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的匪夷所思之处，在于你有时候真的能梦到完全不相关，一点印象都没有，完全在你知识范围之外的事物。

有人曾说，人脑的原理是通过电讯号传递，那么受到外界干扰，不小心如同收音机一样接收到了其他信号也不算多神奇。

夏油杰面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他已经渐渐感到自己人在梦境之中了。

最大的冲击，莫过于看到一个缩小号的五条悟！在看到那孩子的瞬间，他与五条悟共同度过的高专时期的记忆被唤起，‘夏油博士’那一瞬间的失神，就是源自于此。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在一个梦境之中，这个梦有些奇怪，设定似乎是他是一个医学博士，而年幼的五条悟是——患者？他如此猜测。

梦境之中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行为，仿佛第一视角看3D电影的感觉。只是偶尔，会有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好像要做什么事，于是稍微能控制一点自己的行为模式。

好比刚才，他也可以选择沉默不语，但在回忆起五条悟时，他立即意识到五条悟有能看穿一切的‘六眼’，于是很自然的，‘夏油博士’说出了那番话。

有点奇怪的感觉，仿佛真人扮演的全息RPG游戏。

当意识到这是梦境时，夏油杰开始好奇自己为什么做这个梦，梦境一般都是有所预示。难道说，他潜意识希望自己研究六眼？噗，别搞笑了，高专肄业的他怎么可能做到。

情节还在往下继续，夏油杰难得对这个梦境产生好奇心，他想知道梦中的自己，还有五条悟具体是怎样的设定，围绕着他们又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

名为雪莉的女子随手撩了下挡住侧脸的碎发，这是个夏油杰在现实中从未见过的陌生女性。不，也许他偶尔随意一撇见过，没有深刻印象，但是在梦中被抓取了形象也不一定。

“你的意思是，他能透过单面镜看到我们？”

雪莉显然有些紧张，不过她紧张的对象似乎不是玻璃那一侧的男孩，而是身边站着的这个男人。

夏油博士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看向玻璃另一侧的男孩。

男孩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往右缓慢的偏头，有些像恐怖片里的场景，竟是有些渗人。

雪莉不禁后退一步，远离玻璃。这孩子竟然真的能看到！

与之相反，夏油博士前进一步，他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放在玻璃上，仿佛想要透过玻璃碰触对面的人。

男孩走向他们。

他的步子很轻，又很缓慢，就像在寂静之中从容靠近猎物的猫。

不知为何，明明更幼小的男孩，毫无威胁的行为，却给观察者们带来难以言明的威慑，那些白大褂都齐齐往后缩了缩，跟刚才雪莉的动作一样。

唯有夏油杰，依然保持原来的姿势。

男孩伸出手，极为缓慢的，从上至下，落在玻璃另一侧夏油杰的手上，与之相叠。

“——夏油。”

他说。

夏油博士微微一愣，随即咧出一个极为夸张，令雪莉更为瑟缩的笑容。

“杰，你可以叫我，杰。”

“……杰。”

男孩回答。

“悟，你的名字叫做悟。”

杰跟悟，是悟子最初记住的两个名字。

男孩笑了。

“咔啪。”

男孩食指所接触到的玻璃，已经从内往外出现龟裂的蛛网。

“咔啪、咔啪咔啪……”

玻璃从内部全部碎裂！

夏油博士下意识的收回手，错过男孩试图抓向他手的动作。

男孩的指尖，沿着他的手心自上而下轻轻擦过。

就像只试图放轻爪子，悄悄将小虫子按在爪下，隐藏着天真与残忍的幼猫。

“小心！”

“快后退，夏油博士！”

警卫人员很快赶来，还有多事的研究员拉了他一把，将他从破碎的玻璃前拉开。

“别开枪！”

在夏油杰出声阻止之前，已经有人扣动扳机。

“砰！”

“别紧张，夏油博士，是麻醉弹。”

有研究员提醒道，但很快他愕然发现，所谓的麻醉弹对年幼的怪物毫无杀伤力。

紧接着又是好几枪，男孩依然没有任何反应，倒是露出略感困惑的表情。那场景，简直如同僵尸电影里对子弹毫无感觉的行尸。

“都给我住手！”

夏油杰的愤怒已经从他的声音中流露，其他人都按照他说的停止攻击行为。

夏油博士换上一副平易近人的表情，半蹲在孩子面前，温和的问道：“疼吗？”

男孩扁了扁嘴，显然还是有点疼。

“抱歉，他们都是大惊小怪的蠢货，你刚才的行为吓到他们了。”夏油博士温柔的解释，“你——比较特别，你拥有咒力，是咒术师，可他们不是，他们只是普通人。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你的力气为什么这么大，才会做出刚才那样的事。不要怕，我不会让他们再那样做了。”

“咒术师？”

男孩重复道，随即看向夏油杰，一双漂亮的眼睛像是会说话。

“是的，咒术师。你有着极为特殊的咒术‘六眼’，你的存在，能改变世界。”

……

…………

“Me为什么不记得这些？”

再次出现在六道骸身边的悟子有些困惑的跟师祖一起看着3D环绕立体片的剧情演绎。

六道骸眼神深邃：“从情景跟对话来看，你那时候对语言的掌握极为有限，当时还不理解周边场景跟其中所代表的含义。现在通过这种方式再现记忆，你终于将早已被忘记，好似无意义的语言与场景再现。”

“师祖，可是为什么——”

“嘘，安静点继续看，有什么问题看完再说。”

“哦。”

……

…………

男孩记忆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被抽血，采取各项数值进行研究。从骨骼到皮肤到肌肉纤维，全被这个机构研究个透彻。

夏油博士似乎在忙别的什么事，经常不在，多数时间是名为雪莉的研究员负责体检、抽取样本等各项事宜。

说实话，跟六道骸所以为的不同，男孩对这段经历没有多少恐惧或反感。

要去讨厌一项行为，你要先明白这些行为的意义，以及自己受到侵害这一事实。

对男孩来说，他就像刚刚从蛋壳孵出来的雏鸟，一切都很新鲜，也很容易习惯。当你抽血跟三餐一样定时定点，你是不会在意这种行为是否给你的胳膊稍微带来那么点疼痛。

反倒是一直照看男孩的女研究员，从一开始的戒备恐惧，到慢慢习惯，再到后来甚至有些亲近与内疚。

她逐渐对自己每天研究的对象产生了感情。

“抱歉，又要抽血了。”

好比，她会在抽血前说‘抱歉’。

有时候还会带零食偷偷给男孩。

她甚至对继续研究产生抵触情绪，会将一些研究项目拖延。

也许她做的太明显了，很快她得到了警告。

这时候，夏油博士再一次出现。

他肉眼可见的疲惫，仿佛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合眼，经历过一趟生死抗争的马拉松一样。

“抱歉，我来晚了。这里怎么样？”

他问雪莉。

“一切都好，都很正常。”

是不是真的这样就没人知道了，反正雪莉这么说，也没有其他研究员反驳，夏油博士不在的时候，雪莉就是领头人。

夏油博士很随意的点点头，仿佛早已知道他们研究不出什么所以然。他看向男孩，笑了。

“我回来了，悟。”

男孩困惑的看向他，显然已经不记得他是谁。

“这是夏油博士，你可以叫他博士。”

雪莉连忙道。

男孩从善如流：“博士。”

夏油博士明显有些失落，这次却没有纠正对方的叫法。

“以后由我来专门负责你，雪莉，你继续跟进另一个项目。”

雪莉咬咬牙：“我跟他比较熟，我留下帮你，一起过度一段时间比较好。”

夏油博士意味深长道：“但是你的姐姐不是在另一边的研究所吗？你已经很久没和她联络了，她只是外层人员，出了什么意外就不太好了。”

很明显，这是威胁。如果雪莉不主动调岗，那么她姐姐就很快会出意外。

年轻的研究者被戳了痛处，她浑身一震，惊惧交加看向夏油杰，最终垂下眼。

她低头走了出去，似乎有些愧疚，中途没有再看男孩一眼。

夏油博士观察男孩，发现比起最初如同野兽般锐利又危险的男孩，如今柔和多了，有了人味儿。他的神情放松了许多，但随即又有些忧郁，不知在担心些什么。

“悟，你记得之前的事吗？我是指，在研究所醒来之前的事。什么事都好，你记得吗？”

男孩茫然摇头，显然不懂他在说什么。

夏油杰有些失落。但他也料到这个答案。连他都忘了，想必最初的那段时间，男孩完全处于蒙昧状态，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都知道，越是对周围不了解，越是不容易记住，因为你无法建立有效的逻辑关系，将这段记忆按照一定方式串联。

滴答。

滴答滴答。

温热的水，一滴滴落下。

男孩抬起手，触及这他从未见过的，从眼睛里掉出来的奇怪的水。又将指尖放在唇前，轻轻舔了一下。

咸的。

他困惑的想。

真是神奇，为什么从眼睛里能掉落咸咸的水？

夏油杰一把将男孩搂在怀里，哽咽的说——

“对不起，悟，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无能了，对不起，对不起……”

糟糕了。

博士流了好多水。

他该不会，要融化了吧？

男孩有些紧张，他想要阻止博士继续‘融化’，于是他当机立断，脑袋一伸给了对方一个头槌，对方一下子就昏了。

男孩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不再融化很好，可是他接下来该怎么做？

男孩扭头看向紧急呼唤铃，当机立断按了下去。

很快，几个穿着黑衣的男人闯进来，其中领头的那一个先是举枪扫视一下现场情况，随即看明白现场后，忍不住嗤笑一声。

“小鬼，是你按的铃？”

男孩点头：“我碰到博士的头，博士睡着了。”

于是几人略显放松，领头的银色长发男人走过来，查看了下夏油博士的情况后，又是一声嗤笑，随即挥手让属下将人抬下去。

他站起身，刚准备往外走，就被男孩拽住衣角。

“还有什么事？”

男孩指了指自己：“饿了。”

男人看一眼被抬走的夏油杰，最终道：“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