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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千姿·王者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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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后,他成为俯瞰众生的王,整个北荒在他脚下颤抖。

而他们最初的相遇,青丝鞚、黄金羁,相逢一鞭,便纠缠了这许多年。

凛冽北风吹过荒坡,一身秋色锦袍的景范拉动缰绳,肃然止马,他身后百十骑顿时停下。一声狼嗥如闪电贯彻天际,继而嗥叫声掠过四野,所有人打了个激灵,摸出了防身的兵器。

前方山谷传来响动,景范对身后的人吩咐:“掩护马队,显鸿和我过去看看。”两人遂轻骑绝尘,不多时临近谷口,远处黑压压的一片,竟布满百来只野狼。

一匹银雪骥傲然伫立在狼群中,雪足狂踏,不时地旋转马身。马上一个十三四岁的素衣少年手持长鞭,矫若灵蛇地舞动,身后有个岁数更小的孩子,死死抱住他的腰,吓得面无人色。一旦有野狼飞身而起,那金色长鞭便流光一现,将妄图靠近的野狼击裂在半空。

这少年使得好鞭法。景范心中一动,却不敢贸然靠近,与显鸿藏匿身形,警惕地观望。乌云下,山谷里弥漫浓郁的血腥气息,几个呼吸间,少年已动手杀了五只狼。但狼群越来越密集,不断有狼从荒野里蹿出,步步逼近。少年的气力仿佛稍有不支,出鞭渐渐迟疑。

景范冷眼相看,他若能再击毙十只狼,我便出手。少年身后的孩子蓦地啼哭起来,几乎要掉下马去,少年不得不反手抱紧他,厉声道:“不许哭!”手腕一旋,又一鞭撩起两匹狼,远远甩了出去。

景范默数了片刻,对显鸿道:“去领二十个人,备足弓箭,随我救人!”显鸿领命而回,走时马蹄橐橐,惊动了狼群。不待狼群冲来,景范人马合一,流星般飞了过去,一柄长刀如惊雷一路轰下。

长刀溅落血花,景范飞驰到少年身边,那个哭泣的小孩子愕然伸了脖子看他,乌黑的眼中映出惊喜。持鞭少年灰色的眼睛则如鹰隼一瞥,不似尘间所有的绝色姿容,令景范神魂一乱,迎面横飞的一鞭差点打在他脸上。

“哎呀!”那孩子叫了起来,两手在空中急抓,像是要阻止少年,“公子,他是来救人的!”

景范定神挥出一刀,劈死身后袭来的恶狼,从少年身上移开目光,望向那孩子:“我是骁马帮景范,你们两个孩子,怎会在此?”说话间,有几只狼蠢蠢欲动,被他翻手利落打飞。

少年公子听他称呼“孩子”,银雪骥忽地仰天踏蹄,鞭影如飞狠狠打在狼群身上出气。身后的孩子急忙抱紧少年,好容易稳下身形,探头看去:“是商队的人!公子我们有救了!我叫轻歌,大哥快帮我们把这些狼都杀了!咦,你怎么就一个人?这里狼太多,快多叫些人手,你就一个人来了也是送死……”

景范轻哼一声,看了冷傲的少年一眼,不忍苛责两人,依旧一心杀狼,连人带马为少年挡去一半的搏杀。狼群见来人骁勇,反而激起血性,一波波前仆后继地扑去,锋利的爪尖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光影,阴森狼眼凶悍地盯紧了他们,灰黑色的毛发像乌云滚滚翻来。

一声挑衅的嗥叫,从高处呼啸而下,灰白相间的头狼终于露出了真面,狼群如潮水前涌,簇拥着头狼逼近三人。景范心中一紧,面对头狼的方向,举起长刀。

这柄无尘刀伴他驰骋北荒,砍杀过无数猛兽,景范自信灭这头狼也不在话下。待灰狼掠近,他沉刀静劈,宛如波澜不惊的一泓秋水。狼牙在他眼前闪亮,头狼狡黠的眼珠微微一滑,健硕的身躯当空一转,竟矮下半截,倏地穿过马腹。景范一刀劈空,正想旋身追击,有两只恶狼左右夹攻咬来,在为头狼掩护。

景范轻点马蹬长身而起,破空一刀,劲力激射双狼。两只狼惨叫一声,折腰坠地,他座下的青玉骢腾空飞跃,避开头狼的撕咬。景范扭身上马,刀势不竭,如一蓬飞雪砸向头狼。头狼灵活地避开,闪躲处又有三只狼不怕死地冲上前,替它挡住景范。

冷傲少年被十几只狼死死围住,金鞭突然长了少许,如蛟龙闹海,把围困的恶狼打得七零八落。景范暗想,狼群折损太多,人却毫发未伤,头狼才会亲自上阵。他微一走神,头狼像幽灵般朝青玉骢的后腿咬下。

射人先射马,这头狼倒也狡猾。景范翻身下马,借力甩出无尘刀,堪堪赶在狼牙咬下前,银光飞闪。头狼却早料到他有此一招,后足一蹬,划了一个曼妙的弧线,撇开青玉骢纵跃到景范后腰之上。

眼看狼爪扑下,景范无可借力,将心一横,瞬间运气于背,护住背脊要害。猛然间一股大力传来,景范身后一重摔到地上,耳畔风起,只见头狼远远飞了出去,一声哀鸣呜呜响起。那少年狠狠踩了景范一脚,借力从他背上跳下,以身相撞,用尽气力将鞭把砸到狼眼上。

头狼受伤不轻,激起嚣张血性,翻身爬起,呲牙朝两人一瞪,旋即领了六匹狼一齐冲来。少年手腕一抖,绽出几个漂亮的鞭花,凌空隔阻群狼。头狼依旧凶猛,发狠地穿过鞭影,直奔少年而来。

它被少年揍得半颗眼珠险些掉出,肿起的眼眶下,流出暴戾复仇的目光。景范急忙捡起无尘刀,又看了眼那个叫轻歌孩子,只见他一边尖叫,一边擎着匕首,慌乱地在半空舞着。银雪骥灵巧地躲避狼群的撕咬,不时飞出一蹄,踢得偷袭的野狼七荤八素。一人一马,一时间勉强自保。

此时少年与头狼相遇。看不清他如何奋然作势,银光乍现,一支血箭突然从头狼肚子里标出来,狼群之首恍如一个破沙袋,重重抛在了地上。景范讶然发现,头狼肚皮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口子,直贯胸腹,一见即被利刃所伤。

少年左手持鞭,右手一柄精致匕首正滴着血,他将匕首往硬土里一插,再拔出时,已无血迹。少年抬头望来,姿容骄逸,神情淡漠,景范被他气势所压,不得不低头道:“多谢!”

少年熟视无睹,秀眉一扬,转头向外看去。一阵箭雨遮天蔽日射入狼群,正是显鸿领的救援到了,众骑皆是强弓劲弩,只见漫空箭矢流光,狼尸遍地。头狼已死,强敌又至,狼群登即大乱,四下奔突逃窜,再顾不上三人。

景范与少年各自飞身上马,避开疯狂逃命的狼,渐与援兵会合。马队护住他们,几波攻击过后,留下八十多条狼尸,逃走的已不足为患。

众骑手下马收拾战场,显鸿望了一地的战利品,笑了对景范道:“帮主,没想到路过做好事,也能小赚一笔。”景范点头,再看那少年,已和轻歌在一旁,取了水自顾自清洗梳理,视众人如无物。

景范与显鸿走南闯北,都是眼毒之人,自然看出两人的用具无不是上等。待少年整理完毕,众人见千姿长得花月骄容,一派华贵气象,竟把平生所见男女全比了下去,一时不敢久视。

轻歌虽然年少胆小,狼群去了,他又活络起来,笑嘻嘻扫了众人一眼,对少年说道:“好在他们来得及时,不然伤了公子,这个罪过可不小。公子不是救了他们的帮主吗?我就是知道咱们吉人天相,出门也能顺手做好事。”

骁马帮众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又不能与这小孩子当真。显鸿少不得抱拳招呼:“骁马帮显鸿见过公子,不知尊姓大名?”

“千姿。”少年轻描淡写略过来历,下一刻扬起鞭子,仿佛在吩咐旨意,“我要做你们的帮主,五年之内,骁马帮会成为北荒第一大帮。”他说话的口吻如恩赐,冷冷瞥了景范一眼,像是要他承情。

众人愕然嗤笑,以为他说胡话,景范轩眉微皱,这冷漠少年一开口就如此大胆,不晓得是什么来路。作为商人,他谨慎惯了,当下微笑:“骁马帮不是我一人的天下,这位公子,还有几十个兄弟在等我们归去,真想要帮主之位,让他们心服即可。”

显鸿听他不软不硬抛出这话来,已是不忿,冷笑道:“陈忠,叫他们都过来,看看我们救了什么白眼狼!”便有一骑飞奔回去,不多时,马队余下的人纷纷到齐,饶有兴致地盯着两个大言不惭的小家伙看。

千姿袖口刀光一闪,匕首被他收了回去,又把金鞭盘在银雪骥的辔头挂了,好整以暇地望了骁马帮一众人等。

“我们比骑射如何?”他傲慢地说。

当下有人故意嗤笑出声:“小子,我们是做生意的!你那点功夫再好,也是单打独斗,派不上用场。”说话的人故意压低声音,千姿和轻歌听了个仔细,互视而笑。

轻歌正想嚷嚷,千姿一个眼神止住了他,悠悠地道:“做生意又有何难?北荒三十六国,最大的集市无非方河集、渥洼海、金须塞、磐石窟、落雁峡这几地,至于各地方言、风土人情,就算天差地别,却也难不了我。”说完,用亚狮语、琉古语、阿罗那顺语、于夏语分别说了一遍。

他先前说的是北荒通用的土话,此时字正腔圆说起最流行的四大国官话,那股纵横睥睨的贵气,也是不消多说。显鸿被他这一招震住,上下打量他良久,暗想:“瞧他杀狼的身手不弱,不知道这骑射功夫如何?”

众人心中无不犹豫,这一想便落入了圈套,默认千姿比武夺位的要求。显鸿见景范沉默不语,蓦地醒悟过来,哎,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头,竟如此狡猾?想到他这一开口,更难探听来历,显鸿不禁愤懑。

“你是财神也没用!我们奉帮主之命救你,不是我们出手,你有十条小命也喂了狼,居然还想抢帮主的位子!狼心狗肺!”

千姿抬手拉弓,众人骇然发现,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副劲弓,利箭如鹰隼,死死瞄准了显鸿。

“奉我为主,不然,要你好看!”千姿冷然说道。

“休想。”显鸿语音刚落,箭已离弦,景范震惊出刀,却晚了一步。

长箭嗖地挑去显鸿的毡帽,牢牢钉在地上。被这一箭锐气所惊,显鸿浑身一僵,喉咙咔咔作响,好久才缓过一口气。

“千姿公子!到此为止。”景范将无尘刀横在胸前,不卑不亢地道,“你既然决意要这帮主之位,好,想比骑射也不难。你与狼群缠斗甚久,歇过一个时辰再比如何?我帮上下自当奉陪。”

青玉骢鼻孔喷气,不急不躁缓缓踢踏。景范于马上澹然端坐,锦袍猎猎生风,衬出沉厚刚正的大商贾风度。听到他有这样的心思,千姿不觉欣然一笑,想了想道:“好。”径自与轻歌走去一边。

轻歌殷勤地铺了锦垫,见天色黯淡,墨云翻滚,又摸出一柄红罗伞支在千姿头顶。骁马帮众不甘地望着那主仆二人,百十骑马奔过去也就碾死了,偏偏景范竟许了他比试。

景范若有所思地寻了一处山石歇息。显鸿讪讪跟过去问道:“万一那小子真的赢了?”景范道:“此人举止不俗,可惜太年轻。”言下颇为欣赏。显鸿闷闷地想,那小子的箭法决绝精准,只怕是块硬骨头,赢他不易。

一个时辰后,大雨仍未下,天却越发幽黑。景范问千姿想如何比试,千姿笑说,骁马帮只管出题,他皆可应付。显鸿听了便立即插嘴:“帮主当年以一敌十,公子既要胜过他,不如以一敌百如何?”景范吓了一跳,心想哪有这样欺负人的,正待阻拦,千姿闲闲地说道:“以一当百不难,不知比的是什么?”

显鸿听了大喜,忙道:“我们围成一圈,攻你一人,只射人,不射马。一百支箭,你能躲开去,就算赢了。”骁马帮众你看我,我看你,且不说他们是否有百人善骑射,这一圈围起来极大,倒不怕没射中千姿,自己人反而中招。

景范生性磊落,不愿落了下乘,摇头道:“以一敌十即可,我骁马帮丢不起那个人!”千姿笑道:“就请适才援手的那二十位壮士出手便是。”他口气既狂,不胜过当年的景范又如何服众?显鸿趁机道:“要夺帮主之位,当然要胜过我家帮主,再加我和帮主两人方好。”千姿冷冷一指先前抢来的劲弓,答道:“借我二十二只箭。”

景范心中叹息,显鸿太过性急,连他也上场,就再无转圜余地,只要千姿胜出,这帮主之位便要拱手让人。他创立骁马帮以来,见过千奇百怪的人,眼下却略有不同,凝视千姿张扬跳脱的面容,不觉有了奇妙的期待:真有此人在帮中,或会翻天覆地。

骁马帮二十二人将千姿如笼中鸟围住,正待拉弓,头顶亮起一道金光,闪电耀眼地划过,继而是一声炸雷,从云层间滚滚而来。观战的轻歌吓得丧了胆,显鸿已性急地拉动弓弦,嗖,一箭钻出。

这一箭流星赶月,仿佛咬住闪电的尾巴,轻盈地踏着雷声滑行。

这一箭又像是一根套马索,后面十几支箭争前恐后地追来,要套住桀骜的野马。

景范没有出手。一人一支箭,作为逐利的商人,他会在看到最大利益的那刻,后发制人。

千姿的银雪骥蒙上了双眼,当箭雨漫天,杀气弥漫在四周,它仿佛感应到危险,略有不安地踏蹄。坐骑的主人忽然抖擞长鞭,无数金色的水花顿时泛滥成了海洋,淹没投奔怒海的飞矢,就像巨鲸吞没了小鱼。

千姿浮现出倔强狠绝的神色,宛若被逼迫至悬崖的流水,飞流直下三千尺,孤注一掷地坠落。纵然撞得粉身碎骨,也要与敌偕亡,是那样不顾一切的奋勇。灵动的金色长鞭,神出鬼没地在场中亮起,无论利箭是快是慢,是长驱直入,或是围魏救赵,在狭路相逢的一刻,金鞭总是胜出的勇者。

这不是势均力敌的交锋,根本就是一边倒的戏弄。

景范冷冷地望了那条长鞭,望见它将一支支箭无情地击落在地,终于,一波攻守过后,它骄傲地缩起身体喘息。就在那极短的刹那,景范的冷箭骤然掠近。

长鞭几乎在同时狡猾地扬起了头,似乎等的就是这个偷袭,它愉快地割裂了风,咝咝地亮出了齿。义无反顾的箭只能无奈地迎了上去,被长鞭劈头重击,拦腰折断。

甚至鞭尾一旋,阴险地将断箭卷起,调转方向,噗地扎在地上,离景范的青玉骢只有半尺。青玉骢吃这一吓,惊起前蹄,昂首鸣叫。

二十二只箭,奈何不了一个少年。

千姿绽颜一笑,银雪骥突然发力,朝了显鸿直冲过去,势若猛虎。显鸿一箭射空,心中已然怯了,再看他奔马而来,长鞭呼啸,只得恨恨掉转马头闪避。他刚一躲开,银雪骥便擦身而过,耳边仿佛传来千姿的一声轻笑。

千姿一骑如飞,天神踏空般掠出众人包围,而后扬弓射箭,箭若流星,一闪即没。飞矢连珠而来,骁马帮众一个个手忙脚乱,有的惊慌跳马,有的竭力挡格,眼睁睁看了千姿扬长而去。

显鸿愤然驾马到景范身边,不甘地道:“帮主,要不要……”他眼中闪过狠戾之色,如果不顾约定一齐围攻,纵以千姿之能,也无法全身而退。景范愣了许久,望着千姿在远处飞驰的身影,迟迟没有出声。

银雪骥翩然奔来,马上的少年素衣皎洁,宛如春山空月,看似与世无争,又有造化天地,翻云覆雨之力。他出手干净利落,骁马帮众却无一受伤,均知千姿手下留情,此时一个个脸上无光,心灰意冷。

显鸿急切地道:“帮主!”景范道:“愿赌服输,这是生意人的诚信。”

“啪!”显鸿拗断一支箭,长长叹气,骁马帮众人默然不语,神情尴尬。这个商队是景范一手所建,既然他不说什么,众人也不愿违逆。可是千姿毕竟是个少年,想到要看他的眼色,一帮汉子都咽不下这口气。

景范看了众人一眼,对显鸿道:“是我技不如人,对不住兄弟们。”显鸿勉强地摇头,忽然解嘲地一笑:“谁知道这是哪家的少爷,说不定过两天就腻了,各位兄弟,打起精神来,伺候不了他太久!”众人有气无力应了,表情不以为然。

轻歌在一边心惊胆战,听得骁马帮众终于肯认千姿为首,乐呵呵跑上前去迎公子。走近了,他小声地对千姿道:“公子,就怕他们阳奉阳违。”

“我的金鞭,驯的就是骁马帮这匹烈马,越不服气,越有意思。”千姿冷冷地道。轻歌听出他言语里肃杀的意味,心中大定。

景范洒脱地领了帮众拜千姿为首,交出帮主印信。千姿不接,傲然道:“你是副帮主,以后很多事还是你做主,印信你且收着。”景范不觉笑了,问他:“那帮主你做什么?”千姿浅浅一笑:“叫我公子便好,我只管做生意。”

众人听得糊涂,显鸿见他无夺权之意,稍稍放心,可面子上依旧难看,道:“我们还不知道公子的来历……”

千姿一笑,转身上马:“我是你们的帮主,能让骁马帮纵横北荒,知道这个,就够了。”

他语音刚毕,大雨倾盆而下,轻歌及时撑起了伞。众人措手不及,落汤鸡般仰望,红罗伞下,千姿飘然如凌云踏雾,直似神仙中人。

阵雨过后,一行人重踏征程,景范与显鸿在前,千姿与轻歌两马居中,迤逦向西而行。行三十里后,在有水草的地方安营,千姿取了羊皮卷的地图看,景范好奇看了一眼,发觉标注详尽,市面上所见不及其十分之一。

“公子不是常人。”景范试探地道,“骁马帮这些年闯出一点名气,五大集里都有铺子,贩卖的无非南北货物。公子说要做生意,不知想做哪一种?”

千姿目光莹莹,似笑非笑:“我要买卖金银珠宝、神兵利器,更要兵不血刃收几个小国做属地。”景范悚然一惊,不知该如何接话,千姿微微一笑,“景帮主,长路漫漫,不如把帮中的生意说来解闷。”

于是此后十数日,两人形影不离,骁马帮众见景范有意结交千姿,悻悻然之间,连景范一起怨上。唯有轻歌,话多嘴甜,和帮众混得极熟,连显鸿也觉得他讨喜。沿途遇到墟市,千姿悠悠然晃上一个来回,看他的人比买卖的人更多,吸引了无数目光。而后他报出摊位与货品,轻歌就掏钱买了,景范不时交代帮众买上一点。

显鸿看不出究竟,私底下去问轻歌,小孩子最爱卖弄,道:“你们骁马帮只贩大宗物品,不知道这紧俏的东西,未必是那人人所需,只要富人买得起就好。林源的火珠,卜儿花的孔翠,黑水河的真珠,乌域的玉石,都是富贵玩意,转个手就能卖更高的价。”显鸿苦笑,道理人人都懂,可这些货物赝品极多,所费又极高,这份见识眼力再加金钱,就不是常人能有了。

一路走了近千里,北荒五大集之一的金须塞终于在望。

金须塞隶属于夏国,正值六月,四野蔷薇盛开,花色艳红,香气更是如影随形,经久不散。来到金须塞的商队,无论采购什么货物,必不会忘了名扬北荒的蔷薇水。景范今次存了心,要往中原贩卖,只是最上等的蔷薇水开价极高,花汁九蒸后,一瓶小小的蔷薇水,价格有十金之多。

金须塞屋舍皆是砖石,集市在城南占了大片的地,三日一集,日出交易,日落便散。城池外每十里设土屋一所,给往来行走饥渴的人休息饮食。众人一路赶来,人马俱乏,可惜城门口护卫森严,所有来往客商行人要查验行李,有无违禁走私物品。

景范随了人流向内走,一边朝千姿解释:“金须塞有数十类货物不许交易,或是交易却有限额,但总有人铤而走险,不得不防。”千姿不动声色地点头,轻歌笑嘻嘻地插嘴道:“我知道,单是那蔷薇水,每人限买一瓶。好在我们骁马帮人多,不怕买不到!”

景范皱眉道:“这是最难的地方,我们人多,盯上我们的人也多。在金须塞内,有于夏国主的黑旗军保卫,倒不虞出事,出了此地,荒野上无遮无挡,被流窜马贼劫货的商队,比比皆是。花费重金买蔷薇水这种易碎物,一场仗打下来,就能输得连底裤也当了!”

轻歌小声嘀咕:“没本钱就说没本钱,找什么破藉口。”景范讪讪一笑,千姿恍若无闻,饶有兴致地望着城门处熙攘穿梭的人群。

等了一阵,众人陆续进了金须塞。但见处处屋若高台,门庭壮丽,当地人文身碧瞳,民风好侈。轻歌东张西望,被眼前声色所迷,不觉叹道:“竟比我们苍……”他生生停下,嘿嘿扯了几句别的,景范心中一动。

骁马帮这百来号人进城,要寻地方同时歇息也不容易,当下分做四五批,各自找了店铺。千姿与景范带了二十多人,进了一家铺子,户牖以琉璃铺设,用具也都是金银器。此间花费自不会少,千姿很是喜爱,不顾显鸿一脸肉痛,执意住了下来。

景范打发五六人出去警戒,叫了葡萄甜瓜等水果吃着,向千姿介绍金须塞的风土人情。只说了几句,轻歌迫不及待地插嘴,景范无奈地发现,就连这小孩子,知道的也不少。

“我七岁就来过金须塞。”轻歌得意洋洋,千姿轻描淡写地飞了一眼,不无警告之意,轻歌登即没了声音。景范狐疑地想,莫非千姿也是富贾巨商之后?

“不好了,帮主!”一个青年慌乱地跑进屋,见千姿与景范回头看来,连忙低头,不安地道,“情势不太妙,屋外有好些鬼头鬼脑的家伙,瞧上了我们的货。”

景范淡然地道:“哪回不碰上不开眼的人?有什么好大惊小怪。”那人越发委屈,看了千姿一眼,硬了头皮道:“这回有点扎手,听说是疾风会的人……”

景范霍地站起,继而意识到失态,掩饰地挥手,吩咐道:“我知道了,你们都退下。”楼内众人散去,千姿似笑非笑地看他,景范道:“疾风会的马贼生性凶残,来去如风,抢货之外,手段极其凶残,从不留活口。”

“那又如何?敢犯我骁马帮的人,不会有好下场。”千姿慵懒倚在长榻上,似乎懒得分说。景范怎敢托大?见千姿不以为然,只当他少不更事,暗自叹了口气,向显鸿使了个眼色,讲了几句借故出屋,悄悄商量去了。

“轻歌,你去跑一趟。”千姿不动声色地唤过轻歌,往他手里塞了一件物事,又附耳嘱咐两句。

轻歌正待滔滔不绝相询,千姿瞥他一眼,不悦地道:“兹事体大,你不要废话。”一句话把轻歌的话噎在喉咙里,多嘴的孩子眼珠溜溜转过几圈,不得不乖乖去了。

当晚,骁马帮在金须塞内安置,众人将货品集中在千姿和景范的居所,又加派了十余人保护。

次日,屋外那些监视的人踪迹全无,景范不敢掉以轻心,仍让显鸿领人看守,自己则陪了千姿上集市办货。骁马帮今次带来了中原的茶叶丝绸,打算买了毛皮香药贩卖回去。千姿拿了清单,沉吟中删减了一些货品,又添加了十几例。

景范苦笑,他加的都是价值不菲的贵重物品,好在便于托运,现有马匹足够承载。

“可惜我骁马帮,没有那么多金银周转。”景范苦恼地道。

“我有。”千姿言简意赅。景范认真地看他,十三岁的千姿已然修长玉立,少年人跳脱的心性,在他身上鲜少得见,更多的是与年龄不符的沉稳狠辣。好在他的绝世姿容,让世人以为他温柔和婉,殊不知正是这假象,令人不知觉被他气势所压,再无翻身的余地。

“你不信我有那么多金银?”千姿歪了头质疑,想了想又道,“疾风会的人,该不会是来抢我的吧?”

景范又好气又好笑,这少年出手阔绰,单是要买的就有千金之数,他究竟招惹了什么样的人回来?想到千姿那条精铁打磨的金鞭,连兵器也有种拒人千里的矜贵之气,这少年的来历越来越耐人寻味。

当日,景范花了两三个时辰,将千姿要买的货品备齐,蔷薇水更是一买就百瓶,银两如流水哗哗地花了出去。显鸿与其他帮众,则去到自家租赁的铺子里,吆喝贩卖带来的货物。夜里,景范又抽调二十人过来护卫,没办法,这回宝贝太多,难免让有心人惦记。

思来想去,景范夜不能寐,披衣走出屋子,小心地查看。冷不丁瞥见不远处一间高屋上,有个熟悉的身影。景范只当千姿也不放心,正想上前招呼,一股凉风拂面,他依稀看到少年的眼睛,亮了一亮。

明月下,千姿倚在一间土屋的屋顶上,痴痴地看着夜空,湛明的眸子,此刻黯淡哀伤。他怀里捧着一瓶蔷薇水,浓烈的香气环绕周身。

“阿母……”千姿低低唤了一声,眼角清泪滑落。长刀划过,飞血四溅,血红的污迹染黑了他的双眼。不堪回首的记忆,令他浑身颤抖,蜷曲了身子默默地抽泣。

他难以直面的过去里,有最亲爱的阿母,用奶水滋养他长大,牵他的小手行走,教他唱甜美的歌谣。他很少看到自己的亲娘,心里只觉得,阿母比亲娘更疼爱他。

阿母最爱的就是蔷薇水,父亲赏过她小小的一瓶,阿母就如珍似宝藏在首饰盒里,遇到喜事,欢喜地滴上一滴。

“花露能打开通往天上的路。”阿母这样告诉千姿。他一点也不稀罕,亲娘屋里有太多蔷薇水,随意地丢弃,他想拿几瓶送给阿母,阿母不肯收。

“不是我的,我不要。”她温柔笑着,眼睛弯成了小桥。

可是她终究爱上了一个卑贱的奴隶,偷情被抓后,死也不肯招出那人是谁。父亲逼迫他亲手砍下阿母的头颅,为的只是,要他成为杀伐果断的君王。

是的,阿母有罪,可罪不及死。千姿不能原谅自己,他没能反抗父亲的意志,没能救下阿母,没能主宰自己的命运。纵有尊贵的身份,他依然如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地漂浮。

于是结局,只能鲜血淋漓。

千姿慢慢握紧了拳,仿佛抓紧了金鞭,抓紧了他的未来。他不会再允许有人颐指气使的命令,他要做自己的君王,凡是阻碍他的,必将被长鞭扫落。

他凝视脚下,骁马帮就是他腾飞的起点,在无人察觉的一隅,他将一飞冲天。

看到千姿目光扫来,景范急忙掩蔽身形。那一刻,他忽然想起,十三岁时的自己,尚在母亲膝下嘻闹玩耍。而公子千姿,年纪尚幼,已在江湖上磨炼蹉跎。

景范猜想千姿哭泣的理由,这个柔弱的瞬间,千姿终于像一个孩子,无助孤独。直到七年以后,那个叫紫颜的易容师出现,景范才辗转得知这段前尘往事。那时的千姿,心狠如铁,再不会为人流泪。

景范蹑手蹑脚回到了屋里,少年的身影总在他眼前浮动。起码在骁马帮,千姿不会再这样伤心了,他这样奇怪地安慰自己。

众人在金须塞提心吊胆住了五日,银货两讫,就要远行。景范挑了吉时,欲兵分两路掩人耳目。千姿不愿分兵,道:“我们对付的是马贼,分散战力反而不美,就算把货物拆开来藏了,这些人未必查不出。”

景范想到那些隐在暗处的探子,只能再三嘱咐众人,出城后立即疾行,务必早日赶到下一个城镇。骁马帮众打了个幌子,看似悠悠荡荡吃早茶,往集市而行,没多久陆续牵马备货,一起奔出了城门。

千姿最后一个出城,偏要轻歌随大队先行。景范疑惑问他缘由,千姿神态自若地道:“堂堂帮主压阵,你有什么不满意?”景范道:“只怕疾风会的人很快会追来。”

“万一他们是在前边打埋伏呢?”千姿一笑,“我躲在后面,最安全不过。”

景范被他的从容弄得疑神疑鬼,想了想,终陪在他身边,并肩而行。

“疾风会的人如果出手,势必对帮主先下手,有我护卫,好过单打独斗。”景范舍命陪君子。

千姿扬了扬金鞭,像是想赶他走,继而又放下,慢慢地道:“也好。”

行了五六里地,忽然有滚滚烟尘飘拂,领队的显鸿停下了马队。来敌速度极快,众人刚布好防守的队列,五十余匹骏马已冲了上来,箭雨劈头四射。

景范急忙驾马疾驰,千姿不慌不忙跟上,微笑道:“打得过,不必急。”景范摇头:“不会只有这点人。”果不其然,又有百余骑黑压压地从坑道里跃出,看上去已埋伏多时。

骁马帮的战力顿时捉襟见肘,被骑兵冲撞了两三回,队形大乱。千姿仍像那日面对狼群一般,长鞭飞旋,尽情挥扫,举手间生杀予夺,把迎面来的骑士扑灭在鞭下。

景范心生惨烈之感,眼见对方人数占优,万一留有后手,只怕今次要认栽。他这样颓丧地想着,其余帮众更是灰心丧气,唯有千姿的长鞭飞扬激荡,让人生出一丝勇气。

景范愣愣地望着千姿,少年的银雪骥冲在了最前方,狂舞的鞭影如不羁的灵魂,有一股暴虐的杀气。千姿似在宣泄什么不平,软鞭如刀,恣意地打在敌人和他们的坐骑上,此起彼伏哀鸣声,像是在不断求饶。

他一人再强,也难敌汹涌而来的马贼,当即有十多人围定他一个,杀得暗无天日。景范一拍青玉骢,硬生生插进战团,挤到千姿身后。

“后面的人交给我。”景范挥舞无尘刀,与他背对背站定。

千姿嘴角轻轻浅笑,金鞭抖擞,旋出一朵好看的鞭花,“啪”地打在敌人身上。

马蹄橐橐,扬风吹沙,就在骁马帮众意兴阑珊之际,有千百骑士往战场赶来。景范看了千姿一眼,少年眉眼带笑,仿佛是意料中事。待骑兵队旗帜飘起,景范惊喜地发现,这群人打的是金须塞的旗号,竟是轻易不会出动的黑旗军。

黑旗军出马,战事立即摧枯拉朽地往一边倒,疾风会众人即便想逃,也要壮士断腕付出代价。骁马帮众见状恢复了胆气,一个个痛打落水狗,把百五十人杀得只有三十余人逃出包围,可依旧落在黑旗军手里,碾落成泥。

不远处的沟渠里,疾风会仍有百人埋伏,看到黑旗军出动,再也没抢劫的心思,立即望风而逃,黑旗军当即出动两百骑兵追击。

黑旗军首领是个四十多岁的虬髯汉子,战事毫无悬念,一待结束,他含笑荡马过来,向千姿拱手:“下官赛蓝,见过……公子。听说公子成了骁马帮主,可喜可贺。”

千姿殊无喜色,像是华美的锦绣,凝视他一言不发。赛蓝诧异地看他许久,千姿方倦倦地道:“烦请将军将此事告诉我父亲,免得他挂心。”赛蓝一脸惊疑,千姿深深看他一眼,他不敢多言,点头应了。

骁马帮众在旁看得咋舌不已,眼见黑旗军对千姿客客气气,自觉面上有光,对这位小帮主的不服之心,又淡了几分。

黑旗军护送骁马帮众五十里,直到最近的一个山村,才功成身退。

是夜,众人歇在那个山村,千姿也不解释,依旧是我行我素的倨傲。景范存了心思,留意千姿的动向,见他饭后带了轻歌牵马散步,远远跟了上去。

“这孩子武功虽好,也需要有人看护。”景范这样说服自己。

走到一条浅溪边,千姿放马吃草,轻歌叽叽喳喳说着白日里那场大战,他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

“选择骁马帮,果然是没有走错。”千姿微微出神,仿佛想起了什么。

轻歌四下看了看,凑趣地笑道:“太子殿下想做的事,怎会不成功?”千姿眼中射出一道利光,沉声道:“说了多少次,不许再叫我太子,我不稀罕做那个殿下!”轻歌小脸一僵,委屈地道:“可是……我还想回苍尧,我……”看到千姿的脸色,他的声音越发小了,“一个做生意的帮派,就算顶上天去又能如何?遇上黑旗军那样的,还不是打不过?”

“你错啦。”千姿微笑,纤长洁白的手指往远方的天际一划,“若能成为北荒第一商队,累积举国之财富,又能牵针引线沟通诸国,有翻覆朝野的战力,那时,不用说一个苍尧,就连……”他忽地顿住,曼声说道,“二帮主,你听得已经够久了,不如过来聊聊。”

景范一脸惨白地站在不远处,形影相吊。

他没想到,当日一念,邂逅这狼群中厮杀的少年,一切竟是对方的布局。与疾风会一战,他看到了千姿潜藏的力量,孰料少年的身份更是奇特,竟是什么苍尧国的太子!他从未想到,一个游走在诸国荒野间的帮派,能入得了权贵的眼,更兵不血刃地收为己用。

景范不是怕事的人,他只怕不知情。听到千姿的召唤,他脑中掠过千百个念头,忽然变得一片清明。骁马帮是他一生心血所系,如千姿真能让它成为北荒第一大商队,那是千古留名的美事。是的,凭这个少年隐密的身份,凭那些看似天高的妄想,他知道前方会是波澜壮阔的征途。

他苍白的脸庞涌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坚定自若地走了过去。

“帮主有这等傲人的身份,骁马帮看来前程可期。”

“苍尧是个小国,景范你不必期望过高。”千姿神色平静,“但在我手里,它会凌驾于四大国之上,你信不信?”

他不待景范说话,意味深长地续道:“北荒三十六国,上千部落,即使是骁马帮,行走万里,也未必知道我苍尧在何处。可是我苍尧,有三万雄兵藏于深山,国富民强,假以时日,它还会更强。你想过没有?中原地域辽阔,可只有一个君王,才会那样的富饶。如果……”

他呵呵一笑,忽然跨上银雪骥,扬鞭朝野外掠去。景范见了,立即撮口叫来青玉骢,紧紧追了上去。双马前后疾驰,飞奔了一二里地,千姿慢下马速,回头笑道:“景范,你可知道,要统一北荒,靠的不仅是兵力?”

景范兀自思索他的话,千姿续道:“北荒疆域太广,百万强兵亦不能统驭。但是,如果我能使小民富,使诸国强,不动摇王公贵胄的地位,又能将北荒处处打造成中原的江南,让万里之外精巧百物都成为国人必用,你说,这三十六国能不能为一大国?”

景范心中翻起惊涛骇浪,千姿竟想前人之不敢想,要以商货之道立国。他犹豫间正待回答,千姿凌空抖腕,长鞭呼啸呜咽,狠狠砸在地上。

“景范,不仅是苍尧,我要成为整个北荒的王。这长鞭所向,都将是我的臣民。你和骁马帮,将见证一个帝国的诞生。”

他灿然回眸一笑,如夏花绚丽:“你,可愿意相随?”

嘉禧元年,千姿入骁马帮。

嘉禧三年,骁马帮跻身为北荒第一大帮。

嘉禧四年,骁马帮的货物成为中原皇宫指定贡品。

嘉禧八年,骁马帮助千姿回苍尧登基,成为第九任王,中土称之为“玉翎王”。

嘉禧十一年春,北荒三十三国奉千姿为“北帝”,于苍尧祭天,是时天下十大奇师聚会,诸国拜服,万人朝贺。登基次日,千姿于千里外大败西域五国联军,四方震惊。

嘉禧十一年秋,北荒与中原联手大败西域十七国联军,西域再不敢犯境,北荒三十六国尽为千姿囊中之物。

北荒之下,莫非王土,长鞭所向,莫非王臣。

番外:在逃亡或曰避风头的日子里(一)

隆冬季节,大雪纷飞。

(长生插嘴:为什么还是冬天?可以开始下一卷了吧?

紫颜叹气:貌似刀刀还想等等再写。

长生:那给我们一个明媚的春天吧,冬天冻死了。你看,我都快生冻疮了。

紫颜忙抱出最好的貂裘,小心地给长生披上,又塞了一个暖手炉给他。

萤火:你没发现上一卷经历了整整一年?据我的调查,春天要留给下一卷开头。

侧侧安慰说:不怕,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

长生垂下头:我不要番外,我要正篇,我要在春天去旅行,不要在番外里逃亡。

紫颜拍拍他的手:算啦,她肯让我们出来透透气,已经很不错啦。她一直在挖坑,能百忙中想到我们,着实不易呐。

长生:真的么?那我原谅她好了。不过写了也米用啊,貌似米人看嘛。

萤火滴汗:大概是我们魅力不够吧。

紫颜黑线中:不要跟我说任何有关魅力的话题。哼。

侧侧扬手和路人打招呼:还好啦,也不是米人看,你看那路过的不都在看我们嘛?他们8过是没有留下爪印罢了。你很想别人在你脸上留个爪印吗?

长生烦躁地挥手:好吧好吧,下雪就下雪,继续让人看,不让人摸。)

离京城不远的乐州城易海湖边有一处大庄院,这几天忽地热闹起来,花容妖娆地住进好些相貌俊美的人来。庄院里出来待客的主人一对姐妹花也如同仙女下凡,直把附近乡邻看得迷花了眼。等客人搬进庄院后,观望的乡亲们嗅到一股好闻的香气,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主人家自然是姽婳和尹心柔,瞧见紫颜扮成长生的媳妇,新奇得不得了,围了他像看猴戏般不愿走开。紫颜咯咯地一笑,两手飞快地在脸上拨弄几下,那媳妇的脸就骤然老去,仿佛长生的婆婆。

姽婳笑说:“咦,原来你怕人笑话,也会扮老人家!我以为你只知臭美哩!”

尹心柔宽慰地道:“你们终于安全逃出来了,老板急得什么似的。”

“谁说我着急了?不过是有人没付我香钱,我要讨债罢了。”姽婳笑眯眯地招呼紫颜,“走,我们该去谈生意了。”

长生知是姽婳要让紫颜去闻香,想到逃出来时紫颜易容并未用香,惊出一身冷汗,不由也推着紫颜去“谈生意”。

侧侧在一旁不说话,笑着看两人推推搡搡。萤火忍不住在她身后轻声道:“姽婳是什么来历,连我也查探不出。不过她对先生倒是从无恶意。”

侧侧苦笑一声:“她呀,只怕在你家先生眼里,比我重要得多了。”

萤火怔道:“怎会?”

侧侧黯然不语。

(紫颜跳出来申辩:别呀,番外不是要恶搞么,干吗走悲情路线?

刀刀:我顺其自然,你别拦我。

紫颜可怜地道:给一个Happy Ending吧——瞧,为了有好结局我连英文也用上了——避风头已经够惨,你要是再折磨我们,我就……

刀刀:你想威胁我?

紫颜轻声细语:不会啦,我最多只会腰酸背疼,不能去旅行。

刀刀投降:……好吧。不悲情,让你们幸福地逃亡。)

紫颜突然逃到侧侧身后,指了她对姽婳道:“来,你好久没见她了吧?”

姽婳顽童般的脸浮现狡黠的笑意,盯了侧侧半天,忽地冲上去抱住她,大方地在她脸侧亲了一下。侧侧俏面通红,半天说不出话。长生也看得呆了,诧异地问紫颜:“她……她……怎会如此热情?”

“姽婳有一半西域血统,有一半北方胡人血统。”

“为什么看不出来……”

“我给她易容过。”紫颜淡淡地道。

尹心柔拍拍手:“我给大家备了可口的晚膳,一起来吃吧。”

长生问:“有没有花?”

尹心柔愁眉苦脸:“草是有很多,就是没有什么花。”

长生近来渐渐养成了食花的习惯,闻言一蹙眉头。继而听尹心柔笑道:“骗你的啦,花花草草多得是,这城里花店里的花全被我买来了,你放心大嚼便是。”

到桌子上一看,果然鲜花盛放,长生顿时觉得回到家里,开心地坐下来。紫颜和姽婳低声细语了一阵,腰间佩了一个香囊,精神爽利地走了回来。

侧侧全副心神都在他身上,见状立即道:“这是姽婳给你的?”

紫颜点头,温柔地道:“从此你不必担心我的内伤,日夜闻着这香气,我便无事。”

侧侧娇羞地嗔怪道:“谁担心你了,我是在吃醋,你呀,一根筋!”扭身走在前面,先紫颜一步落座。

长生两眼通红地看着他们俩,鲜美的花儿在嘴里都没味道了。

(长生:这还不悲情?我都快哭出来了。

刀刀:你看侧侧很自我陶醉啊。

长生:要YY就一起YY,不许只让她开心。我也要爽一下。

刀刀眼珠一转,计上心头:好,那我给你安排你最想看的画面。)

晚上,侧侧拉着紫颜进了一屋,把两人的行李全塞进去,然后向众人说了晚安,就回去关上大门。

(长生跳脚:这是我想看到的吗?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

刀刀人已经不见了。长生无奈,只能去找萤火。)

长生蹑手蹑脚走到萤火房里,萤火无动于衷地把他拦在门外,冷冷地道:“你知道,我不好这个。”

长生一愣,跳起来骂道:“你知道我要干什么啊?猪头!亏你还是望帝!上回叫你调查他们住不住一屋,你搞不清楚,现在是大好机会,快和我一起去查探!”

萤火恍然,点头说:“好是好,可是夫人的耳力惊人,我去是没什么问题,我会闭住呼吸,她便察觉不了。可是你没练过功夫,呼吸声太重会被她听出来的。”

长生道:“听出来又怎样?”

萤火做了一个被绑的姿势:“你只会被做成粽子而已。”

长生想到侧侧莫测高深的针法,抖了一抖,垂下头叹气:“那怎么办,我真的很想知道他们是不是……”

萤火道:“想知道他们是不是十八禁(不是十八摸,刀刀你在想什么?),只有眼见为实,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看?我有一个法子可以闭绝你的呼吸,可是有点儿麻烦……”

长生发狠道:“不管如何麻烦,不管是刀山火海,只要让我能……”

他话没说完,萤火突然拎起他的领子,凑上前去对了他的唇吻下去。

长生一下子就呆住了,咦,酥酥麻麻的是被雷电劈中了吗?该死,萤火的嘴!

他一把推开萤火,只听萤火依旧像个石头似的说道:“你最好不要说话,有我这一口真气,你可以半个时辰不用呼吸,保管夫人听不出你的动静。”

长生冲到口边的骂声这才咽下了。

(但是,聪明的读者大人和刀刀一样,都听见了他的咒骂声。

长生:不是说只暧昧不耽美的吗?刀刀你乱写什么?

刀刀学着萤火冷淡的神情说:哦?我没写耽美啊。人工呼吸你懂不懂?这是高级版的。人家又没舌吻,你激动个什么呀!

长生心中悲戚,捶胸顿足:天哪,人家的初吻就这样……5555555555。)

且不说长生心中如何五雷轰顶,万念俱灰。两人来到紫颜和侧侧的屋外,见屋里一片漆黑,显然,里面的两个已经准备睡大觉了。

长生哭丧着脸摸到房门口,忽听得紫颜熟悉的语声:“唉,到底穿哪件睡衣好嘛?侧侧你开灯让我挑一下啦。”

侧侧道:“不开,你安心睡觉,不穿最好!”

长生吓了一跳,心想,一定要找出合适的衣裳啊少爷!越多层越好。

果然,紫颜开始念叨起来:“六铢纱……太透了,蝉翼纱……太薄了,三梭罗怎么样?茧绸也不错……要么镜花绫好了……”

长生和萤火对望一眼,稍稍心安。

半个时辰后,紫颜依旧在挑衣服:“司马绫的花纹大了些,摸上去有点刺刺的。鸳鸯绮不错,啊,鸳鸯啊,有点不适合,侧侧你干吗踢我?其实千种粟也很好啦,或者用秋罗?”

长生胸口的那口真气忽然尽了,撑了半天也忍不住了,终于大声地打了个喷嚏。

一刹那间,长生看见萤火的身子拔地而起,逃得比贼还快。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大家想想也该知道。

第二天,长生的手脚已不能动弹了。

美好的逃亡日子啊,才刚开始。

番外:在逃亡或曰避风头的日子里(二)

在易海庄园住了一阵之后。

有一日,紫颜笑眯眯地求萤火:“那个,你带出的金子能不能给我一点,我要上街挑两件衣裳。”

萤火“哦”了一声:“先生是觉得长生带出来的衣裳太少了吧?”

紫颜拼命点头:“是哦,才五十件,哪够穿呢。”说完心虚地看着长生。

郁闷的长生搭腔说:“喂,谁让少爷每天换十次来着?吃饭要换,绣花要换,散步要换,就连去茅房也要换……”

紫颜优雅地飞了一眼过来:“穿貂鼠风领去方便可太不方便了。当然要换一件,这是我的穿衣哲学嘛。”

长生小声嘀咕:“明明是因为没人看你,见换脸吸引不到我们,就开始换衣了。”

萤火装作没听见,暗自偷笑。

紫颜不动声色:“长生,你精神很好呀,一会儿上街就为我扛衣裳。上回练出的肌肉应该可以再练强壮些。”

长生回想起逃亡那日的腰酸背疼,马上乖乖地说:“报告少爷,作为一家之主,多买几件衣裳岂止是应该,简直是天经地义!我提议,萤火轻功好,让他背衣裳一定更轻松……”

话未说完,紫颜连忙摇手:“上回多亏了萤火为我们背了一袋金子出来,不然可就没有路费了。”

长生想到侧侧,狐疑地问旁边看热闹的她:“那少夫人带出来的是什么?”

侧侧手一扬,言简意赅:“针。”

长生滴汗:“当我没问。”

紫颜笑说:“她骗你的啦,她帮我拎所有的易容工具呀,真是辛苦了。”说着,讨好地为侧侧加了件纳锦八仙绢披风,“天寒,小心冻着。”

侧侧甜蜜地回他一笑。

长生皱眉说:“好吧,我陪少爷上街买衣裳就是。”

紫颜大喜:“我们雇一辆车好不好?”

长生想,貌似没什么问题,就答应了。紫颜拿了从萤火手中要来的整整一丝袋金子,拉着他走到庄园大门,叫门房雇好车。

谁知等车来了,两人齐齐傻了眼。竟是一辆四轮手推木板车。

紫颜华丽丽滴晕倒,长生黑着脸问门房:“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江南布衣。”

长生暗想,你一个NPC把名字起这么有个性干什么?指了车子道:“你告诉我,这车怎么坐?”

江南布衣委屈地说:“我没办法啊。今天桃始笑员外做生日,所有的车都被他家订走接人去了。”

紫颜拉了长生:“算啦,表为难人家了。找个车夫推我们上街好了,能坐下两个人的。”

长生没好气地说:“推着上街……我们又不是水果,这样多像被卖的呀。”

紫颜伸出食指敲打着下巴,仰天沉思:“这样啊,那我们在上面披一层添花锦吧。”

于是,推车上包了华丽的添花锦,看上去不是那样寒酸。长生放了心,再看江南布衣找来的车夫,一下又大怒:“你……就不能找个登样点的车夫?!”

江南布衣哭道:“今天桃始笑员外做生日,所有的车夫都被他家订走接人去了。”

紫颜一看,果然一个个长得都很像水果贩子。——为什么不是猪肉贩子呢?唔,诸位大大难道不觉得以猪肉来比喻这两个貌似天仙的帅哥有点委屈了嘛。

最后,长生决定由他来推紫颜上街。

“少爷,你放心,我还有一点肌肉……”

紫颜心疼地看长生把推车把手拉起,然后吃力地推动了第一步,忙说:“累不累?太累就不要勉强了。”

“这点苦我吃得了。”长生暗想,不是你要坐车子的吗?怕我累就下来走好了。

可是紫颜依旧坐得稳稳地,任由绚丽的添花锦簇拥着他,耳鬓长发飘扬,时不时回眸一笑。

麻啊。长生心里一抖,忽然有了力气,把车子推得飞快,顺利驶上了街道。

“啊,不知道绸缎庄怎么走?长生你推慢点,我们好找人问下路。”

长生依言放慢速度,再看向街上,奇怪,难道官府没有放过他们吗?为什么街坊们的视线如此集中?都看着他们俩,像看怪物?

长生正想拔腿而逃,忽然见到一个个邻居街坊震惊的眼神变作了痴迷,两眼冒星星放红心,涕泪交加,奔走相告。

“仙女下凡啦!”

紫颜优雅地向邻居们微笑,转头对长生说:“哎呀,这里的人真是好热情。”

长生心想,别热情了,眼看前面人流涌过来就要阻塞路口了。连忙手上使劲,把推车拉往另外一个方向,从一条小巷穿了过去。

不想闯进一个菜市场来。

紫颜和长生两个华服美少年与青衣灰布的卖菜人一比较,顿时成了菜市场里最大的亮色,所有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他们。

长生讪讪地笑,以为会看到刚才一样的情形,还好,众人并没有显示出痴迷的神态。

只是,不对啊,是什么东西像雨点般打来,把整辆车的上方都笼罩住了?

铺天盖地的蔬菜和水果(原来前面的水果是伏笔啊,自我得意一下)直直地奔向两人的车,很快,紫颜面前的空处上放满了各式瓜果蔬菜(这不是冬天吗,怎么老百姓的物质生活水平已经有了如此提高?——嗯,忘了,是番茄的外面),菜市场的人民以此来表达对紫颜和长生的仰慕之情。

长生汗如雨下,只好拉着车转了一圈,感谢众人好意,央求大家不要再砸。

惟有紫颜不明所以,拿起一个苹果啃了一口,笑盈盈地说:“长生,我们好像不是出来买菜的吧?不过晚饭全有了哦!”

“啊!”众菜贩听他开口,美若天音,而啃苹果的动作又我见犹怜,终于忍耐不住心中的骚动,又是一阵劈里啪啦的投掷声响起。

“噗——”长生吐掉口中的菜叶子,把车往旁边的摊子一搁,对紫颜说:“少爷,我错了。我再也不陪你上街了。”

把车上的杂菜收拾干净,长生拎了两大箩筐果蔬送给菜市场的地头蛇夕石,请他辟出一条道来让他们行走。

夕石:“外地人吧?”

长生:“嗯。”

夕石:“不知道规矩吧?”

长生:“嗯?”

夕石:“给签个名吧!最好留上家庭地址、出门规律、作息时间,最喜欢吃什么东西,爱好的歌星是哪位……”

长生:“>_<|||”

于是长生乖乖地签了名,当然不敢写真名——否则万一要通缉不就成了自首——大笔一挥:“照明。”

夕石觉得高深莫测,如获至宝地收在怀里,又指指紫颜低声对长生说:“喂,私奔不要这么明目张胆,低调一点比较好。”

长生窃笑:“为什么觉得我们是私奔?”

夕石反问:“难道你们是来逛街?看他穿的样子,分明就是新嫁娘,你是抢亲得手,还是约定逃跑?”

长生黑线:“卖你的菜!”

菜市场让出一条路,长生飞也似的推紫颜出了这条巷子,末了,强烈要求少爷下车走路。

“好啊,和长生一起散步,领略人生那些微小的快乐,这大概就是幸福吧。”紫颜喜滋滋地下了车,站定,回首,放电。

跟着长生出来的菜贩一齐晕倒。

“咦,前面好像就有个绸缎庄。”紫颜对颜色鲜艳的地方总是特别敏感。

长生凝目细看,垂头:“那是,那是青楼……”不是所有穿漂亮衣裳的人出入的地方,就是绸缎庄啊。

“哦,那我们是不是迷路了?”紫颜微笑,“这里仿佛是商业一条街,但是都不是正当行业。”

长生猛一抬头,果然,到处是红灯—_—|||大红的灯笼高高挂。

“哎呀,我忘了,长生你没到十八岁。”紫颜笑眯眯地捂住他的眼,“其实,这里在赶庙会,挂那么多灯笼是因为……十五要到了。”

长生眼前一片漆黑。

好容易来到了绸缎庄。

此时,长生已拉着紫颜跑过N个路口,甩掉N的N次方个粉丝,问了N×2个人才找到了正确的路。等看见绸缎庄的大门,长生感叹地说:“为什么本文不是穿越文呢?如果是的话,就能找到卖地图的人了嘛,我也就不必问那么多路痴了。”

紫颜掩口轻笑(貌似招牌动作):“人家都是当地人,好像是你走错路了嘛。”

长生缓缓回头,一脸濒临崩溃状,紫颜忙安慰他:“好啦,这回我会帮你买块上好的布料,回去绣个礼物送给你好不好?”

长生这才转怒为喜:“好啊,我要什么好呢?”

“肚兜?围兜?”

“我现在只吃花……要围兜干什么?”

“帮侧侧做菜。”

“我要学做菜干什么?”

“长生,旅行会很辛苦,我们没有带厨子,侧侧又是少夫人。”

“少爷,你是说我沦为厨子了?为什么之前没有告诉我?”

紫颜东张西望逃避问题:“那个,或者你说服萤火去学厨艺……可是厨艺要从小抓起,萤火可能已经迟了,长生你没满十八岁……”

“刚才是少爷说漏嘴了?”

“长生,为我做好吃的东西吧。”

长生想想,专为紫颜做东西好像也没什么难的,只要做“采花”贼即可。可是还有挑嘴的侧侧和食量很大的萤火呢。

“唉,好吧,学厨艺好像也没什么坏处。”

“太好了!我可以放心地挑布料了,就做围兜吧!”紫颜三步并两步冲进绸缎庄里。长生没奈何只能跟上。

天哪!!!

这是绸缎庄,还是正在开选美大会?长生一进大门,里面星光闪耀地让他睁不开眼来。没想到小小的一个二级城市,居然会云集如此之多的——帅哥和美女。

一个、两个……长生数了一会就数不清了,因为这些长得比他帅比他靓比他俊比他英武比他冷面比他拥有更多形容词的男人们,正脚步漂浮、两眼发直地走向紫颜。至于那些原本在挑选绸缎嫌弃锦绣的小姐丫头们,捂嘴的捂嘴,扶心口的扶心口,晕倒的晕倒,见了紫颜后都找不到南北东西了。

紫颜好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绕过重重人墙毫不费力地走到老板面前,说:“我要最贵最好看的绸缎!”

老板艾草寒努力地咽了一口口水,掐住自己的脉搏,镇定地说:“本……本店的东西……没,没有什么是便宜滴!但但但是,对于某些优质的客户(这句话说得很顺畅),本本店是坚持打八折贵贵宾优惠滴!如果先生能为我我们做形象代言……本店将有特别的裁缝免费费替先先生量体裁衣!”(某艾的心声:那个某石是菜贩子,可是不结巴,为什么偶滴命运那么惨?)

紫颜说:“可是,我很忙,马上就要出门走亲戚。”

艾草寒连说:“没关系没关系没关系,只只要穿上本店店的衣裳,摆几个姿势就好好好了。”

一听紫颜会穿上特制的衣裳,所有人静止不动,内心期盼着——(砰!不是暴露装,你们休想看紫颜的真身)美型的、卡娃依的、酷毙的紫颜出现。

一双双狼样的眼等待着(有耽美狼、色狼、色母狼、色小狼、披羊皮的狼),艾草寒堆出小山般高的锦衣,对紫颜道:“先生请换衣。”

连长生也开始期待,究竟紫颜穿上这些美丽的衣裳,会是如何的模样?

人群汹涌,所有人都想看紫颜穿衣……的过程,被踩后脚跟的人层出不穷,咿哇乱叫。艾草寒沉下脸,出动店内伙计拿了量衣尺阻拦人群,自己则跳上桌台说道:“全都别挤,给我排成两排,想看上半身的收费一两,想看全身的收费二两。想和代言人握手的另外收费,价格视聊天时间面议。”

长生暗想:“原来这家伙不是结巴,只是花痴!”他挡在紫颜身前,生怕有什么春光乍泄便宜了外人。

没想到,紫颜只是深情地抚摸这些衣裳,缓缓吐出几个字:

“绣工……不够好。”

他手一伸,拿起柜台上的针线,兀自开始刺绣起来。众人跟着发愣,然而光是那巧夺天工的刺绣针法和手法,已美得让人睁不开眼。不多时,一件平淡无奇的牡丹锦衣便已灿烂夺目,耀眼生辉,令群花羞然俯首。

“紫颜到了!”这声音默默地在乐州城上空以微妙的生物代码形式传递(读者群呼:>_<,刀刀,改成科幻也太夸张了吧),于是,全城所有的蝴蝶、蜜蜂、飞蛾、蝗虫……能飞的昆虫都聚集在绸缎庄外,超越人流,冲向那件锦衣上的牡丹!(读者:关蝗虫什么事嘛?发誓不出现但忍不住还是在本番外中现身的刀刀黑线:谁让偶没看过《昆虫记》,编不出来嘛。蚊子和苍蝇不是没写么,蝗虫就忍耐一下吧。)

围观的众人几乎要看不见紫颜,一齐爆发出巨大的吼声:“让开——”昆虫们吓得躲在一边,看见紫颜抖了抖那件锦衣,很满意地拉过长生:

“喏,围兜做好了,你看,大家都很满意呢,戴上看看。”

长生看着所有人和虫仇恨与愤怒的目光,深深地相信——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再跟紫颜上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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