实很简单,只要找出那个每天一丝不苟穿着西装打着红色领带的人就好了。因为他们从来都不懂得变通,一个个每天绷着脸,机器味浓得化不开。你们这种人如果一起走的话,就绝对会保持 ―米的距离然后站成两排,想要干掉他们的头儿,只要路过一半队伍的时候引爆炸弹就行,因为只有大人物才会走在中间……

助手尴动地低下头,蒙德却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你们老是跟在后面,我才危险呢。

说完,他转身向着黑暗里的影子挥了挥手,走进雨中。在寂静的街道上,中年男人将右手插进口袋里,左手举着伞.时而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身旁的厨窗,看到了橱窗里困 倦的店员和自己的倒影。在少女店员微微羞涩的好奇视线里,他如同往年一般笑了笑,挥手离开。

很多年前他就像这样一个人走在街道上,当时的他年轻而强壮,是安托瓦内特家族的花花公子,四处留情。直到有一天,他和―个女人在雨中相逢。

真是好天气啊。

他点燃了烟卷,低声呢喃着。

电话开始震动了,他看了看号码之后接通。

您好,我是蒙德”他抬头看向伞沿坠落的雨水,静静地倾听听筒里传来的声音。

“议会的想法,我明白。

许久之后,他缓缓点头:圣杯的下落正在调查中,议会的意志将会得到贯彻。第三次评议会尽快进行的。

听筒中传来赞许的声音,最后,他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低头发了一条信息。

在雨水中,他抬头仰望着城市里渐渐黯淡的灯光,把手中熄灭许久的烟卷丢进浑浊的雨中。

议会的那群老蝙蝠,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他沉思着,走进黑暗中。

殿下,刚刚收到了蒙德先生的消息 。

苍老的管家推开门,神情严峻,您的最后—次评议将会在明日正午进行,他希望您能做好准备。

寂静中,少年坐在窗前,出神地望着窗外的雨水。

少爷?亚伯低声问。

我在听,亚伯。夏离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低声说,旧金山原来也是会下雨的。

亚伯忍不住苦笑”少爷,就算是外国也是会降雨的,也会下雪。

明白是明白,但总归是很少见到啊。夏离笑起来:我的伯父在很久之前也跟我说过的,大家都活在同一个地球上。谁和谁都没有什么两样,一个鼻子,两个耳朵……就算是再不同,头顶的天空也都是一样的。会下雨,也会打雷。

他又想起上一次下雨的时候:他死的时候,也是下这么大的雨,想起来让人有此难过 。

亚伯低下了头。

亚伯,如果我没有办法通过第三次评议的话,康斯坦丁是不是就要死了?窗前的少年忽然低声问。

许久之后,管家点头。

是这样啊。夏离缓缓低下头,以前是康斯坦丁救我.现在轮到我去救他了。我一直都在害怕自己成为吸血鬼,或者被那些陌生的吸血鬼杀掉。想到这里,我就忍不住害怕,想要回到北京去。

刚刚来到美国的时候,夏离时常想要离开这里,用自己剩下的钱买―张前往中国的机票,从这个充满不善的血族世界里逃走。可是后来他渐渐明白,自己有了不能走的理由。

那些记忆随着时光渐渐模糊,可每次下雨的时候就会从黑暗里浮起,越发清晰。就像是地壳之下燃烧的熔岩,无休止燃烧着他的心。

一直以来,为了我,有很多人死了。其中有的人是我最后的亲人,有的人我从没有见过。

夏离说:我的伯父、评议会的成员,还有—些不认识的人……他们因为我的缘故死了。如果我逃走了,他们的死就没有意义了。

少爷,这些事情原本都不应该让您看到。管家低下头,这是家族的劫难,和少爷无关。康斯坦丁的事情,或许是因为他以前的杀孽吧。

在上次有人要杀我的时候,有一个人和我说过,人都是会死的,现在是他的时候了。所以那个时候他一点都不害怕。

夏离忽然想起巴顿决意赴死的样子。那个苍老的男人筋骨枯瘦如钢丝盘绕,半身燃烧着火焰,如雷吼,可握剑的手掌却稳定像是铁铸。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的时候到了,所以他选择面对死亡。

在那样的对决中,纵然失败也死得荣耀。

可是康斯坦丁还没有到他的时候啊。他看起来那么年轻,还有―大把时间等他变得跟管家你―样老。他从北京把我带到这里,用自己的命去保卫我。我答应他要让他看着我老死在病床上,无疾而终。

就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他深呼吸,吐出了那胸臆间的恐惧和不安。他最后一次低语,斩钉截铁:所以康斯坦丁还不能死

亚伯愕然地看着他的双瞳,低声呢喃:少爷

亚伯,帮我做准备吧,让爱丽丝帮我挑一套最好的礼服。

夏离伸手,推开窗,冷风吹进来,破碎的雨水落在他灼热的掌心,迅速蒸发,他握紧弥散的水雾,声音低沉虽然没有信心通过最后的评议,但总有一些事情是应该由我去做的。

沉默中,管家怔怔地看着少年的眼瞳,从那一片沉静里,有什么亚伯所熟悉的东西涌现,那是宛如昔日的老公爵般的锋芒。

两个身影仿佛在此刻重叠,莫大的感慨令他弯下腰,抚胸回应:

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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