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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无影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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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

我先上网查了点资料,包括何老爷子一些风光无限的赌坛往事,一些教手语的网站,甚至还重温了一下古龙的《小李飞刀》系列。而后,我打了个电话到福州。

“喂,是小桔子吗?我是莫哥哥哦!”

“哥哥,好久没有联系了,最近在忙什么呢?”小桔子兴奋地大叫。

小桔子对发生在我那个城市的X长无头死亡案十分感兴趣,我就把无影刀的传说告诉了她。

我还没说完,小桔子就脑筋很快地说,“哥,我,我突然想到我们这以前,发生过一件事,似乎和无影刀很像……”

“你真聪明。”我赞叹说,“那一年,我去福州血旗山找蝙蝠,迷上了闽剧,后来还特地找了一些片子,其中一个故事让我十分好奇!”

“《洪梦反清》!”小桔子机灵地叫道,“对吧!据说那个人就有一把飞刀!一把神奇的飞刀!”

“是的,那年我在福州芳华闽剧院看过这出戏,印象非常深刻,你可不可以寄一盘《洪梦反清》的录像带来?”

“当然可以!”小桔子一口答应。她妈妈曾经是芳华闽剧院的一名著名演员,现在在当地师范大学戏剧学院任院长。

一天后,快递就把录像带送了过来。

《洪梦反清》这出闽剧并没有大规模上演,属于经典非热门,所以小桔子给我的实际是福州芳华闽剧团的内部演出录像。小桔子还在快递里夹了一张泛黄的海报,时间居然是民国二年!

我在电脑面前聚精会神地看完了这出剧。

剧目的起先是一片宁静祥和的山水田园风光。

洪梦出身贫寒,父母早亡,少时与姐姐相依为命。

他力大无穷,专食田中的白鳝,十岁时能举百斤重的石块。十二岁在旗山、溪里山烧炭,并拜旗山龙谷寺长老广慧为师,习学武功。

他从小就崇拜那些反清复明的义士。十五岁那年,与他相依为命的胞姐被清军千总、把总污辱后以身殉节。洪梦咬牙切齿,于是聚集英豪壮士,占山为王,揭竿而起!

这时穿插了一幕,就是洪梦在水底遇见神仙,得到了一把“千里之外,取人首级”的宝刀!

他擎着那把宝刀,带领着起义队伍轰轰烈烈地杀向当时被清军占领的福州府。剧中,当洪梦出刀的时候,后台的技术人员用钢丝吊着洪梦的宝刀,创造出飞刀无影无踪、来去自如的特技效果。

洪梦用一把宝刀遇鬼杀鬼,见神灭神!轰轰烈烈,势如破竹,最后冲入了福州府,抓住了该死的千总、把总,绑到姐姐的墓前让其下跪,再砍下他们的头颅,仰头狂饮热血。真是豪气冲云天,看得我浑身热血沸腾。

那出剧目的结尾是洪梦站在江边,望着滚滚的江水(当然是画在背景上的,不过卷轴滚动的效果让水态十分逼真),落寞地看着夕阳(可能象征没落的明朝),洪梦无奈地把手中的宝刀扔到了洪水中,而后帷幕慢慢地合拢了……

戏剧毕竟是虚构的艺术。坐在电脑前,灵魂受到极大触动的我又是感伤,又是兴奋。在历史上,洪梦大概活动在顺治年间,没有具体的生卒记载。他的宝刀到底是什么神兵利器?有了如此厉害的宝刀,他为什么还是失败了?他起义失败后,到了哪里,死在哪里?

这一系列的问题,真是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没有办法,我就是为了追求真相,不惜一切代价的人。

当天晚上,我买了一张机票飞往福州。

飞机在凌晨抵达长乐国际机场,落前在海上盘旋了好几圈。

隔壁的乘客问我:“长乐是不是郑成功下西洋的地方?”

我呆了半天,才回答,“不,长乐是郑和下西洋的地方。”

“呵呵……”他尴尬地笑了一下。

“但郑成功也来过这里,圆山水寨就是他建的,有空你可以去看看。”空姐殷勤地介绍道。

本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但我发现,世界上很多事,其实都有着微妙的关联。

我下了飞机,师大的文学院教授陈少华先生已经在等我了。

我和他是忘年交,因为我那年写了《达·芬奇的蝙蝠》,而陈少华教授正在写一篇血旗山的考证,就发了一封邮件给我,表示很欣赏我的小说。

陈少华的学生开车把我们送到了位于福州仓山区的福建师范大学图书馆。

师大是百年学府,素以历史悠久的丰富馆藏闻名遐迩。其藏书历史可追溯到1907年建立的福建优级师范学堂,并陆续汇聚了福建私立协和大学、华南女子文理学院等几个主要前身校的藏书以及该校第一任校长陈宝琛(末代皇帝溥仪的老师)的私家藏书等。

我希望在师大可以找到我想要的资料。

陈教授一边为我办查看手续(我要去古书室,一般人学校不会外借),一边为我介绍:“我校古代典籍的收藏尤具特色,达1.9万多种,20余万册,属元、明、清的旧椠以及稿本、精抄本等善本古籍800多种,万余册,福建地方文献及闽人著述的收藏最为丰富……”

“太好了!”我惊叹道,“我要的就是地方志,有稗官野史更好!”

陈教授点头道:“有,什么都有!其中福建省、府、州、县、镇志基本完备,清代以前的闽人别集600余种,闽人家谱百余种。陈宝琛是皇帝的老师,他的藏书可不少。此外,还有500多幅历代名人字画及近万张碑刻拓片,不乏稀世珍宝。17世纪以来,外国人记述中国、研究福建较为稀见的1000余种早期外文原版书……1000多种30000多册的《中华再造善本》,民国时期我校主要前身福建私立协和大学与华南女子文理学院等的早期毕业生论文近1300份,以及‘五四’前后出版的一批代表性报刊,弥足珍贵……”

陈教授还真能侃呢。既然我在师大找资料,这里也免费给他们宣传一下吧。不过师大的漂亮MM还真多,只是据说福大无美女,师大无处……

哇哈!莫大头!师大MM扔高跟鞋了!快溜——

进古籍室前,我特地换了件干净衣服,避免带现代细菌进去。

书室里古朴典雅,环境清幽,书架上卷册森然,保持着最适当的温度和湿度。藏书的温度应在20摄氏度至35摄氏度之间,相对湿度宜在40%至65%之间。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陈教授的帮忙下,我比较顺利地找到了几本有洪梦记载的古书。

一本是地方志,载有:“洪梦,顺治年间人,父母早亡,出身渔民,后拜旗山龙谷寺长老为师……擅飞刀取人首级,后起义攻福州,兵败,不知所终……”

这段文字最大的作用,是点出洪梦有一个师傅,是旗山龙谷寺的长老。

说到旗山,我又想起了山里的土著闽族。

这时,我的脑海里灵光一现——对了!看来那无影无踪的飞刀很可能只是少林寺的独门暗器,类似印第安土著使用的回旋镖一样,可以借用空气浮力学原理而来回使用。再用少林寺上乘的武功施用,的确可以达到来去自如,神出鬼没的效果。

我不禁为我的大胆假设沾沾自喜。

关于龙谷寺在县志上有详细的记载:

“龙谷寺建于唐元和甲午年(814年),在旗山留仙峰,俗称旗山总寺,亦呼上寺,卜筑在丘山环列的一块开阔地上。

“清初,寺内广慧长老武功高强,有飞檐走壁、踏瓦无声之绝技。

“永福县官烈洪家村青年洪梦在旗山烧炭,拜广慧长老为师,习学武术。其姐貌若天仙,被千总、把总污辱后以身殉节。洪因此举旗造反,寺中和尚早有反清复明之念,因而支持之。他们拥众两万余人,杀死千总、把总,打败清兵,攻下福州府。

“清军江南总兵得悉后,从江南调来大量兵力反扑,以数倍兵力,水陆兼程杀向洪梦的据点南屿镇,在五都边尾与洪军血战!

“清军以对抗朝廷之罪名,围剿洪军,清军放射火箭、火炮,火烧山庄。大火弥漫,繁华兴旺的城镇变成废墟,尸骨横陈,血流成河,金银珠宝熔为液体,在焦黑的热土上流淌闪烁。

“敌众我寡的洪军最后全军覆没,尸体从边尾横陈到白鹤。后当地父老收殓了造反者的尸体聚葬锦溪溪畔,堆了十个小山似的土墩,人们叫它‘洪墓墩’,至今尚有其地。

“清军后又知悉洪梦幕后支持者乃龙谷寺武僧,纵兵上旗山放火烧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龙谷寺化为灰烬。”

我合上了县志,眼前却是莲花般红艳绽放的火焰和无数呼天抢地的明朝遗民。大片大片浓烟层层压在我的脑海里,无数的谜团等待着重现天日。

“奇怪了。”陈教授搜索着书架说,“原来有本《闽都别传》,有一点洪梦的传说,怎么突然没有了?登记处也没记载被借走,真是奇哉怪也!”

“难道有人抢先一步?”我感觉事有蹊跷,但陈教授年纪大了,健忘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谢过陈教授,带走了一些复印的史料,与他先行告辞了。

飞机的航班时间还早。我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看着那些陈年的史料,不由沉浸在那血雨腥风的朝代中。

突然,有一只手蒙住了我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一个调皮可爱的声音说。

“哈哈!肯定是小桔子,身上香香的呢!”我捧住她的手,张开眼睛,看到了一个梳着可爱西瓜头,眼睛水汪汪,很卡通的一个小妹妹。

“莫哥哥,我是特地逃课来为你送行的哦。”

“我应该说声谢谢吗?”我真想给她屁股一巴掌。

“你在看什么,关于无影刀有什么收获吗?”小桔子别有用心地问。

我把手上的资料抖了抖:“陈教授给我找了蛮多资料的,不过似乎少了本什么《闽都别记》。”

“切!”小桔子鄙夷地说,“是《闽都别传》!《闽都别记》是里人何求写的!”

“你怎么知道?”我狐疑道。

“你看。”小桔子得意地抛过来一本书——正是《闽都别传》。

“哈哈!原来是你到图书馆里偷了这书?”我发现小桔子的胆子又大了。

“罪过罪过……”小桔子可爱地稽首合掌道,“偷书不算偷,何况是为了破解无影刀的真相……”

真是服了她了!

“虽然是稗官野史,但可能会有你感兴趣的内容。”小桔子朝我吐了吐舌头,“这本书记载了洪梦起义前一个很有趣的故事。”

我翻开了那本满是蛀虫的古书,一个楷体的标头:“洪梦造反半浮沉”。我很快就沉浸在这个离奇的故事中。

据传洪梦起事前,为筹措起义用款,把家中财产一一卖掉,卖到最后剩下一把铁耙。

一天,他拿这把秃齿生锈的铁耙到毗邻的侯官县九都合浦村(今南屿双龙村)的铁铺去卖,硬要铁铺陈老板买下,陈老板见铁耙仅剩三寸,用手触之随即变形,不知何质,婉言不要。

洪梦大发雷霆,扬言日后定要杀光陈老板一家。随后他将铁耙扔到江中。铁耙在江中不沉底,沿江岸半浮半沉往下流去。

据说这是暗示洪梦揭竿起事,但不会成功,故当时南港流传一句民谚:“洪梦造反半浮沉。”

“那把铁耙为什么在水中不沉?”我问。

“这是一个关键点。”小桔子说。

我一脸困惑。

“换个思维想下,那个铁耙真的是铁耙吗?”

“如果不是,那又是什么玩意?”我更加糊涂了。

好了,不能再给自己制造无谓的悬念了,我得专注精神想想传说中的无影刀。三百多年后重出江湖,刀过无痕、斩首无血的无影刀!

“我的飞机还早,你快点回去上课吧。”我把依依不舍的小桔子赶回学校了。

真是感动呀,在候机室吃着小桔子特地送给我的小橘子,真是甜蜜的滋味!

窗外,一架架飞机像一把把神奇的飞刀划过深湛的蓝天。

小桔子也送了我一些苹果,我取出那次刀会的纪念品——一把精美的阮氏水果刀,削起了果皮。

我取出刀,灯光一照,锋芒四射,铮亮无比。

坐在我对面一个戴帽子的,穿着十分普通的中年男子突然吃惊至极,一跳而起,尖叫着转身就跑。

周围的人都诧异无比地看着我。

难道以为我非礼了他?

那男子身体肥沃,跑得太慌,不小心摔了一跤,帽子也骨碌碌地丢到地上,露出了滑溜溜的光头。

我追上前去,用力扶起他,却真是吓了一大跳。

“怎么会是你?”我难以置信,“你,你不是房地产超级大亨,三寸不烂之舌可以说得石头开花,却又铁石心肠,号称石崇重生的光头大富豪李光头吗?”他平日一向爱作秀,穿金戴银,风光无限,美女满怀,怎么今天如此邋遢随意,低调沉默?

我更奇怪,这个全中国前三名的房地产大老板为何见到我会如此惊讶,甚至夺路而逃?

我搀着他的胳膊,他浑身颤抖,眼神游移,目光畏惧地躲避着我手中的小刀。

“我们在刀王的刀会上还见过,我是莫争,你忘记我了?”我提醒贵人多忘的他。

李光头是房地产大亨,平时爱好爬山、泡妞之外,最喜欢就是收藏古董了,尤其是象征阳刚权力的刀器。

“你,你……我,我……”李光头语无伦次地说,“莫,莫先生,刚才没注意到你,你,可不可以先收起你手中的刀?”

我当即联想道:“你是不是收到无影刀的威胁了?”

不说不要紧,一说,李光头吓得脸无血色,浑身瑟缩,立刻又趴到了地上。

“莫,莫先生,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李光头不可思议地看着我,露出畏惧的神色战栗道,“难,难道杀手就是你?”

“呵呵,我是个寂寞的灵魂杀手。”我淡然一笑,“你才是顶尖的杀手!你一个人把当地的房价炒到了三年前的十倍,有多少人买不起房子,有多少人成了房奴,大把大把的钞票都落到你的口袋里。你伪造公司的业绩,许多人看好你公司的股票,但是你却在金融危机前,恶意抛售大量股票,自己套现了几十倍于原始资金的现金,害得无数投资者倾家荡产,破产跳楼……”

他被我说得羞赧无语,汗如雨下。

“我很奇怪,你这个大富翁,本来要在VIP候机室里,怎么穿得这么普通地在普通大厅里等机?”我追问。

李光头面有难色,闭嘴不答。

我想了想:“怪也怪也!最近海峡两岸交往商业日盛,许多台商来投资大陆房地产,‘海峡两岸房产交流大会’马上就要在福州举行,这个大好的捞钱时机,你应该如蚁附膻,紧盯财机,居然却临时去别的地方,这很稀奇哦!”

“我,我……”李光头恼羞成怒地瞪着我,“姓莫的!说够了没有!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想你是害怕了,想逃?”我用鄙夷的口气做出了大胆的假设,“你收到了无影刀的威胁,知道在劫难逃,但你还是要不自量力地尝试一下。喏,你连一个行李都没带,又穿得这么不起眼,是为了掩人耳目吧。那么,你是想逃到哪个偏僻的地方去?让我看一下你的机票吧,是非洲的一个土著部落,还是太平洋上一个不知名的岛屿呢?”

“你,你……”李光头指着我的鼻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说到土著,我倒是想起在泰国等东南亚地区,有一种邪恶的降头术,据说降头师可以在夜间驱使自己的头颅凌空飞行,然后再回到自己的脖子上。但要是被人看到的话,那他的头就永远不能再与脖子复合了。”

“是吗?”李光头觳觫流汗,“也,也许无影刀也有一个类似的弱点?”

周围已经有乘客认出李光头来了,许多人对着我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甚至有人开始用相机偷拍我们。

机场的保安也朝辩论咻咻的我俩走来。

“好了,别生气,请你喝一杯咖啡。”我不想多惹麻烦,摆出一个神秘的笑容,“也许我可以帮你。”

李光头沉思了一秒钟,也许他听说过我曾经的一些探险故事,或者他是死马当做活马医,李光头很郁闷地点了点头,和我走进机场那贵得离谱的咖啡厅。

那保安见状就离开了,几个好事的乘客也去登机了。

奢侈的咖啡厅里。

“其实我来福州也是为了无影刀的事情。”我开门见山,把在闽剧中关于洪梦宝刀的事简单说了下。

“我倒不知道福州有这样的传奇呢。”李光头对历史不感兴趣,他不在乎这块地以前是庙宇还是宫殿,他只在乎在他手里,一座垃圾场盖好后可以比皇宫还值钱。

“这,这事真的很玄,我本来也不相信,可先是X长死在情妇的床上……”我说到此案,李光头的脸刷地惨无血色。

“据说以前你还认他做干爹呢。”我不无讽刺地说,“怎么葬礼那天不见你的身影?”

“我,我那天在厦门谈生意……”李光头的脸皮比石头更厚,他脸也不红地说,“然后听说赌王何老头没了一只手,还有我的几个老友,也都收到了勒索信,不得不信,不得不信啊!”

李光头提到的那几个“老友”自然也是非富即贵的头面人物,李光头就是一块在世俗社会中被名利磨得光滑溜圆又臭又硬的鹅卵石。

我把关于宝刀其实是类似土著回旋镖的猜测和李光头说了一遍。

“不!不!绝对不是这么简单!”李光头一口反驳,“其实我在收到勒索信后,就联系了我的朋友们。你知道,我的线人很多的,黑白两道,明的暗的,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我都会很清楚。”

“难怪你的房子那么畅销。”我替那些可悲的房奴调侃了平时总是在调侃社会的这个房地产大亨,“你得到的情报是?”

“我也不知道,但无影刀真的存在!无影无踪,飞来飞去!”李光头手中的咖啡不停地震荡着,好像是一潭小小的黑井。

“你以为是《蜀山剑侠传》啊!”我话归正题,“所以你害怕被追杀,于是化装想逃到别的地方去?”

李光头尴尬地看着我,很痛苦地喝了一口咖啡,勉强点了一下头。

“对方要你多少钱?”我问。

李光头伸出一个手掌。

“五千万?”我有点吃惊。

“不,五亿。”李光头的表情像一块茅坑里的石头。

我努力让自己镇定地抿了一口咖啡。

“欧元。”李光头加了一句,我终于把口中的咖啡“呸”了出去。

“勒索信是怎么到你手上的?”我追问。

“勒索信是用刀刻在一个小石头上,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家门口。”李光头补了一句,“据说每个被勒索的人都是先收到一颗石头做的勒索信。”

“可以给我看看吗?”我问。

李光头怀疑地看了看我,但他似乎也无拒绝的必要,就不大情愿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石头。

那其实是一块刚玉,硬度仅次于金刚石。而这个勒索者居然用阳雕在刚玉上用篆书工工整整地刻了十个字:“伍千万欧元,十日内,否死。”

刚玉的背面是一个银行账号。

“我叫人查过了,那是瑞士银行的账号,你知道,那家银行是不能查私人号码的。”李光头无奈地说,“去查的话,只会暴露我,加快死亡。”

他喃喃道:“反正我也不想付!”

“居然还是吴昌硕的篆刻法,冲切结合,刚柔相济,浑厚苍劲!”我把玩着这块刚玉,啧啧称奇!

“对方果然是个深不可测的高手,寄了个石头给你们,暗示下,难道你们的头比石头还硬吗?我连石头都可以随心雕刻,难道砍不了你的头?”我真有点佩服那无影刀幕后的高手了!

李光头听我这么一说,似乎才明白那石头勒索信的深意,下意识地摸了摸光头。

“你报警了吗?”我问。

“报个屁,我比警察还了解警察,这个事我都无解了,他们有什么办法!”李光头摆出一副枭雄大鳄的款样,“我也查过房子的录像了,这个石头就是一天夜里,无缘无故地出现在房子门口,我反复倒带,用百分之一秒的速度看了一百遍,再慢的话就什么也看不到了,结果就是一道强烈的白光之后,多了这块石头。真的难以解释!”李光头自言自语地说,“其实我倒不是拿不出这笔钱……”

我觉得我要吐血了,我要代表全国亿万买不起房子的同胞吐一下血。

“不过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再多的钱都填不了这个无底洞啊!”李光头果然是个精明的商人,啥事都想得很透彻。

“我,我想打不过……我,我还逃不过你吗?”李光头朝我倾泻愤懑的情绪,看来他也是压抑了心中太多的痛苦,“我想我就找个人烟罕至,鸟不拉屎的小岛住起来。我那么多钱,先享受享受,反正我的公司都上了轨道,也有人管理。只要挨过十天,要是警方抓住那个凶手,或者他又突然不出来杀人了,我再风风光光地重出江湖……”

“为什么只要十天?”我问。

“高手出招,一击不中,翩然而退,两下撇清。这是道上传闻的规矩。”李光头解释说。

“有创意!大老板的思维就是和常人不一样!”我赞美道,“你真的想逃吗?”

“要不然怎么样?”

“交款的死期是什么时候?”

“我是三天前收到死亡石头的。”

“那么还有七天。如果在规定的期限内,你不给钱,他又不能在十天内杀了你,那……”

“那就没事了……”李光头颤抖着声音说,“不过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据我所知,收到无影刀勒索的人,如果不交钱,还没有能活过十天的。唯一的就是一个郭姓珠宝商,据说是和他的刘姓明星情妇逃到某处去了,可能没有死,但我也联系不上……”原来,李光头的逃亡之策也是有借鉴的,有机会的话,我倒是很想找那郭老宝问问其中的详情。

“太夸张了吧!不过倒是很像唐朝传奇。”我说,“当年那空空儿‘此人如俊鹘,一搏不中,即翩然远逝,耻其不中,才未逾一更,已千里矣。后视其玉,果有匕首划处,痕逾数分。’”

“什么意思?”李光头貌似文化程度不高。

“这段话出自唐传奇《聂隐娘》,那空空儿也是个用飞刀的高手,要刺杀仆射刘昌裔。聂隐娘叫刘昌裔在脖子上围上于阗玉,她自己化成蠛蠓,也就是蚊子,藏在刘昌裔肚子里。到了夜里,刘昌裔假装睡觉了,突然听到脖子上‘砰’的一声,声音很大。隐娘从刘昌裔口中跳出,恭喜说:‘大人没事了。这个空空儿像雄鹰一般,只是一击,一击不中,碍于高手身份,感觉耻辱,远走高飞,还不到一更,已经飞出一千多里了。刘昌裔一看脖颈上的玉石,果然有飞刀砍过的痕迹,入石三分。”我调侃李光头说,“你倒是可以在头上锁个黄金安全帽。”

“你知道哪里有卖这样的黄金安全套吗?”李光头满怀希望地看着我。

我额上大汗如雨,“大哥,是黄金安全帽,不是安全套。”

“呃……”

这人的怕死还真是超乎我的想象之外,我很难想象这个光头顶着一个类似宇航员头盔的滑稽样子。

我努力憋住了笑,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无比大胆的想法。我附在李光头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李光头琢磨了老半天,用看火星人的目光盯着我:“行,行得通吗?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百闻不如一见,我想和它打个照面。”

“你不怕死?”李光头说这句话口气好像周星驰。他这么问我,也暗示了他非常怕死。

“怕。但终归还是要一个人去解开谜底。”

“你是为了钱吧。”李光头干着嗓子说,“没事,假如发生什么意外了,我给你家属一千万。”

“假如发生意外,你给我一百亿都无用。”我举起了手机,打了个神秘的长途电话,“这事需要我一个朋友的帮忙。”

四个小时后,机场的广播提示来自香港的航班到了。我的目光开始在下机的人流中搜索。其中有一个外表十分普通的大胡子中年男人,推着一个半人高,颜色低调的大行李箱。

虽然我感觉他一直在用眼角的余光扫着我,但他不是我要等的人。

等那人拖着一个黑色的鳄鱼皮箱经过我身边,用婉转如黄莺的声音说:“莫先生,你和你妹妹真的很像耶!”

我这才恍然大悟自己看走了眼。

“哈哈!快点上车吧!”我抓过一脸白痴状的李光头,与大胡子一起到了机场地下室。

现在李光头的坐驾是一辆极为普通的桑塔纳,而不是平日他最拉风的那辆全亚洲只有两辆的加长版悍马。

这家伙还真懂避人眼光。

半小时后,车开到了一家私营银行,这里面李光头有大半的股份。

车直接开进了防卫森严的大厦内部,早已知悉大老板莅临的银行方面将保安工作做到了最严密,连一只蚊子都无法飞进去。

我们下了车,经过层层铁门,重重把守,终于来到了储存黄金和贵重品的金库。

周围全是航空合金制造的保险箱。金库里只有我们三人,当然,我可不是来拿黄金的。

我只是需要一个十分特殊的,没有人打扰,无人会看见的安全地方。

大胡子打开了她的箱子,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瓶瓶罐罐,头发皮肤,化学药品,填充物和一些精密复杂的器械等。

不知不觉,已经是凌晨两点了。我和李光头一起从金库里走了出来。

大胡子也走了出来,一个人打车去机场。

“我要赶飞机去澳门。”她对我神秘地笑笑,“新活,一个整容大手术。”

“嗯,我完全相信你可以把一只猴子整成贝克汉姆!”我朝她不舍地挥挥手,目送她开着我们原来的那辆桑塔纳,消失在停车场的尽头。

亏了老妹的面子大,否则我的计划是不可能实施的。

我们VIP停车区里换回那辆很拉风的加长悍马,开出了银行的门口。

一个穿西装的经理朝我们挥手。

“老梁!我来过金库的事,千万不要对人透露!”“莫争”威严地说。

老梁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老板,你的朋友也知道我?”

“X个老母!闭嘴!”“莫争”训斥道。

我抓了抓我的光头,用脚踢了下“莫争”,低声警告道:“收回你的老板腔!”

呵呵,在换过身份之后,李光头似乎还不大适应那天壤之别的落差。

他不停地抚摩着“莫争”的长发,甚至还抓了抓裤裆看大胡子有没有把自己的小弟弟也改造了。

“喂,文明点好不好,你可是新生代大作家莫争啊!”我叫嚷道。

神奇的化装惟妙惟肖,天衣无缝,现在我就是不折不扣的李光头!

那个无影刀要杀的人也就是我!

多亏了大胡子,其实她是我妹妹莫小筝的一个好朋友,千面圣手——诸葛浮云。

可惜一直到分手,我也没有看到她的庐山真面目。

不一会儿,我就送“莫争”到了一家很廉价的旅店。

看得出,“莫争”愁眉苦脸的,很不满意他的低级待遇。

不过我现在和他身份悬殊,不能长期相处,免得被别人看出了破绽。

路旁有一个狗仔队似乎发现了我。

于是我摆出一副暴发户的油腔滑调:“小莫同学,我的那本自传,给你十万!要写就写!不写还一大帮文人墨客跟在我屁股后面等着呢!”

“莫争”哼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娱乐头条就是,“房地产大亨发飙,小作家欲代立传”云云。

我开着很炫的悍马,意气风发,口袋里是李光头的几张信用卡(他舍不得,不过被我半借半抢地带走了)和手机,现在我是李光头!有钱有势,好不得了!

我吃饭,停车的小弟都对我哈腰点头,在很拥挤的马路开车也会变得很宽敞,因为一般人没有勇气和我比谁的车更帅!谁敢跟在我车屁股后面?要是刮了我的车,叫他用半条命来还!就是红灯,我也是闭眼闯了过去,反正李光头和这些公家单位的私交都好得很,他也不在乎,不,是我也不在乎那些对我来说九牛一毛的罚单!

好了,我还是劝劝自己。不要假戏真做了,想想大西北那些喝不上干净水的人们,想想云贵山区里上不起学的孩子,想想四川地区罹难的同胞们,想想……

好了,我决定,等这个事完结后,就把李光头的信用卡全部刷了,买大批的药品和衣物捐出去。也算是给他积点阴德。

我花天酒地了七天。

上帝用七天创造了物欲横流的世界,我用七天体验了声色犬马的罪孽。

醉生梦死的生活让我觉得人生真是充满了奇妙与诡异。那些围绕我的达官贵人,那些搔首弄姿的如云美女,那些谄媚无耻的势利小人,他们的所作所为真的是骇人耳目!

有一个素以廉洁闻名的大官打电话,愿意以市场价三分之一的价格卖一百亩地给我,但要我给他不少于两千万的回扣。无数个年纪和李光头一般大的无耻商人,谄言媚语地要拜我做干爹,就差没跪在地上舔干我皮鞋底下的狗屎了。

李光头价值六位数的镶钻手机里,有无数个女明星的裸体照片,以及入目不堪的色情自拍录像,没想到那些明星居然在李光头的金钱攻势下,这样不知羞耻!

钱,真是一种罪恶的万能催化剂!

七,六,五,四,三,二,一。

死期到了!

我没有和李光头联系,根据神秘的死亡勒索石,今天李光头必须把钱打到那个瑞士银行的账号上。否则他的大限就到了。

无影刀已经起航。终点是叫做死亡的彼岸。

最后一天我没有出门。

我住在香格里拉最豪华的总统套房里,该总统套房超过一千平方米。这里有两个客厅,书房,会议室,饱览这座海滨城市迷人风光的全景天窗,可容纳12人的豪华小餐厅,超大私人阳台上既可享受美食,也可日光浴。设备应有尽有,一切顶极享受,连抽水马桶都是镀金的。

真可笑,黄金居然是和大便一种颜色的。

套房位于酒店的最高层,保卫极其森严,设置私人电梯。设有专用的安全卡和包括指纹以及虹膜在内的身份确认,外人根本不可能闯进来。而且前天,我又花了一大笔钱请了一支二十四小时保卫小组,他们全是由退役的特种兵和一流的高级护卫兵组成的,还请了包括为各国政要、大银行家、社会名流等做人身防卫的特勤小组。

经过我的金钱安排,他们和酒店自己的保安分布在每个进出口,手持有证件的枪支,为我做最严密无误,最万无一失的保护。

我还特地交代了保安,今天谢绝见客,一只蚊子都不要让它飞进来!

为此我给了保安的头目五万美金的小费,并答应他事成之后再给一半!每个安全人员还另外给了三千美金的奖金。

我现在不是别人!我是挥金如土,花钱如水的李光头!

我不相信,世上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无影刀,还能穿越这样重兵把守、固若金汤的防御,还能千里行空,取我首级!

第十天,我从那张超级帝王床上睁开眼睛开始,我就在豪华的总统套房里走来走去,忐忑不安,心神不宁。

无影刀?天底下真的有这么神奇的兵器吗?我想着这些天发生的怪事和搜集到的资料。

胡桃木地板光可鉴人,倒影出我来来去去的困惑。我打开冰箱,随便吃了点东西。因为我不准任何人上来,包括送吃的和做卫生的,这一层已经是完全禁止任何人出入了。

我一个人像幽灵一样住在偌大的总统套房里,实际上我不是总统,更像一个囚犯。

时间滴滴答答地过去,我在惶恐中度过了上午,我无法想象等待我的会是怎样的命运。

我的心中有莫名的一丝恐惧,而后恐惧慢慢延伸开来,天罗地网般的捆绑了我。

我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假扮李光头,而且是在许多资料都没有搜集完毕,许多疑问都没有解开的前提下。我觉得自己真是荒唐极了!

我突然无比地害怕死亡。生命如此短暂,而且之前的离奇案件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

我会死吗?如果我死了?有人会伤心地流泪吗?有人会指着我的遗体说,“看,他是一个好人!”有多少人会给我送葬?又有多少人在若干年后会带着鲜花来我的坟墓祭奠我?怀念我?

不!我要活下去!

我像精神病人一样把所有的窗户都关上了,门也用红木椅子顶上,或许不会有什么作用,但至少让我增加了一点安全感。我要躲到哪里好?

卧室?不!卧室太奢侈了,我一进去就睡不着。

卫生间?不!为什么?太小了?我突然患了狭窄空间恐惧症。

厨房?不!去厨房干吗?我又不想做饭。

客厅?我现在不就是在客厅,像一只无头苍蝇吗?

还是去书房。我走到书房里,努力让自己平心静气,但是很困难,整个大脑都在用力地旋转中。我怒火上窜,将光头套扯开,于是烦躁地捧起旁边整整一桶矿泉水,朝自己头上兜头浇了下去。

顿时满头湿漉漉,冰凉沁脑,倒真的让我自己安静了几许。

我也不去擦头上的水珠,任凭自然风干。

书房里有几本佛经,我随手翻了几页。百无聊赖中,我开始坐在纯手工制作的意大利地毯上,打坐练功。

我从八岁起,因为机缘巧合,无意间得到了一本气功秘籍,多年来都坚持打坐。

开始的时候,心境还是无比烦躁,额头上的水珠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滴答滴答……我调整气息,宁神守志,慢慢呼吸绵长,仿若游丝。终于达到了物我皆忘,人道合一的境界。

谁都想不到,在死期到来的那一天,“李光头”居然躲在总统套房里打坐!

这一坐,就坐到了晚上十点多,比达摩的面壁三年还是差远了。

睁开眼睛,套房里的隔音设备很好,安静得可以听见血液在脉搏里流动的声音。我摸了摸头,头发已经不淌水了,但还是湿漉漉的,但我却很喜欢这种水淋淋的感觉。

一切安然无恙,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莫名的恐惧,难道这一切全部只是幻相。甚至连无影刀也不过是个传说而已?

事不目见耳闻,岂臆断其有无乎?

我真的,真的无法相信,谁现在能取了我的命去?

我觉得空气有点闷燥,晃了晃脖子,走到落地窗户旁边,拉开窗帘,开了一扇窗。

窗外月光如水,浸得城市一片安详。

丝丝沁凉的风吹了进来,我深深呼吸了一会儿,有一点点的睡意,但看了看墙壁上的瑞士钟,刚到11点,而过了12点就是无影刀的死期了。

坐了一个下午,我该躺躺了。我踱到卧室,躺到那张超级帝王床上,虽然头还是有点湿。我枕着一个柔软无比,简直像云朵做的双人枕头。

我能否挨过这一个漫长而恐惧的晚上?我微微闭上了眼睛。当时,窗户有一丝皎洁的月光照了进来,刚好笼罩着我的头部。让我有种不祥的感觉。

所以我还使劲地往下挪了一点,使月光只是照在我的枕头上。

明天的保安上来时,看到的是否是一宗不可能完成的密室杀人案?

11点,子时开始,据说是一个人的气由阴转阳的时刻。从这时起,阴气渐少,阳气渐长,所以气功师往往在午夜打坐,这时也更容易达到天人合一的境界。

虽然躺下了,眼睛也闭上了,但我的脑海里还在不停地运转着许多事情,包括X长离奇的无头死法,何赌王丢掉的那一只手,洪梦飞刀取头的传说等。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房间里有一丝嗡动。

练气功的人,或者说有打坐修气的一些练功者,他们的感觉器官都特别敏锐,比如可以看清一公里以外的人脸,或者听到三百米外情人的悄悄话,甚至闻到隔壁两条街以外刚出炉的烤鸭香味。

我微微睁开眼睛,当时无比惊讶,房间里怎么会跑进一只蚊子?酒店楼层这么高,而且卫生也做得很好,怎么会有蚊子?

我半仰起脖子,寻找蚊子的来源,蚊子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

我靠!原来不是蚊子,而是我自己的手机(并不是李光头的手机,他那个是有彩铃的)响了!

我把我的手机调成振动的了,怪不得嗡嗡的声音有点像蚊子。

这么晚谁会打我的手机?而且我的号码是极少人知道的。

我本来不想接那个电话,但那个号码是国外的号码,而且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在那个国家我没有任何亲人和朋友,只有一个介乎知己和恋人之间暧昧关系的她。

她和我有时差,所以……

我不想解释太多。我当时心一软,捋开还有一点湿的头发(因为我是半长发,所以头发很难干),歪着头接了手机。

我现在也无法完整描绘当时确切的情景。

话说当时,我歪着头按下了接听的按钮,说时迟,那时快,我眼角的余光瞥到一道明亮无比的光从星空飞驰而来,疾逾闪电!

无——影——刀!

它准确无误,炽耀苍穹地朝我的脑袋砍了下来!

我反应奇快,但似乎脖子还是未及时接受到大脑中枢的指挥。

瞬间,我的耳旁一阵剧烈强悍的爆炸!

我很难解释那个混乱异常的场面。刹那间,我感觉灵魂与肉体都已经灰飞烟灭,似乎跌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宇宙黑洞。

我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闻不着,只觉得周围白茫茫,晕乎乎,恍惚如梦。

大约过了一小时,也可能只是万分之一秒,殷红的鲜血从我的脑袋上热乎乎、滑溜溜地流了下来,我终于遽然清醒了过来。

我死了吗?我问自己。

我的头还在吗?

如果我死了?到底是贪婪成性的李光头死有余辜?还是风流潇洒的莫争少侠英年早逝?

嗫嚅了几下嘴唇,嗓子是干哑凝滞的。

我终于冷静了下来,一个能问自己的人,当然有脑袋,才能有意识,当然有嘴巴,才能发出声音。

我的三魂七魄终于渐渐地归位了。

香格里拉总统套房里一片狼藉。我手中坚硬无比,浸水多次却照用不误的诺基亚手机已经裂成了块块碎片。

其中屏幕的一块尖片硬生生地刺进了我的眼眶,离我的眼球不会超过零点三厘米。我的耳垂更是直接破裂,后来医院检查说我的右耳膜内陷,损失三分之一听觉。至今我还因为害怕耳压过高而不敢潜水。

我的脸上有无数擦伤,划伤,磨伤,火辣辣地疼,刺咧咧地痛。

伤痕,男人的标志!

泪痕,女人的标枪!

完蛋,我毁容了!

手机后面的枕头也被整齐地划为两半,空中飘浮着白色棉花,怪不得刚才眼前一片雪花茫茫。而那张帝王床也被干净利落地划为了斜斜的两半,满地洒落着墙上迸裂的高级马克贴片。甚至连后面高级坚硬的承重墙壁都有一道深深的月光形的裂缝,真难得它居然还不倒下!

那一刀!

那惊艳四座,震撼人心的一刀!

那鬼哭狼嚎,惊天动地的一刀!

“哈!哈哈!传说中的无影刀!……”满脸血腥的我蓬乱着头,茫然地环视着豪华总统套房里的狼藉一片,箕踞在地上,因为死里逃生而发出了凄厉苍凉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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