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和煦, 凤凰神山前山。

“九尾狐大人！”

紫裳女子一手拖着半人高的东西，一手拿着单刀，余光扫过周围的守卫, 声音清冷：“惊鹤大人去哪了？”

守卫见到那半人高的东西, 隐隐感受到里边渗人的威压, “回九尾狐大人, 惊鹤大人正在后山，他让您回来直接过去。”

紫裳女子即九尾狐淡然地点了点头, 她出山两年为山主寻各类秘宝, 路上刚杀了一头高阶巅峰的妖兽, 一身筋骨正好适合用来锻造兵器胚子，她便抽筋剔骨急忙给山主送来。

这会她刚走至后山青峰院，一道利光骤然闪出, 她不得已退后避开了离光, 几丝碎发稳稳地落在地上。

“玄听，这样不对。”院子里传来声音。

九尾稍稍一怔，听到熟悉的声音便推开了门，见到凤凰大人与一穿黑衣的小孩坐在地上，面前的叠着一层简单的剑光阵, 其上倒悬着好几把锋利的剑器。惊鹤一脸焦急站在剑阵外, “凤凰大人, 后日与狼峰的大妖有约, 您得先去前山做准备。”

剑阵中红衣少年盘腿坐着, 摆在地面上竹简展开，他正点着其中一项, “阵纹得这么走, 你刚刚太马虎了。布阵需戒躁戒躁, 徐徐推进。”

黑衣小孩点了点头，黑眸沉沉地盯着竹简，仿佛再看清楚便能盯出洞来。

惊鹤又催了几句：“凤凰大人。”

宿离微微侧目：“他不是后日来吗？我明日再去。”

惊鹤不赞同：“明日复明日，三天前您这么说，昨天您也这么说。”

宿离漫不经心：“再说一天也无妨……”

他说完注意到青峰院门口的女人，笑道：“九尾狐回来啦？带什么东西？”

九尾狐这才从门口走进，把已经剔干净的筋骨推至宿离面前，“凤凰大人，这些是高阶青灵兽的筋骨。”

她话音刚落，便见红衣少年拉着那黑衣小孩走过来，干脆地坐在筋骨堆前边摸着骨头边给旁边的小孩介绍着：“青灵兽的骨头极其坚硬，再与陨铁融在一起，便是最好的兵器胚子，你摸摸看？”

黑衣小孩第一次见，于是用小指碰了碰，“热的。”

宿离教道：“那是余灵未散。”

一大一小坐在一起，宿离挑了一块，转手就递给小孩看。筋骨带灵，可以说十分地重，黑衣小孩吃力地把骨头抱在怀里，回答道：“好重。”

宿离眨眼，“那换块轻的。”

两人自顾自说着话，全然把旁边的惊鹤跟九尾狐忘在一边。

惊鹤从旁边走过来，头痛道：“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把东西给他。”

“凤凰大人喜欢。”九尾狐又问：“那孩子是凤凰大人的剑灵吧？之前还是个孩子。”

她离山那年正好是玄听剑现世不久，这两年一直在外未归。她知道凤凰大人的本命剑能幻化剑灵，但她离开时记得才只是个路都走不稳的孩子，却没想到如今已经是五六岁的模样……

惊鹤瞧着坐在那边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偏头与九尾狐道：“没错，那剑灵长得极快，资质非同一般，这段时间凤凰大人都在带着他学习剑阵，你听过剑灵学剑阵吗？”

“没听说过。”九尾狐微顿：“但我听闻剑灵会记忆剑主的剑招。”

“凤凰大人是想让他自己会使剑，前两天还教他剑法变招，还搞个八十一剑招出来。”惊鹤说到这事长叹一声，“你说剑灵学剑本就匪夷所思了，凤凰大人还要教他阵法，教他术法，你说整个神山有那么多老师……”还都是因为这件事，原先凤凰大人一个月还会往前山走四五次，自从说要教剑灵，前山干脆也不去了，每次都要等他来喊。

惊鹤又道：“明明凤凰大人也还是个孩子……”

九尾狐应道：“凤凰大人很有担当。”

惊鹤：“我早说让我带着那孩子，可凤凰大人非要自己带。”

九尾狐：“那孩子也不粘你。”

惊鹤：“……”

惊鹤一说就没停下，九尾狐待在一边听着，偶然应两句把惊鹤堵得死死。

他说到一半忽地见眼前的剑阵余光闪过，下一瞬便见红衣少年卷起满地的筋骨，拽着剑灵一溜烟缩进兵器库里，还没等他喊上一声，兵器库的门便重重关上了。

惊鹤：“！！！等等，您今日一定要去前山。”

九尾狐微微一怔，也随惊鹤走到兵器库门口，劝说道：“明日再去不迟。”

她说完又道：“凤凰大人，上次您要的材料还在我这，您是明日……”

这时候，门里伸出来一只手，当着两人的面晃了晃。

九尾狐一愣，把乾坤袋递了过去。

少年一把抓住，干净的声音从门内响起，“谢啦，下次去中原给你带肉包子。”

九尾狐道：“要鸡肉馅的。”

少年应道：“没问题。”

说完重重地关上了门。

惊鹤：“……鸡肉馅？”

九尾狐目光淡淡，顺口问道：“惊鹤大人也喜欢鸡肉馅吗？”

惊鹤：“……”

-

惊鹤的声音被隔绝在厚重兵器库门外，宿离把所有的材料一股脑全倒在带上，不倒不知道，一倒便是一座小山。跟随在宿离身后的黑衣小孩微微一怔，赶忙退后几步，眼看着那抹红影被材料淹没，茫然无措地站在材料堆外。

“阿离，阿离你在吗？”玄听抱起一块骨头，因太重跌倒在地，仰头看着如山高的材料，心里忽然着急起来，急急地又喊了几声。

“在呢。”宿离从材料堆里爬出来，转手一动灵力，乱七八糟的材料齐齐飞起，在灵力的指引下各自飞入兵器架上悬挂的乾坤袋内，他轻轻落下将站在地上的小孩抱起来，道：“我在呢。”

玄听微怔，点了点头：“那些东西好重，我都搬不动。”

“你还小，等你长大这些东西对于你来说轻而易举。”宿离拍了拍衣摆上的灰尘，忽地注意到玄听掌心里几道红痕，他稍稍一怔蹲在玄听面前，“玄听，让我看看手。”

玄听乖巧地张开了手，忽地感觉到一丝温热的灵力滋养着掌心，“阿离？”

宿黎抚平了红痕，才意识到小剑灵的虚弱，玄听是自剑诞生便幻化成灵，但其他生灵的兵器都是需要时间的沉淀逐渐开智，玄听外化，在没长大之前他的灵体十分虚弱。他余光扫到玄听的衣领，又道：“我给你的玉呢？”

玄听稍稍避开目光，“我放回去了，那块玉对阿离很很重要。”

宿离无奈地将他抱起来，怀中的剑灵又轻又弱，根本用不上多少气力，他快步走到橱架边打开一个外表精美的小匣子，果真看到凤凰玉被好好地放在里边。

“你要戴着。”宿离把玉挂在玄听脖颈上，“下次要是见你拿下来，我就不带你出去玩了，你上次不是说想跟我去中原吗？”

“惊鹤说，这块玉能保命。”玄听紧紧握着玉，“给阿离戴。”

宿离笑道：“你别听他乱说，小孩子戴上这块玉，才能长得更快。”

玄听闻言一怔，眼瞳认真地看向宿离：“是真的吗？”

“真的。”宿离声音放缓：“你要平平安安长大。”

“我要快点长大。”玄听认真地点了点头：“等我长大，我就能保护你了。”

宿离目光一怔，突然想到什么，忽地笑道：“好。”

玄听扭头又去看地上的骨头，走到最近的一块，又费力地把它拿起来，“阿离你看，我可以拿起来了。”

宿离揉了揉他的头。

玄听余光看向正中央高台的剑鞘，那与他出自同源的剑鞘被好好地放在兵器库的最高剑台，周围有无数剑阵保护着。他问道：“阿离。”

宿离疑惑：“怎么了？”

“你说那个更重。”玄听小声问：“我可以抱抱它吗？”

宿离一抬手，那剑鞘便飞至两人面前，落在玄听手上时顿时缩小了不少，剑鞘有重量，却完全没有骨头重，玄听眼睛微微亮。

-

狼峰大妖来的前一日，宿离出兵器库到前山溜达了一圈，被惊鹤拉进书房里仔细叮嘱。等说完了要事，惊鹤才注意到玄听手里抱着的剑鞘，瞳孔稍稍一缩：“凤凰大人，那可是剑鞘！”

剑灵出世那日剑身化灵，但是剑鞘却留下来。

惊鹤翻阅古书，说可能是剑身化灵太早，还没来得及吸纳所有剑体，等剑灵实力稳固才能完全掌握剑鞘。这剑鞘与凤凰性命相息，平日里都是放在凤凰大人身边保护着，唯恐落入有心人手里。

“给他玩没事。”宿离漫不经心道：“再说了，这是他同源。”

惊鹤无奈，也只好同意，转头又与玄听道：“玄听啊，你要快点长大，这样才能保护好你家剑主，知道吗？”

玄听在旁边听着，抱着剑鞘的手又紧了几分，“我知道的。”

“别听惊鹤乱说。”宿离的手搭在玄听的肩上：“我会保护你，而你要平平安安。”

狼峰的大妖过来时凤凰神山热闹了两日，等事情一结束，宿离便迫不及待地回后山，只是这一次他发现玄听似乎变得更粘人了，去哪跟哪，手里还不忘抱着那把小剑鞘。

在兵器库里，宿离问他：“玄听，你无聊可以去跟其他小妖玩。”

玄听摇了摇头，他得跟在阿离身边，这样才能尽到剑灵的职责。

兵器库里材料甚多，宿离喜欢锻造神兵灵器，他于此道天赋极高，所制兵器闻名天下，凤凰神山从前山到后院，几乎每一个妖修手里都有他特意赠予的兵器，即便如此，兵器库内依旧有上千把神兵。

宿离锻造兵器时没日没夜，经常就是一个多月。

玄听也安静，经常等在他身边，偶尔会帮他拿点材料，清理剑台上的灰尘。闲下来的时候，宿离就会给他讲各种术法，要是玄听学会了，两人就会偷偷溜出山，去人间看看烟火，吃上热乎乎的肉包子。

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两人去过高山也去过深海，去是偷着去，偶尔会被惊鹤逮住，两人就躲在兵器库里，惊鹤的念叨声被隔绝在外，两人便分享着从凡间带来的小零嘴。

“啊？”宿离拿着一块小肉片，“玄听，张嘴。”

玄听十分听话，吃完之后也从纸包里挑出最大的一块，高高举起：“阿离，啊？”

宿离自然地接受了剑灵的投喂，并摊开卷轴：“我们今天讲这个……”

兵器库里没有休息之所，宿离倦了向来是席地而睡，有时候趴在尸骨残骸上，有时候睡在陨铁上……

玄听每每打扫完剑台回来，总要去扒开那厚重的材料堆，在里边找到自己的剑主。他会先清理周围的小材料，给剑主空出一个舒适的地方，最后才规规矩矩地躺在他的旁边。

他是个称职的剑灵，睡前总要抓住剑主的手指，确定周围安全，才会跟剑主一起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