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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风了。他一直在等风起。天快亮了,也就是说,就要开战了。

赵子骥心想,平定叛乱是一回事——毕竟叛军组织毫无章法,武器装备也很糟糕,何况他和任待燕对山林水泽也十分了解。可是坚守阵线、迎战阿尔泰骑兵却是另一回事了。阿尔泰人如今是侵略者,而不再是进兵萧虏的盟友了。

刚过去的春夏两季里,发生了一连串的大灾难。

军队在旷野之中列阵——对奇台禁军殊为不利,却是草原骑兵的理想战场。此前阿尔泰军扑向这里以西的戍泉,而那里的禁军尽管占据着金河防线,却还是一触即溃,被迫从金河一带撤回来。

戍泉失守,意味着如果任待燕继续以金河为屏障留在北方,这支部队将难逃被围歼的命运。到那时,阿尔泰兵锋将直指无力防守的延陵。

当初铺兵带来戍泉失守的消息,任待燕听过后破口大骂(平日里,这却是赵子骥的风范)——之后就命令麾下六万大军拔寨南归。

戍泉守军有七万五千人之众,兵员数量远多于番子,何况番族进犯之前必先要渡过金河……结果怎么这么快就失守了呢?

赵子骥知道其中一个原因——实际上是两个。其一是守军将官无能得令人发指。有个将领本来只想挨到今年夏天,到时就可以解甲归田了,他和麾下兵将根本没有为迎接入侵做好准备。据说,他那会儿正忙着在淮水南岸置办大片田产呢。

另一个原因,则是恐惧——面对可怕的草原骑兵时出于本能的恐惧。如果背后一片空旷,士卒就会忍不住想脱离战阵往回跑。

赵子骥不愿去想戍泉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阿尔泰人每次攻下城邑,都会在城中大肆烧杀掳掠。他们就是以此制造恐慌。恐慌是一种武器。

现在,禁军位于从金河撤往延陵的中途,距离延陵还有一半路程,他们要在这里挫一挫阿尔泰人的锐气,守卫延陵。而从这里往东,就是京师北面的平原……唉,那边的情况还不清楚,可是想想那里的守城将领……就算有了消息,想来也不会乐观。

叫天骂娘也没用。非议官家和朝中大臣又是欺君叛国之罪,而且于事无补。眼下处境就是这样。赵子骥心想,史家们倒可以争论奇台何以至此。毫无疑问,案几之上,一定不乏激烈的言辞,一定充斥着各种观点的交锋。赵子骥杀意骤起——等会儿,就能大开杀戒了。他也可能会死在这里。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不仅如此,半天的星星也都隐去了。赵子骥眯着眼睛,向前眺望。阿尔泰人在等天亮,白天骑马可以更快一些。

任待燕已经竭尽所能了。军阵两翼有矮丘掩护,矮丘绵延到阵后,一直连上身后的高山。在山坡上,任待燕已经布下了最得力的弓手,保护弓手的则是使用一队使双刀的士兵。这双刀是任待燕去年夏天亲自设计的新武器,一旦掌握了用法,便能起到奇效。交战时,刀手压低身子,专门砍马前蹄,坐骑一倒,马背上的骑兵必定无生还之理。

当初任待燕一再念叨这些话,还要求军中指挥五十人的队将以上所有军官都背诵下来,并且不断演习战法。不过,今早是要见真章了。在营中演练,或者是凭河坚守——心里清楚敌人必须冒着箭雨渡河——是一回事;可是在旷野里,在晨光中静等敌人骑兵出现,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任待燕指挥左翼,赵子骥指挥右翼。两人都下马步战,把马留在阵后,由人照料。跟草原民族比拼骑兵根本是以卵击石。

弓手就在他们身后。任待燕刚当上都统制,就开始招募、训练弓手。军人素来为世人所鄙夷,而弓手更是为军中将士所不齿。任待燕说这等偏见实属愚蠢。赵子骥想的是,愚蠢的事多着呢。

他又朝东看了看。看得到些微光亮了。远方地平线上飘着几朵云彩,真漂亮。太阳出来了。他听见了马蹄声,世界仿佛就此终结。

奇台太宰心里清楚,自己精明机敏,老练世故,不论从哪方面看都不算糊涂。奇台官僚系统错综复杂,他身在其中,能够身居高位,位极人臣,这足以说明一切问题了。

于是,这天深夜,他在汉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绞尽脑汁回顾着一桩桩一件件往事,思索他们是如何陷入如今这般境地的。大量百姓正在逃离汉金城。他们抛家弃业,只把能肩挑背扛、装车带走的东西带走。城门还开着,但很快就会关上了。老百姓也都知道。

其他人——目前大部分都是太学生——则在乱作一团的大街上,大肆叫嚣要清君侧,要杀掉寇赈和另外几位大臣。要杀掉他们!

官家也吓坏了。文宗皇帝寸步不离后宫,这两天连御花园都不去了,不过今年秋天又湿又冷,不去也不奇怪。

怎么会落得这般田地?你先是经过深思熟虑,又和列位大臣一起商讨(商讨是一层保护),做出一个看起来十分明智的决定。这之后,你又会想到,甚至不得不做出第二个决定。再之后,第三个决定又接踵而来,就像是舞者随着音乐而起的舞步。然后,到了今年夏末,你提出几项带有风险的主张,可在当时看来,这点风险尚可控制,何况这些主张也正合官家收复故州的心愿。

皇帝想要什么,做臣子的就该尽心操持,不是吗?

于是开始会盟,开出苛刻的条件,为的是满足官家的心愿。在过去,这些条件并不过分吧?尤其不能忘了,奇台有着悠久而灿烂的历史,阿尔泰呢,不过是野性未驯、蒙昧无知的东北部落民。

只是,如果当初态度温和一点,索取土地稍微少一点,或许会更明智。可话说回来,马后炮谁还不会呀?

于是,结果就这样了,秋夜凄凉,寇赈心中惶悸,辗转难眠。黎明时分,寇赈心想,不知现在有多晚,抑或说,有多早了?

他想念自己的妻子。他还想念邬童,虽然想念二者的原因不尽相同。太宰从床上坐起来,不过屋子太冷,他仍旧裹着被子,他意识到,想念他们,其实也有些相同的原因。

寇赈家里有女人,肉体上的需求多少可以满足。可他的两个妻子和那个长久以来的盟友一向善于倾听他的想法,一边听,一边还会把他们自己的聪明才智融入其中。

一个妻子自杀了,另一个则被他杀了;邬童拔了棵树,结果丢了脑袋。这件事,那老瞎子不说根本不会有人知道。到哪儿都有个老不死的。到哪儿都有碍事的人。

尽管寇赈贵为奇台宰相,可今晚总是忍不住自怨自艾。黑暗,孤独,现在是天亮前最惨淡的时刻。就是这样,他尽心竭力,满足官家和社稷的需要,却始终孤身一人,没有知己,无助地在这月黑的夜里辗转到天明。阿尔泰大兵压境,如瘟疫一般,跨过坍圮的长城,渡过河流,踏过草地与农田,扑向汉金。黑夜的骑兵。

戍泉的守军丢盔弃甲,落荒而逃。这么快!这个让人心寒的消息是书鸽传书送来的,今天早上才收到。守御延陵的禁军眼下处境不妙,极有可能被围而歼之。寇赈一向不喜欢统领这支禁军的都统制,不知道他会如何应对这个局势——或者说,不知道他能不能应对。太宰不是武夫,他也从不假装自己是。

还有汉金以北,拱卫京师、官家和一百多万黎民百姓的禁军,也是去年春天攻打南京而不克的那支禁军。当时萧虏帝国群龙无首,南京城孤立无援,结果奇台却落得个大败而归,正是这场战败,引出后来这一连串的变故。寇赈想,就像一块巨石从山上滚落,速度越来越快。

他至今都无法理解,这一仗怎么就败了。九万大军!难道连一个能打仗的都没有了吗?

就在那次战败之后,同年初夏,阿尔泰人派出一支规模小得多的军队骑马南下,一天清早,伴着日出出现在南京城门口。据报是这样的。

阿尔泰人的到来吓坏了城内居民,太阳还没落山,南京就开门投降了。阿尔泰兵不血刃就赢了!而在那之前,萧虏人两度出击,(据报)轻而易举地击溃了奇台禁军,两相对比,真是奇耻大辱!

在黑暗中,寇赈心酸地想,都怪那些无能的军官。透过窗户,东边仿佛透进来一丝亮光(天才刚亮,他这样想,却对这次打仗毫无期待)。奇台禁军是怎么了?

他知道原因,却努力不在这个问题上多做停留。这个问题涉及太多个层面。如今数落这些已经悔之晚矣。他太冷了,他害怕了。

寇赈想,要是邬童在这儿,一定能对付北方的局面。不过这样想大概也只是自欺欺人。邬童很会对付奇台境内爆发的动荡,他能平定农民叛乱,将叛军尽数枭首示众,以此警告各地乡民。然而,在对阵番族时,他却连一场真正的胜仗都没打过。厄里噶亚吃了败仗,而且说真的,厄里噶亚兵败如此,也有诸多原因。

而今晚,这支禁军就站在这星空之下,站在京师和这场大灾祸之间。率领这支禁军的是三个统制,当初兵败南京城下,他们(理所当然地)跑得比谁都快,于是留了一条命在。阿尔泰的都元帅完颜正亲自率领东路军,也许很快就会兵临奇台京师。寇赈突然想道,自己会被后世史家写成什么样子?

如果他们运气好的话——如果运气好得不得了的话——番子或许只满足于索取一些财宝:金银珠宝,玉石丝绢,当然还会将奇台百姓掳去北方为奴。番子的胃口,税赋和强征应该就能满足。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奇台还是可以重建起来。

可要是阿尔泰此来不只想要这些……要是他们不光是为了大肆劫掠,不光是为了教训奇台漫天要价的倨傲,那么奇台或许真将万劫不复了。

他看看窗户,青灰变成了鱼肚白。天亮了。

任待燕知道,自己其实不必站在阵前。从第三王朝起,主将就不必在野战当中身先士卒了,而在当年……在传说里,那时可谓英雄遍地,豪杰辈出,不是吗?

任待燕自忖不能与那些英雄比肩。此刻他只当自己想要拼命活下来,并且守住这片土地。还要尽可能多地杀伤敌兵——和他们的战马。人马嘶鸣当中,他一边劈刺,一边躲闪,一边还听见自己咒骂个不停。肚破肠流的气味让人作呕。

阿尔泰人向他们冲来,他们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但并没有突破阵线。任待燕想要检查战况,看看赵子骥指挥的右翼守得怎样,评估两翼高地上的弓手情形如何,但他根本没空后退。一匹马龇着牙,浑身是汗地冲了上来。任待燕朝右一闪身,单膝点地,就近一刀劈中一条马前腿。带着弧度的刀刃吃进肉里,人马嘶鸣的战场上又添了一声惨叫。那畜生一个踉跄跌倒在地,马背上的骑兵原本身子左倾正要挥刀斩向任待燕,却翻过马脖子,一头栽向前方。

他栽倒在地,任待燕看见他脖子折了,不过战场上一片嘈杂,遮盖了脖子折断的声响。用不着补刀了。任待燕见过太多脖子折断的情形。

他切开战马的喉咙,杀死它。必须这样。任待燕飞快地站起身来,眼前暂时没有敌人,空出一片白地。他喘着粗气,一把擦去脸上的血迹,看看左右。护臂滑不溜丢,整个战场都泡在人的肚肠和血水里,滑不溜丢。

两军前锋已经不分彼此,缠斗在一起,所以阵后的弓手必须小心。奇台步军站定脚跟,弓手必须瞄准阿尔泰后军,向遭到奇台步军阻滞的阿尔泰骑兵射击。

任待燕身在低处,周围全是敌双方的士兵,和垂死挣扎的战马。从这个位置根本什么都看不清,而且受伤倒地的战马还会奋蹄挣扎,一不小心就会被它踢伤甚至踢死——所以必须杀掉伤马。

任待燕心想,战场之上,没什么能比运气更要紧。生死关头,最能看出人的命运几何。两军对阵就是这样的关头。两国交兵,或许也是。任待燕军中的斩马刀就是一个例子。这刀是任待燕去年设计的,当真有效。尽管战场上尸臭熏天,但还是可以得意一下吧?

斩马刀加长了刀柄,可以双手持握。待敌人骑兵冲过来时向右闪身,把敌人让到一个非常别扭的位置上,使之不能顺利地俯身劈砍;这时砍向战马,骑兵一跌下来就立刻杀死他,然后杀死战马,免得它乱蹬蹄子。这套战法既难看又血腥。要杀死这么漂亮的畜生,实在是浪费,任待燕看着就心疼。可是马背上驮的是草原骑兵,这些人想要灭掉奇台。

非常时期,就只能用非常手段。任待燕忽然想起母亲。母亲待在远方,安全无虞。紧接着他又想起珊儿,她的处境可不安全。

他又抹了把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前额受伤了。眼睛里进了血,他不得不经常要擦一下。任待燕想象得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他想,正好,这下样子更骇人了。

一片阴影从头顶飞过。任待燕抬头看看,是箭,一波跟着一波,遮天蔽日,划过道道弧线向北飞去。阵后和两厢都安排有弓手,训练有素,箭无虚发。正是因着这一年多的训练,战争已不再是听天由命的事情了。

敌人的骑兵也有弓箭,但他们只会在近距离格斗时射箭,而不会撒下漫天箭雨。番子们从来都是骑在马背上四处征伐,才不会考虑在后方留有步军弓手——步军弓手哪里跟得上行军?——他们是全天下最优秀的骑手,在草原上纵横驰骋,几乎无往而不利。在他们面前,任何步军、弓手,以及实力弱于他们的骑兵,都只有丢盔弃甲、惨遭屠戮的下场。

这样的惨败也可能出现在这里。在他右边,太阳渐渐升起。战场上仍旧胜负难分。任待燕只知道,奇台军仍旧没有退却。他仍然站在交战之初的位置上,和左右兄弟并肩战斗。面前还是一片空场。任待燕把斩马刀往地上一插,抽出弓来。这是他童年的武器,也是山贼用的武器。

他开始射箭了。开弓、放箭、开弓、放箭,箭矢连珠飞出。任待燕射术高强,颇有盛名。他瞄向哪里,哪里就有阿尔泰骑兵落马。他只瞄向敌人的头脸——箭矢射中眼睛、飞进嘴巴,又从脑后穿出,死相极为恐怖。

有两个骑兵见状,掉转马头向他冲来。结果都有来无回。任待燕一边不停地大声呵斥,一边时不时擦去流进右眼的鲜血。现在,左右的弟兄也开始搭弓射箭。在他的训练下,士兵磨砺射术也有一年多了。军队是练出来的。

任待燕原以为奇台禁军才是进攻的一方。他原以为今年夏天他们会攻入萧虏境内,到金河以北作战。这是他长久以来的光荣梦想。

然而,他们此刻却在为守卫延陵拼死血战,既不知道西边局势有何变化——另一支奇台禁军在那里已经溃不成军了——也得不到京师方面的任何消息。想这些没用。这些情况他根本无能为力。当务之急是拼力死战,击溃敌人,将他们打回去。尽可能多地消灭他们。剩下的,该来的终归要来。

任待燕这样亲自在阵前杀敌,会出现两方面情况:身先士卒,士兵们会看见你同他们并肩作战,听见你的怒吼,也能看见你挥舞战刀、开弓射箭。他们会紧跟在你身后。如果长官亲上战阵,而非随时准备转身逃跑,士兵作战时会更加勇猛。可另一方面,将领一旦身陷战阵,就没办法总览战场变化,也就无法随机应变、调整战阵了。

任待燕事先在两边山脊上安排了四名亲信军官。他们以旗鼓为号,指挥全军。亲信之人未必都是精通兵法,不过话说回来,他自己又懂多少呢?这才是他打的第一仗——以前剿匪平叛算不得数。

很久以前,清早在城外小树林里挥舞竹剑、打败假想的蛮夷,这,也算不得数。

阿尔泰人已势成强弩之末了。意识到这一点的是赵子骥。右边山坡上的扈延,正以旗鼓为号,下令大军向前缓慢推进。扈延指挥谨慎,不容差池,战前他们还讨论过如何识破敌人的佯退。

赵子骥从没有这样疲惫过,不过他没有受伤。他挥舞着手臂,大声喝令麾下将士,开始向前推进。大军跨过倒地不起的战马和骑兵,赵子骥把沿途遇见的一切活物送上西天。

在他左边,他看见任待燕跟他一样,也带领部下前进。任待燕头上在流血。伤口需要处置。不过现在不行,他还站得住,还握着弓和战刀。

从军阵后方和两翼射出的箭矢,带着杀意,划过弧线,向远方延伸。现在赵子骥看到,阿尔泰人已经掉转马头——想要躲避那致人死命的箭雨。他们要撤了,真的要撤了。方才冲在最前头的敌军士兵,此刻在阿尔泰和奇台两军倒下的士兵尸体间艰难跋涉。血水浸泡着整个战场。箭矢一刻不停地落下,每一波袭来,都如浓云一般,遮天蔽日,箭雨一波又一波飞过天空,竟让天空也随之忽明忽暗。赵子骥惊奇地发现,太阳已然爬得很高了。

在他前头,阿尔泰军正在穿过整片广阔的战场逃窜。赵子骥想,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不论是在东北对付其他部落,还是席卷萧虏,抑或是入侵奇台,阿尔泰人还不曾吃过这样的败仗。真可以得意一番了,但是不可忘形。这只是一场胜仗,从前两军交锋,奇台军每战必败,以后也有可能再尝败绩。

何况这一仗,也还没结束呢。

任待燕已经做好准备,推进到前方的开阔地去,不过他还在等信号。这时,战鼓擂动。右军的扈延和左军的疤脸丁波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众将官昨晚还讨论过这些,大家都做好了准备。

鼓声铿锵,向他们传递着信号。任待燕看见,奇台军前方的阿尔泰人正踩着尸体择路奔逃。奇台军的速度太慢,不过步军虽不可能追上逃跑的马军,却可以伏击他们。

鼓点变了。任待燕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选做战场的开阔地两侧小山上突然也射出密集的箭雨,与此同时,战场两侧冒出更多的奇台步军,任待燕自己的一万马军也从形如屏障的山间冲了出来。整个早上,这支马军一直眼看着一波波阿尔泰军如浪潮汹涌,扑向奇台军本阵,伺机而动。

战前,对于如何调动山坡上的伏兵,任待燕和众将领做过两种设想。如果奇台军在草原民的冲击下呈现出颓势,战鼓将发出信号,让马军出击,而按兵不动的弓手将各自为战,向阿尔泰的骑兵群中央倾泻箭雨。如果运气好,战技过硬,这样做将有可能破坏敌人的推进步伐,吸引足够多的阿尔泰骑兵掉头回撤,好让步军稳住阵脚。

但是,如果奇台大军阵脚不乱,如果奇台军凭着刀剑和弓矢让敌人陷入混乱,如果战场上的步军完成了他们的任务,如果阿尔泰人转身逃窜,他们的进攻陷入颓势……这时任待燕的骑兵和第二波弓手将对敌人后撤的部队发起进攻。奇台骑兵将给敌人以迎头痛击,逼迫其停下脚步,好让任待燕和赵子骥指挥的步军追上来。奇台军将从三面合围,痛歼番子。

留作奇兵的弓手和步卒都是南方的叛军。当初对那些投至他麾下的叛军,任待燕都既往不咎,不仅如此,叛军当中不论是谁,只要会用弓箭,他还发给他们一份饷银。当初在淮水畔泥泞的土地上,任待燕对他们说:“你们有火气,就朝真正的敌人撒。有血性,就打回北方去。”

任待燕看见,阿尔泰军一见初上战阵的奇台骑兵从两边冲过来,就立刻勒住马头。他看见敌人的转圜空间越来越小,而番子仍在纠结该往何处转移。他看见敌人在箭雨中不断倒地。他追上了距离自己最近的敌人。他们在重围之下已然不知所措。他带上弓,手起刀落,不断挥砍劈刺,浑身已被血水浸透。

这天,在延陵以北的一块平原上,都统制任待燕的大军歼敌数量如此之多,以至于以后几代人都没法在那里耕种、放牧。那里被人称作诅咒之地,也被人称为圣地,端看说话的人站在哪一边。那里也有鬼魂。

那年秋天,从早上一直到傍晚,奇台见证了一场许久不曾有过的胜利。这场胜利就发生在奇台人自己的土地上,他们同入侵者作战,尽管并没有将北方的边境推回原来的地方,但是所有人——不论是诗人、农民,还是将军、史家——都知道,在保卫自己的土地和家园时,人总会更加英勇地战斗拼杀。

这天的战斗将会在整个奇台传唱。这场战斗将载入史册,将成为一个人的一段传奇。然而,这场胜利却既无力决定,也不能影响这一年——乃至以后岁月——的历史进程。有时候就是这样。

延陵西面的新安,曾经是全世界的明珠,面对阿尔泰军兵锋所向,无力防守,终于沦陷。前往金河狙击敌人的奇台军,就像春暖花开时节山坡上的积雪一般,消融殆尽。

新安曾经陷落过。新安曾遭劫掠过。从历史上看,这一次沦陷算不上是最惨绝人寰的一次,但又的确十分惨烈。

在东面,京师以北,另一支奇台禁军将迎战阿尔泰军和他们的都元帅完颜。此战的结果毫无悬念。此战过后,通往汉金的将是一片坦途。

林珊的丈夫和父亲都打定主意,留在汉金。虽然各有各的理由,但两人都不肯离开。

林珊既生气,又茫然。愚蠢颟顸的是别人,难道自己有责任坦然接受之,乃至为之赴死——或是被掳作奴隶吗?非要就这样认命吗?丈夫和父亲都没有意识到,阿尔泰人一来,他们两个,一个员外郎,一个皇室宗子,就会成为番子的靶子吗?

人们已经知道汉金北边的战斗结果了。满城都在议论此事。在汉金城,这样的消息根本捂不住。

汉金城里人心惶惶。林珊心想,人心惶惶真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了。要是都这样了还满不在乎,那未免也太麻木了吧?难道指望上天干预吗?指望天降彗星,给入侵者毁灭性的一击?

也许,明智一点的做法,还是在柏树下讨论一下,忠孝之间应该作何取舍吧。

林珊心中的气愤不亚于恐惧。这场灾祸本非不可避免。正是肉食者的自大与无能,才招来这样的无妄之灾。林珊不想留下来。朝中大臣傲慢与胆怯作孽,并不意味着所有人——不论男女老幼——都要心平气和地接受它。

不过,实际上,如今城里没有谁能心平气和。每天早上,宫门口都聚集着许多人,其中大部分是太学生,并且一直待到天黑。他们大声疾呼,要求砍掉几位大臣的脑袋。尽管禁军士兵将他们挡在宫门之外,但人群至今没有散去。

据说,如今每时每刻都有大批百姓从四面八方逃离汉金。林珊站在阳台上,越过宗室诸宅的院墙,就能看见一部分逃难的百姓。他们当中大部分无疑都在向南走,不过一些有钱人却去往海边,希望能找到船带他们南下。

还有一些人似乎打算向西去延陵,那里有一支禁军(林珊知道那是谁的部队)歼灭了一支阿尔泰军,为奇台、为文明世界打了一场胜仗。

于是,帝国第二大市镇仍旧在坚守,有传闻说,那支禁军中的一部分正往这边赶来。然而,这支部队以步军为主,而南下的阿尔泰军都是骑兵部队。林珊心想,不知待燕会不会骑马赶来?——一定会的。不知等他来了又会怎样。

目前还没有关于新安城的确切消息。人们觉得——或者说是害怕——这座城里传来的一定不会是好消息。

他们仍有一战之力。城中有殿前侍卫,有大臣们的亲兵,还有驻扎京师的禁军部队,而且他们有巨大的城墙,但是奇台的野战部队似乎不可能赶在草原民之前来到京师。

既然如此,又何必留在城中?昨天夜里,父亲一边喝着茶,一边抬眼看看站在面前的林珊,坦率地回答道:“珊儿,他们不会在这里止步的。他们会分出一部分人在汉金四周扫荡,出城逃难的人很有可能被杀,要么被捉走。有些人就算藏在田间树林里,躲过这一劫,冬天一到,也还是会冻饿而死。这种事情早有先例。那么多人涌进村野乡间,怎么可能喂饱那么多张嘴?”

林珊争辩道:“要是汉金被围,这么多张嘴,在这里又如何喂得饱?”

“的确不容易。”父亲承认道。

有些仆人被派去集市,从此一去不回。毫无疑问,他们也逃跑了。有报告说,有人趁夜偷家里的食物。更有甚者,有时候偷东西的还是家中护卫。

父亲接着说:“起码在这里,咱们有粮仓也有水井。朝廷在这城墙之内,就必须与番子交涉——只是不知北方人开价多少。我估计他们也不愿意围城。”

“爹爹真的知道这些,还是只是随口说说?”

父亲笑了。这笑容林珊一辈子都认得。只不过父亲脸上还带着倦容,他说:“我大概是在什么地方读到过吧。”

北方人,父亲没有称他们是番子。不知从今年什么时间起,父亲就不再这么称呼他们了。林珊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眼下是秋季,今日有风,清晨,林珊出门来找丈夫。齐威在家中庭院里,周围都是他从奇台各地搜罗来的柱基铜器之类,是他多年热情与艰辛劳动的成果。他穿得很暖和。她却没有。

“咱们干吗要留下?”林珊质问道。

齐威也在喝茶,用的是一只靛蓝色的精致瓷杯。他戴着手套,给出了一个大出林珊意料的回答。

齐威似乎对皇族宗子的名节和重要地位有了新的理解。他如此说道。说话时,他一如既往地态度谦和。齐威告诉林珊,他的父亲向他灌输了这样的观点:像如今这样的时刻,你必须从传统和礼俗中寻求帮助,要相信受命于天的陛下,要相信他的大臣。

“相信寇赈?”林珊喊道,声音里没有一点谦和。她就是没法不喊出来:“当初是他把爹爹发配到零洲,是他的夫人想要害死我,信他?”

“像这种时候,私人恩怨必须要放到一边,”齐威小声说道,他抿一口茶,“珊儿,眼下整个奇台都已大难临头。尽管我爹爹相信。”他继续道:“咱们交得起足够捐输,好叫那些番子心满意足。这之后,等番子把财宝运走,咱们就该上奏朝廷,要求问责了。他是这么说的。”

林珊仍旧怒气冲冲:“那延陵呢?那个姑娘,丽珍怎么办?还有管家呢?”

齐威迎上她的目光:“他叫寇尧。”

林珊点点头:“对。那么,寇尧怎么办?他们也留在那里听天由命吗?”

齐威比了个手势,尽量表现得轻松些:“我已经决定送他们去南方了,送到我母亲娘家去。这样才是万全之策。”

万全之策。林珊紧盯着齐威,忽然眼前一亮,明白了。她问:“你知道我怎么想吗?”

齐威努力挤出一丝微笑:“说说看?”

“我觉得,你其实是不愿意离开这些收藏。这才是你留下来的原因,它是我们留下来的原因。你不想丢下它。别人走掉是万全之策,那我们也是。”

齐威朝他的新收藏瞥了一眼,那是戍泉附近发现的兵马俑。那么古老,是奇台悠久历史的见证。

他耸耸肩,又一次努力做出轻松的模样,说:“我真的信不过让别人来照料这些东西。”

林珊的愤怒一下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哀怜。真奇怪,怒火退去得这么快。先是让你血气上涌难以自制,跟着又没了踪影。风很大,云彩飞快地飘过头顶,树叶沙沙作响。大雁正往南飞。林珊每天都见得到。

林珊安静地说:“阿威,你知道,就算公公说得没错,就算我们要给番子一大笔捐输,他们还是要抢走这些收藏,一件不剩。”

齐威眨了几下眼睛,看向一边。他看起来那么年轻。林珊意识到,每天夜晚,齐威脑海中都会看到这样的画面,真是一种折磨。

“我不能任由他们这样做。”她相公回答。

这天晚些时候,傍晚时分,林廓的女儿,齐威的妻子林珊,奉诏入宫。从今年夏天以来,她还一直没进过宫。

官家不在御花园。天冷了,夜风刮个不停。林珊换了一身蓝绿两色的褙子,戴着母亲留下的耳环。褙子很贴身,衣领高及脖颈,恭谨端庄,恰到好处。褙子外面还披了一件毛领披风。来接她入宫的人暗示她最好赶紧跟他们走,不过这些人总是这么说。林珊不慌不忙地换上衣服,理好头发。林珊已经嫁人,所以要把头发绾起来,不过发髻并非宫廷中流行的样式。

她可不是那种因为美貌才受到召见的女人。

殿前侍卫领着她穿过连接宗室诸宅与皇宫的长长的走廊。风吹得紧,一行人穿过一个又一个庭院。林珊把手缩进袖子里。她一边发抖,一边思索着词曲,官家一会儿要听。召她入宫就是这个原因。

林珊完全不知道官家此刻的所思所感。天子也会和寻常百姓一样恐惧害怕吗?宗室诸宅外面聚集的百姓,此刻在傍晚的寒风中蜂拥出城的百姓,官家也有和他们相同的感受吗?

文宗皇帝在一间林珊以前从未见过的房子里,这房间美得叫人心碎,细致精巧,又舒适宜人。檀木桌椅上雕着美丽的花纹,宽大的榻上放着金翠两色的丝质垫子,空气中还有一丝红木的香气。

桌上的红釉白瓷花瓶里插着花,即便已是深秋,这里仍然有鲜花。桌子有白绿两色,都是由象牙和汉白玉制成。房间里还有一条玉龙。屋里不光点着灯,还有烧着三个火炉,用来取暖和照明。架上放着书籍画卷,书桌上摆着文房四宝。林珊看见桌上的纸是质感细腻的白绢。房间里还有六个黄门和六名殿前侍卫。一张靠墙放置的长桌上摆着吃食,还有茶和温酒。林珊心想,这或许是全天下最美的房间了。她心里一阵难过。

这个房间比官家平时接见大臣的房间小一些,显然,这间屋子是供官家享受他那些私人爱好的地方。墙上挂着官家的画,有黄莺,有翠竹,有桃花,这些花描绘得如此精细,让人感觉仿佛风一吹进这间屋子里,那花瓣也会随之颤抖。每一幅画上都题着诗句,皆是官家亲笔所题。奇台皇帝堪称书画领域的巨匠。

而官家的市镇,官家的帝国,正遭受着草原铁蹄的蹂躏,那些番子带着刀弓剑矢,饥肠辘辘,怒气冲冲,四处搜寻着软弱的猎物。对这些人来说,这个房间,它的历史,它的意义简直不值一提,或者说,根本不值一提。

对他们来说,一幅花鸟画,画工再精致又如何?抑或是说,画上题的岑杜诗句,“瘦金体”千金不易,又算得上什么呢?

没了这一切,到底是怎样的损失?林珊心想。她感觉稍不留神,自己就会哭出来。

官家穿了一件简单的金红两色长袍,外面套一件罩袍,头戴黑色幞头。他坐在一张宽椅子上,眼睛下面有眼袋。官家还不到五十岁。

官家的两个儿子侍立在侧,其中之一是太子知祖,另一位——官家的妃嫔众多,皇子帝姬也不在少数——林珊也想不起那是哪一位。

知祖看起来非常生气,他的弟弟则一脸惊恐。

官家却默不作声,看起来若有所思。林珊四下寻找太宰寇赈的身影。她视寇赈为自己的仇敌——尽管对寇赈来说,林珊根本微不足道。他不在这儿。这里不是奏议国是的地方。

官家看着她施过一礼。林珊坐直身子,两手放在膝上。大理石地板上嵌着玉雕龙凤图案,官家坐椅旁边的圆几上也装饰着小块玉石。他端起一只黄色瓷杯,喝了口茶,又把茶杯放下。他说:“齐夫人,这里有琵琶。你可愿意唱一阕词?夜里寒凉,乐曲最暖人心。”老说辞了。

“陛下,宫中有比臣妾更高明的伶人,陛下何不叫他们……?”

“朕想听你唱,朕想听你的词。今晚朕不想见伶人。”

那我又算什么?林珊心想。不过她明白。林珊是诗人,是词人,而非优伶。何况官家想听的是她的词,而不是别人精妙的唱腔。

有时候林珊会想,拥有那么精妙的唱腔,究竟是什么感觉?

唱哪首词呢?这个问题一向需要认真思索。秋夜寒凉,奇台大军一败涂地,阿尔泰人正一路南下,汉金城内一片恐慌,该唱哪首词呢?

林珊心里沉重,感觉有些力不从心。

官家正看着她。他一只胳膊肘倚在高高的扶手上。官家是个身量颀长,风度翩翩的男子——恰如他的书法造诣。他说:“齐夫人,不必想什么应景的词句。只管唱就好。”

林珊又拜了一拜,头触到大理石地面上。有时候真是太容易忘记官家有多睿智了。

一个黄门为她捧来一把琵琶。琵琶上绘着两只仙鹤翩翩飞舞。一块木头被丢进炉子里,升起一团火星。那个年轻的皇子飞快地朝炉子瞥了一眼,像是被吓了一跳。这下,林珊认出他了。他叫知祯,别人出于喜爱,都叫他祯亲王,很久以前一位英雄的名字。他是八皇子还是九皇子来着,林珊记不清了。林珊心想,他看起来可不像是有什么英雄气概的。

不必想什么应景词句。

这怎么可能?林珊心里这样想,却没有这样说。她道:“陛下,臣妾要唱的,是一阕《浣溪沙》。”

“你可真喜欢这个调式。”官家说着,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陛下,这个调式大家都喜欢。”林珊调一调琴弦,清清喉咙:

庭院古钟傍清泉,悲风乍起雁飞南,翩翩叶陨入幽潭。

明月屋头星河暗,云积雾雨失远山,萧萧木落不回还。

一曲终了,屋子里一片寂静。两位皇子都盯着她。

好奇怪。林珊心想。

“夫人愿意的话,还请再唱一曲。”奇台的皇帝说,“不要唱秋天,不要唱落叶,也不要唱朕。”

林珊眨眨眼。她又唱错了?她一边想,手指一边拨着琵琶弦。她没那么睿智,能猜到官家需要听什么曲子。圣意难测,她又怎么能猜得透?

林珊说:“陛下,臣妾再唱一阕《满庭芳》,也是大家都喜欢的曲子。”尽管这个词牌需要比林珊的嗓音更广的音域,但她还是唱起来。跟着,她唱了一首咏牡丹的词。

唱过之后,官家又沉默了一阵子,说:“唱得好。”他对着林珊看了好一阵子,又说:“请夫人替朕向林廓员外致意,回去吧。音乐里像是有好几层哀怨,不只是为夫人,也为朕。”

林珊说:“陛下恕罪,臣妾——”

官家摇摇头。“夫人休要自责。今秋这般光景,谁还唱得出翩翩起舞,唱得出把酒言欢?齐夫人没有做错什么,朕,谢谢你。”

一个黄门走过来,收走琵琶。林珊由人护送着,沿原路返回家里。一路上经过一座座庭院,天更冷了。月亮升起来了,照在他们前头,也照在她的词里。

父亲正在家里等她,脸上写满了担忧,见她走进屋里,又一脸释然。

晚些时候,这天夜里,有消息传进宗室诸宅:奇台皇帝在悲伤与羞愧之中,退位了。

他把皇位传给了儿子知祖,希望阿尔泰人能将他的逊位视作一种姿态,表示自己为之前与之交涉时的傲慢感到追悔不已。

萧萧木落不回还。林珊心想。

又晚些时候,月亮西垂,阳台上传来一声脚步声,门朝外打开,风吹树叶的声音传进屋里,任待燕来了。

林珊从床上坐起身来,心怦怦直跳。她怎么居然猜到会是他?这是怎么回事?

“恐怕这都快成习惯了。”任待燕说着,轻轻把门关上,却在门口停下脚步。

“能来太好了。”林珊说,“听说了没?皇帝逊位了。”

任待燕点点头。

“抱着我。”她说。

“嗯。”他说。

很多天后,东坡收到了一封信。他们给了铺兵赏钱,安排他吃饭睡觉。明早他还要赶往杉橦,给别的官员送信。

这封信的收信人不是诗人,而是诗人的弟弟。出使阿尔泰回来以后,卢超的流放生涯就结束了。尽管他婉拒了朝廷对他的委派,但还是得到了一大笔赏钱,并且在朝中又有朋友了。他现在可以和他交往了。

这封信先是告诉卢超,以后书信往来将益发困难,甚至通信中断,写信人为此深表歉意。阿尔泰人应该很快就会过来,汉金将会遭到围攻。接下来的局势会如何发展,谁也说不清楚。无数百姓已经逃离京师,在村野之间逡巡,想要找一片安身之所。新安已经沦陷。战报内容相当血腥。延陵还在坚持。

然后这封信说起了新旧官家。老皇帝已经退位,新登基的是他的儿子。

卢超去找哥哥。

卢琛在书房里,炉火烧得正旺。他从桌前抬起头来,看见弟弟的表情。读过信,卢琛哭了起来。卢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这样。他望向窗外,窗外有树——有些已经掉光了树叶,有些四季常青,有大门和院墙。有太阳,有云彩。太阳一如往常,云彩一如往日。

之后,兄弟俩把妻子、儿女和下人都叫过来,告诉他们刚刚收到的消息。卢马自从北上归来,已经变了许多,更加自信,也学会思考更多问题。他问:“父亲,叔叔,时局如此,究竟该怪谁?”

兄弟俩对望一眼,他的父亲——尽管泪水已经干了,心情却仍未平复——答道:“要追溯起来,就太久远啦。还是怪天意吧。”

“不该怪太宰吗?”卢马问。

众人一阵沉默。

“也许吧。”父亲说,声音依旧平静。

“不该怪官家?”

后母和几位堂兄弟吓得一阵低语。

“也许吧。”叔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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