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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台帝国第二个知道草原上的大变局的人,是领五千禁军的新晋统制任待燕。

这其实也不稀奇。刚调入禁军没多久,他就孤身一人去了西北,在榷场所在的市镇戍泉以北悄悄地渡过金河,进入萧虏境内搜集情报。

十四故州,帝国一直渴望收复的失土,身在这里,这感觉真是让人感到茫然而怪异啊。

戍泉距离金河和长城都不算远,从第二王朝起就成了一座重要的市镇。在过去,建立王朝、统治奇台的,往往都是起自北方的大家族。

这座城的规模比过去小了许多,正像是如今的帝国。在这一带,金河成了奇台与萧虏的边境线。金河对岸正是“十四故州”中的一州,同样喝着金河水,却受番子的统治。

偷偷过河并不算难事,何况在这一带居住的几乎都是奇台的农民。虽然接受草原的统治,向北方交税,却是奇台人。所以任待燕只要把头发编成辫子——番子所迫,生活在这里的奇台人不得不如此,就可以混在人群中,毫不惹眼。

他是一个人出来的,谁都没带。赵子骥遵照他的命令,闷闷不乐地留在戍泉,编排故事,向别人解释他的行踪。他告诉其他人,任统制正在探察市镇周遭的地形。

而任待燕真正的去向,其实是在破坏两国和约:奇台军人进入萧虏境内,一旦被发现,不仅自己要被军法处置,朝廷也要受到萧虏使节一连串的责难。可任待燕如今是军人,还是名军官,要是明年就要跟萧虏开战,情报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这个地方一年到头都有人偷偷摸摸地往返于国境线上。两国政府不管是一方还是两方一起,不管是提高关税,还是把什么货品收归官府垄断,都只会让走私变得更加利润丰厚,也变得更加猖獗。冒险也就变得有利可图。边境生活的现实图景之一,就是有人趁着月黑之夜,带着私茶、私盐或是草药,偷偷渡过金河,完成事先安排好的交易,回来时则带着琥珀、毛皮或是干脆带上银子。银子从来都是好东西。

不论是去金河对岸,还是从对岸回来,走私犯一旦被抓,其结果要么被丢进大牢,要么受到责打,要么干脆被砍头。不过军官也许不会遭遇最后一种命运——前提是及时亮明身份。

任待燕已经在北岸待了七八天,今晚躲在一个小仓房里,计划回南边去。他脸上、手上、脚脖子上都厚厚地涂了一层臭烘烘的药膏,用来对付北方夏季蚊虫的叮咬。卖药膏的人说,这玩意儿对付蚊虫最有效。

任待燕敢说那人肯定是个骗子。

叫他不得好死!最好是让蚊子把他的血榨干。可任待燕别无选择,只好一个劲儿地搽药膏。他骂了一大堆脏话,只是没有出声。

知道他在这里的,只有两头水牛,还有三只山羊。这家农夫并不知道。附近也没有狗,有的话,任待燕也许非得杀了它不可。

夏季的夜里,仓房里热得要命,而且味道也很大。可他早先听见夜里有老虎的叫声,所以他可不敢在旷野里过夜。

就任待燕所知,或者说,就他肯承认的来看,他只怕两样东西。其一,从小就怕,就是活埋。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当盗墓贼,而这跟坟墓里面的鬼魂、符咒都没关系。

再就是怕虎,尽管他小时候从来都没见过老虎,但泽川人都知道应该小心为妙。老虎咬死人和牲畜的事情并不少见,不过那通常是因为有些人大意了。任待燕一直到离家出走以后,才在多年的野外生活里遇见过几次老虎。

在水泊寨一带,他射死过两头老虎。还有一次,是个深夜,一头老虎偷袭他,距离太近,那畜生动作又快,要射死它已经来不及了,于是任待燕用剑结果了它。他这辈子从来都不曾那样惊恐过。那时夜晚将尽,天上挂着半片月亮,那老虎呼啸着腾空而起,结果被任待燕一剑刺进了张开的大嘴。直到多年后的今天,那老虎的啸声仍旧回荡在任待燕的耳边。

他那一剑赢得众人的一致称赞,而这场遭遇战给他胸前留下了一道伤疤。当时要是他在刺出一剑的同时,没有闪身避开,那他早就没命了。到任待燕离开水泊寨的时候,“待燕刺虎”已经成了山林里的传奇。任待燕由着他们去说,他清楚自己实际上有多么走运。他差点就死在了那天晚上,死得毫无价值,死得无足轻重。

奇台人最恨的是狼,一向如此。在任待燕看来,冬季里饥饿的狼群远比一头老虎危险得多。所以,今晚他宁愿躲在热烘烘、臭烘烘的仓房里,也不愿意为了新鲜空气,去找个高处晒月亮。

他口渴了。身上什么都没有。酒壶里的马奶酒喝光了。这仓房盖得相当马虎,墙板和房顶上全是缝隙,下雨天漏水肯定很严重。月色清亮,透过房顶的缝隙照了进来,就是说,要想睡着就更不容易了。不仅如此,明晚过河也会有些麻烦,不过如今他知道该从哪儿渡河:走私犯在金河两岸都藏有船只,所以他一点儿也不担心。

有个东西在叮咬他的脑门,就跟木匠凿木头一样。任待燕一巴掌甩过去,抬起手来看,上面沾着血,在月光下,血色看起来十分怪异。他想起自己在汉金提点刑狱司的衙门里睡的床,想起王黻银的美酒,想起京师沿街随处可见的美食。

他把思绪转向别处。一想起汉金城,迎面而来的回忆远不止是松软的床和街头小吃。顺着思绪往下走,还有很多是他绝不该多想的事情。

那回他上朝陛见,官家赏赐他银两和城里的一座宅子,宅子里还配了仆人;不光如此,官家还擢升他为禁军统制,也就是如今的军职。

太师杭德金头天晚上辞去官职,所以那天早上,宫中一片骚动不安,对任待燕的嘉奖也是一切从简。从头到尾,任待燕一直都在想,要是父母看见这一幕,哪怕只是听说此事,会是个什么样子。他几乎能看见二老的神情,听见他们激动的心跳声。养儿就是要光宗耀祖,要是命好,儿女还会供养自己安度余年。

如今任待燕有钱了,他会遵循孝道,把钱送回家供父母使唤。有了钱,他还能接济别人,还能自己成亲。这些念头他都想过,他还想过生个儿子。可是紧接着,他就开始为西行做准备——途经延陵,前往新安。

他是名军人。终于当上军人了。他是个武官,并且明白自己来这世上究竟是为了什么。除此之外,一切都只是让他分神。

赵子骥毫无悬念地和他一道西行。此外,当初一道离开水泊寨的人里,除了赵子骥,还有一个人也随他们一起上路。剩下的人仍旧留在提刑大人身边。任待燕并不怪他们。命是他们自己的,汉金也是个好地方,当个亲兵跟着王黻银,日子可比跟着任待燕去西北打仗舒坦多了。

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犯傻的其实是赵子骥,还有一起上路的那个弟兄。任待燕又想起汉金城里的物和人,于是他强迫自己别去想了——别去想了,这一手他如今已是驾轻就熟。

月亮越升越高,月光透进破烂的仓房,照出的光影也在慢慢移动,给仓房内的草料和牲口都洒上一层银辉。

任待燕想,有好多诗歌都是在咏月。司马子安就写了一辈子月亮。传说他后来想拥抱水中的月影,结果自己淹死在河里。

任待燕并不相信这个传说。人一旦出了名,就会有各种传奇附会出来。就算只是个小地方的名人,也是如此。游艺会,他悄没声地坐在一间客栈里听见别人说,那个叫任待燕的山贼,其实是个打虎的猎户,光凭着一口刀,就杀了二十来头猛虎。

老百姓都爱听故事。

他又想起这几天听到的故事。这几天,他假扮成走私贩子,在各个村子里四处走动,做些虎血粉换琥珀的买卖。

不论是在奇台还是北方,虎血都是一味包治百病的良药。虎血仅限官府专卖,民间严禁私营,并且因为杀虎取血并不是个好营生,所以虎血价格奇高。

任待燕跟人一边喝酒一边谈生意,顺便打听到不少事情,其中有一件事——他听过好多遍了——听来着实让人不安。

东北有个叫阿尔泰的部落造反了,不光如此,倘若这些边境村落里的人说话可信,那他们如今已经攻下了萧虏帝国的东京。

即便是在这里,在萧虏帝国的南端,空气中仍旧弥漫着不安的情绪。呵,倘若这个消息确凿无误,那人们感到不安也是在所难免。这变故发生之快,着实让人心慌。本地的萧虏驻军原本用来监守这里的奇台农民,如今也躁动起来,而且很有可能会调往北方作战。任待燕躲在仓房里,一边心想,一边用手拍打蚊虫。

任待燕可以从中创造机会,只是眼下他既没有足够高的军阶,也没有领到命令来做任何事情。他面对的困难直接而不可避免:倘若真如别处风传的那样,明年就要开战,并且奇台大军还要挥师北上,进兵草原,那留给他的时间就所剩不多了,他必须在那之前做完他该做的。

他必须在这支行动迟缓的军队里尽快地得到拔擢,还需要来到这里,在萧虏境内搜集情报……整个奇台似乎只有他一个军官明白深入敌国侦察的必要,也只有他宁愿为此承担一切风险,怎么会这样?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任待燕心里就有答案。这个答案也能够解释定西军何以兵败厄里噶亚,十四故州何以沦丧,以及当初收复故土的战争何以无功而返。

奇台对自己军队的恐惧,远甚于对它的依赖。

这两种情绪缠夹不清,要在这个基础上建立——和守卫——帝国,这根本就不可能。而任待燕自己也不能表现得过于冒进或是野心勃勃,不然的话,他将会在军队和朝廷两面树敌。

任待燕决定不拍虫子了,看看自己能忍多久。他听见水牛的尾巴一刻不停地甩来甩去,同时发出低沉的、闷闷不乐的哞声。这些牲口要被虫子活吞了呀,任待燕心想,最起码,人家还有尾巴。

东京陷落的消息让他困惑不已。跟萧虏的其他市镇一样,东京也筑有高墙,城坚池深,且有重兵把守。而对手不过是东北的一个小部落,不管打仗多么凶猛,要想夺下一座京城——在任待燕看来,只能有一个解释:这个部落吞并了其他部落,与此同时,城内守兵主动放弃抵抗,甚至临阵倒戈。

任待燕也不知道真相究竟怎样,他能想到的就是这些。至于萧虏皇帝在哪儿,眼下众说纷纭。有说他正在集结军队,有说他已经西逃,有说他如今终日醉酒,精神恍惚,还有人说,他已经死了。

他本想找个当兵的问问,抓个俘虏,找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审讯一番,可是这样做太危险了,比潜入萧虏境内还要危险,所以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何况,这里距离东京山高路远,驻扎在这里的士兵估计也只是听说了一些传闻,而这些传闻任待燕都知道。

他甩出一巴掌,咒骂了一句。这才一会儿的工夫呀。

外面有动静。任待燕身子一僵。

没有野兽的吼声,也没有狗叫。要是有老虎过来,仓房里的畜生早就提醒他了。不对,是别的什么东西,在这个夜里,身为不速之客,他应该感到害怕。

任待燕悄无声息地起身,躲过斜斜透射进来的道道月光,溜进仓房的阴影里。他抽出短剑,他身上只带了一柄短剑和一把刀。他在萧虏假装是走私贩子,可不能背着弓挂着箭菔招摇过市。

仓房没有后门,仓里面也太亮了,不过仓壁上有一块没钉牢的墙板,任待燕刚进来时就把它弄松了,他可以从那边挤出去。他走过去,一只眼睛透过墙板缝隙向外观察。

刚才听见马蹄声,现在又看见火把了。来了四五个人,而且来人只要稍微有点脑子,这会儿仓房后面已经有一两个人在盯着了。不过,既然任待燕都能听见他们的动静,这帮人大概没这个脑子吧。

可话说回来,要是仓房后面真的有人,那钻墙洞出去无异于自投罗网。任待燕既不想被人抓住,也不想死在这里。

任待燕懒洋洋地想,是谁告的密?这个问题毫无意义。眼下时局危急啊。村子里出现个陌生面孔,并非相熟的走私贩子,居然只是在酒肆里一边喝酒,一边漫不经心地跟人打听消息……这些足可以让人往兵营里跑一趟,求一份赏钱——往后的日子很可能更难过呢。

想起奇台人跑去告发奇台人,任待燕一下子真的感到一丝苦涩,不过也只是一下子:这些人世代住在这里,生活就是如此,而汉金城里的官家看起来也丝毫没有吊民伐罪、收复失土的行动。不光是当今圣上如此,先皇也是如此,先皇的先皇同样如此……自从两国签订合约,这里的百姓就像卖东西搭送的添头一样,成了番族治下的子民。

他们并不亏欠任待燕任何东西。要是他被人抓住或是死了,有人就会领到赏钱,那人的孩子今年冬天就有饭吃,就有活路。

来了四个人,都骑着马。这晚的遭遇任待燕只肯透露这么些。实际上,今晚的细节,除了赵子骥,他跟谁都没说过——他压根儿就不该来这儿。不过,任待燕借以栖身的这件仓房的主人就是个奇台农民。这人并没有跑去告发任待燕,他一直心向奇台,盼着王师北上解救万民,尽管他家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所见所闻都没有出过萧虏,而且萧虏人的统治也算不上严苛。

那天夜里,这个农民听见有人从兵营方向骑着马,从自家农田上穿过,还看见他们举着火把。他悄悄地出了门,看看自家门前出了什么事。他披散着头发,也不在乎来人会不会看见。在家睡觉的时候,头发可以披散开来。

他目睹了整个过程,事后他还跟人讲起过此事。实际上,这个故事他说了一辈子,后来又发生了些别的事情,于是这故事被传得越来越广。

流传最广的一个版本,是说总共有十二名士兵前来捉拿一个人,如不能生擒就要将他就地处决,然而这个人是任待燕,当时还只是个领五千兵马的统制,那年春天刚刚得到任命。

毫无疑问,来人知道任待燕就在这儿。

那么接下来有三个选择。他可以等在门里,拔剑在手,先刺死一个人,然后不管他是否毙命,立马冲出去,趁对方还未反应过来再杀死一个,运气好的话就解决两个。

对手可能有五个人,照理其中一人会在仓房后面,不过他想他们宁愿待在一起。一来仓房没有后门,二来没有谁想独自一人守在另一头。

他也可以趁对方不备直接冲出去,免得被困在里面。对方有火把,有可能点着仓房,逼他出来。萧虏骑兵对奇台人仓房纵火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任待燕可不想被困在火中。也可能对方并不想杀他,只有在不得已时才会放火,好赶他出来,然后抓去审讯。如果是他就会这么办,不过眼下他对萧虏人知之甚少。另外,审讯过程当中也难逃一死。

任待燕情绪镇定,却也怒火中烧。生死关头,精神状态如何至关重要。他经历过几次这样的危机,怒气往往能助他一臂之力。

现在死还太早了,还有太多未竟之事。他选择了第三个方案。他快步来到仓房后墙那块没钉牢的墙板旁,把身上的小包袱推出去,听听有没有动静。没有。他把那块板子撬开,扯到一边,先抽出剑来,然后钻了出来。一根木头刺扎进胳膊里,一划,拉出一道血口子。

挂花了。有意思。

他钻出来,暴露在月光之下。眼下只有半个月亮,挂在西边,不算亮,但也足够照见人了。他赶紧行动起来,包袱撂在那里,朝着与农民的房子相反的方向绕了一大圈,远离仓房。一脱离仓房的掩护,任待燕就趴到地上,压低身子,飞快地爬出去很远。

他可以一直这样前进,对方或许不会找到他。

不过也很有可能会找到。任待燕只能靠两条腿,而对方有马,还能去找狗和帮手。对方一进仓房就会明白这里刚才有人待过。此地距离金河太远,光靠两条腿根本跑不掉,何况边境上也有驻兵,到时也会有人骑马先他一步向驻军发出警报。他需要一匹马。

而且,说实话,他也不想从四个萧虏骑兵面前逃走。

这是任待燕此生与番族的第一次遭遇。也许还是最后一次。说真的,今晚也可能是一场大戏的开场,而他为此所作的准备,可以追溯到当年盛都县外的竹林,或是县郊的另一片树林,在那里,他杀了人,从此入了山林,学会了各种杀人的本事。

有两个骑兵已经下了马,举着火把,正向仓房靠近。不难猜到,另外两人并不下马,而是在稍远一点的位置,举着弓掩护这两人。人在战场上的行为往往都有套路。有些时候这样做是明智之举,更多时候,这不过是……惯性使然。

任待燕一边爬,一边刻意压低身子。他像鬼一样从最近的骑兵身后站起身。火把都在下马的两人手里,这人处在暗处。战马训练有素,也许比骑手更佳。

任待燕箭步上前,跳过去一刀切开那骑手的喉咙,后者不吭一声倒下。而战马一如任待燕所料,只是稍微挪了几步,也没有发出声响。任待燕溜下马背,扶住尸体,悄悄地把他放在被晒得萎蔫的枯草地上。

下马的两个人已经走到门边,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剑,想看看这样能不能打开仓房的门。最后,两人将火把插进地里,又一起把门闩卸下。他们不想弄出动静,可还是发出金属剐擦的声响。等卸下门闩,另一个未下马的骑兵也已经被悄无声息地干掉了。

任待燕取下骑手的弓和箭菔,翻身上马。他一直相信,学习使用草原上的弓箭很有必要。番子的弓箭都要小一些,便于马上骑射。只要勤加练习,就可以适应。世间万事多是如此。仓门口有火光,那两人就是活靶子。任待燕先射死一个。

另一个人转过身来,任待燕看见他年轻的脸上写满惊恐。他一箭射中那人的眼睛。脸上一箭,算是传达个信息。

不知道有没有被人看见。这户农民应该听见有人骑马过来。任待燕想,这不打紧。他不想杀这个农民。他用一根长牵绳把另一匹马跟自己要骑的这匹拴到一起——这种绳子萧虏人总是随身带着。有两匹马好多了,这下赶路就更快了。他先骑马绕到仓房后面,从墙洞旁捡起包袱,然后绕到前门,动作虽快,却并不忙乱——这两者之间有区别——然后捡起另一支箭菔,然后灭掉火把,催着战马向南疾驰。他心想,又有弓箭了,真不错。

同样不错的,还有这里的新开端。是的,新的开端。

这里在戍泉北边,从这里到戍泉要骑马走上一天。赵子骥不该来这儿。不过他也知道,不管任待燕会怎么说,他都应该来这儿。夏季针对走私的巡逻要多一些,因为走私贩子也多。金河北岸的情况他无能为力,不过赵子骥的军阶允许他调动手下军士沿着南岸巡逻一段——他告诉部下,这里是个渡河的好地方。

这里水流平缓,夏季河水也要浅一些,从这里可以在两岸间直南直北地来回穿梭。大量的黄土把河水都染成了金黄色,金河之名正是由此得来。从这里不论往东还是往西,河岸都很陡峭,然而在这里,河面变宽,水流变慢,河岸的坡度也平缓一些。再往东,河道淤塞,几百年来,奇台帝国在金河两岸(彼时两岸都还是帝国疆土)不知修了多少次堤坝,可是水患仍旧连年不休。

在这里,水性好的人可以直接游到对岸,不过传说这浑沌的河水里面有能害人性命的怪物。如果是在战时,战马也能驮着主人游到对岸。不过最好的办法是让马(听说在西边是用骆驼)拖着木排或是牛皮筏子过河。

在这里金河就是两国边界。往东往西则不是这样。从这里往东,经过延陵再到京师,金河蜿蜒向南,直到靠近汉金,这一段金河两岸都属于奇台,两国边界在金河与长城之间。而往西一直到金河的发源地,奇台与祁里就其归属争执不下。

不过这又是个谎言,赵子骥想,其实并不是存在争执,而是奇台失去了那段流域。根据重新缔结的和约,那一部分金河划归祁里了。跟金河一起拱手相让的,还有当年丝绸之路上通向遥远西域的关口。赵子骥心想,不知道如今的玉门关是个什么样子。在过去,全世界的财富都通过那里流入奇台。

夏夜里的胡思乱想。今晚是来这里的第二个晚上了。要来这里,由头倒不难找:他要训练部下,而抓走私贩子是个相对容易的训练手段。他们说是这趟出来有任统制带队,实情却并非如此。眼下任待燕还不算迟到,但如果今夜还没回来,那他就真晚了。

这支部队很不错,只是不满员,兵员不足五千之数。大部分士兵分别驻在两处兵营里,一处靠近新安的废城墙,另一处安在这里与戍泉之间。赵子骥和任待燕带到北边的人都是经过精挑细选,信得过的人。任待燕知人善任,并且能让部下对自己忠心不二。赵子骥知道,自己也可以。很久以前,赵子骥的一位上司说过,要是啥事儿都干不好,那你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他说这话本意是想讽刺、戏弄别人,可在赵子骥听来却是另一回事。不论是在水泊寨,在提刑大人的亲兵队里,还是在这儿,他都把这句话当作自己治军的一个原则。

他看着河边的浅滩,骑马向东,又折返回来。这匹马个头不高,年纪不小,算不得良驹。军中一直缺少好马。这是奇台无力控制草原之后失去的另一样东西。想当初,每年春天,金河这一带都有规模庞大的马市,那时草原民被慎重地放行,穿过长城,来向奇台朝贡。

如今的奇台要想买马,只能从萧虏那里买到有限的数量,不然就去西边,跟早已今不如昔的塔古做交易。奇台自古缺少优良的马场,如今的马场数量则几近于无。

赵子骥不是骑兵,骑术不佳。大部分人跟他一样。即便是在军中,战马也供应不足,磨炼骑术的机会也不多。跟番子打仗时,奇台军不会进行骑兵对战,这样打每每都会损兵折将。奇台军打胜仗都是投入大量步兵,在不利于骑兵的地形上,凭借武器装备上的优势取得胜利。

要是能记得带上武器的话。

今晚有半轮月亮,可是河面上什么都没有。不消说,走私贩子更愿意在月黑之夜出来。所有士兵都一再被训诫,他们的请受和一切军需物资——军粮、营房、衣甲、武器——都是朝廷靠着专卖收入和关税得来的。走私贩子在损害军队,这条训诫不知重复过多少遍了。

赵子骥早就发现,大部分士兵并不相信这一套。他自己也根本不信,虽然说,官家无疑是在想办法喂饱军队。

一方面军队要供给士兵吃穿用度,要提供营房和武器;另一方面,士兵的任务就是抓捕这一小撮穿梭在界河两岸、倒腾买卖的亡命徒,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这还真是个难题。渡河走私的大部分都是奇台人。按照两国合约,奇台有义务遏止走私,不过赵子骥猜想,眼下大家的心思都没在这上面。

所有人都在注意听四周有没有动物出没,那些徒步巡逻的士兵尤其如此。老虎很少偷袭骑马的人。

赵子骥本来想,身为军官,他应该以身作则,亲自下马巡逻,可是他来这里另有原因,也许会需要长途奔波,或者是让坐骑全力冲刺。赵子骥知道,这匹马性格温驯,可是这一人一马跑起来没准儿连一头撒蹄儿狂奔的驴都追不上。

身后南边传来马蹄声。今晚没有安排人手支援啊。赵子骥转过身,没有警觉,只是迷惑。

“赵统制,小的归队巡防!”说话的人扯着个嗓子,语气和方式像个老农。

赵子骥骂道:“操你娘,任待燕!你怎么跑到我们后面去了?”

“你说笑哪?就算是头牛,都能游过河来绕到你背后,”任待燕用自己声音说道,“我还以为你跟着我去北边了呢。”

“违抗军令,可是要军法处置的。”

“算不上军令。就算你不听,我也不想罚你。带了多少人?”

“带了二十五个去戍泉,这里有十个,守了两个晚上。”任待燕骑了匹好马,身后还拴着一匹,“你偷的?”

任待燕大笑道:“跟人喝酒,赢的。”

赵子骥不作理会:“对方的骑兵呢?”

赵子骥迟疑片刻,说:“回头再说。”

意思很明白了。“有啥消息?”

“有一些,回头说。子骥,有麻烦了。这儿不宜久留。”

“你是说这两匹马不能待这儿?”

“就是这个意思,还有弟兄们也得走。”

“还是‘回头再说’?”

任待燕在月亮地里咧嘴一笑。他浑身还是湿漉漉的。看样子是刚才骑着马泅渡过河的。“对。有啥要告诉我的?你来这里,跟戍泉的守将怎么解释的?”

赵子骥耸耸肩:“任统制恪尽职守,要我等前去查看边境,没事儿。”

“骗人的功夫有长进啊。”

“是说‘恪尽职守’这句话?”

任待燕大笑起来:“还有哪些?”

赵子骥感到又好气又好笑。和任待燕在一块儿经常会这样。和他一起,赵子骥有时候感觉自己像个当爹的。这感觉就像是自家孩子先是走丢了,然后又安然无恙地冒了出来——既松了口气,又憋了一肚子火。

他说:“有个蠢蛋在咱们西边闲逛。你说要有麻烦了,那得把他请走。”

“闲逛?什么意思?”

赵子骥发现自己提起这事就心烦。“你在‘艮岳’里搭救过的那位夫人,还记得不?”

“当然记得,”任待燕的语调变了,“我走的时候,他们夫妇二人正在新安。你是说他们——”

“那位夫人还在新安,住在敦宗院底下的一家客栈里。可她丈夫来了,到山谷里的一座旧寺庙里找铜器。他带着牛车、人力,还有铁锹。为了丰富藏品,还记得不?”

“齐威在这儿?今天晚上吗?”

“不刚说了嘛?”

这回该任待燕骂人了。“天一亮就立刻把他弄回戍泉,那一带所有闲杂人等都要进城。要是河北岸有人偷马,还……干了些别的啥事,萧虏人肯定会借这个由头过河来兴师问罪。我可不想把它变成一场边境冲突。”

“明白。这两匹马怎么办?”

“天亮前就一直往南跑。但愿别让人看见。”

“我跟你一路。”

任待燕摇摇头。“既然你这么想过来找我,那就留下。叫弟兄们放出消息,让百姓赶快进城。跟弟兄说你听到风声,叫他们帮忙。不过,齐威必须由你亲自出面。他是宗室子弟,万一局面恶化,光他一个人就是个大麻烦。一定要让他明白你的军阶……还有,跟他说你去过他家。据我所知,这人性子相当执拗,而且痴迷于收藏古董。”

任待燕掉转马头正要走,又转过头来说:“另一匹马,等你回咱们大营里,就归你了。带回来就是给你的。”

“你直接回大营?”

“直接回去。”

尽管安排得相当完美,但世事难免不如人意。

星河小说的作者是盖伊·加夫里尔·凯,本站提供星河全文免费阅读且无弹窗,如果您觉得星河这本书不错的话,请在手机收藏最新网址:www.douluox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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