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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后院里饲养的鲛人(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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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殿内有三道呼吸声,一道急促,一道平稳,一道压抑。

雪郁小脸白得让人心疼,眼睛浸润,好像一晃就能往外冒水,他似乎不敢相信堂堂皇帝居然会问这种龌龊问题。

等了好几秒小鲛人都不说话,只是干瞪着自己,想哭不哭的,云康舔了下舌腔,穿过冕旒往外看:“……你别哭吧,就因为我问了个问题?”

你不仅问,你还动手了!

雪郁扒着桶边的指尖抠紧,脸颊飞上几抹红,那副气到快心梗的样子让人无法忽视,连表情都在控诉:“我真是低估了你的厚脸皮程度,那种问题,你都能问得出口,不愧是人皇。”

仿佛听不出他话里阴阳怪气的刺,云康轻挑了下眉梢:“第一次见鲛人,难免有些好奇,你若是不喜欢,我下次不问了。”

雪郁又抠了抠木桶:“第一次见,你就可以骗人,可以当着我面挑人筋骨,可以问我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不该问的问题,你的第一次也太厉害了,下一步呢,你打算干什么?”

可以说是字字带讽,被嘲的人皇静了几秒,改蹲为站,雪郁还以为他要对自己干什么,他却是从旁处拿了块什么小玩意,搁到了雪郁手掌上。

那是块紫檀木雕,有方有圆,纹理细腻,雕得很巧,小鲛人茫然地和那雕对视了两眼,仰起脑袋时顺势问:“什么意思?”

云康目光幽幽:“赔礼,给大辛国第一条鲛人赔不是。”

雪郁不适地皱起眉。

这个世上有一些双面人,前一秒对着人捅刀子,后一秒便可对人掏心掏肺,云康现在给他的感觉就是这样。

他拿着木雕,嘴巴还没张开,外面有道沧桑身影抢先进来,那太监对云康行了一礼,语气匆忙道:“陛下,梁将军求见。”

雪郁脸色跟着云康变了变。

梁将军,这个人物在原书中的作用举足轻重,他是朝中少数算得上廉洁正直的清官,不到花甲满头虚白,有一半是操心操的,云康不管的他管,云康管的他也要来掺一脚。

云康低啧:“说朕不在。”

太监挠了挠腮,一脸难色:“奴才用这个借口打发过了,赶不走,梁将军说他亲眼见您进的寝殿,今天他时间多,等得起陛下。”

话都说这份上了,云康心知躲不过,目光深沉:“他这次又要干什么?”

太监回忆着老将军气势凌人的一幕,将他的话无遗漏地重复道:“他说要和陛下商议加强南方兵防一事。”

冕旒轻晃,云康不虞地甩了下袍摆,他现在还坐着皇帝的位子,再怎么不想操闲心,也得应付这家门世代忠良的老将军,云康轻扫了眼桶里的小鲛人,拢起衣袖,随太监往外大步走去。

他们一走,殿内只剩下两个活人。

雪郁动了动鱼尾。

似乎刚想起旁边还有一人,他抬起眼,朝岑归暄看过去,男人一怔,迅速移开了目光。

雪郁愣了愣,不明白岑归暄为什么这样。

方才也是,一旦和他有什么目光接触,岑归暄都会快速挪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偶尔和他对上的眼神中,还总含着几分憎怨。

对,是憎怨,是嫌恶。

这份嫌恶让他在只有雪郁的空间里待不下去,轻拢袖口,打算离开殿内,只他还未转身,他的衣摆便被人拽住,岑归暄心口一跳,瞳孔微缩地去看那只拉着他摆边的软手。

雪郁趴在桶边,手有点潮,但也更软了,就那么揪着人,他看着岑归暄,颇感好奇地问:“殿内炉火也不算旺,你怎么那么红?”

岑归暄别过眼,闪躲着目光:“……何意。”

“你看看自己就明白了,手或者脸。”

岑归暄还真抬起了自己的双手,而后他理解了雪郁为什么会这么问。

男人白衣似雪,仙姿佚貌,可现在却像是被放进蒸炉里蒸了几圈似的,露出来的地方没有一处不是红的,活像炸虾。

雪郁又问:“为什么红成这样啊?”

岑归暄本想避而不答,可被拽着无法走,又担心用强的会使木桶翻倒,他似是憋急了,板着木头脸,嗫嚅着有心不让人听清:“我在大辛,未曾见过你这般长相的。”

他这样说,又是这种反应,很明显是在说没见过雪郁这么漂亮的。

这是其一,真正让他烧起来的,是雪郁刚刚不想被碰时发出的不悦哼哼,软乎乎的很好听,不过这点说出来太失仪,岑归暄没说出口。

雪郁没料想原因是这个,眼睛微微张大,眸光润润的,像流着无尽的春色:“可你的表情不是这样说的,你的表情在说,你很讨厌我。”

岑归暄微愣,他对上雪郁的小脸,脖子上的红又翻了一度,低声道:“二者并不冲突,你……别拽着我了。”

雪郁轻扬眼尾:“可你会跑,我还有话要和你说。”

还要找机会怎么欺负你呢。

岑归暄道:“我不会,你要和我说话的话,我不会跑。”

雪郁点了点头,松开了那被自己拽皱的可怜衣摆:“行,那我问你,为什么讨厌我?”

岑归暄顿了两秒,硬邦邦地说:“你会欺负人。”

雪郁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被听到心声了。

他镇定地舔了舔唇肉,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冤屈:“要是我没记错,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我对你做过的事,顶多是拽了下你的衣摆,这样就算欺负你的话,你也太好欺负了。”

岑归暄不回了,眼里闪过几丝复杂。

雪郁又问他:“你的衣服是金子做的吗?”

岑归暄生硬道:“不是。”

雪郁:“你讨厌我?”

岑归暄:“……是。”

雪郁:“那你刚刚那句话,是在我说好看的意思吗?”

岑归暄:“是。”

一问一答,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要不是他头发浓密,雪郁都要以为他是打哪家寺庙里跑出来的笨和尚了。

雪郁搭着桶边,轻轻叩了叩,他望着岑归暄,问道:“讨厌一个人总要理由,我想听听你的理由……别再说什么我会欺负人,换一个。”

岑归暄又不回了。

几轮下来,雪郁摸清了他的脾性,正经到不行的君子做派,不擅长撒谎、伪装,问什么回什么,但问到他觉得过分的问题时,就会直接闭上嘴当哑巴。

雪郁停了继续问的兴致:“我还有些话要问你,但今天想先休息了,以后还能不能找你?”

今晚他要好好想想怎么做,才能逼岑归暄造反,现在岑归暄只是讨厌他,这还远远不够,必须要恨他才行,跪着喂粥、和狗抢食这种侮辱人格的做法,他暂时不想用。

小鲛人往后拨了绺散在前面的头发,小脸通白,在水里待久了,那件冬衫浮起,若是在后面,应当能看见一截细软的腰身。

岑归暄快速敛下眸,被烫了声带似的,惜墨如金地说:“……能。”

雪郁想了想,试探道:“那明天?”

男人犹豫了几秒,声音低了下去,听不出什么情绪:“明日不可,我在巡州有要事办。”

岑归暄自小习武,天赋异于常人,即使深居宅中不可外出,也能拿树枝落叶苦练,后来府上办宴人手紧缺,他被要求出府买药,也是那一日,他救下了被囿于敌国刺杀的云康。

以一敌十,自此名扬满京城,是一代天骄,是一代枭雄。

朝廷用得到他的地方很多。

几乎每日都有许多事需要他在旁辅助,忙的时候,连口馒头都吃不上。

雪郁也没勉强,说:“后天?算了,你有空再来吧,不出意外我应该都在后院池子。”

“子”字一落,岑归暄立马嗯了声,过了几秒,他反应过来自己似乎答得太快,那张木头脸又烧了起来,雪郁看着看着有些讶然,心想,怎么有人比他还能脸红啊,他也没说什么吧。

岑归暄不去看他,低着头,征询意见般问:“……那我能走了吗?”

雪郁扬眉:“可以。”

如听到解放天下的赦令似的,岑归暄紧张提着的那口气松了松,他见小鲛人仍看着自己,身上已经红到不能再红了,他活了二十余年,头一次被敏感的体质困扰。

岑归暄没法再待,脚步匆匆地往宫殿外走去。

……

宫殿内仅剩雪郁一个。

雪郁在脑海里和系统聊天打发时间,隔了一阵子,有奴婢进来问雪郁需不需要换地方,木桶内狭窄又放不开,雪郁马上就点了点头。

过了几分钟,他成功搬到了新地方。

系统打量了几眼,评价道:【有山有水,全露天,还不错。】

雪郁也觉得好:“点赞。”

系统叹了口气:【就是有点不隐蔽,你和男人**,容易被人看见。】

雪郁大惊:“……?不会说话闭嘴!”

系统一副看破红尘的口吻:【怎么了,戳你肺管子了?】

雪郁觉得他在嘲笑自己前两个世界翻车,并且有证据,怒道:“……滚啊!”

雪郁强制让系统下线,继续高兴去了,不过这份高兴没持续多久,到第二天,雪郁就彻底蔫了下去,从早到晚,奴才换了两次餐盘,每次都是满当当的。

想来是梁将军缠人缠得厉害,雪郁这一整天都没见到云康的身影。

他趴在池子边,睫毛恹恹地耸动。

今天是阴天,一直没出太阳,他的小脸却红通通的,心肺躁郁,奴才端来的晚膳一口没动。

他的尾巴太不舒服了,从尾鳍到柔韧的腰肢两侧,像有无数蚂蚁在爬行啃噬,泛起细密难忍的痒意,渗透肉里肉外,从早上起就这样,现在都没好。

雪郁眼神失焦,唇肉张了能塞下半个指头的小缝,呵着热气。

活色生香。

路过打扫的杂役扫上那么一眼,呼吸登时便急了急,那小鲛人的表情,真像有男人抵在他后面干了什么似的。

雪郁似乎看到他了,勉强支起胳膊,有气无力地喊他:“请问,知不知道云康在哪?”

杂役那一瞬间的表情怎么形容呢,惊中带惧,惧中还有几分急切,左右看了看,心想这鲛人也太胆大了,皇帝的名讳怎么可以直呼,那被发现可是要掉脑袋的。

不过转念一想,鲛人或许不懂京城的规矩,不知者无罪,情有可原。

杂役在心里自行为雪郁开脱,他紧张地拿着扫帚,不敢直视雪郁,唯唯诺诺:“陛下现在应当在用晚膳。”

还有心思吃饭。

雪郁放在池边的手收紧,咬了咬嘴里的肉,忍下奇怪的痒意,轻轻软软地拜托道:“麻烦你帮我把他叫来,就说我有要事。”

云康走之前下了道旨,无论鲛人有什么需求,都要及时向他禀报,可杂役几乎忘了有这道旨意,好像雪郁拜托了,他就去做了。

杂役跑去寝宫请人时,云康刚用筷子夹起一块鲜滑鱼肉,连放到口中的机会都没有,他便搁下筷子去了后院。

云康换了身轻松的劲装,衣摆下是一双黑纹靴,他几步到了池边。

小鲛人正趴着,把脸全埋进了胳膊里,池水平静,那素来活跃的鱼尾不见摆动,像蔫了的菜心,云康低笑:“怎么,饭也不吃,又在闹什么脾气。”

下人来报过几次鲛人拒绝进食,他当时正忙于对付官宦,没来得及问小鲛人到底是嫌饭菜粗劣不合口味,还是单纯想和他叫板作对。

云康命人挑起灯火,半蹲,说得上耐心道:“火急火燎把我叫来,还趴着做什么,抬起头,和我说是想骂人,还是想提什么要求?”

小鲛人维持着趴在池边的姿势不动,唯有呼吸明显了点。

他不说,云康便自己猜了起来:“不爱吃御膳房做的菜?”

雪郁不动。

云康:“池水不舒服,喜欢海里的?”

雪郁没动静。

云康又问:“一整天都待在池里,嫌无聊?”

依旧没得到回应。

君王耐心告罄,男人眸目深暗,在埋首的小鲛人身上巡视了半晌,忽然抬起头,烛火幽邃,他意味不明的目光引得众杂役寒毛倒竖,兢兢战战地听到他问:“还是说,哪个奴才惹到你了?”

他一个个掠过那排恨不得缩土里的仆役,那语气里似乎有笑,又像没有:“宫里人太多,总有些不听话的。”

雪郁仰起了脸,那小脸泛着春意的艳红,他挑眉,还没感觉到不对,继续用那种似认真又似恐吓的口吻道:“你不说,我就问他们,一个一个问,说不出来我就割了舌头,你看这样好不好……嗯?”

云康话音截止。

小鲛人不知何时朝他伸起了双手,盈香的指尖离他肩膀只有半寸,黑瞳湿润,语气有些娇:“不想待池子里。”

要抱。

男人猛地住了嘴。

云康眼皮不停地跳,肩背的肌肉束瞬间绞在一起,他望着雪郁潮湿的唇肉,凝眉不语,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又似乎在提醒自己,他贵为天子之躯,起码在仆从面前,不能自贬身份,去抱一个鲛人。

……更何况,还是一个将来有可能会危害辛国的歹毒鲛人。

他警觉地离那两只手远了点,可那飘过来的香却扰了他的神智,云康想起了在轿车时那软得心颤的手感,他现在都能清晰回忆起,小鲛人身上哪块是软的,哪块是绵的。

旁边的太监乌纱帽都快吓掉了,他掀着官服颤巍巍走向池边,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赶在云康发火前,太监啜喏地开口:“陛下今天操劳了一整日,未曾歇息过,还是让奴才来抱你吧……陛下?!”

云康穿过小鲛人娇细的手臂,把人抱了起来。

池水哗啦啦往下掉,云康搂着那件浸了水发沉的冬衫,自己身上的衣袍和里面的亵衣都湿了个透底,他皱眉看了眼雪郁的脸,其他地方都很白,两颊的红意却跟涨了潮似的四散。

小鲛人软答答地依附在他臂膀上。

老太监惊恐地和雪郁对视。

雪郁:“?”

老太监用气音恍惚说:“陛下太强悍了。”

雪郁:“??”

雪郁怒,还以为他在内涵自己重。

老太监却说:“现在是冬天啊……”

鲛人喜水,不畏寒,云康却不同,是正儿八经的肉身,可瞧瞧现在,身体都湿透了,半个哆嗦都不打,脚步稳得令人发指,年轻人到底是体魄强壮啊。

雪郁不知道老太监在背后伤春悲秋地感叹自己老了,他窝在云康肌肉分明的胸膛前,鱼尾上下啪啪翻腾。

云康顶着一头他甩出来的水,面色发寒,似乎是想训斥的,和小鲛人困惑的眼神一对,合住了薄唇,他稍稍拢紧手下娇兮兮的肤肉,大步朝寝殿走去。

老太监亦步亦趋跟在身后,被看不见脸色的人皇叫停脚步:“回去吧,不用候着了。”

“喏。”老太监蹒跚地停在宫殿前,目送云康进了寝殿,他长吁短叹地再次感慨陛下的身体素质,正要遣散后面惊魂未定的仆役,余光一扫,在慢慢合拢的大门里看到了那条鱼尾。

老太监目光定住了。

不知是烛火问题,还是老眼昏花,他似乎看到那条漂亮尾鳍有些发虚,颜色变淡了,接近于透明。

刚来的时候是这样的吗?

好像不是。

那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难不成池里的水质真有问题?

根据稀少的资料记载,鲛人对水质也有要求,差的水质对他们来说无疑具有很大的影响,就比如北方人去到南方,会因为水土不服产生食欲不振的症状。

可是……那池里的水,是陛下让人引的海水啊。

问题得不到解答,门已经合了起来。

寝殿内,云康把湿淋淋的小鲛人放到了自己床上,他走到一边升起碳炉,手指绕上锦带,面色不快地把那身衣服解开,随手扔到了地上,等奴才明天收拾。

他重新换上新衣,转过头,瞥见雪郁软滴滴趴在他床上,不仅脸颊、手指,连衣服卷起露出的小腹都蹭在那床冬被上,眼皮又是一跳,嗓音喑哑:“……忘了你还是湿的。”

被子不能盖了。

床湿没湿也难说。

抱一次鲛人,费一件衣服,费一床被褥,成本还挺大,云康舔了舔上颚,目光辗转在床上,注意着鲛人的一举一动。

雪郁揪着点枕头,大脑天旋地转,不顾自己乱蹭衣服越卷越起,他支起手肘,用手哆嗦地去摸尾鳍,指尖颤颤抖抖,水珠掉在床上、地面,他张开唇肉:“尾巴……”

后面的字句都很模糊。

一道阴影覆下来,雪郁抖了两下,努力去看,是男人抽枝拔高却不见青涩、躯背注满紧韧血肉的身体,云康站在床边,微微躬身,凝眉问:“说了什么?尾巴怎么了,没听清。”

雪郁看着他:“尾巴好疼。”

云康喉头一滚。

所以一整天不吃东西,蔫在池边,细声娇气让他抱,还在他床上摸自己尾巴,都是因为尾巴疼?

云康半阖着眼皮,看他那只白如春雪的手,发着抖摸那条尾巴,两只手负在背后没动,淡声问道:“哪疼?”

雪郁:“都疼。”

云康:“尾巴上下全疼?怎么疼。”

雪郁嫌他多此一问,这话应该在大夫面前说,而不是和他说,抿了抿唇,忍着性子回他:“全疼,又疼又痒,像被火烧了一样,从这里开始。”

纤长的手指在自己腰根上比划了一下。

云康目光滞留,在雪郁被他炙烤般的目光盯久,忍不住拉了拉冬衫后,才想起说话:“我去叫人,但先说明一点,人族的大夫不一定能诊断出原因。”

他说完,转身欲走。

雪郁在身后叫住他,睫毛低垂,声音喏喏:“我渴了,想先喝水。”

一日不进食不进水,他肚子干瘪,嗓子干哑,躺都要躺不住了,云康似笑非笑:“现在知道说这些了,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不想喝。”

雪郁当没听到,直视他,眼尾通红:“能不能给我倒水?”

云康嘴唇抿了抿,他眉阔较常人深了些,不作表情时会显得有些狠佞。

要不是有尾巴走不了路,雪郁也不会这样要求,他见云康不吭声,又问了一遍。

云康总算有了些反应。

放在往常,他定要嗤笑。

雪郁是他见的第一个鲛人,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没了他可以再抓,大辛国第一条鲛人的地位,有了新鲛人之后,将会变得一文不值。

所以雪郁该清楚,现在居于别人的屋檐下,见好就收才是上上之策,刚来便让一个万人之上的皇帝去抱他、伺候他、哄他,那将来,岂不是要踩在那万人之上?

胆大妄为。

不知天高地厚。

云康心潮翻涌,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森然,他想警告雪郁多少注意分寸,但还没开口,便发觉自己已经给那盏茶杯斟满了水,再反应过来,他已经坐在床边,眼不眨地盯着雪郁喝水。

小鲛人喝水像舔又像抿,别人一两口喝完的事,他分了好几口,喝完,又心安理得地递给了云康。

一时分不清谁是皇帝。

云康捏着那盏茶杯,手背跃青,沉默了两三秒站起来,准备去外面叫御医,他掸走手上的水,忽而瞟见什么,顿住:“你的尾巴……以前是这个颜色吗?”

雪郁有点糊涂:“是啊。”

云康拧眉:“不是。”

以前是墨蓝,现在是淡蓝。

颜色还在继续往下淡,那股让人焦灼的疼痒感如被匝在了皮肉里,雪郁不舒服得想去挠,手伸到半空,被男人扣住:“……干什么啊?”

他顺着云康的目光,下一瞬也呆住了,他看到自己的尾鳍在消失,从小腹到上宽下窄的尾部,那些由浅到深过渡的、相嵌簇叠的鳞片,此刻一路变淡,象征着鲛尾的肌理在幻化。

幻化的过程持续了两三分钟。

这段时间里他和云康谁也没说话。

直到那鲛尾完全消失。

变成两条滑腻腻的,比宫里女子还要白的腿。

很细,膝头微粉,小腿上每块肤肉都白得均匀,仿若草原归属国每年上供的奶。

雪郁怔愣地眨了两下眼,想起系统和他说的话,原主刚过鲛人族的成年期,这段时间尾巴会不稳定,有时会变成腿,有时会变回鲛尾,过段日子才能自由掌控。

他还没好好看自己阔别已久的腿,一张被子猛地掀下来,由脚到腰都被牢牢盖住。

……什么东西嗖一下子?

听到隐忍低促的呼吸,雪郁懵懵地抬起下巴,然后看到了细微滚动的喉结,以及眉弓较深的黑目。

云康在看着他。

那是属于龙精虎猛的、一个男人的眼神。

深沉、火热、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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