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羞？

不等李长昼细思，瑶池为了掩盖上一句般快速道：【为什么岔开话题聊粤语，不直接回答我？】

这还能因为什么？

【……我也，害羞。】

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

夜晚潮水汹涌，沉没在湖底的月石，与天空中的月亮相互牵引，恍惚中，似乎两者越来越近。

月亮大得撑满半壁天空。

李长昼的思绪跟随沧浪船起伏。

‘我中意你’，吐口气就能从嘴里说出来，但多少人说得出口？

他追求过杨清岚，知道告白者的迟疑与忐忑。

瑶池作为女人，主动向他告白，迟疑与忐忑只会比他更多。

从她用粤语，便能看出她的紧张不安。

两人的关系其实几乎已经定下了，但终究隔着杨清岚，谁也不好主动迈出那一步。

现在，瑶池主动靠过来，她尚且有如此勇气，作为男人，难道要让对方一个人做坏人？

李长昼说：【等这次回去……】

【回去？】

【……我娶你。】

两人又不说话了。

过了半晌，瑶池说：【哦。】

幸好是傀儡之躯，不然她要扑到床上，使劲踢腿了！

根本没办法冷静下来，关于结婚、关于婚后、关于旅行、关于彼此的称呼……各种各样的想法，对未来的憧憬，放烟花一样在脑海中迸发。

她想起自己看过的一本书。

书是说电影的，作者写道：电影的故事如果足够优秀，能引发观影者的灵感——比如看了《复仇者联盟》，总是情不自禁握拳，想要给世界来一发响指，从而简单构思出一个故事。

那么，恋爱是不是也这样呢？

一段好的恋爱关系，会激发当事人的灵感，让人忍不住去幻想两人的未来？

因为太高兴，她通知所有地区的‘瑶台阁’（她创立的商会），傀儡全部打五折。

昨天的买家破口大骂，其余人高呼‘瑶台阁万岁！’，冲进瑶台阁消费。

大宗门更是批量购买，包括尸骨基因、太女、真龙等玩家势力。

普天同庆。

她不怕被尸骨基因等人发现是她，有了【天意·机械主宰】，她完全可以随心所欲。

同时，她鼓励自己，在修仙世界一定随心所欲，与李长昼的关系也要随心所欲。

刻意避开李长昼，会让这次任务评价降低。

任务评价是她自己骗自己，内心深处，她知道自己不在乎评价的高低，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有勇气对李长昼说出那三个字。

结果……

因为害羞，不但说了四个字，还用了粤语！

幸好李长昼的回应没有让她的一腔感情白白付出，让她感到羞耻，而是以真心换真心。

到了天明，陆续有修士离开，搭乘自己的法器在湖水中寻找机缘。

“二位，这是地图，”一名筑基期中期修士走来，亲手递给两人一份地图，“七天之后，地图上会显示船的位置，到时候请务必来集合，一起返回内湖。”

依依等散修看着这边。

能得到一名船长亲自接待，两人中必有一名筑基期。

而且隐匿气息的很强大，之前没有被船长发现，只是炼气期水手招待。

这时候换了筑基期，是被金丹期傀儡看出真实修为了吗？

“多谢。”水中月手一挥，将地图收进储物袋。

“走。”她招呼神仙儿一声。

神仙儿极品法袍袖子一甩，一道流光冲出，在湖面上变成一叶小舟。

小舟凌空，与水面有一拳的距离。

两人落上去，小舟立即攒射出去，快如利箭。

防风阵法在前进方向形成半圆光壁，高速带来的猛烈狂风，被削弱成徐徐清风。

不久，小舟缓缓沉入湖水，消失在众人视线内。

“又是一件高阶法器。”依依羡慕道。

“人走的差不多了，大哥，我们也走吧。”一名修士对依依父亲道。

中年男子环顾一圈，甲板上散修零零散散，没剩几个人。

“好，走！”

四人也拿了地图，离开沧浪船，进入望月湖。

……

进入湖底，小舟的避水阵开启。

水中月施展了匿身术，灵力如水波，将两人与小舟覆盖。

神仙儿好奇这道法术的效果，便用了《清风鉴水》。

《清风鉴水》在水中效果大打折扣，只能看见周围一米的情况，在神仙儿的感知内，被施了匿身术的两人，如同两道水流组成人体。

很不起眼，稍不注意便会忽略。

两人驾驶小舟，在湖水中穿行。

湖底一片漆黑，如同深渊，远不如内湖湖底的瑰丽梦幻。

“母水只存在湖底深渊的坑洼中，我们去那里找找。”水中月催动小舟，往湖底深渊去了。

神仙儿赶忙道：“水前辈，您可以忙您自己的事，没有必要陪我寻找水气。”

她只是炼器九层、一阶符箓师，没有什么能报答水中月这位筑基后期，因此不想、也不敢承她的情义。

水中月神色淡然：“水妖也喜母水，我陪你找，也是在为自己寻找金丹期水妖，不用多虑。”

听她这么说，神仙儿才安下心。

此时小舟已经进入湖底深渊，伸手不见五指，幽暗、寒冷。

借助隐约的灵光，能看清两侧是悬崖峭壁。

这些峭壁怪石嶙峋，犹如一只只被封印的恶鬼，而她们正走在前往恶鬼地狱的路上。

鱼也丑得触目惊心，远远比不上内湖的美丽炫彩。

呼！

一条牙齿尖锐的怪鱼，没留意两人，朝着她们冲来。

“你来，尽量不要发出太大的动静。”水中月叮嘱。

神仙儿上前，意念一动，一扇城墙般的盾牌落下。

嘭！

怪鱼这一头把自己撞得晕头转向，不等它回神，只听嗤的一声，鱼身被一抹淡淡的流光切成两半。

神仙儿收了桃核，散去盾牌术，对着怪鱼尸体一招。

储物袋触发，将鱼的尸体吸……

鱼头骤然张开嘴，露出可怕的尖牙，咬向神仙儿细嫩的脖颈。

不可能！

能被储物袋牵引，证明已经失去了生机！

神仙儿毛骨悚然。

眼看鱼头将要咬住，嘭的一声，极品法袍的水弹术触发，将鱼头打得稀碎。

水中月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一幕，淡然开口：“妖类生命旺盛，炼气一层的小妖怪，都能在死后反扑，筑基期甚至能在死后，继续使用一两次法术。”

神仙儿惊悸地喘着气，郑重点头。

轰！

猛烈的水流声。

神仙儿回头一看，一大群怪鱼，如小山一般从远处压来。

她立马取出霹雳符，但又想到水中月说的，不能发出太大的动静。

还有什么办法？

还有什么办法能对付如此多的怪鱼！

思来想去，凡是能压制怪鱼群的符箓，都会发出巨大的动静，只有依靠幽鬼遁法逃走。

面对乌压压的怪鱼，水中月只是释放一丝属于自己的妖气，怪鱼便一哄而散。

筑基期巅峰的水妖，这些首领不过炼气三层的怪鱼，自然不敢挑衅。

水中月又对神仙儿说：“倘若遇到实在没办法的情况，有什么手段全部使出来。”

“嗯！”神仙儿使劲点头。

小舟继续前行，断断续续遭遇了数波鱼群攻击，这些鱼妖论修为明显比内湖高。

更主要的，是性格狂暴嗜血记仇，一头出事，必有一群来找回场子。

单独行动的鱼更可怕，至少是筑基期，嗜杀的性格搭配各种天赋法术，犹如黑暗中的刺客杀手。

幸好水中月也是水妖，在同样的环境中长大。

如果只有神仙儿一个人，早就使用最后一次李长昼出手的机会。

“去那里看看。”水中月忽然道。

神仙儿顺着视线看去，映人眼帘的是一个令人惊惧的巨大怪物。

只是看着，她便感到呼吸困难。

这是妖物？为什么水中月敢接近？

小舟滑向前方，距离近了，神仙儿才发现，这不是什么妖怪，是一艘沉船。

不，是飞舟。

飞舟庞大无边，前后怕是有五百丈，在漆黑的海底，被一片恐怖的寂静包围。

造成飞舟坠落的，是它身上一道不知道是刀、还是剑的恐怖伤疤。

只这伤疤的大小，就远超沧浪船的体型。

“这种大型沉船一般有厉鬼与筑基期水妖栖息，他们互不干涉，像是生活在一座坊市内一样生活在沉船上。”

听了水中月的解释，神仙儿有种大开眼界的感觉。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已经被厉鬼和水妖占据，还能找到母水吗？”

“杀了有的，我们不就有了吗？”水中月说。

“呃……”

神仙儿想起自己还有一个‘杀人夺宝’的任务在身。

虽然神明大人追求的是‘反杀那些杀人夺宝的劫修’，但飞舟上都是厉鬼、水妖，杀了也没关系吧？

神仙儿的思想很封建，鬼都该死，一百头妖不如一个刚出生的人类婴儿——除了水中月。

小舟贴近沉船，越发显得沉船的庞大。

她收了小舟，与水中月一起，在飞舟阴森恐怖、充斥着湖水的廊道上行走。

“美人，来，喝！”

“哎呀，讨厌～”

“哈哈哈哈！”

神仙儿透过破烂的门户，看见一间舱室内，灯火通明，高朋满座，歌姬曼舞。

除了灯光是绿色的，这些人全都缺胳膊断腿外，与刘员外家很像。

“门外的朋友，可要进来喝一杯？”

神仙儿赶紧溜走，追到水中月身后，才擦了擦冷汗。

【怕什么？】李长昼笑道，【你在街头卖吊死鬼的气度，不输他们，进去抓了全卖掉，又是一笔钱。】

“不了不了，”神仙儿使劲摇头，“我一个丫鬟，怎么能进入宴席呢！”

为了不进去，都学会诡辩了。

“一二！”

“一二！”

迎面走来一队水妖，喊着号子，抬着一头肥大的鱼妖。

抬鱼妖的妖，与被抬的鱼妖，是同一种族，只是一个足有上万斤，一个瘦骨嶙峋。

对于两人，这伙人视而不见，停在前方一间舱室的门前。

一瘦骨嶙峋的鱼妖喊：“大王，吃食来了！”

“抬进来。”

“一二！一二！”

这些鱼妖将自己的同族抬进去。

一阵咀嚼声中，大王的声音传来：“这次的肉肥了一些。”

“大王，前些日子人族死了不少，都给老祖宗吃了，因此老祖宗难免发胖。”

“无妨，下次记得养瘦一点。”

“是！”

“这是赏你们的。”

“多谢大王！”众鱼妖狂喜。

两人从舱室门前经过，看见鱼妖趴在地上，啃食老祖宗的一条腿。

而老祖宗本体，躺在长桌上，被一条盘旋在梁柱上的水蛇享用。

看见两人，水蛇金色双瞳竖起。

“……姐姐？”水蛇忽然开口。

姐姐？

水中月停下脚步，盯着水蛇看了一眼：“你怎么在这儿？”

原来认识啊，神仙儿的心稍安。

水妖在房梁上蜿蜒，上半身变成了人形，长得小家碧玉，比神仙儿更像丫鬟。

“呸！”小家碧玉吐掉一块碎骨，碎骨被鱼妖哄抢。

她道：“还不是因为姐姐你，你被月龙宫和七大宗通缉，数不清的大修士掘地三尺要找你，我与你同族，哪还敢留在旷野湖原，只好跑来这偏僻之地。”

蛇躯蜿蜒下来，小家碧玉在水中月身上猛嗅，分叉的长舌嘶嘶作响。

她大惊失色：“不对，姐姐你的龙血呢，为什么闻不见你身上的龙血？”

水中月瞅了她一眼，冷淡道：“让你失望了？”

“我有什么好失望的？”小家碧玉露出讪讪之色，“姐姐，我这里屋破房陋，就不多留你了，愿你早日化龙，成就元婴。”

水中月上前一步：“你我姐妹一场，我有大造化送你。”

“妹妹怎么能抢姐姐的造化。”小家碧玉再次往后退，“姐姐，请回吧，小妹我刚吃了血食，准备闭关了。”

“不忙。”水中月再次上前，“一条小鱼的灵气而已，浪费就浪费了。”

怎么情况好像不对。

神仙儿往后退，手里捏着霹雳符。

水中月抬起手，修长光滑的手指上，有一抹月色缭绕。

“月华灵气？”小家碧玉停止后退。

“太阴月华。”水中月收手，“只这一缕，抵达上你吃一千头这样的鱼妖，跟我走吗？”

“你有多少？当真分我？”

水中月笑了一下：“别逼我杀你。”

小家碧玉与神仙儿同时颤了一下。

“姐姐，消消气嘛。”小姐碧玉落下来，变成人形，“你我姐妹，情深似望月湖，从小到大，我哪件事不听你的？”

“那是我修为比你高。”

“错！是因为你比我老，我这人最敬老了。”小家碧玉讨好道。

“没看出你挺有孝心。”水中月瞅了她一眼。

她给神仙儿介绍：“这是我亲妹妹水中花——”

话没说完，小家碧玉道：“人家改名了，现在叫‘天上月’。”

神仙儿：“……”

李长昼：【……】

嫦娥：【？】

啪！

水中月竟然抽了小家碧玉一巴掌：“天上月，你也配！”

太阴真君前辈就在身边，谁敢说自己是天上月？

“好舒服，好久没被姐姐打了，姐姐，这边也来一下嘛。”水中花捂着脸，娇滴滴道。

水中月继续对神仙儿介绍：“她叫水中花，是我亲妹妹，生性歹毒，一百五十年来刺杀我三百多次。”

怪不得说你老，原来一百五十岁了！

“谁让你不给人家妖丹嘛，其他弟弟妹妹都给我了。”水中花觉得是水中月的错。

水中月道：“我问你，可知道这艘沉船上谁有母水？”

“住在底仓的灵感大王有……啊！！”

水中月抬手一指，水龙呼啸而出，将水中花缠住，只轻轻一勒，蛇躯近乎龟裂。

转眼间，水中花便变成了血人。

“姐姐姐姐，我错了，三楼的鬼婆也有！”

“鬼婆什么修为？”

“筑基期初期。”水中花盯着身上的水龙瞧，心中骇然。

这才多久没见，这老太婆就将水龙术修炼到如此境界，她筑基期中期都不是一合之敌。

“灵感大王呢？”水中月又问。

“筑基后……”

“想清楚说话。”

“是、是……金丹期。”

神仙儿觉得水中花该打！

“走吧，你给我们带路，去找鬼婆，如果再敢耍花招，我剥了你的皮。”长相精致绝艳、气质空灵秀美的水中月，却是个狠人。

水中花呜呜哭道：“知道了，还请容小妹收拾一下行李。”

她站起身，上半身忽然变回庞大蛇躯，将瘦骨嶙峋的鱼妖一口全吞了，嚼碎之后咽下去。

“请随小妹来。”水中花在前面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