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几天，靡音完全安静下来，她似乎越发的沉默了。

小姑娘木杏每日缠着金聿，两人一同进进出出。

九黎偶尔会发号施令，看得出他确实是在为楚西祠大婚那日做准备。

守关一来找过她，靡音猜得到他心里想法。

于是她道：“再等几日，耐心一些，我说得出做得到。”

守关一嘴皮动了动：“我知道你要做什么，我只想跟你说，万事小心，莫因小失大，丢了性命去。”

靡音轻笑：“我知道了，你这段时间就跟着丑姑吧。”

出于对皇陵守门人血脉的重视，在九黎的默认下，丑姑已经被拨给了守关一，照顾护卫他。

丑姑不敢表达不满，她也很清楚靡音接下来会干什么。

于是，她有天晚上往靡音怀里塞了个荷包，荷包里头满是品种齐全的各种伤药。

他们默默对她的好，靡音悉数记在心头。

她闲着无事，未免胡思乱想，便又去寻桃花酿喝。

依然青苔深巷，桃香芬芳，酒香醉人。

靡音喝完二十年份的窖藏，又让店家上五十年份的。

店家为难，不过看在银子的份上，上了一小坛。

略带剥茧的指尖转着青花酒盏，清冽的酒花悠然，醇厚绵长的香味，像极醉卧桃花林的恣情。

她苍白的面容已浮起一丝酡红，但戴半截金面具反而不显。

静然蓝眸中往日的戾气此刻消散的干干净净，只晶亮如水洗。

酒香醉人，濯濯凛凛，韶光浮华，可她却觉得越喝越清醒。

不自觉从腕间扣出琴弦一两根，指尖轻轻勾了勾，就发出好听悦耳的声音。

经年往事，浮云浅淡，她如今除却一腔仇恨，又还剩下一些什么？

“好弦！”另有洪钟金石的声音平地而起，响若惊雷。

靡音抬眼，就见上回同九黎交过手的邋遢懒汉阔步进来。

那懒汉穿着粗布玄衣，满脸乱糟糟的胡子，一头发也是草草束着，有些像乞丐。

懒汉有双好看的眼睛，笑时灿若桃花。

他盯着靡音指间的冰丝琴弦，目光审视地打量过她的指尖，又喝道：“好手！”

他这次还知道规矩，只多看了几眼，收敛了眼中的放肆。

靡音屈指一弹，酒碗咚地摆过去：“今朝有酒今朝醉。”

懒汉也不客气，一口气连喝了三碗解馋后，他才一抹嘴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

靡音嘴角带出笑意。

懒汉胡乱抹了把沾着酒的胡子，豪爽道：“姑娘请我喝酒，懒汉无以为报，便舞剑一回，与姑娘助兴。”

话落，大汉随手抽了根竹筷，跃出酒坊，借着酒劲，以筷当剑比划开了。

“今朝有酒，我自当歌，横眉冷竖，笑罢天下，怒何爱何，醉卧花涧，不过浮生……”

懒汉的剑招，大开大合，潇洒写意，颇有几分至情至性的疯癫。

靡音兴起，又抽出根琴弦，仅用三根，拨弄续续弹，喝着剑舞，倒别有一番滋味。

懒汉放声大笑：“姑娘，弹的好。”

难得遇上懂酒又懂琴的人，当真是酒水千杯还嫌少。

靡音与这不曾互通姓名的懒汉纵情肆意，两人喝酒论酒，最后还说到丝竹管弦之音。

这一喝，便是一整天。

酒喝够了，靡音起身，步伐稳健，半点都看不出有醉意：“酒罢方歇，有缘再见。”

话落，也不问姓名，径直离去。

那懒汉眉头紧锁，不甚满意地叹了口气：“姑娘记住，懒汉叫风烈，下回咱们再喝啊。”

靡音没有回头，只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

隔日，靡音又去喝酒，但都没再见到过懒汉风烈。

她偶尔琢磨懒汉耍过的那套剑法，竟发现和从前雉朝飞的风格颇有相似。

她本是想问他这套剑法的出处，一时间却找不到人了。

距离二十五日，还有五天的时候，整个京城红绸素裹，喜灯高挂。

京城之中，几乎人人都在谈论摄政王楚西祠和媚卿的亲事。

媚卿并不是以名伶楼楼主的身份出嫁，反而是以刑部尚书郎义女的身份。

名伶楼并不是多光明正大，毕竟养的都是一些打手、女支女、男倌之流。

故而为了风光迎娶媚卿，楚西祠也算费尽心机。

须知刑部尚书姓谢，出自陈留谢氏，大夏朝建朝以来，自古就有“王谢风流满晋书”的说法。

这谢家，是真正的名门世族。

且如今的朝堂之势，谢家并不偏向于楚西祠，秉中庸之道。

在如此情况下，还同意将媚卿认做义女，倒不知这背后又有多少算计。

是故，才子佳人，君子淑女，总是让人津津乐道。

说起这桩天作之合的求娶下聘，就不得不提及前摄政王妃——琴徵羽。

就连京城说书人都在说：“要说这前王妃琴徵羽，那曾经也是天之骄女，只可惜，再是艳冠天下的绝色，也难掩本性放荡。”

“这位前摄政王妃，还是辜负了王爷的一片情深，与如今的天下第一美人相较，真真……”

靡音走过青石街巷，处处听闻这样的议论。

她神色漠然，仿佛行走在别人的故事里，与自己无关。

九黎走在她身侧，雪白的袍摆，曳曳轻动，像徐徐开在冰水中的莲花一样。

他忽的驻足，眯眼看着街道两边团团锦簇的牡丹。

摄政王楚西祠为了表示对媚卿的重视，这本不是牡丹盛开的时节，也让他养出了缤纷各色的牡丹。

且京城每条大街，每隔三尺，就有一盆娇艳牡丹。

那花盆也是特意烧制的金边大红色，上绘并蒂莲等颇为喜庆的图纹。

“你喜欢牡丹吗？”九黎问她。

靡音摇头，她无甚特别喜欢的，除了琴，基本就对旁的不感兴趣。

“你果然是无趣，”九黎嗤笑：“也难怪即便长了张倾国倾城的脸，也不得人喜欢，楚西祠那条母狗，虽说丑了些，可到底比你会讨人欢心。”

靡音不喜欢这样的话，她撇开头，睫毛一敛：“我就是如此，为何要讨旁人喜欢？”

她生来自傲，可刚毅易折，是以，她前半身才栽了那样大一个跟头。

九黎勾起薄唇，唇色浅薄：“不过，本尊喜欢。”

分明是很浅淡的一句话，靡音却觉得心口小芽似乎动了一下，蹭的她有些心悸。

九黎挥手，对身后的金聿道：“既然你不喜欢，那就凋谢吧。”

【作者题外话】：1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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