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岁垂眸, 地上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若有似无地交叠在一起，看上去和方才小情侣亲昵的模样如出一辙。

明明什么都没做, 却在这热闹的喧嚣里，暧昧被秘而不宣的无限放大。

心里有些酸涩, 又被这浪漫击中, 久久不发一语。

江暗仍然没有动作, 只是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真像是和所有恋人一样, 大方地缠绵拥吻。

以前每次在暗处偷偷看闻岁的时候，他都会羡慕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人和物, 甚至是形影不离跟随着他的影子, 每一个，都胜过自己。

他怀揣着无疾而终的暗恋, 无数次被想念折磨得快要发疯，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这么远远看着。

那几年的时间好像被延长得很慢, 所以现在这样也挺好, 至少闻岁没有一下子推开自己，愿意让他一步步慢慢靠近。

过了很久，他才轻声开口调侃道：“让影子替我吻你，好像也很刺激, 像在偷情。”

“谁在跟你偷情？”闻岁抿了一下唇，觉得现在的分寸正好, 眼睛里却藏了点笑意。

江暗嗯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拍照，对着地上的影子拍了一张, 存进相册。

闻岁偏头看了一眼，轻声问：“所以……你那个带锁的相册里面的照片，是我吗？”

“你怎么知道我有个相册？”江暗按下锁屏，抬眸看他。

一下子暴露了自己，闻岁支支吾吾：“之前有次借你手机拍照看到的，相册名……写着那个……”

他突然想到，原来那个宝贝竟然就是自己。

天，这个人怎么可以偷偷摸摸的这么肉麻。

江暗突然懂了那些天他反常的举动，怪不得老是遮遮掩掩一口笃定自己有了喜欢的人，原来是这样。

他很轻地笑了一下：“你可以直接来问我的，我就可以早点跟你告白。”

闻岁噎了一下，耳朵更红了些：“但我就没拍几张照片，你干什么特地存个相册。”

“有的，你想看吗？”江暗挑了一下眉，缓缓出声，“你答应当我男朋友，就给你看。”

闻岁哑口无言，好半天才咬牙切齿落下一句：“诡计多端。”

“嗯，等你想通的时候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拿这个暗示我，我就懂了。”江暗抬手拨弄了一下他被风吹乱的头发，“走吧，回去。”

一听要回宿舍，闻岁瞬间警惕起来：“也不是很晚，要不出去吃个夜宵？”

又怕自己拒绝的意味太明显，他又添油加醋补了一句：“晚上没吃晚饭，有点饿。”

江暗点了一下头，朝着校外的方向走了几步，才说：“你在怕什么？”

“………”闻岁舔了一下唇，声音有些发干，“这么明显吗？好吧，我怕你一回去就像早上那样。”

江暗听笑了，缓了几秒钟，才郑重出声：“我不会强迫你干不喜欢的事，你需要时间，我就给你时间。你觉得越线，我就往后退一点。岁岁，我很喜欢你的坦诚。”

闻岁哦了一声，闷闷地说：“我觉得你真的好好啊，感觉自己像个渣男，钓着对方不给答案。”

“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距离我告白才不到一天，不急。”江暗勾着书包，轻声宽慰。

晚上的风吹着很是舒服，不算太冷，两个人慢吞吞地走着，也不太赶时间。

闻岁盯着地上被拉长的影子，心说他这么说着，好像急的那个人反而成了自己，他怎么这么沉得住气？

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直到坐进学校门口的大排档里。

正是最热闹的夜宵时间，四周的桌子基本上都挤了个满满当当，人声鼎沸，他们运气好抢到了最后一桌。

闻岁确实是有些饿了，菜一上桌，就不太顾形象的大快朵颐。

吃了几口之后，余光见着对面的人没什么动静，问了一句：“你不吃？”

“陪你。”江暗手指滑动着手机，慢吞吞翻看之前拍下的照片，不知不觉已经存了快一千张，只是大部分都很是模糊，不仔细看倒像是随手拍下的街景。

闻岁扫了一眼面前的菜，果真都是辣椒居多，好像真的就是单纯的陪自己出来一趟。

他心脏被很轻地扫了一下，酥酥麻麻的，沉默着加快吃饭的动作。

对面手机震动了两下，江暗滑开屏幕，接起视频，笑着说：“奶奶，这么晚找我有事？”

老太太像是躺在床上，屏幕歪歪斜斜，背景灯光昏暗，只露出半张脸：“晚上没睡着，想着你估计没睡，就看看你。你在哪儿呢，看起来像是在外面。”

“嗯，是在学校外面。”江暗抬眸扫了对面一眼，又补了一句，“在陪未来的对象吃饭，他饿了。”

闻岁正准备伸手拿手机说打个招呼，手悬在空中，伸也不是，收也不是。

他脸颊微微泛红，无声的做口型：你跟她说这个干什么？还怕老人家血压不够高？

江暗没理他，只是轻描淡写说：“等我们俩成了，过年带他回去看你。”

“好好好，看样子是有些进展了，那我不打扰你们。”老太太半闭着眼睛，笑着说，“挂了，替我跟岁岁问好。”

江暗嘴角勾了一下，淡淡说：“行，晚安。”

闻岁看着他关掉手机，有些狐疑：“她都不问问你未来对象是谁？这年头竟然有不八卦的长辈，邪门。”

“她不是一般的老太太，小时候住你家没跟她接触太多，后来才发现她人真的很好。”江暗指尖摩挲着手机，慢悠悠说，“大概我爸的性格跟她很像，什么都不太计较，所以即便是我妈生下我扔给他，也没说半句坏话。”

很难听到他哥说起自己家里的事情，闻岁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回点什么。

他缓慢地咀嚼了两口咽下去，才说：“江叔要是现在还在，你一定会开心很多。”

江暗点了点头，脸上没有太多的波动：“但保护你爸爸本身就是他的工作，签下合同就知道存在这个危险，因公殉职的结果，他应该很早就做好了这个打算。”

话是这么说，也很有道理，听进耳朵里，闻岁却依然觉得心疼。

不管是他妈妈受不了流言远走他乡，还是他爸爸因为工作英年早逝，他们都从来没有考虑过江暗的感受，就连奶奶，虽说是因为年事已高以前长居乡下，见面的次数也算不上太多。

可是即便是这样，好像从来没听见他哥抱怨过一句，只是默默承受一切。

闻岁想为他做点什么，只是现在两人卡在这个不清不楚的关系上，好像做什么都不大合适。

他盯着昏黄的灯光下那张脸，没什么太多的表情，嘴角平直，但能看出心情不大愉快。

像小学生示好似的，闻岁用旁边的茶水涮了两片肉，小心翼翼夹在对面的碗里：给你吃。”

江暗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在哄我？”

“啊，是吧。”闻岁自己也觉得这举动挺蠢的，胡乱找补，“吃多了就心情好了。”

江暗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眼底的阴霾散了些：“哄我光给吃的不行，你抱我一下。”

闻岁差点咬了舌头，要求倒是不太过分，但四周这么多人吃吃喝喝的，突然抱一下也太诡异了。

他低声打着商量：“要不，一会儿回宿舍再抱？”

“好。”江暗轻轻应了一声。

闻岁松了口气，快速几口吃完眼前的饭菜，扫码时候才发现账已经结过了单。

钱倒是不多，但每次他哥花钱，他都生怕这个人下个月穷得只能吃糠喝粥，太愁了。

他收起手机从座位上起身，朝着学校走了一截，到底没忍住提醒：“以后我们俩吃饭，我买单。”

江暗笑了笑，没过多解释：“请你吃饭的钱还是有的。”

“你节约一点，别大手大脚。”

“想管我？”

“………你怎么三句话能绕那件事上去，弟弟就不能管了吗？”

“如果是男朋友，可能更有说服力一点。”

闻岁觉得自己实在是快扛不住了，大步穿过校门，闷着头加速往宿舍的方向移动。

没多走几步，衣领被很轻地抓了一下，整个人被拽了回去，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江暗的脑袋抵在他的脖颈间，声音很淡：“等不及回学校，先抱一下。”

闻岁眨了一下眼，视线落在周遭的同学身上，有些无措地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不再乱动。

他能感受到江暗平静的表情下起的那些波澜，连带着自己的心情都被影响，闷闷的，提不起兴致。

他们站在一颗巨大的榕树边上，隐没在树荫里，好像隐约有听到远方传来说话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暗才缓慢地松开了人：“谢谢岁岁，我好多了。”

就，自己的一个拥抱就好了吗？这么好哄。

闻岁有些担忧地盯着他看了几秒钟，不确定问：“真的？”

江暗笑着嗯了一声，坦诚说：“真的，我看到你心情就会变得很好。”

“你老实交代，那三年是不是谈过很多场恋爱。”闻岁小声嘀咕，“怎么情话信手拈来。”

“没谈过，我是实话实说。”江暗捏着他的脖颈，慢慢推着继续往宿舍的方向走。

闻岁不再吭声，心说凭什么大家都是新手，有的人天生满级，有的人宛如废铁。

不过说开之后，江暗好像真的没再有过多的动作，晚上睡觉，没强行要求睡一张床，规规矩矩。

就连中午上完课跟大家在食堂吃饭，也只是把菜打好放在面前，一句话都没多说。

只是微微抵着自己的鞋尖，若有似无的触碰着，无端的看上去有些暧昧。

闻岁埋头吃着饭，听到旁边汪奇粤突然出声：“江神，你上学校论坛了，他们在扒你的女朋友。”

闻岁警惕抬头：“？？？”

“我看看。”江暗伸手接过手机，缓慢滑动屏幕，大致了解了前因后果。

昨天公开上课的时候，手上的戒指引发的血案，大约是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个细节，逮着一点风吹草动就开始造谣。

闻岁摸出手机，按着关键词搜索进去，一边嘟囔：“我们学校还能有论坛这种古早玩意儿，一个表白墙还不够用的？”

名为《深扒江暗女友，京大校草竟然有主了》的帖子飘荡在最顶上，回复颇多。

闻岁皱着眉心点进去，里面列出了三个女生的选项，胡言乱语，说得头头是道。

闻岁面无表情翻着前面的内容，内心没什么波动，其中两个女生他哥压根都不认识，也不知道怎么能扯到一起。

直到翻到某个楼层，滑动的手指缓慢顿住。

23L：[我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是大一经管系的系花宋晚茵，他们俩前天一起去聚会了。当时虽然还有好多人跟着一起，但一看就是在打掩护，懂的都懂。你们还记得刚开学的时候那个吉祥物，原本是宋晚茵抽中的，结果闻岁代替她上了，这说明什么？]

27L：传闻说闻岁是江暗弟弟，同母异父那种，肯定是帮哥哥心疼女朋友

35L：卧槽真相了，不然还能是三角恋不成，应该不至于

42L：这样一说，江暗还挺疼人，那玩偶多沉啊，女生呆在里面能闷死

45L：呜呜呜呜心碎了，越看越真

62L：同班同学出来说一句，当晚他们俩确实有一段时间坐在一起，后面大概是为了避嫌才分开

87L：好了绝对是这个了，坐等公开挖坟

121L：有一说一，江暗虽然优秀，但那种家世搭上宋晚茵，算不算高攀啊？

135L：伸个耳朵，什么家世，我村没有通网

那些陈年旧事的新闻也一带被翻了出来，闻岁余光看见江暗的表情越来越沉。

原本也算不上什么丑闻，但都过去了那么久，再度被放在公众之下，无疑是在伤口上撒盐。

尤其是，昨晚江暗才因为家人的事情心情低落，今天就又来上一刀。

闻岁抿紧了唇，手指很轻地碰了一下他的手臂，很凉，没什么温度。

旁边汪奇粤好奇地瞥了江暗的手指一眼，小声问：“真有女朋友了？我们怎么都不知道啊。”

“假的，没有。”江暗抬手喝了口水，才慢吞吞说，“还在追，没追到，但不是她们几个。”

简映也愣了一秒：“还真有喜欢的人啊，哪位天仙能入你法眼？还有你都追不到的？”

“嗯，确实不太好追，但不是他的问题。”江暗淡淡出声。

这种时候还在维护自己，闻岁心里五味杂陈，愤怒地注册了一个小号，上去就开始怼人。

[你们有病吧？是不是先天小脑发育不健全？把人家的家事翻出来放到网上，谈不谈恋爱跟你们有屁关系？什么同母异父，你住人家家里还是趴人家床下了？一个个天天闲的发慌不如多做两套题，京大有你们这群智障真是学校的不幸，挨个举报了。]

这话一出，招惹来一大群人的疯狂回骂。

[哪里跑出来的疯狗，多半是得不到的人永远在骚动]

[论坛不就是拿来八卦的么？你第一天上网？]

[新闻网上都有，还不兴转载过来给大家看看？好笑]

[这位同学不要以为自己学会拼音输入就来网上乱骂，吃多了就多嗑两片健胃消食]

……

闻岁偏偏不信这个邪，一个人舌战群儒，愣是把这个帖子骂到封贴。

看到红彤彤的本帖已被删除，他长长吐了口气，感觉彻底身心舒坦。

汪奇粤围观全程，看了眼对面疯狂按着屏幕打字的闻岁，迟疑问：“这个ID脑残残一窝的喷子选手，不会就是你吧？”

闻岁木着表情，瞪了他一眼，不悦道：“怎么，不行？”

“没，我就是觉得你嘴皮子还挺利索……不敢惹你……”汪奇粤缩了缩脖子，又小声补了一句，“不过这种时候觉得，有个弟弟还真是不错。”

“确实，不管怎么样，无条件的维护就让人觉得暖心。”简映扫了小银毛一眼，夸奖道，“我终于懂了，小兔子是在哥哥面前才可爱。”

闻岁无语：“……我能顺带骂骂你吗？”

江暗表情缓和了些，捏着玻璃杯缓缓开口：“岁岁从小到大一直是这样，谁欺负我，他都会站出来。”

很难想象，江神这样的还能被欺负，汪奇粤瞠目结舌，好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闻岁懒得解释，起身走到食堂的窗口旁边，从小篮子里抓了一把糖。

重新回到座位上的时候，他一边剥糖，一边用膝盖碰了碰江暗，低声说：“别理他们，都是傻逼。”

“你怎么比我还生气？”江暗侧头看了他一眼，弯了一下嘴角，“这种程度的讨论，我早就免疫了。”

“我就是气他们张口乱说，而且我能感觉出来，你不太高兴。”闻岁闷声说完，捏着那颗糖递到江暗嘴边，小心翼翼讨好，“吃点甜的，不生气好不好？”

他实在是学不会太多哄人的举动，想来想去，跟两岁在院子里罚站的时候哄他哥仍然用的是同一招，就很笨拙。

面前还有两个围观群众盯着，突然觉得有些幼稚，闻岁手指又往回收了收，声音更低：“不吃……不想吃就算了，我扔掉。”

看着他那些毛手毛脚的小动作，江暗心都快化了，好乖。

江暗嘴角向上扬了扬，勾着脖颈把那颗糖含在嘴里，尝到了一股甜腻的草莓味。

手指无意间碰到了自己的舌尖，他的嘴唇上下触碰，含着指尖缓慢地咬了一下。

闻岁瞬间脸颊爆红，抿着唇把手快速收了回来，方才那股酥酥麻麻的感觉却好像仍然在指尖上缠绕，甚至还残留着舌尖的触感。

他捻了捻手指，感觉血液顺着手臂直接冲上大脑，用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你怎么咬我啊。”

“太甜了，没忍住。”江暗心情彻底好了，愉悦出声，又低声补了一句：“是你先勾我的。”

闻岁缓慢地眨了下眼，想起来的确是自己放在人家嘴里一直没动，还碰到了他。

刚一下子被气得没反应过来，虽说不是故意的，但大庭广众之下喂糖的举动，怎么想好像都有那么一点暧昧。

他哥会不会以为，自己在故意钓着胃口，时不时地跟他**？

闻岁低声骂了句脏，一边在心里无情唾骂自己搞不清分寸，一边点开季小屿的微信。

[勿扰]：你之前都是怎么骂我哥渣男的

[不接了]：这事儿不是那天就翻篇了吗？我骂一句你哥你还记仇三年啊？？？你到底是不是人？再问拉黑！！！

闻岁闭了一下眼，又缓慢睁开，敲击着屏幕慢吞吞打字：

[勿扰]：不是，你直接发语音吧，用那套话也骂骂我渣男

[不接了]：………你是不是在钓鱼执法？？？

作者有话要说：　　咬手指什么的就很涩

纯情小兔子：我骂人超凶，还很渣！

因为每章字数控制不了，所以别等！我尽量按时！评论都有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