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洛清穿着单衣，跪坐在书案旁，身上还披着一件外衣，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束华茂端着药碗推门而入。

“仙尊？”

他将药碗放在桌旁：“仙尊虽然清醒过来了，但还是需要好好调养身体。”

束华茂忍不住皱着眉头劝阻道。

洛清仙尊躺着的时候，他们就担心洛清神识的问题；仙尊醒过来了，不喝药又是一个问题。

闻着浓郁的药味，洛清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端下去吧，本尊不用。”

不过几天，这样的场景他都已经见了数回，谁能知道洛清仙尊重伤在身，却硬是不愿意喝药？

他也不敢问，端着药碗重新起身。

束华茂：“那下次我再给仙尊送来。”

直到那药味终于淡了下去，洛清才终于松下了眉头。

门外。

束华茂才关好门，转身就和秦鸿羽撞上了。

秦鸿羽一看到束华茂脸上难看的表情，再结合他手上端着的东西，便立刻猜到了发生了什么。

他从束华茂手上接过汤药，点头示意：“我来吧。”

束华茂一看来人是秦鸿羽，立马将手里的汤药递了过去。

少年端着汤药，再度进来洛清仙尊的房间。

房间内，白衣声音头抬都不抬，开口：“本尊不……”

说话间余光一撇，身体兀的一僵，剩下的话瞬间被他收了起来。

秦鸿羽端着药，在洛清的身边放下，一边不断打量着洛清仙尊的脸色。

脸色、唇角都还有些苍白，看来身体内的灵气还没有完全恢复。

洛清感受到身旁的视线，紧紧的抿起了嘴角，看起来有些严肃。

“药还是要喝的。”秦鸿羽说。

这个事情，秦鸿羽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了。上辈子他就无意间发现了一件事，他师尊，天不怕地不怕一个人，居然怕喝药。

其实秦鸿羽也不清楚洛清仙尊是不是“怕喝药”，只是每次到了他师尊喝药的时候，秦鸿羽总会看到，洛清会用各种各样的名义不喝药。

还不及洛清说话，秦鸿羽又接着开口：“我就在这里看着仙尊喝。”

少年坐在一旁，洛清想拒绝也没有办法，只好端起药碗，一口见底。

眉头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秦鸿羽就在身边，洛清便显得有些拘束。

少年缓缓开口。

秦鸿羽：“仙尊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他清醒过来之后，跟耿严掌门刻意强调过，他相信掌门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去，就只能是洛清仙尊自己发现的。

洛清睫毛闪了闪：“幻境里的那只小雀鸟，是你吧？”

秦鸿羽倒是没想到，幻境中的事情洛清居然还记得，他一想起自己在洛清的怀里蹭了不知多少遍，就开始不自然起来。

洛清浅浅开口：“我能感受的出来，那就是你。”

也只有你，能进入到我的神识中。

秦鸿羽略显尴尬的笑笑，倒是他失算了，还以为洛清仙尊认不出来。

想了想，秦鸿羽说：“既然这次仙尊的身体已经恢复，我等自然不好在玉衡剑派多留。”

他说：“只是恰逢玉衡剑派全派上下封锁，鸿羽便前来想要问问仙尊，我们何时才能离开？”

洛清垂下眼，掩去自己眼中的情绪，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会来救我？”

那封信不是他写的，况且秦鸿羽身体特殊，不管怎样，都不该上玉衡剑派。

可他还是来了。

“你明可以放任我不管，为什么还会千里迢迢赶来玉衡剑派？”说着说着，洛清望向少年的双眼，像是想要从少年的眼中看出些什么来一般。

秦鸿羽却直直的望着洛清，没有一丝动摇，坦然开口：“耿严掌门说，只要我们能救回仙尊，愿意用‘寒冰枝’作为酬谢。”

洛清的手猛地一紧，装作无意般提起：“你想要‘寒冰枝’？”

“我没要。”少年继续说，“我来玉衡剑派，只是为了还秦家欠仙尊的人情。”

洛清的眼中，一闪而过一丝失望。

“我倒是想问……”秦鸿羽语气一转，忽然开口，“仙尊是如何知晓我需要‘寒冰枝’一事？”

少年说完，视线一直落在洛清的身上，观察着洛清的动作。

洛清神色如常，像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一般，语气镇定道：“我并不知道。”

可落在桌上，微微蜷缩的手指，却暴露了洛清心中真实的情绪。

洛清有些慌乱。

秦鸿羽：“难道不是仙尊知晓，才会无意中让耿严掌门知晓了此事？否则我与耿严掌门从未相识，耿严掌门哪里能听来我的消息？”

还不待洛清回答，秦鸿羽便接着说：“仙尊受伤，想必也和‘寒冰枝’脱不了干系吧？”

洛清听的眼尾一跳，秦鸿羽猜的，竟和事实相差无几。

他此番受伤，就是因为寒冰枝。

寒冰枝生长于极北极寒之地，因其生存环境之恶劣，少有人能采摘的到，因此古籍中向来对寒冰枝的记载甚少。

可寒冰枝却又是炼制寒冰丹必不可少的仙草。

他查阅了所有的古籍，才心终于寻得一丝蛛丝马迹，终于让他在极寒之地寻到了寒冰枝，他杀死了寒冰枝的伴生兽，却没能躲过寒冰枝这一关。

寒冰枝在离开极寒之地之后，会渐渐散发出一种致幻的灵气，影响到他周围的人，洛清自摘取到寒冰枝之后，便一直贴身保存。

等到他感受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

于是他只好全力奔赴玉衡剑派，强撑着最后一丝气力，将寒冰枝封存，并交到了耿严的手上。

到这个时候，他的神识内已经一片混乱，他知晓可能已经中了寒冰枝的招，没有办法将寒冰枝亲自送到秦家，特意叮嘱耿严，让耿严务必将寒冰枝送到秦家秦展的手上。

却没想到耿严给秦家直接写了一封信，让秦家的众人，直接来了玉衡剑派。

洛清的沉默，就像是印证了秦鸿羽的猜想一般。

少年确定了什么一般松了一口气。

他主动开口解释：“幻境结束之后，我的神识在仙尊的识海中飘荡了一些时日，看到了仙尊的一些回忆。”

少年回忆起他在回忆中看到的一切，眼神有些飘忽。

洛清的身体却兀的一紧，语气之中明显有些慌乱：“你看到了什么？”

秦鸿羽的视线，终于从远处重新凝聚而起，落在了洛清的脸上。

“我看到了……一些并没有发生的事情，在回忆中，却发生在仙尊和我的身上。”秦鸿羽说。

他已经说的非常明显了，洛清一听便明了，眼神有些慌乱的落在少年的身上，像是怕少年误会什么一般。

他本来就很怕我，不能让他更加害怕。洛清在心中告诉自己。

“你不要害怕。”洛清有些焦急的开口，“本尊、本尊不会伤害你。”

少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般莞尔一笑，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着开口：“仙尊有的东西，其实我也有。”

他难得开口笑，这笑容有些狡黠，俏皮的可爱，却让洛清仙尊呆愣在原地。

难怪从一开始，少年便不愿意同自己接触，总是想方设法的远离自己、躲着自己。

他原以为是自己的行为太突兀，现在想来……

原来少年也带着上辈子的记忆！

仿佛是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洛清的心中愈发的不安，欲言又止。

最后却只是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洛清语气苦涩：“是师尊没能保护好你。”

秦鸿羽释然般笑笑，这辈子从一开始，哪怕他误解是洛清仙尊下令要杀他，他也从来没有怪罪过洛清。

洛清没有做错什么，他们只是站在了不同的立场上，只是秦鸿羽心中始终过不了那道坎，他再没有办法接受洛清仙尊的接近。

直到他知道了真相：洛清仙尊，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杀他。

那一瞬间，就像是冰雪初融、万物复苏。

他沉寂了许久的心第一次感到那么雀跃、和欢乐。

只是上辈子的事情，始终只是上辈子。

“不怪仙尊。”秦鸿羽开口。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唤的也是仙尊，而不是师尊。

秦鸿羽：“是我识人不清，才会落得现在的这个下场。”

洛清似乎有些不解，秦鸿羽却只是笑着摇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洛清想过无数个场景，却没有预料到今日的这一幕，两辈子的过往萦绕在他的心头，叫他不知该怎样对待。

他装似无意，却小心翼翼的提起：“你还想习剑道吗？”

他知道，练习剑道从来都是少年的梦想。

秦鸿羽侧过头，望向窗外，不知道再看什么东西，喃喃似的开口：“或许等到我体内的魔体被彻底的抑制后，我还会重新拿起我手中的剑吧……”

洛清望着这样的秦鸿羽，想要开口，他想要告诉秦鸿羽：只要你愿意，玉衡剑派的大门始终为你打开。

或者，我会永远为你在玉衡剑派保留一个位子。

只要有我在，玉衡剑派始终都是你的家。

可他却看到秦鸿羽接着开口。

秦鸿羽方才只是顿了顿，接着说：“又或者，像我父亲那般，成为一位丹修，接手秦家，将秦家发扬光大。”

方才想说的那番话，还不待洛清开头，便全被洛清憋了回去。

上一秒，他还觉得他和少年之间的距离，从所未有的这么近。

然而秦鸿羽的话音才落，洛清不知第多少次觉得两人的距离是多么的遥远。

眼前的人就好像是一阵风，仿佛下一刻便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一般。

这种空落落、似有若无的感觉，像是蚕食一般，不断的折磨着洛清的心。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少年决绝似的声音响起：“所以仙尊什么时候，能放我们离开？”

洛清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般迅速响起：“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