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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万艳书 贰 上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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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掷无负

万漪回屋时,柳梦斋已在榻上和衣睡着了。万漪见他在梦中都微微屏着眉,但觉异常心疼,便不愿再提起唐文起来惹他烦心。可怎知这一瞒,竟捅出了娄子来。

第二天,柳梦斋在泡子河的别业摆赌局,大邀四方宾朋,他的好友唐文隆早早就到了,晚饭过后,唐文隆的条子蒋诗诗也赶了来。自打柳梦斋同诗诗的姐姐文淑分手后,诗诗对他就有些不冷不热的,可这回却似恢复了以往的亲热,连连把“大少”挂在口边,就对他身边的万漪,诗诗也一副有说有笑的样子,不禁令柳梦斋暗感诧异,却也没太往心上去。倒是万漪的脸上一阵一阵热起来,唯恐诗诗提起昨夜她们同席应酬的事情来——虽说倌人出局天经地义,但不知怎么了,她就是不愿柳梦斋得知自己赴过唐文起的约——好在诗诗一个字也没提。

玩到夜深时,许多客人和条子都散了,赌厅里也清静了下来,忽听外头朗朗的一声:“唐大人到!”

正在摇摊的柳梦斋手底一顿,就把疑问的眼光投向了唐文隆。唐文隆“咦”了一声,“大哥,你怎么来了?”

只见唐文起缓步而入,一身的沉稳典雅、潇洒自如。他先对三弟笑了笑说:“怎么,就许你在这里快活,不许哥哥来高兴高兴啊?”接着他又转向柳梦斋,十分客气地拱了拱手,“柳公子,久闻你这里是片逍遥林,在下就不请自来了,叨扰!”

柳梦斋虽一向不喜与官场中人应酬,但到底是自小耳濡目染,对这套熟极,当即就大步迎过去,异常恭敬道:“哪里!唐大人可是头等稀客,小弟一向无缘奉请,今夜里肯赏光,那是蓬荜生辉!香雪,上茶。”

来了个极丰艳的丫鬟为唐文起上茶,唐文起一边喝茶,一边就与前来见礼的诸人一一招呼。待他饮过茶,柳梦斋亲手接过了茶盏,堆笑道:“大人吃过饭了吗?好好,那大人的管家呢?衣包在哪里?先换了衣裳吧。”

这就是请人上赌台。只因唐文起是在任的官员,身上穿着官服赌博是既不雅观也不舒适,所以柳梦斋才有此一请。唐文起却摇摇手,“不忙不忙,我先看看。你们这是摇摊?”

柳梦斋和唐文起初次接触,拿不准他作风,并不敢一上来就催促人家开赌,便只顺着话打了个哈哈道:“既在江边站,就有望景心。也好,就请您先望着,等动了心,小弟立马就给您腾地儿。”

“好啊,我叨大,就叫你声‘弟弟’。”唐文起面上泛出了暧昧的笑容,把眼瞄了瞄柳梦斋背后的万漪,“该腾地儿的时候,我自会告诉老弟你。”

不管是对方那充满自信的微笑,还是他高人一等的语气,都引发了柳梦斋的极度厌恶,但他依然保持着热忱的笑容,“大人您一句话,随时的。”

另一端,唐文隆和诗诗早就递交了神机,唐文隆轻叹上一声。

中断的赌局重新开始,摇摊的规矩是一人坐庄,其余人等跟路打摊。象牙镶嵌的赌桌四面,独据“一点”的庄家正是柳梦斋,唐文隆坐在对门“三点”,另有两人坐二点和四点,此外,三点和四点间还站着一个“开配”的帮手。开配并不是个轻松的活计,只因赌局中常有口头上改注码的,谁的注码从哪一门移到哪一门,这些都要归开配凭脑子去记、去算,要是记差了、算错了,就会害赌客赔掉不该赔的钱,连带庄家也要丢脸。不过这个位置也有甜头,那就是筹码和银票都是放在开配手边的,趁人不备时中饱私囊也很方便。为此,嫖客们赌起来,常叫相好的姑娘替自己开配,一是彼此有默契,二也是给她们一些捞油水的机会。之前柳梦斋开赌,开配的往往就是文淑,后来他首次请万漪来做,原还担心她不能够胜任,谁知居然比文淑更胜一筹。文淑算得准是准,但颇费功夫,往往打断了玩兴,万漪却是又准又快,不仅谁该吃多少、谁该配几番,一张嘴丁是丁卯是卯,且脱口就来,全不用费时空等。那一回过后,柳梦斋大大夸奖了她,万漪红着脸儿笑,说自己出道前跟猫儿姑学赌技,猫儿姑也夸她,“识字虽不开窍,对数字的灵光却在女孩里没得挑!”此后柳梦斋只要坐庄赌钱,万漪必帮他开配,所以眼下站在青龙角的那一名开配,正是万漪。

万漪才一见唐文起进来,心中就七上八下的,尤其那赌桌甚宽,他还偏把椅子摆在她身畔观战,更令她如芒刺在背,还好他只是和那些男人们聊天,并不来兜搭她,也幸好接下来几摊全都是放鹞子或者吃孤丁,并不消她如何费心计算,总算是没出什么纰漏。摇到第二十摊时,庄家一吃三,柳梦斋大赢了一笔,万漪便归拢了两叠一万的银票推到他跟前,“恭喜大爷进庄。”

柳梦斋的心算也相当出色,先前不管是文淑,或其他相好的姑娘替他开配,最后常常要短少好几百两的流水,那些钱去了哪儿,他心中有数,却也不拆穿。但万漪向来手头极干净,一晚上过手十来万,她却一分一厘都不拿。而她越这样自律,柳梦斋就越不愿亏待她,因此一接她递来的大票,就信手劈了一叠塞入她袖内。他手法绝快,根本就无人觉察,万漪也不好大庭广众之下掏出来还给他,就只咬着嘴唇对他笑了笑。

“唐大人,庄家这边风头不错,后半场,您做‘皇帝’来摇几摊?”柳梦斋始终是一面玩,一面与唐文起不断搭话,见那边态度慢慢地活络起来,也就试探着再行邀请。

这一次唐文起很痛快地伸了个懒腰,“好,来两把。不不,小老弟你别动,还是你坐庄,老三你走开,换我下注。”

唐文隆作势抱怨,柳梦斋却巴不得一声,当即唤人“拿纸片”。

“这一赌起来可就没个早晚了,还是叫个条子来伺候吧。大人想叫谁,小弟替写。”

“大老远的,何必麻烦?”唐文起将手伸出去,在万漪的腰间停一停,“万漪姑娘在,现转个局就是。”

柳梦斋的笑容并没有改变,只不过覆盖上了一层微细如尘的什么,他转头面向万漪问道:“你和大人认识?”

她没答他,反而是唐文起亮出了浑厚的笑声,“认识啊,昨儿我才叫过万漪姑娘的条子!”

柳梦斋毕竟还只二十出头年纪,养气功夫远远不到家,怒意已从他笑容的每一条缝隙里漏出来,他两眼盯视着万漪,几乎是咬着牙说话了,“唐大人叫你条子,怎没听你说起?”

万漪乜了他一眼,嗫嚅着,“我、我……”

“嗐,你又不是‘柜上’,还怕客人不开局资?和你说得着嘛!”唐文隆搂住了柳梦斋的肩,狠拍了他一下。

柳梦斋被拍得清醒了过来,休说他们柳家目前形势危殆,急需争取到唐阁老的支持以扳倒徐钻天,就哪怕在平安无事的时节,他也得罪不起首辅家的大公子。故此,当他再度听到唐文起说不好是调侃,还是要挟的声音时——“欸,小老弟,你不是在怪老哥剪你的边儿吧?”

柳梦斋即刻回转笑脸,尽管仍稍显生硬,但已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好了。“大人哪里话?能和大人做同靴,是小弟的荣幸呀。万漪姑娘,那你就转个局吧。”

他眼望万漪,但她始终没瞧他,她只朝一旁的马嫂子做了个轻轻巧巧的手势,马嫂子就把万漪的豆蔻盒子从庄家这边换去了对家的台面。

唐文起的管家也捧上了衣包,万漪依旧是低眉承睫,双手接过。

“那就烦姑娘为我更衣。”唐文起彬彬有礼,面带笑意向她微然一低头。

那一刹,柳梦斋真想抄起赌台上的青花摇缸,直接把脑浆从那个中年男人装模作样的脸孔上敲出来,他会掏出他馋腻腻的眼珠子、割下他的卵蛋喂狗吃!他要他一身的洒脱倜傥都化作金元宝的排泄物,一堆狗屎!

然而当那男人施施然走过来时,柳梦斋却侧身为他让开路,又为他指明了更衣室的方位,“您那边请。”

紧随在后头,万漪也经过他,她低眼向他斜瞥着,但这一次柳梦斋却避开了她的眼。

“嗳!”唐文隆从后头过来,又拍了他一下。

柳梦斋拨开他的手,“昨儿你大哥叫条子,你也在场吧?”

唐文隆一摊手,“我也是去了才晓得。诗诗说,她姐姐给我大哥荐条子,说得天上有地下无,我哪儿猜得到居然是你相好啊?嗐,估计就是文淑那娘儿们被你甩了气不过,摆你一道嘛。不过,这也正好。”

“什么正好?”

唐文隆拉着他避开了人群,和他贴耳道:“你家老头子不是一直想约我家老头子见一面吗?但我在我父亲跟前说话没分量,他只听我大哥的。你瞧我大哥今儿人都到你这儿了,那算你赶上了,我平时拉他都拉不来的,你还不做个顺水人情?”

“你什么意思?”柳梦斋鼻息咻咻的。

“是,我知道你在这个白万漪身上已砸了不少钱,可送古董、送字帖不也得这个价吗?何况还不一定送到我大哥心坎上呢。你就当买了件礼物孝敬他,他那么个明白人,能不领情吗?到时候你跟他什么不好说,是吧?再说了,你就真可心这雏儿,让我哥先落水,你去挨城门[1]不完了吗?姑娘也乐得捧她的人多,皆大欢喜。”

“我看你才是柜上的吧,拉皮条是真老练!回头你大哥嫖院子,你是不是还得给他倒夜壶啊?”

“嘿,你他妈怎么说话的?”

“你他妈怎么说话的!”柳梦斋一甩手,拧身就走,“操!”

“这人,狗咬吕洞宾……”唐文隆也是公子哥脾性,气得连声咒骂,诗诗悄悄来在他身畔,抱了一抱他的手臂。

她眼瞅柳梦斋独自踅去了角落里,背着手,拿脚尖在那儿踢来踹去,他失态的模样让诗诗觉得有些可怜,但又活该非常。

一个丫头过来奉茶,柳梦斋嘘走她,就在更衣室的墙根外徘徊着,全神贯注聆听内里的动静。

他听见了窸窣的衣带之声,脑中随即浮现出万漪围抱住唐文起的景象,那男人一定会偷偷嗅闻她发梢的香气,现在他发出了低笑,连同他吞咽口水的声音都一清二楚地传了出来,“香个面孔嘛……”而那一直在淅沥作响的定是万漪头上的滴珠,“大人,您别闹。”她听起来渺小又拘谨——抑或他听错了?那其中包含着他捕捉不到的顺从,甚至是挑逗?要不然,唐文起为什么还在笑?万漪为何要引他发笑?她该反抗他才对,骂他、啐他、一巴掌扇开他,你他妈三十大几的人了,不会自个儿换衣裳吗?!

柳梦斋明知这怒火毫无道理可言,连他自己都不敢对唐文起稍有不敬,万漪又拿什么和他抗?凭她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凭她是个随人宛转的妓女?

但他的道理却说服不了他的本能,他的本能在他脚底下点火,把他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炙烤。

谢天谢地,他们俩可算出来了!柳梦斋仔细盯了万漪一眼,她给了他一个短促的微笑。

柳梦斋弄不懂她微笑的含义,她是在安慰他、责怪他,还是在嘲笑他?嘲笑他好像个碎催一样,亦步亦趋地跟随着唐文起,“大人换好了,这边,您坐,又给您新添了筹码,等场头散了,和三爷的一起算。”

“三爷”唐文隆还是气鼓鼓的,从鼻孔里哼了柳梦斋一声。柳梦斋假作不觉,含笑把筹码盒子推出去,“万漪姑娘,还是辛苦你开配。”

下半场也是二十摊,柳梦斋的摊路却来回甩尾,一缸开左,下一缸又开右,一腔烦乱的心绪全在摇缸中显出来,但他的耳朵灵敏如故,把骰数听得丁是丁卯是卯。素日里与酒肉朋友们赌钱,他只图开心,十场里往往赢七场,又刻意输上三场,有时候心情好,还会大输特输,关照四方。这一回也是专为了“喂”唐文起,哄人家得意的,因此柳梦斋稍使手腕,就让自己输了个灰头土脸。一桌的赌友们全都臊他,“嘿,你这赌魔也有今天!唐大人一到,牌神可不捧你喽!”

摇到第十五六摊时,眼看这一记柳梦斋若不能开出一个“进门”,唐文起就要吃二配三,又得赢走将近三万银子,而庄家面前的银票已然是见底了,开配照例负有提点之责。为此,万漪便倾身向柳梦斋,含声说了句:“大爷,本钱不够了。”

柳梦斋原就计划要输给唐文起,输得越多就越顺利,但却不知怎么了,听到万漪亲口对他说他又要输给那个男人,而且清空了赌桌还不够输时,一股邪火就从他嘴里喷出来:“操!说他妈什么呢?!”

他猛地一拍桌子,筹码纷纷落地。

万漪愣了一愣,但她很快埋下头,跪地去收捡一支支的象牙筹子。一支“人”字筹被谁握住了,那人拽着她起身,带着安抚的笑容摸了一摸她的肩。

唐文起转向柳梦斋道:“小老弟,不是哥哥说你,你瞧万漪姑娘这小身板,硬生生站了半晚上了,又要数、又要算、又要记……咱们该感谢人姑娘才是。就是输了钱,也不兴拿人家撒气呀,是不是?”他那口吻,活脱脱是一位成熟自信的男人在教导一个狗屁不懂的小男孩。

柳梦斋长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吐出来,含笑道:“大人误会了,小弟不是为输钱生气,是叫她这么一说,好像陪大人玩,我做主人的却连这点儿都输不起一样,那像话吗?忠进,来。”

他的管账忠进早已碎步跑上前,又捧过了五万银票,“小老板。”

“搁下吧。”柳梦斋将手伸向摇缸,“开了啊。”

随着这一开,掌声、彩声四起,柳梦斋叫得最响亮;唐文起又赢了很漂亮的一把。万漪便一一计算着,该吃的吃进,该配的配好,接着就数出了几张银票,从柳梦斋这边放去唐文起那边。唐文起抽出两张来递给她,“劳累你了。”

她连忙扶腰一礼,“万漪愧不敢受,还请大人收回。”

“嗳,”他拉过她的手,强把银票塞给她,又合起她手掌,半拍半摸了一把,“就你最受得起,我这,托你的福了。”

这是老子的钱!柳梦斋满耳里响彻这句话,这他妈是老子的钱,而你转手就拿它讨好老子的女人!

他的女人立在那儿,淡紫罗衫,雨过天青裙,轻柔的裙摆上嵌着一层西洋的彩色花边,仿似一株珍稀的植物,不会跑也不会动,谁的力气大,谁就能连根拔走她。

再摇下去,就没什么输赢了,之后下人送上了夜宵,大家海阔天空闲聊一阵,又上桌推牌九,这一推就是昏天黑地,直到东方破晓才歇手。唐文起临走前握住柳梦斋的手连连摇晃着,“小柳啊,不怪我家老三成日里夸你,真是又甘甜又明白,你这位小兄弟,老哥交定了。咱们这个朋友啊,是长朋友。”

“大人肯拿小弟当朋友,那就尽够了。今儿大人还有正事儿,小弟不敢留,赶明儿有空闲,大人索性就住下来,痛痛快快玩他个几天。”一夜过后,柳梦斋的笑容早已长在了脸上,自然又流畅,只有拿铁锹深挖,才碰得到下面的疙疙瘩瘩。

唐文隆在家中久处长兄的积威之下,对唐文起是又敬又怕,此际见柳梦斋这个江湖上的小霸王也不得不称臣纳贡、送钱送女人,竟起了同病相怜之感,余下那一点儿气也消了。他走上前,学着诗诗她们的口音对柳梦斋来了句:“倪先转去哉,有啥事体末,招呼一声末哉。”

柳梦斋见了,知唐文隆已是心平气和,便也趁势笑道:“格桩事体么,我拜托仔耐哉畹。”

二人似平常一样嬉皮笑脸几句,就算把之前那一点不快翻了篇。

万漪依例尽责,照“女主人”的规矩把在座客人一一送走,待回身再望时,只余满厅的污浊烟气,仆婢们正擦地板、架桌椅,而柳梦斋却已不见了踪影。

她和马嫂子她们说了声,就独自走出去。初升的太阳把一条翠松夹道的小路映照得闪耀而斑驳,晨露未晞,石径尚潮。她迎着秋日的晓风进了内院,直往上房找去。门关着,她在门外迟疑了一刻,却听他在里头唤道:“万漪,你进来吧。”

万漪这便推门而入,走几步,就见柳梦斋歪在套间炕上,其余再无旁人,只金元宝在他的脚边蹲坐。

她拐进去,先对他笑了笑,“你这耳朵也灵得忒吓人了,怎么就听出,来的人是我?”

她没想到柳梦斋竟也笑了一笑,他指指脚下的大狼狗,“其他人来,它可不会使劲拿尾巴敲地板。”

她望了望咧着嘴直冲她摇尾巴的金元宝,目光又回到柳梦斋的脸上,她在他的笑容里读出了那么多的苦闷,他这阵子绝不该独处——但她又担心那正是他想要的。

她迟疑了一下道:“哥哥,要我陪陪你吗?还是你想一个人待会儿?”

他的笑容微微荡漾了一下,“你这什么眼神啊?干吗这么瞅我,怕把我瞅碎了?”

万漪也笑着指一指金元宝,“它都不来扑我,只不肯离开你半步,连它都觉出你心中难受,我能觉不出吗?”

柳梦斋收起了笑脸,满面的嗒然若失,“好累。”

万漪过来坐在他身畔,金元宝马上来拱她、舔她,她先拍一拍它脑袋,就将两手覆去柳梦斋的面上,拿拇指一点点捋过他高高的眉骨;待他放松地闭起眼后,她才含笑说了句:“这才哪儿跟哪儿啊?”

“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大少爷可真够娇气。”

“我娇气?”

“不过半晚上就喊累啦?我夜夜都这么过来的,满脸假笑,一直笑到腮帮子都发疼。”她把手沉到他颊边,又揉又搓,“脸上松快点儿吗?”

而后她就从袖子里摸出一卷银票,搁进他手内。

柳梦斋不解,“这干吗?”

“唐文起赏我的,还有这几张是——才趁他不备,我从他赢的钱里头帮你‘顺’回了一点儿,反正本来就是你的,加起来万八千总有了。”

柳梦斋笑起来,这是他笑了整整一夜后,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笑容。“瞎胡闹!”

“别推呀,苍蝇再小也是肉。再说了,”她硬把票子搪给他,“干这个就是要收钱的,这一行的规矩嘛。”

“哪一行?”

“卖笑呀!”

他笑出声,两腮彻底放松了下来,心脏里那一块酸痛的肌肉也被她柔和的、明媚的笑眼揉开了一些。他揪了揪她笑嘻嘻的小脸蛋,“臭蚂蚁,你存心怄我吧,啊?你是不是要把小爷怄死才算哪?”

“怄死你,我活着还有什么盼头?一天到晚,不就盼繁华散尽后,能和你这么腻一会儿吗?”她将两手攀上他脖颈,抱住他涩声道,“有了这一会儿,我才能再去忍受那些人。”

她的拥抱令他通身皆融,柳梦斋绷紧的声音跟着变得松软起来,“我也什么都能忍受,我能忍受在你跟前,我又变回个小男孩、变得像你的狗,只要你一冷落我,我就又生气、又害怕,我烦死了自己这个样子,但我可以忍。我只是没办法忍——就哪怕稍稍想到你的心会被另一个人夺走……”

“傻,傻死了……”万漪揉捏他的背,感受着他背部肌肉的张弛。地下的那条大狗也拿后腿站立了起来,将前爪在他们贴合的身体上拍来打去。

万漪展臂将金元宝也搂过来,在它主人的耳边呢喃着:“你从来也不会担心金元宝跟另一个主人走吧?那你也不必担心我。你说你像我的狗,可你也是我的主人呀。哥哥,是你喂养了我的心,这辈子,我的心再不会认第二个人了。”

她这么说诚然是为了哄他开心,但字字由衷。

柳梦斋抬起头来看她,他看见了她的泪水一股股坠下,如悬挂在眼睛底下的珠宝。金元宝来舔舐她,她笑了,娇嗔着推开它。

他对自己的狗笑着“嘶”了一声,令它乖乖坐下,而后他用自己的掌根抹去她的泪,问她说:“真的吗?除了我,谁都不认吗?哪怕我这个主人凶得很,你也不会跑掉?”

万漪领会了他的弦外之音,由不得“扑哧”一笑,“看见自家的狗要吃屎,再好的主人也得凶它呀!不过你放心好了,我就再傻,比金元宝总强吧,它尚且被你训得不吃屎呢。哦,我这么个香喷喷的女孩子,闲的,放着你这只金饭碗不要,拱路边的屎去?”

“你说谁是屎?”

“你就别明知故问了。昨儿我回来盘算了一整,就怕你多心,便没告诉你。这姓唐的原是在莳花馆叫的局,文淑姑娘也在,这一看就是她撺掇的,无非是气不过我越过她跟你好了,才给我上了这么一盘菜。除了屎,还能是什么?就存心要恶心咱俩嘛。”

柳梦斋哈哈大笑了起来,“堂堂首辅家大公子,就被你说成屎?”

万漪瞧着他开怀的模样,捂嘴窃笑,“真管用。”

“什么真管用?”

“学艺时妈妈教我们的,倘或是客人吃醋,那就对着姓张的骂姓李的,对着姓李的骂姓张的,骂得越难听,客人越高兴!瞧,这就把你哄好了呀……”

柳梦斋笑得愈发厉害,向万漪的乳际伸手呵痒,“你个臭玩意,我瞧你就是想怄死我,怄死我,你好去做那堆屎的生意!”

他们笑着滚成了一团,把金元宝急得来回打转,又想蹦上来,又怕蹦上来要挨骂。

炕上那两人谁都没注意它,只吁吁笑喘着凝视彼此,而后他们接唇深吻,在打开嘴唇时,就把整个世界关在了门外。

终于,金元宝忍不住一个猛子跃上来。柳梦斋“哎哟”一声,他捂住自己的后腰,反手就给了那狗头一下,“你个傻狗压死我了!去去……”

但它不肯去,它就趴在他们两张脸旁边,瞪着黑亮亮的眼珠子。柳梦斋和万漪都被金元宝逗笑了,他们都是听得懂狗的眼睛的人:这是它最幸福的时刻,它爱的人们都在,它爱的人们也允许了它的爱。

柳梦斋伏在那儿,他腾出一只手摸了摸狗儿,另一手就从万漪的前额滑向她下颊,她微汗的皮肤似要和脂粉一样在他指端融化。“你其他那些客人,我都不会当回事儿,他们没一个比得上我的,没一处比得上。可这个唐大——”

“我的小哥哥,你谁都不用比,没人能和你比。”万漪轻轻点了一点他精致又锋锐的鼻端,“只不过这种来头的,咱们得罪不起,捏着鼻子忍了吧。实在闹心的时候,你就冲我来,把火发出来就好了。”

柳梦斋苦笑道:“我最自责的就是这个。以往我还一向看不上我家老爷子在那帮贵官跟前的样子,可临到我自个儿,还不是照样抹下脸装孙子?怪只怪自个儿没地位呗,可我不敢跟那人叫板,却转过头欺负你,这不浑透了吗?”

“胳膊折了往袖子里藏,咱犯得上说这生分话?像你这大少爷原就受不住气,你就痛痛快快的,该骂骂、该打打,你瘀气散出来,我还踏实些呢。反正我是你的人,骂也骂不走、打也打不散,心甘情愿的,你自责个什么呀?听话啊,你有气就发,可不许憋着。”

“你也太好了……”

“你要真觉得我好,干吗不——”

“不什么?”

“没什么。”

万漪本打算说的是:“干吗不叫我跟你家去呢?”其实她原先也想过,要是柳梦斋能替自己赎娶,不就能与他长相厮守吗?然而她见他纵横花丛这些年,却从不曾纳过一房侧室,要么就是家中不许,要么就是他个人不愿,她若贸贸然提出来,多半是令他为难,也叫自己难堪罢了。可眼前的局面却又不同,突然杀出来这么一个唐文起,万漪生怕胳膊拧不过大腿,自己和柳梦斋将会被拆散,一时间忘形,险些就脱口而出。但她随即就被一桩隐秘的顾虑揪住了心肠,便又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柳梦斋那一边却是另一番想法。他本是个只把女人当玩物的花花公子,但自打对万漪动了真情,就一门心思娶她回家,可无奈家族已到生死存亡之际。他记得小时候挨揍,总因为不肯认错而被父亲打得更凶,那份毒打已超过了对错误本身的惩罚,只在于摧毁他的自尊、羞辱他的骄傲,让他承认强权、承认现实。柳梦斋曾对此无比憎恶,他曾认为自己永远也不会低头。如果他还是那时的他,也许会不管不顾,先迎万漪做他的新娘,把以后交给命运的骰子吧!但现在的他绝不会这么做。他不能让万漪被他连累,跟着他在流放的路上冻饿而死——哪怕一丝丝微小的可能性,也不行。他不假思索地向现实低头,爱让他低头。柳梦斋满腹苦衷,却又无法宣之于口。他才听万漪那样问,胸膛里已是咯噔一声,但她开个头又不再往下说,他也无法确定她要说的一定是嫁娶之事,再追问不休,无非是给自己出难题,故此也一笑了之。

两个人尽管心心念念着同一件事,但嘴上都决计不提,恍惚间他们都感到屋子安静了下来,光听金元宝在呵呵地哈着气。

万漪先挣起了身子,她推开他,把适才散落在旁的银票一张张理好,遮掩着笑道:“我是说,不能白让你觉得我好呀,喏,拿着,赏你喝茶。”

柳梦斋“嘁”地笑着,手指一绕就把那一大叠子都插入她怀里,“你可算了吧,哥哥就穷到什么份上,也不至于收女人的回头钱。”

万漪还要去把那钱再掏出来,柳梦斋却一把摁住她,继之他们俩都怔了一怔:他那一只瘦瘦长长的大手底下是她的小手,还有她蓬软的酥胸。

柳梦斋即刻被引动了,他又一次俯过身亲吻她,这一次的吻翻涌着欲念和激情;他感到万漪的嘴唇在热烈地迎合,但她的身体却很快犹豫了起来。柳梦斋停下,定睛望她一望,笑起来,“小东西!咱也好了有一阵了,我真打算弄你到手,早给你办了,还等你回回推三阻四的?成了,别防贼似的防着我,我不动你别处,你就容我踏踏实实咬乖乖。”

万漪红了脸咯咯笑,“什么是咬乖乖?”

“你说什么是咬乖乖?”他又笑着凑过来,含住了她红润饱满的双唇。

[1]“挨城门”指在雏妓破处之后,紧接着与其发生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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