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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湘江北去历尽沧桑话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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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太祖朱元璋出身佛门,却做起了皇帝;梁武帝萧衍出身帝王,却做了和尚,成为史上奇观。不过这种有趣的现象不独发生在佛教界,木匠中也有这样的例子,明熹宗朱由校出身帝王却做了木匠,而出身木匠的唐朝末年许州(今河南许昌)人马殷却做起了帝王。马殷在湖南建立的楚国是为正史所承认的独立政权,虽然马殷一天也没有称帝。

说到马殷,在历史上不是特别出名,但如果提到轰动世界的 1972年在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西汉女尸“辛追”,大家是不是有印象呢?马王堆就是马殷家庭的陵墓,位于长沙市东效四公里处。

同朱温、杨行密、钱鏐一样,马殷也生在唐宣宗李忱大中六年(公元 852年),出身依然是“八辈贫农”,祖坟中从没冒过青烟。不过正如秦末陈胜大呼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英雄何必问出处,而且赤手空拳打出来的江山比坐收祖宗遗荫更有说服力:“过去我一无所有,现在我一切拥有!”人不怕没出身,就怕没出息,就如同名言所谓:“你改变不了历史,但可以改变未来。”

马殷和王建有些相似,首先都是同乡,而且他们出道时第一个“贵主”是同一个人:唐蔡州刺史秦宗权。不过王建投奔秦宗权时,秦老大还是唐朝的人马。马殷因为干木匠活不能养家糊口,只好背着一个破包袱行走江湖,在唐中和四年(公元 884年)参加了秦宗权的部队,而秦老大已经做起了“贼”。秦宗权把马殷派到了大魔头孙儒手下当差,做了一员偏将。

当时秦宗权在河南风光无限,手下“人才济济”,也显不出马殷的特别,只能默默无闻“泯然众人矣”。不过金子总会发光的,秦宗权因为在河南碰上了朱温这颗硬钉子,便把狗爪子伸向了淮南。此时淮南大乱,高骈被毕师铎杀掉,杨行密几路势力在扬州打架,秦宗权也凑上了一脚。唐光启三年(公元 887年)十月,秦宗权派兄弟秦宗衡率军东下进入淮南争夺地盘,以孙儒为副,张佶、刘建锋、马殷为马前卒,呼啸着扑向淮南。

杨行密已经取得了扬州争夺战第一回合的胜利,还没来及把城外的军备物质搬进城,秦宗衡的“蔡军”就杀了扬州城下,把杨行密的家当一律充“私”。两军打了几仗,秦宗衡没捞到什么便宜。朱温那头对秦宗权加紧攻击,秦宗权吃抗不过,速命秦宗衡率军回援。孙儒以四海为家,不想回去,两人争持起来。孙儒大怒:“去死吧你!”将秦宗衡灭了,然后自为军主。

刚开始杨行密打不过孙儒,被孙儒几次差点逼上绝路。孙儒手下有两员大将,堪称左膀右臂:刘建锋和马殷。在孙儒眼中,刘建锋可能更出色一些,经常派刘建锋掠地攻城,马殷倒没有多少表现的机会。

唐大顺二年 891春,孙儒亲自率军来宣州(今安徽宣城)找杨行密会谈,两军大战于黄池(今安徽马鞍山附近),孙儒军出马的是马殷,杨行密方面是刘威,淮南军大败,马殷差点活捉刘威。随后孙儒进围宣州。二人在宣州斗了半年,直到景福元年(公元 892年)五月,杨行密在宣州城外大破孙儒军,孙儒因病没跑了,被田頵斩于阵上,数万军士投降杨行密,其中包括马殷的弟弟马賨,杨行密彻底粉碎了孙儒的帝王梦。

孙儒是刘建锋和马殷的带头大哥,孙儒虽然凶暴,但对马殷他们还算不错。孙儒一死,刘建锋和马殷就成了爹不疼娘不爱的流浪儿,大哥死了,他们上哪去?抱头痛哭一场。肯定不能投降杨行密,此仇不共戴天。

去跟钱鏐?又不是人家的嫡系,去了也是杂牌军。不如兄弟们抱成团,去闯荡江湖。刘建锋是孙儒手下一号人物,自然就成了新任大哥,马殷做先锋,张佶成了军师。孙儒手下还有七千多弟兄没被打散,刘建锋带着弟兄们向空中哭拜了孙儒亡灵,然后渡江南下,进入江西境内。

这支流亡军队并没有明确的战略目标,也不知道哪里是自己下一步的落脚点,只能象无头苍蝇般乱撞。唐末战乱,百姓困苦,愁无生路。刘建锋的流亡军队一过来,老百姓蜂拥入伍,跟着刘建锋去在江湖上讨口饭吃。刘建锋带着十几万流民在江西境内四处冲杀,从洪州(今江西南昌)到虔州(今江西赣州),到处都留下这支流亡军队的身影。

唐乾宁元年(公元 894年)五月,刘建锋的队伍离开了江西,进入武安军治下的醴陵(今湖南醴陵)。割据于长沙的武安军节度使邓处讷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来路,派随叫邵州(今湖南邵阳)指挥使蒋勋带兵固守龙回关(今湖南长沙东 40里处),不能放进一个苍蝇进来。相比江西,湖南更加富足,刘建锋早就看上了长沙,这次来就没打算回去,何况他们也没有自己的家,走到哪里家就在哪里。

刘建锋准备强攻龙回关,马殷站出来劝道:“不着急打,我先去看看情况,不行咱再攻。”马殷来到关下,扬首叫城,蒋勋也要摸摸他们的底细,带着酒肉出城犒劳马殷。马殷间言于蒋勋道:“公不闻蔡州刘公建锋英武雄略冠于天下么?曾有相者面于刘公,惊为贵征,久必成大事。今我刘公领十万绝胜之师,战无不胜,攻克不取,江以南,岭以北,孰敢撄我刘公之锋?蒋公三千乌合,够我们吃几顿的?蒋公不如顺天应命,事刘公封大国,岂不比跟着邓处讷这个草货强?”蒋勋只是给邓处讷打工的,心里琢磨:“马殷说的有理,跟谁不一样?”开门纳降。

龙回关不是他们这支流亡军队应该呆的地方,目标是长沙。马殷让弟兄们换上邵州军的军服,连夜奇奔长沙而去。到了长沙城下,马殷让手下大喊:“城上的快开门,蒋将军要进入复命!”深更半夜的,从打扮上看也是自家人,没想那么多,打开了城门。刘建锋大喜:“杀!”兄弟们要进城享福了,个个争先恐后,杀进节度帅府,城中大乱。

而这时的武安军节度使邓处讷正在府中喝酒,听着外面喧哗,还没来及问怎么回事,刘建锋就带人闯了进来。邓处讷大惊:“你们是谁?”“蔡州刘建锋!”刘军上前将邓处讷擢倒在地,送上了西天。刘建锋在长沙城中自称武安军节度留后,马殷为副,并上表唐朝,希望能转正。唐昭宗手中的橡皮章子反正是公家的,随便谁用都可以,乾宁二年(公元 895年)四月,朝廷拜刘建锋为武安军节度使,马殷为内外马步军都指挥使。

马殷在邵州吃苦,他的新任大哥刘建锋却在长沙城中享福。得志之后,刘建锋性格上的缺陷开始暴露,也会喝酒玩女人了,政事多委任张佶处理,自已在府中胡混。刘建锋听手下马仔说校卫陈赡的老婆美艳动人,动了淫心,反正自己有钱,勾结个把女人不在话下。陈赡老婆也贪恋富贵,被刘建锋泡上了。

陈赡平白被人在头上扣上一顶绿帽子,这对男人来说是极大的污辱,杀父夺妻之仇是人生两大恨事。乾宁三年(公元 896年)四月,陈赡忍无可忍,趁人不注意带着铁锤来到府中,正好刘建锋身边没人,陈赡眼中冒火,大喝:“淫贼!今天爷送你上路!”一锤将刘建锋砸的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众人闻变急赶过来,把陈赡抓了起来。刘建锋死了,总得有个领路人吧,诸将准备拥护行军司马张佶为帅,统领湖南军政。张佶前不久被马踢伤,正卧床养病,也知道自己不是能在乱世中取事的人,连连摇头:“刘将军遭变,还有马指挥使在邵州。马将军雄才,必能任事,不如拥立马将军。”

马殷这些年为刘建锋出生入死立下大功,威望也很高,那没什么好说的,张佶派马殷的心腹姚彦章去邵州召马殷速回长沙。这样好的机会,马殷居然犯起傻来,犹豫不决。姚彦章急的直跺脚:“此天意授湖南于主公,奈何不要!主公与刘将军、张司马情同手足,今刘将军遇难,长沙军情不稳,若有人作乱,如何收场?你不要自然会有人要的。”

马殷大悟,留下都指挥使李琼继续围攻邵州,星夜回到长沙。马殷刚到,张佶就坐着软舆来见马殷。马殷真不愧枭雄,拿得起放得下,当众给级别比自己还低的实际长沙主事人张佶下拜。

张佶并非没有可能接替刘建锋,即使马殷不同意,但长沙城中毕竟在张佶手中。张佶把这么眼热的位子让让给马殷,没点度量是做不到的,实在让人钦佩。张佶命人把马殷扶到正堂,率众人伏拜,定下君臣之分。不久张佶奉命攻邵州,拿下蒋勋,砍头。

这一天是楚国史上具有开天辟地意义的转折点,从此马殷不再是刘建锋手下的大马仔,而是自己做了大哥,以后打下来的天下,都是他马殷的。马殷和刘建锋枪林弹雨十几年,亲如兄弟,大哥不能这么“冤”死,马殷下令剐死陈赡,为大哥报仇。

唐昭宗的橡皮章子一盖,马殷成为潭州刺史,以官方形式确认了马殷在长沙的统治地位。当然马殷不能只守着长沙,那能成多大事?当时武安军辖下七州,衡州(今湖南衡阳)有杨师远、道州(今湖南道县)有蔡结、彬州有陈彦谦、永州(今湖南零陵)有唐世旻、连州(今广东连县)有鲁景仁,马殷只有潭州和邵州。马殷绝不让这些人随便睡在自己的卧榻之侧,他们不死,马殷别想睡一天安稳觉。

马殷问谋士高郁:“长沙北有荆南成讷,东有淮南杨行密,南边还有个刘隐,四面受敌,不如多送给他们些财物,免得他们来找事,你看如何?”

高郁抵掌而谈:“成讷庸才不足成事,何足畏?杨行密与我们有杀主之仇,巴结他对我们一点好处也没有,不如通使汴梁,朱温现在势力强大,可以做我们的后援。主公则厉兵秣马,养息教训,十年之内,必成霸业。”

以马殷现有的实力,对付做过和尚的成讷倒没多大问题,但要是杨行密大举来攻,马殷难以招架。结好朱温就能在杨行密背上插上一刀,和朱温结成战略同盟,对双方都有好处,因为他们都是杨行密的敌人。刘备和孙权之所以能走到一起,说到底还是因为曹操,这就是权力场上的生存法则,利益才是永恒的,人从来都是为了利益而存在。

马殷派人带着重礼去汴梁,表示愿与朱大哥做个朋友,朱温摸着这些宝贝嘿嘿傻笑:“好说,好说。马兄弟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朱温遂“请”唐昭宗封马殷为湖南节度兵马留后。马殷和汴梁结盟,没有了后顾之忧,可以放心的在湖南开拓自己的事业。

高郁是马殷手下的第一谋士,后来马殷在湖南成就大业,有一半的功劳应该记在高郁的头上,可以说高郁是马殷的“诸葛亮”。高郁主管财政,铸大铁钱,十个铜钱兑一个铁钱。铁钱不如铜钱更有价值,但高郁此举却让来湖南做生意赚大钱的商人无法带走沉重的大堆铁钱,只能换成大宗当地货物易地二次出售,湖南经济因此迅速发展起来。马殷兜里有了钱,底气也足了许多。

当然对马殷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地盘,长沙这个小池塘养不了马殷这条大鱼。唐光化元年(公元 898年)五月,马殷开始了军事扩张,目标就是湖南境内其他五州。这些地方兵力较少,先弱后强对马殷来说是个必然的选择。马殷派指挥使李琼、秦彦晖、张图英、李唐等人率军南下衡州,衡州的大老爷杨师远草头王一个,哪经得起长沙军敲打,被李琼斩于城下。长沙军沿湘江西进,攻打永州。唐世旻被围了一个多月,不想坐死永州,突围逃去。

一年后,即唐光化二年(公元 899年)七月,再命李唐取道州。道州地处湘粤桂交界,得到道州西可进广西,南可下广东,战略回转余地较大。但道州的蔡结还有点本事,联合当地少数民族军队伏在半路上的树林里,李唐刚到,就被这帮人“招呼”了一下。李唐真是个聪明人,你们不是藏着树林里吗?那我就把你们请出去吧。一把大火,借着风势烧了起来,正在树林中休息的道州联军措不及防:“着火了!不想死的快跑啊!”都给烧跑了,蔡结命不好,被长沙军捉到后杀了。李唐顺利进入道州。

马殷的这张大网一撒,三条大鱼入网,只有陈彦谦和鲁景仁还在逍遥。马上就要到新年了,对马殷来说,最好的新年贺礼就是陈彦谦和鲁景仁的人头,有劳李琼跑一趟。同年十一月,李琼马踏郴州城,斩陈彦谦。然后翻过骑田岭(五岭之一),挺进连州城下。

李琼射书劝鲁景仁早降免死,鲁景仁心疼自己的家业,不肯合作。李琼大怒:“什么东西?!不降我就不能进城了?”下令狂攻,一连攻了三天还没拿下。李琼费了牛劲才在第三天夜里破城,鲁景仁有志气,抹了脖子。李琼带着鲁景仁人头回长沙报捷,湖南七州尽属马殷。

虽然湖南到了手,但马殷不能就此罢手,象刘表那样做个天下太平的“荆州牧”,必须继续扩张。地盘扩大了,自己的生存空间自然也就大了,当然战争肯定要死人的,但不管谁死,总会有人笑到最后的,而笑到最后的人,双手总是沾满别人的鲜血。不必有什么歉疚,吃人是乱中中生存唯一的法则。

拿谁开张呢?东面有淮南的杨行密、浙西的钱鏐、福建的王审知,南边有刘隐,这些人个个都有本事,自己如果强攻他们,估计讨不到什么好果子吃。核桃啃不动,那就先啃梨吧,占据广南五州的静江节度使刘士政在马殷眼中正是这个可口的梨子。不能责怪马殷把刘士政当梨吃,因为刘士政也希望把别人当梨吃,就看谁的本事大了。

唐光化三年(公元 900年)十月,马殷先派人去桂州(今广西桂林)找刘士政,希望能交个朋友,言下意就是快点给我弯腰吧。可马殷的使节没到桂州境界,就被驻守全义岭(今越城岭)的静江节度副使陈可璠给打回去了。马殷嘿嘿一笑:“傻子,中了俺的计了!”马殷正愁师出无名呢,陈可璠真是个好同志。马殷下令,指挥使秦彦晖、李琼带着七千“大军”(马殷没这么穷吧?)去找陈可璠算帐。

真是天助马殷,刘士政派指挥使王建武屯兵秦城(今广西兴安西南),陈可璠在乡下抢夺乡亲们的耕牛送给王建武充做军粮,人民是永远招惹不起的,有当地人跑到湖南军中,告诉李琼:“我给大军带路,从小径可抄秦城后面。”李琼也是个贼大胆,只带了三百多个弟兄就上路,趁着夜黑,突袭秦城,活捉王建武,然后人不知鬼不觉的回到大寨。

第二天,李琼在桂林军寨前告诉陈可璠:“王建武已经被我们抓到了,想活命的早降!”陈可璠大笑:“狗放屁!王将军还在秦城呢,你糊弄傻小子吧?”这回轮到李琼大笑了:“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奴才,让你看看!来人,推上来,斩!”湖南军把可怜的王建武押到阵前,把头砍下来,然后找个力气大的,把王建武的人头扔到桂州军营。陈可璠差点被没吓死,桂州军不知道王建武怎么被抓到的,都惊呼有鬼,士气大为衰落。李琼发动进攻,桂州军已经没心恋战,加上陈可璠多数被湖南军生擒。李琼比较心狠,下令将二千多桂州军就地活埋(先吐李琼一脸口水,无耻!)。

李琼带着胜利者的骄傲姿态,一路杀来,湖南军所到之处,无不望风披靡,谁想被活埋?湖南军没几天就包围了桂州。从道德上李琼所为非常无耻,但从现实角度来讲,李琼似乎又没做错什么,杀鸡骇猴,在封建时代习以为常。所谓“杀降不祥”,对有些人根本不起作用,他们要的是利益,而不是空头名声。

刘士政被逼无奈,又不想被活埋,只好出降李琼,被李琼送到长沙享福。至此,静江军所辖桂州、柳州(今广西柳州)、宜州(今广西宜山)、象州(今广西象州)、严州(今广西来宾)、蒙州(今广西昭平)、梧州均被马殷夺下。湖南势力达到西江,距南国首镇广州只有不到百里,对刘隐造成强大的军事压力。

到了天复元年(公元 901年),唐朝正式拜马殷为武安军节度使,马殷成为和中原朱温、河东李克用、淮南杨行密、两川王建同一级别的大军阀。唐昭宗本以为赏了马殷做节度使,就能让马殷为朝廷效力,唐昭宗给马殷与淮南杨行密各下了一首密诏,让他们出兵勤王,灭掉“乱政”的朱老三。

杨行密倒是出兵了,不过也不是因为唐昭宗的什么密诏,而是朱温有仇,纯粹是江湖仇杀。马殷根本就没动静,何必得罪朱温?自己在湖南还没坐稳,哪有闲心管李晔的死活。马殷此举,确实很不道德,但他和钱鏐一样,所得到的都是自己在血海中拼出来的,你不封我,我也照样做老大,凭什么感激你这个傀儡皇帝。我们换个位置,你又会如何做?

在对唐朝的态度上,杨行密做的要比马殷好一些,毕竟还装潢点门面,马殷连门面都不要了。杨行密写信给马殷:“兄弟,朱三这个王八蛋太猖狂无耻了,你怎么能和他混在一起?不如甩了他,咱们兄弟结拜,共同举事勤王。”马殷还没表态,心腹许德勋就劝:“杨行密说的没错,朱温是很无耻,但他现在控制着皇帝,挟帝号令天下,我们犯不着和杨行密搅一块,没好处。”马殷也做此想,没理杨行密。

马殷现在考虑的不是什么勤王做虚头文章,而是实实在在的扩大地盘,有谁嫌地盘大?唐天复三年(公元 903年)五月,淮南节度使杨行密攻鄂州(今湖北武汉)的杜洪,鄂州地处南国要冲,战略地位非常重要,朱温不能让杨行密得逞,调荆南节度使成讷以及马殷和荆州大盗雷彦威等势力去救鄂州。马殷派许德勋率水师溯江北上,和大盗雷彦威合兵奇袭江陵,席卷江陵百姓和财物而去(马殷怎么成了江湖大盗?)。

许德勋完成任务后,返回长沙时,路过岳州(今湖南岳阳),不属于马殷系统的岳州刺史邓进忠开门慰劳湖南军。许德勋劝邓进忠:“公自守岳州,四面皆强邻,能为多久?不如归顺马公。不然你遇到麻烦,可没人来救你。”邓进忠也知道自己没多大出息,便投降了马殷。有了岳州,湘江一线的防御更加牢固。

马殷这边虽然风光,但却无时无刻不想念被留在淮南杨行密黑云都做指挥使的弟弟马賨。杨行密也不知道马賨就是马殷弟弟,有次杨行密问马賨的家庭情况,马賨不好意思的说自己是马殷的弟弟。杨行密大惊:“什么?你是武安军的弟弟?失敬!”为了和马殷保持不错的邻居关系,便把马賨送了回来,马殷当然高兴,让马賨做了武安军节度副使,肥水岂能流于外人田?

兄弟马賨因为受到杨行密的厚待,便劝哥哥:“虽然吴王和我们有过节,但毕竟素无仇怨,兄长不如厚结吴王,对付朱温。同时我们还能利用和淮南交好的便利做点生意,不比做斗眼鸡要好?”

马殷的外交政策是北连朱温,从侧翼威胁淮南,从而缓解来自淮南的军事压力,不听马賨的:“你懂什么?杨行密不是个好东西!专门和朝廷做对,万一朝廷声讨淮南,我们岂不也成了叛贼?”其实马殷所说的朝廷就是朱温,马殷想的有道理,朱温和杨行密,马殷必须得罪一个,与其得罪朱温,不如得罪杨行密。毕竟杨行密的实力还不能吞掉马殷,自己可以在仇恨更大的汴梁和淮南之间走钢

丝搞平衡,更符合湖南的战略利益。

不久杨行密病死,宝贝儿子杨渥倒有点本事,于天祐三年(公元 906年)三月,派指挥使陈知新找马大爷聊聊,攻岳州。许德勋一时没打过陈知新,被赶出岳州。

唐天祐四年(公元 907年)二月,梁王朱温想当皇帝,给马殷拍了个电报,电报上就两个字:“拜托”。马殷干嘛吃的,嘿嘿一笑,遣使劝进。四月,朱温在汴梁称帝,国号大梁。朱温的仇人李克用、杨渥、王建等人没一个拍朱温的马屁,自称要为唐朝报仇。

马殷却不这样想:“唐朝?安史之乱以后就没了,早晚要完的,何必对唐朝守节,何况李克用、王建都是些孬货,假惺惺的,有什么意思?”马殷向梁朝称臣,不过中途了点小问题,镇守江陵的荆南节度留后高季昌不让马殷使节过去。马殷气的:“鳖三!想干什么?”让许德勋出兵帮助高季昌学做人,高季昌又害怕了,向马殷认错。马殷使节这才过去(吃饱了撑的)。朱温当然要报答马殷的支持,拜马殷为楚王,五代十国时期的楚国算是正式建立。

淮南节度使杨渥野心比老子还大,横看竖看马殷不顺眼,想吃掉马殷这个老家伙。在梁开平元年(公元 907年)的六月,大起水陆三军,刘存、刘威等淮南名将领军,岳州刺史陈知新在岳州接应。事关生存存亡,马殷没有选择,也拿出自己的家底和杨渥决战。派指挥使秦彦晖起水师三万,沿湘江北上,两军在江中对峙。打了几次,淮南军没捞到什么便宜,加上阴雨不断,江水暴涨,刘存想撤,便骗马殷准备投降,以隙机撤退,秦彦晖识破了刘存诡计。

刘存在舰上冲着对面的秦彦晖大呼:“姓秦的,为什么不准我们投降?你这样缺德,小心断子绝孙!”秦彦晖狠吐了几口口水:“你们这些贼人入境烧杀,本当遭到天诛,还想什么子孙后代?爷先宰了你再说。”督水师进攻,两军在长江上血战。淮南军没挺住,全军覆灭。刘存和陈知新当了湖南的客人被送到长沙砍头。刘威属兔子的,腿短跑的快,逃回去了。岳州经过一年的折腾,又回到马殷手里。

马殷虽然收回岳州,但岳州的战略地位不如高季昌控制的江陵,不过马殷知道高季昌是朱温的家奴,不便对高季昌下手。倒是盘踞在朗州(今湖南常德)的武平节度使雷彦恭(雷彦威之弟)对马殷来说是块心病,正好朱温也想除掉这个人见人憎的大盗,让高季昌和马殷出兵剿匪。马殷顺水推舟,于梁开平元年(公元 907年)十月,马殷派都指挥使秦彦晖北上取朗州,不能让高季昌拿了去。

马殷这边忙活,淮南那边接到雷彦威的求救,出兵来砸马殷的场子。淮南大将泠业、李饶攻岳州,马殷哼哼:“没怕过杨行密,杨渥哪冒出来的?”照旧由一号大将许德勋出面。许德勋确实会打仗,他派出五十个“水鬼”,潜到淮南军营前,上岸冲杀,并举火为号,淮南军不知对方有多少人,乱成一团。许德勋接到信号,出城冲杀,淮南军大败。许德勋趁热打铁,追杀到底,泠业李饶被俘,载回长沙处死。

打退了淮南军,马殷就要收拾雷彦恭,开平二年(公元 908年)五月,湖南军秦彦晖部进围朗州。秦彦晖在城下和雷彦恭使劲的耗,一个月后,雷彦恭粮食吃没了,秦彦晖先派副将曹德昌潜水入城,打开城门,湖南军大喊着杀入朗州城。雷彦恭乘小舟拼出一条血路奔向扬州投降杨渥。而和雷彦恭做好邻居的澧州(今湖南澧县)刺史向瑰知道打不过秦彦晖,干脆投降了。

北方局势差不多稳定下来,马殷开始南向扩张,同年九月,派从淮南投奔过来的名将吕师周为主帅,去岭南和清海节度使刘隐争地盘,马殷相信岭南实力不会强过淮南。吕师周确实是员能将,和刘隐在广西一边大打出手,刘隐的军事能力相比较来说还不如他兄弟刘岩,连战连败。湖南军连收广南六州,兵锋直逼广州,吓的刘隐魂差点飞了。

马殷打了几场漂亮的大胜仗,好不得意,请朱温封自己为天策上将军,朱温这时候正和漂亮的儿媳妇们上演家庭伦理剧,没功夫理马殷,想要就给他吧,自己又少不了一根毫毛。开平四年(公元 910年)六月,马殷在长沙开天策上将军府。马殷做为一路枭雄,自然知道人才建设的重要性,淮南、岭南、吴越都有自己的智囊班子,为统治者制定战略政策提供智力支持,马殷也搜罗了一些人才,聘其中最精英的十八位为学士。

一般我们也将马殷建立的楚政权称为湖南政权,但马殷的地盘实际上并不只是现今湖南一境,楚国势力最盛时,除了湖南全省,还控制着广西西江以上和贵州的大部分。开平四年的九月,马殷因为辰州(今湖南沅陵)和溆州(今湖南怀化)的洞僚经常到湖南境内参观,马殷不胜其扰,让吕师周再辛苦一趟,先后剿灭了辰州的宋业和溆州的潘金盛,楚国控制的最西边达到了南宁州(今贵州惠水)。

马殷觉得再没人敢来他的地头上滋事了,谁都希望这样,但广州城中的“癫痫患者”刘岩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给别人添堵,你想安生吃饭,他偏喜欢给你抠点鼻屎出来。乾化元年(公元 911年)十二月,刘岩亲率大军来给马殷找麻烦。为马殷守容州(今广西容县)的湖南大将姚彦章这时也“江 ”了,没等刘岩来到,就带着人民群众回到了“祖国母亲”的怀抱中。刘岩拿回了他认为本该属于他的两广交界地区,其实天下本无姓,能者自取之,没有本该是谁的一说,有本事的撑死,没本事的饿死,哪朝哪代不是如此?

刘岩这人其实挺好玩的,他玩完了马殷,又想玩马殷的女儿,给马殷寄了封快递:“马大爷,我三十多岁还是个光棍,您老可怜可怜我,收下我做您的女婿吧,反正您闺女一大把,不在乎一个两个。”马殷一听鼻子都气歪了:“我女儿再多也不能都给你,吃这么多小心撑死你。”不过马殷为了稳定南方形势,到底搭进了个女儿。梁贞明元年(公元 915年),马殷热热闹闹的把女儿嫁到了广州。和亲就意味着双方结成了政治同盟,刘岩无北忧,马殷无南患,双方皆大欢喜,当然更欢喜的是刘岩,白得了一个漂亮媳妇。其实马殷并没吃亏,两年后刘岩当了大汉皇帝,马殷也就成了皇帝他丈人,亏本买卖谁做啊?呵呵。

虽然马殷还在向梁朝称臣,但此时做皇帝的不再是朱温,朱友贞的能耐和老子相比差太远,马殷也没再把朱友贞当回事。这时朱友贞在河北和李存勖血战,在军事能力上朱友贞根本比不了李存勖,屡屡惨败,国势急速衰弱。马殷和李存勖没什么来往,但做人不能死心眼,要给自己多留几条后路,破釜沉舟的英雄壮举并不是适合所有人。马殷遣使去太原,虽然没建立正式的大使级外交关系,起码也是个代办级的。李存勖也希望扩展自己的战略外交,双方经常通使。

这几年马殷基本上在享福,该打的差不多都打完了,周边也没有什么大事可做,除了经常和占着江陵巴掌块大地方的高季昌屡有摩擦,但也只是你吐我一脸口水,我喷你一脸唾沫。

马殷在长沙城中密切关注着中原的战事,不过把所能获得的消息一汇总,不难得出一个结论:“朱友贞要坏事了。”其实只要不呆不傻,都能看出来李存勖一直压着朱友贞,梁朝恐怕没几年活头了。

形势发展也确实如此,梁龙德三年(后唐同光元年,公元 923年)十月,后唐军攻克汴梁,朱友贞自杀身亡,中原从此再次姓李。马殷知道后,立刻派大儿子马希范去洛阳以臣礼朝见大唐皇帝李存勖,并把之前梁朝赐给马殷的印授全都上交,对自己身事“伪梁”二十年的严重错误表示严重的忏悔。乱世军阀多数是“有奶便是娘”,管你姓朱姓李,只要你实力强到足以消灭我的程度,我完全可以跪在你面前,干什么都成,不为别的,只为活命。

李存勖问马希范:“听说洞庭湖鱼多,都有些什么鱼?”马希范知道李存勖的心思,便胡扯:“洞庭湖面狭窄,没多少鱼,如果陛下巡幸洞庭,虽是臣家荣耀,但洞庭的水只够马喝的,怕陛下会受委屈。”李存勖大笑,厚赏马希范,遣还长沙。

过了一年多,即同光三年(公元 925年),唐军西进成都,消灭前蜀。李存勖大有统一全国之势,各路势力都心惊肉跳,不知道李存勖下一个会吃谁?马殷也吓的够呛,忙上表要求退休,一副可怜相:“臣老矣,乞陛下隆恩,准臣归老衡山,没齿不忘陛下盛德。”李存勖暗笑这个老家伙胆小如鼠,圣喻不准:好好给朕当你的楚王,朕不会动你。

即使李存勖想动马殷,也没机会了,同光四年(公元 926年)四月,成德军节度使李嗣源作乱,李存勖在洛阳被乱兵所杀,李嗣源入洛即位。马殷的外交政策是谁当中原皇帝就向谁称臣,这一次又倒向了李嗣源。李嗣源对这些远道的大镇实行怀柔政策,只要称臣,就封高官。天成二年(公元 927年)六月,唐明宗李嗣源封马殷为楚国王,其实大家都在逢场作戏,你当皇帝,我当国王,井水不犯河水。

马殷接受李嗣源册封后,在长沙正式建立楚国,仿天子之制,立百官,不过名称比帝制略低一些。他的左右手姚彦章和许德勋不出意料的成为左右大丞相,拓跋恒为仆射。

因为前不久荆南的高季兴(高季昌避唐讳改名高季兴)扣留了湖南使节史光宪,马殷大发水陆师进击江陵。荆南地盘太小,只有区区三州之地,根本抗不住湖南如此大规模的攻击,被湖南六军副使王环打败。高季兴是个耍赖高手,昨天做老子,今天就敢装孙子,立刻向马殷请和。

马殷刚开始不同意,王环劝:“高赖子非常无耻,早该灭了他,不过江陵为四战之地,拿下容易,但以后中原和蜀、吴之兵,则湖南自挡之,不如留下高季兴,做我们的北方屏障。”王环很懂战略博弈,后来赵普劝赵匡胤先南后北也是这个道理。

高季兴是五代十国时代著名的“高赖子”,从来都这副德性,马殷也就算了。马殷调转枪头,打起宝贝女婿刘�的算盘,但被刘�的大将苏章在贺江击退,马殷越老越闲不住。天成三年(公元 928年)六月,江陵的高季兴向吴国称臣,李嗣源大怒,下诏让马殷出兵练练高季兴。

马殷让许德勋和马希范代自己出征,毕竟自己七十多岁了,筋衰体弱。高季兴的侄子高从嗣不知天高地厚,闯入楚军要和马希范一对一的决战(你以为你是普希金?)。马希范嫌高从嗣级别不够,让副将廖匡齐和他对马,两招就给废了。高季兴又害怕了,再向马殷认错,马殷也觉得高季兴这人特没意思,回去。

马殷开始在儿子们中选择继承人,行就就木的人,不知道哪天就走了。马殷最喜欢二儿子马希声,便让马希声出任武安军节度副使兼管长沙,总督内外军事,是实际上的王位继承人。可马希声比较弱智,能力不如马希范,马希范见二哥这个白痴成了“皇太子”,大不服:“你能干什么?”但老头子还在,不敢放肆。马希声刚上得台面就干了件自毁楚国根基的蠢事,他居然听信高季兴散布的谣言:“高郁心怀不测,准备谋反。”,马希声知道高郁在湖南的地位,害怕以后高郁以后架空自己,经常劝马殷除掉高郁。马殷和高郁感情很深,大骂马希声: “畜牲!高郁是我们马家的诸葛亮,少打他的主意,我不同意!”“你不同意?由不得你了。”马希声假传楚王教令,杀掉高郁,并夷三族。

马殷此时还不知道高郁被杀的消息,在府中闭目养神。直到第二天,才有人高郁死讯告诉马殷。马殷号啕痛哭:“高郁是湖南首谋之士,今敢杀郁,明日不复得灭老父乎!”

马殷连日号哭,众人劝解不住,只能由他去。后唐长兴元年(公元 930年)十一月,马殷死于长沙,寿七十九岁。

当英雄老去的时候,他能留给历史些什么?悲壮?悲凉?悲哀?都有。青年时代横戈立马,呼啸江湖,剑上饮血,纵马长笑,何等潇洒何等风流。但转瞬之间,英雄青丝变白发,血肉躯变做冢中骨,一切都结束了。他们纵使改变了世界,也永远改变不了自己。

严格意义上来说,马殷算不上“英雄”,但马殷能在乱纷纷的世界中,赤手空拳的打出一片天地来,这首先就证明了马殷的能力。即使做枭雄,世上几人可做得?马殷刚出道时并不是老大,但孙儒和刘建锋要么凶暴无谋、要么好酒及色,纵然可以在乱中风光一阵,但这样的人终究要被历史淘汰掉的,马殷有智略,会用人,更懂屈伸之道,才能成就大业。顶天立地不弯腰固然是大英雄气势,但能屈能伸也是大丈夫,马殷

一生,算不上大开大合,也算得轰轰烈烈。

马希声气死了老爹,安安稳稳的做起了湖南王,不过马希声不想当什么楚国王,没什么实际意义,这一点马希声倒看的很开。马希声上表请除楚国建制,仍称武安军节度使,同时兼领静江军。

要说马希声弱智也不正确,小算盘还是有的,只是有时做事让人觉得莫名其妙,就是我们常说的不按套路出牌。马希声是长沙著名的“吃鸡大王”,他听说梁太祖朱温也是个“吃鸡大王”,可惜没有机会找朱教师学习吃鸡大法,而且老爹尚在,花钱大手大脚要挨批的。等到马希声执政之后,开始大饱口福,一天三顿饭,至少要用五十只鸡下料,马希声在府中狂吃海喝。

这时马殷还没有下葬,按理马希声应该食素,偏不,照样吃鸡。到了马殷下葬这一天,马希声不哭不闹,先吃了几顿鸡,然后才去发丧。众人见他如此谗嘴,不禁摇头。礼部侍郎潘起轻声对同僚说:“晋朝阮嗣宗临母丧,尚吃掉一头蒸猪,喝了两斗酒。主公如此,可谓善法贤人。”众人掩袖窃笑。

曾夫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马希声就是这样“慎终追远”的,吃着烧鸡怀念父亲,真是一绝。虽然阮籍也喝酒吃肉,但阮籍是著名的“狂徒”,从不尊礼数的,马希声可是楚王,如此荒唐行径,指望他治下“民德归厚”,岂不是缘木求鱼?

不过湖南百姓有福,后唐长兴三年(公元 932年)七月,马希声只当上了一年多的楚王就殂了。马希声死时没有确定继承人,长沙文武一边摇头叹息,一边商议楚王人选。马殷诸子中,马希声之后就是武平军节度使马希范,马希范素有贤名(也是个银杆蜡枪头),众人便遣使去朗州(今湖南常德)迎马希范回长沙,继立湖南王。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至于以后政绩如何都是次要的,先把脸洗干净,留个好印象。马希范刚上台也烧了一把火,不过马希范却把火烧到了死去二哥马希声的母亲袁德妃那里。马希范因为没有得到储君的位了,连马希声加袁德妃一起忌讳,马希声死了,马希范无处撒野,就盯上了袁德妃。马希声经常袁德妃冷鼻子冷脸,甚至手脚还不太干净。袁德妃好歹也算是马希范的庶母,哪经得起马希范如此胡来,羞愤交加。

马希声有两个同母弟弟马希旦、马希旺,马希范也没放过,见一次骂一次。后来干脆把他们免了职,禁闭在破茅屋中,马希范在府中召集除袁德妃所生子之外的兄弟们聚会。袁德妃哭久成疾,被马希范活活气死,马希旦不久也“忧愤而卒”。马希范做人实在太不厚道,马希声再有过错,拿人家老娘撒什么气?心胸如此狭窄,能成得什么大事?

名节礼教这些东西是骂不死人的,除非想死。马希范还是有点本事的,军政财权被马希范牢牢把在手中,任何时代,只要不丢掉这三大权力,再加上点智慧,无论统治者多么残暴,至少在身前是不会被推倒的。马殷手下的那些老臣都乖乖的拜倒在马希范的脚下,马希范地位稳固后,开始放起了第二把火:贪图享受,马希范出身富贵家,不在乎千儿八百万的。

马希范“酒色财赌”四毒俱全,经常招呼文苑学士廖光图等人入府耍乐,喝醉了就赌。这伙人聚在桌前切磋赌技,出老千也是难免的事情,不论输赢,统统的狂呼乱叫,不成个体统。在马殷召集的十八学士中,只有拓跋恒为人正直,最看不惯这些人,经常劝诫马希范自重。马希范跟拓跋恒打马虎眼,该怎么玩就怎么玩,这帮赌棍也恨透了拓跋恒。

马希范其实知道拓跋恒不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他比二哥马希声懂事多了。不过对他的那帮兄弟们却要时刻提防,他们才是自己最大的敌人。只要最高统治者不死,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他的敌人,因为权力是私器,永远只属于一个人。

坐镇桂州(今广西桂林)的静江节度使马希杲强于治政,在桂州享有很高的声望,马希范不高兴:“你有声望?要我还干什么?”越想越不放心,不如去趟桂州看看情况。正好南汉军入侵楚国,马希范借这个机会,于后唐清泰四年(即后晋天福元年,公元 936年)四月,自率五千精锐马步军南下,同时留下同母兄弟马希广留守长沙,一个娘的才算亲。

马希杲听说哥哥来了,也知道哥哥的意思,惶急不安。只好让自己的老娘华夫人亲自跑一趟,华夫人心疼儿子,儿子有难,做娘的死又算得了什么?华夫人在全义岭(今越骑岭)迎到了马希范,华夫人可怜巴巴的跪在马希范面前,先数落一通儿子:“希杲无德无能,刘岩才能趁机侵境,没想到居然劳动了大王亲来,这都是臣妾的罪过,虽百死无赎妾罪也。妾愿入宫府做一扫地婢,只希望大王看在先武穆王的份上,饶过希杲吧。”

马希范也不是不近人情,何况华夫人在名份上也是自己的庶母,既然华夫人如此自甘“下贱”,也满足了马希范的虚荣心,也以假应假:“我只是想念兄弟,来看看他,听说希杲把桂州治理的很不错,也算来学习学习吧,夫人不必多心。”话是这么说,华夫人有什么不明白的,再三拜谢,方才回去。这时南汉军也撤了,南方无边患,马希范回长沙,并把马希杲移镇武平军(今治湖南常德),就近控制。

马希范连打带吓唬,把兄弟们差不多都治服了,马希范掌中楚国上兵十万,哪个还敢有二心?马希范把“家事”理顺之后,便把眼光盯向了中原,此时“千古一帝”石敬瑭已经在汴梁城中舒舒服服的做起了儿皇帝。马希范不管你儿皇帝父皇帝,继续执行父亲的中原外交政策,向石敬瑭称臣。

象马希范这样的地方一霸,实在没有什么好封的,总不让再让马希范当他的干爹,一马希范的实力不到那份上,二已经有了耶律干爹,再找一个不怕人家笑骂?在天福二年(公元 937年)十二月,封马希范一个空头的“江南诸道行营都统”了事。

孔老二曰过:“饱则思淫欲”,这个“饱”不能仅理解成吃饱饭,也可以理解成“危机”。即使一个人再好色,遇到大麻烦的时候还是要以正事为重,除非是不要命的。马希范也开始琢磨找几个漂亮女人玩玩,也该马希范心想事成,到了天福三年(公元 938年)十月,马希范的正妻彭氏因病亡故。彭夫人长的比较丑,但手段凶悍,马希范在彭夫人的眼皮底下,有贼心没贼胆,暗咒这个“母老虎”快点死,果然天遂人愿。

“母老虎”不在了,马希范兴奋的嗷嗷叫,赶快把那帮“哥们”叫来,连牛饮带狂赌,玩完了把哥们踢滚,挑几个漂亮侍女“夜战”。没几天就腻了,想换换口味,马希范看上了一个商人的老婆,便把这个倒霉的生意人杀了,把人家老婆抱回府中准备享用。可没想到这个女子性情刚烈,不稀罕这个富贵,自杀身亡。

马希范“强奸未遂”,直叫晦气。马希范准备再晃动贼眼珠子瞅美女时,天福四年(公元 939年)八月,溪州(今湖南古丈)刺史彭士愁串动洞僚数万来攻澧州(今湖南澧县)。马希范大怒:“妈的!坏了老子的好事。”派静江指挥使刘勍率兵攻溪州兵。刘勍率军星夜奔澧州,大败溪州兵,彭士愁打不过就跑,刘勍一直追到奖州(今湖南芷江)。彭士愁没地方跑了,只好带着一大帮洞主投降。

湖南军威大震,溪奖地区的洞僚纷纷归附马希范。溪州以西、南宁州(今贵州惠水)以东,夷州(今贵州凤冈)以南、那州(今广西东兰)的数万平方公里地区都归了马希范。楚国到此时达到了极盛。

可惜楚国不是帝国建制,如果是的话,等马希范“驾崩”后,完全可以捞到“太宗”庙号。宋朝以降,第二代皇帝全都被谥为太宗,而且多是有为之君(当然此有为非彼有为)。唯独明世宗朱嘉靖没事撑的,把永乐大帝的庙号由太宗改成什么成祖,一点不霸气,闲话,呵呵。

马希范终于解放了,内忧外患全都没了,这下可以过小日子了。马希范大造宫室、花园,花流如流水,不在乎,老子有的是钱!马希范用金银雕饰门窗栏杆,用丹砂涂墙。春夏季马希范用竹席铺地,秋冬天及用棉纱铺地,极尽奢华。

白居易有诗:“宣城太守知不知?一丈毯,千两丝!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夺人衣作地衣!”冰天雪地中,百姓衣衫破烂,瑟瑟哀号,统治者们却身披绵衣絮袄,围着兽炭红炉“手拈梅花,唱道国家祥瑞。”

阶级社会中,无论是乱世还是所谓的盛世,享福的总是一小撮统治者,那些饥寒而死的百姓,别说留个名,甚至连个坟穴都没有,挖个坑成千上万的尸体埋在一起,这就是历史。

马希范不但奢侈,而且狂妄自大,他造了一座九龙殿,但只雕了八根绕龙柱子,问手下:“知道我为什么只刻八条龙吗?”马仔们摇头,“猪脑子!因为我就是一条龙!”还别说,马希范确实有点想象力,可惜没用到正道。学士拓跋恒时常规劝,马希范根本听不进去,但马希范知道拓跋恒是个忠臣,依然敬重有加。

就这样,马希范一直胡闹了好几年。到了晋开运三年(公元 946年)十二月,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大军入汴梁,石重贵出降,中原大乱。湖南牙将丁思觐劝马希范:“晋犹汉也,契丹虽强犹虏也,今天子蒙尘北狩,中州无主。此正天授大王以成齐桓、晋文之事也!愿王能举湘兵十万,北进中原。中原士民岂愿俯首事虏?义师行于汴洛间,举王旗募锐旅,驱胡虏奉王道,期年之内,大业底定。大王不要再贪恋儿女子事,儿女子之乐,孰比雄据天下之乐?大王思之!”

丁思觐说的慷慨激昂,也并非纸上谈兵,当时湖南辟地千里,重甲十万,国丰库足,只要马希范能起事,成功希望很大。可马希范正在和美女调情取乐,不愿意干这份苦差,湖南够他用的,何必贪得无厌,不从。百年难遇之良机就此错过,气的丁思觐当面大骂马希范:“竖子!终不可教也!吾事昏君,宜其死乎!”说罢自杀。

真为丁思觐感到可惜,象这样具有战略眼光的人才,如果能跟着柴荣,是可以干出一番事业的。跟着马希范这样的“自守虏”,只能坐老一生,抚剑伤神。

马希范闹够了,他的大限也到了,后汉天福十二年(公元 947年,刘知远称帝后舍开运年号,仍抗石敬瑭的破旗。)五月,楚王马希范病死长沙。死前没有确定继承人,长沙统治集团因为各自利益而在商定继承人的问题上发生严重冲突。都指挥使张少敌、都押牙衙袁有恭等人希望立马希萼,而都指挥使刘彦瑫、天策府学士李弘皋等人则希望迎立马希范的同母弟马希广。

但此时留在长沙的却是已经被马希范内定为继承人的马希广,张少敌手再长,也不能现在就把马希萼从正在守永州(今湖南零陵)的马希萼拽到长沙。张少敌吓唬希广派:“永州(马希萼代称,如刘备也称刘豫州一样)年长,自当继立。而且如果立了都尉(指马希广),永州岂能心服?万一祸起萧墙,诸公勿辞其责也!”

刘彦瑫哪里肯听,老臣拓跋恒出来打圆场:“都尉虽然久居长沙办事,但毕竟年少,还是让都尉派人去永州假意谦让,等永州辞让之后,再立不迟。”拓跋恒说的跟没说一样,万一马希萼接受了马希广的“辞让”,让马希广如何下台?

还是刘彦瑫说的实在:“废话少说,现在都尉就在长沙,何必舍近求远,大权到手,自专生杀,哪能凭白送人?别人占了便宜,我们还有活路?!”支持马希广的一派强行立马希广为楚王,领武安节度使。张少敌没有办法,只能由他们去。退出后仰天长叹:“湖南放马三十年,从此大乱将起了。”

果然不出张少敌所料,湖南自马希范死后,开始了自毁前程的内耗,最终亡国。当然,如果反过来是马希萼继位,马希广在刘彦瑫的摆布下照样会闹事。不论立哪一个,湖南都要大乱,要怪,也只能怪马殷,谁让他生出一大堆惹事精?生一个不就完了?呵呵。

看到马希广继立,最不高兴的要算是马希萼的同母弟天策府左司马希崇,马希崇在长沙势力不足对抗马希广,对刘彦瑫等人恨之入骨。马希崇在想:“要立了我哥哥,不几年湖南也要传到我的手上。”马希崇密信飞驰永州,说尽了刘彦瑫的坏话:“先王遗命本是立哥哥的,可被刘彦瑫这些无耻小人诈传遗命,改立了马希广。哥哥速来,我们见机行事。”马希萼一听原来是这个情况,肺都气炸了:“刘彦瑫,我绝饶不了你!”马希萼以奔丧为名,带甲士去长沙。

可刘彦瑫早就料到他们会来这一手,派都指挥使周廷诲在长沙城外埋伏重兵,马希萼刚到长沙城外的碧霄宫,就被刘彦瑫的人马给扣住了,随后马希萼被软禁在碧霄宫。马希萼成了软柿子,也不敢骂人了,求人给马希广带个信,希望去朗州(今湖南常德)安身。

周廷诲劝马希广斩草除根,马希广为人尚不失忠厚,好歹也是一个父亲生出来的,哭道:“再怎么说他是我兄长,我哪能下这个重手?不如就让他去朗州吧,一人一半地盘总能让他满意吧。”便放马希萼去朗州任武平军节度。

马希广好心,但马希萼根本不领情,来到朗州后,便开始谋划着自立。汉乾佑元年(公元 948年)九月,马希萼上书汉隐帝刘承祐,请允许他以武平军节度使的名义单独向朝廷纳贡,还请刘承祐另外加封自己,实际上是想脱离湖南的武安军独立。马希广没什么主见,听从手下都押衙欧弘练的劝告,重金贿赂汉朝宰相杨邠等人。

杨邠等在刘承祐面前劝皇帝不要理马希萼,自成湖南内乱。刘承祐便拒绝了马希萼。马希萼大怒:“天下皇帝非你一家,能奈何得我?”改向南唐称臣。李璟正因为几年前在福建白忙活一场而生闷气,没想到天上又掉了一个大肉饼,为什么不吃?不过现在还不知道马希萼和马希广到底谁能取胜,只是封马希萼为同平章事,派楚州(今江苏淮安)刺史何敬洙出兵帮马希萼。

马希萼有了南唐的支援,开始动手。后汉乾佑三年(公元 950年)九月,马希萼出兵攻打马希广的地盘。马希广听说哥哥反了,吓的小脸都绿了,刘彦瑫不当马希萼是个人物,大言道:“马希萼手头只有万把人,殿下手中雄兵十万,不用害怕!臣去为殿下平贼。”

马希广拔给刘彦瑫一万人马,刘彦瑫一路驰进朗州地界,在仆射洲先败了马希萼一阵,马希萼逃回朗州后,重整兵马再战。两军在湄州进行水战,刘彦瑫纵火想烧死马希萼。可风向突然有变,一把火把长沙军烧死大半,刘彦瑫保住一条小命窜回长沙。马希广吓坏了,大出府库金银,让将士们给自己卖命。

马希萼得势不饶人,派指挥使朱进忠攻益阳(今湖南益阳),退守益阳的长沙方面马军指挥使张晖骗部下:“你们守城,我出城绕道击朗州兵后。”张晖是个大滑头,出城后就跑回长沙了。朗州军有人看到张晖跑了,趁势攻城,很快就拿下益阳。

马希广确实是个书呆子,派人去劝说马希萼:“我们湖南和淮南(南唐)世仇,你现在投降李璟,和袁潭屈膝曹操有什么区别?”马希萼吃他这一套?赶回了来使,让他告诉马希广:“废话少说,我们兄弟自此恩断情绝,亮家伙吧。”同年十一月,马希萼留儿子马光赞守朗州,自率大军扑向长沙。而几乎与马希萼和弟弟翻脸的同时,汉隐帝刘隐在赵村被杀,郭威入汴梁。

朗州兵大举南下,跟蝗虫一样掠过湘阴(今湖南湘阴东),扑到了长沙城下,在湘西屯下,山蛮军屯岳麓山。马希广没有退路,只能做最后一博,让水军指挥使许可琼带水师扎营城北,马军指挥使李彦温率骑兵扎驼口,步军指挥使韩礼扎杨柳桥。马希广这个路数其实很正确,马步舟三军互为犄角。但可惜用错了人,许可琼已经被马希萼给收买了,允诺破城之后分湖南一半给许可琼。

这时马希广准备听从山蛮酋长彭师暠的建议,让彭师暠率锐卒出城绕到马希萼背后,前后夹击。但许可琼却给彭师暠背上来上一刀:“彭师暠和岳麓山蛮军是一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怎么会甘心为殿下效死?我父亲许德勋是湖南忠臣,我绝不会有负殿下,马希萼饭桶一个,看臣马前擒贼。”马希广耳朵软,

信了。

马希广为了打退马希萼,居然相信鬼神,让巫师用面捏一个鬼在江上,想让这个鬼吓跑马希萼,找个长沙城中的和尚日夜在舰上念经,马希广则穿着僧袍天天给如来下拜。

马希萼又不是小孩子,玩这个有什么意思?马希萼开始攻城,长沙军战斗力并不差,可许可琼和刘彦瑫见死不救。长沙军被朗州军逼的几乎破城,赶忙招呼许可琼快点御敌。许可琼心早飞到马希萼那了,下令开城投降,朗州军和山蛮军一呼而入。

山蛮“同胞”有的还从没来过长沙,进城后就开始“寻宝”,烧杀三日,老百姓可倒了大霉,死伤无数。马希广没跑了,李彦温和刘彦瑫带着马希范和马希广的子女逃向南唐。而山蛮出身的彭师暠真是条汉子,和指挥使吴宏率孤军格斗,直到被朗州军包围住,战成一团。

吴宏满脸血迹,喝彭师暠:“大王待我不薄,今天得为大王死,真人生一大快事!”彭师暠把大槊扔到地上,撕破衣服拍着胸膛,大喝道:“今日唯有一死以报我王,有种的朝这来一刀!(英雄!)”马希萼怜二人孤忠可表,没有杀他们,但却把他们按倒在地,赏了一通乱棍。

马希广就没这么幸运了,和老婆藏在府中,被朗州军给揪了出来,拎到马希萼面前。马希萼早就想除掉这个窝囊废,假惺惺的对手下说:“这个人无能愚蠢,所为大恶,都是身边小人指使的。我想给他条活路,总是一个父亲生的,你们觉得呢?”手下马仔知道马希萼演戏,都配合马希萼,不说话,马希萼“只好”让人勒死马希广。

马希萼想要留下马希广,还用问其他人?这和李克用杀李存孝不一样,李存孝得罪人太多,众将都巴不得李存孝死,李克用心中是打算留给李存孝一条活路的,而马希萼恨不得生吃了马希广。

一场兄弟血战,马希萼成了新任大哥,南唐的李璟顺水推舟,拜马希萼为天策上将军、楚王。李璟早就拿下湖南,派南唐“名将”边镐屯兵袁州(今江西宜春),准备下手。

马希萼根本不知道李璟在想什么,反正楚王到手了,开始玩吧。马希萼这个人记仇,对以前得罪过他的人大肆屠杀,杀累了就喝酒玩乐。军政大事都交给同母弟弟马希崇打理,马希崇比马希萼还不如,心贪手长,搞的长沙民怨如沸汤,政局越来越混乱。马氏二兄弟只顾自己享受,对立下大功的将士半块银子也不给,将士们怒不可遏,军心瓦解,甚至出卖马希广的许可琼也没捞到好处,踢到蒙州当刺史。

马希萼有个家奴谢彦颙,长的眉清目秀,马希萼拿他当女人养,恩宠无算。在与众将宴会时,谢彦颙无功,却位居众将之上,众将大不服。

山蛮人把长沙城弄的破乱不堪,马希萼让指挥使王逵和周行逢带本部人马修城。这些兵爷哪干过这个?而且马希萼居然不给钱,把他们当牛马使唤,众人大怒:“让我们干死囚犯的活,明摆着污辱我们,楚王有钱不赏我们,我们还是逃吧。”王逵周行逢也有怨气,带着弟兄们逃回朗州。

马希萼派人去追,结果被王逵等人给踢了回来,王逵心一狠,迎立马希振的儿子马光惠,据住朗州城,脱离马希萼系统。王逵不久又把马光惠给废了,去请辰州(今湖南沅陵)刺史刘言主政武平军。

许可琼有“功”不赏,后悔不迭,暗中密结马步军指挥使徐威等人作乱。周广顺元年(公元 951年)九月,徐威带着愤怒的弟兄们闯入王府,此时马希萼在和谢彦颙调情喝酒。众人杀进来,吓的马希萼跳墙逃跑,但没跑远,被徐威活捉丢到衡山一间破屋子里凉快凉快。乱兵剐了谢彦颙,然后立马希崇为湖南主。

刚在朗州立足的刘言觉得这是个机会,谁不想当湖南王?出兵攻长沙。马希崇也是个酒囊饭袋,为了让刘言撤军,把马希萼的几个手下宰了,送人头到朗州请和。刘言在乎这几个人?说这些头已经腐烂,不承认他们是马希萼的人。

马希萼这时被关在衡山县,由大将彭师暠严加看守,马希崇这时也不认马希萼是同母哥哥了,哥哥算什么?但彭师暠却让马希崇失望了,彭师暠看到马希崇不是个成事的人,干脆与衡山指挥使廖偃一起放出马希萼,推立为衡山王。马希萼能东山再起,当然大。,马希萼最希望能杀掉马希崇,出口恶气。

马希崇两面受敌,万般无奈,只好向南唐称臣乞援。李璟那边早就准备好了,马希崇一降,边镐立刻出兵入湘。周广顺元年(公元 951年)九月,南唐军入醴陵(今湖南醴陵),距长沙五十里。马希崇本是指望南唐军来灭马希萼的,哪知道边镐却来刨自己的祖坟,急的差点尿了裤子。

南唐军不久兵临长沙城下,马希崇此时已经是插翅难逃,还能上哪逃?朗州有刘言,衡山有马希萼。马希崇只好请出归隐的老臣拓跋恒草降书送给边镐。拓跋恒欲哭无泪:“老而不死是为贼!我贪图长寿,不意今日却为小儿草降书!”

马希崇开城迎拜边镐马前,南唐军进行长沙的同时,标志着五代十国时期统治湖南五十多年的马氏楚国正式灭亡。后来周行逢成了湖南的实际统治者,但这已经和马氏没有任何关系,马殷辛苦半生打拼出来的家业,就这样被这群不争气的儿子葬送掉了。

马氏兄弟连年厮杀,百姓不但要挨饿,还要挨刀,苦难深重。边镐干了件善事,开仓放粮,救活百姓,老百姓泪水横流:“边将军真是菩萨啊!”边菩萨的雅称就是这样来的。这些粮食本就是属于老百姓的,可他们却没权利享用,统治者给他们吃,还被当成了善举,真是罪恶!

不要脸的马希萼居然上书李璟,希望能再封自己为武安军节度使,保证对大唐朝奴颜卑膝。但长沙士人恨透了马希萼,没一个人希望马希萼回来,也上书请留边镐镇长沙。马希萼所为纯是妄想,李璟吃到嘴里的,能吐出来?把长沙还给老马家?傻啊?李璟封边镐为武安军节度使。

李璟在湖南这个大池塘中捞鱼,广州的刘晟同样盯上了湖南,看舅舅们自相残杀,喜不自禁,派太监吴怀恩领兵北上,收取桂容诸州。守桂州的静江节度副大使马希隐召来蒙州刺史许可琼,这时马希萼居然还有闲心来管桂州,派指挥使彭彦晖来取桂州,被马希隐杀退。马希隐和许可琼根本高兴不起来,南汉军大掠境内,自己手头兵少,无能为力,只好相对号哭。周广顺元年(公元 951年)十一月,南汉军突袭桂州,马希隐和许可琼开北城逃去,广西东北部尽属南汉。

不过湖南的大头还是让李璟吃了,边镐出兵衡山,逼马希萼投降。马希萼的“复辟梦”再也做不起来了,只好出降。边镐将马氏宗族走水路送往金陵。

马殷和刘建锋因为孙儒被淮南打败,逃向湖南,马殷也许没有想到自己能在湖南成事,但更没想到的是,马氏的湖南因淮南而兴,又因淮南而灭,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李璟得到湖南这块宝地,把湖南的财物、粮食甚至楼台亭阁、果树花盆都给端到了金陵。让都官郎中杨继勋在湖南继续收刮,以满足湖南驻军的军需。杨继勋开始了大规模的收刮,抲扣原湖南军的军饷,加上边镐在长沙一味享乐,大搞佛事活动,向如来问计。

湖南政局再次动荡不安,湖南军民大为失望,原湖南军的一些军官开始准备反唐。这确实不能怪这些人反复无常,他们降唐是因为在马氏那里得不到好处,既然跟了南唐,南唐就应该首先笼络住他们,要知道他们是军人,天生要靠这个吃饭的,降你不等于怕你。

指挥使孙朗和曹进准备放火烧死边镐,但没想到火没着起来,被边镐发现,率军扑杀过来。孙朗见事情不成,强行出城逃奔朗州。刘言这时也向南唐称臣,不过是因为形势不利而暂时低头而已。李璟觉得朗州势力的存在对自己是个威胁,下诏让刘言来金陵。刘言根本不可能去,宁为鸡口、不为牛后,刘言在朗州也算一路诸侯,在金陵算什么?

王逵也劝:“朗州背大江,凭洞庭,负险而立,甲兵数万,千万别听李璟的。边镐这人庸弱无能,之所以能灭马希崇,主是还是马希崇无能。边镐在长沙不修政事,人心大乱,我们可以乘乱取长沙,成不世之业。”刘言还在犹豫,周行逢大喝:“机不可失,到时可没地方买后悔药吃!”刘言拿定主意,以王逵、周行逢为正副主帅,牙将何敬真、张文表、潘叔嗣等人为前从,孙朗曹进为先锋,大发朗州军士,兵分数路,直进长沙。

周广顺二年(公元 952年)十月,朗州军攻下益阳,斩杀南唐军二千多人。边镐也不拜菩萨了,急向金陵求兵。李璟的救兵还没到,朗州军就已经杀到长沙。边镐还想守城等待援兵,可等了数日还没等到,边镐心里发毛了,决计逃跑。朗州军攻进长沙,城中大乱,百姓死伤惨重。

王逵拿下长沙,继续规复马氏湖南旧境。南唐虽然控制着大半湖南,但边镐做为主帅都不以国事为重,他们犯得着为李璟殉国?一窝蜂都逃了。南唐消灭楚国不过一年,该哪来都回哪去了,李璟只好再找冯延巳填词去了。

刘言运气真好,没费多大力气,湖南居然就成他的了,那个兴奋。但岭北却被刘晟给偷了,很不舒服,让王逵辛苦一趟,去收回岭北。王逵带着五万山洞蛮南下,但被南汉的太监将军潘崇彻差点给灭了,王逵光棍般逃回。

虽然没拿回岭北,但湖南这么大,也够弟兄几个吃的。刘言不再向南唐称臣,连湖南都守不住,凭什么服你?改向周朝称臣。同年十二月,刘言觉得长沙几经战乱,成了空城,不如回朗州。过完新年,周朝有旨,拜刘言为武平军节度使,兼武安军、静江军军政,实际上刘言确定了湖南王的身份。王逵守武安军、周行逢为行军司马。

常言道:“兄弟可共患难,不可同富贵。”哥儿们一起受穷吃苦,个个讲义气。但如果都谋到了富贵,权力的诱惑只能让兄弟们感情转淡,甚至刀兵相见,非死即伤,只留下一段段刀光血海中刻骨铭心的记忆,荡漾在生者心头。刘言他们也是如此,不过刘言和王逵周行逢他们还算不上兄弟,刘言不过是王逵请来干事的,王逵和周行逢才是兄弟。

刘言让王逵守长沙,越想越后悔,长沙的重要性刘言当然知道,是不是有些失招?后因何敬真因为和王逵没交情,告辞回到朗州,刘言以为何敬真是王逵 —党,来朗州算计自己的。刘言对王逵等人起了疑心。

消息传到长沙,王逵问计周行逢,周行逢对他说:“刘言本就不是我们的兄弟,当初就不应该把他抬出来,请佛容易送佛难,不如除掉刘言,我们落个自在。不过何敬真等人也是威胁,正好岭南刘晟北寇,借口长沙兵少,请何敬真防御汉朝,先骗来杀掉再说。”

王逵觉得不错,让周行逢去朗州骗来何敬真,刘言也不想让刘晟在湖南立足,就派何敬真和朱全琇领兵南下。何敬真等人路过长沙时,被王逵打着劳军的旗号灌醉,乱刀砍死。

王逵知道刘言怀疑自己,干脆送佛上西天,周广顺三年(公元 953年)六月,王逵让周行逢守长沙,自率精锐连夜奔袭朗州城。刘言虽然防备王逵,但在军事上却没做什么准备,长沙军一鼓破城,朗州军逃散,刘言则从王逵的顶头上司成了王逵的阶下俘囚。随后王逵上书周朝:“刘言谋叛天朝,乞降淮南,臣已经破城擒贼。长沙是湖南旧治,地大粮足,请陛下还归长沙为湖南府治。”郭威对这些外镇从来都是施行系靡政策,湖南的事情现在还管不了,随便他们闹去。朗州重镇,得由亲信人去守,周行逢无辞其任,周行逢到任后,接到王逵密令杀掉刘言,就让潘叔嗣送刘言上路。

王逵很有趣,刚把周行逢弄到长沙,就有些后悔了,觉得还是长沙好玩。周显德元年(公元 954年)五月,王逵又从朗州迁回了长沙,再让周行逢回到朗州,潘叔嗣守岳州。周行逢来回跑了两圈,气的直摇头。

周行逢主政长沙时正赶上湖南发生大面积饥荒,老百姓无粮度日,周行逢不忍百姓饿死,速放粮救人,“全活甚众”。周行逢是从社会最底层杀出来的,自然了解民间疾苦,知道老百姓要求其实并不高,只是想有口安生饭吃。如果这点根本算不上要求的要求都满足不了,那么老百姓被逼的走投无路,只能造反。

马氏统治湖南五十年,别的不说,余威还是有的,尤其是武穆王马殷,在湖南百姓中口碑不错。所以周行逢为了巩固自己在长沙的地位,必须要注意自己的形象,手不能伸的太长,马希萼的教训仿佛就在昨天,前车之鉴。周行逢对待属下宽严有度,公家财物绝不私受一钱,日子过的比较紧。弟兄们不解:“大哥,你有这么穷吗?”周行逢大笑:“只要我想,长沙的金银都是我的。但马氏贪欲无度,虐治百姓,亡国灭种,我怎么会学他们那样?”

周行逢把长沙治的有模有样,但朗州方面却发生了塌天的大事,周显德二年(公元 956年)二月,岳州防御史潘叔嗣因和王逵产生矛盾,煽动部下作乱,攻入朗州,王逵战死。潘叔嗣看上了长沙,指令朗州官员去长沙请周行逢居朗州办事,让周行逢把长沙腾出来。周行逢和王逵情好相悦多年,王逵一死,难免狐悲。潘叔嗣能杀王逵,照样能杀他周行逢。周行逢将计就计,留下心腹弘万权守城,率军驰入朗州,接管武平军军事,给了潘叔嗣一块“骨头”-行军司马。潘叔嗣竹栏打水一场空,行军司马哪有武安军节度使风光,装病不去。

周行逢大骂潘叔嗣:“嫌官小?我就是从行军司马干起的,武安军官大,我能给你吗?”手下给周行逢出主意:“潘叔嗣反复小人,久必为湖南祸首,将军不如把他骗来,说把武安军给他,等潘某一到,刀斧的伺候。”留下潘叔嗣对自己实在是个麻烦,便派人去骗潘叔嗣,潘叔嗣当然愿意,不听手下劝告,美滋滋的来到长沙准备当湖南王。

周行逢跟真事一样,亲自到城外迎接,边说边笑,潘叔嗣心里这个美啊。等到了帅府,周行逢立刻翻脸:“大胆潘叔嗣!王公待你可谓厚矣,衣锦衣,食玉食,你手刃王公,弑主是为大逆罪。我觉得我们关系还不错,屡次忍让,你却得尺忘寸,长沙岂是你这等人所该妄想的?”潘叔嗣刚要辩解,刀斧手就将他拿下,杀于当庭。

刘言、王逵、潘叔嗣这些“准湖南王”都不在了,在湖南唯一能呼风唤雨的,只剩下一个周行逢了。同年七月,周世宗柴荣下诏,正式任命周行逢为武平军节度使,兼领武安军、静江军。马殷开创的湖南,传来传去,居然传到了一个外姓周行逢手里,马殷地下有灵,当会如何感慨。

不过周行逢主政湖南,受益最大的就是百姓,周行逢为人严整,治政有方,马家那帮少爷们哪个也不如周行逢。周行逢当政后,革除马氏时代制定的“刮民制度”,拿一些地痞流氓开刀,贪官污吏一个别想在他手中混饭吃,选贤任能,湖南局势刷新如初,士民大悦。当然,周行逢做为一路枭雄,生性雄猜,动辄杀人。虽然有些人确实该杀,但他的正妻潘氏却不这样认为,潘氏非常象马希范的老婆彭氏,“陋而刚决”。经常劝周行逢:“宽政得人,严政失人,相公不可滥杀。”周行逢不想让女眷干政,十分不高兴:“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知道个什么?军政上的事情你少过问。”

潘氏的脾气大,一生气就跑到乡下去了,周行逢对发妻感情深厚,派人去请。潘氏虽然回去了,但不住在帅府,自居一舍,带着奴婢自耕自织,还经常跑到帅府中给周行逢交税,周行逢哭笑不得:“夫人何苦!我缺这些东西吗?”潘氏冷言:“国家财政多出赋税,如果我们家首先违例,别人会怎么看?”见周行逢一笑,又道:“妾之所以不愿回,在于夫君用法严刻好杀,万一祸变,我可不想陪你死。”周行逢知道夫人是好意,行法略有宽松。

周行逢是湖南王,在五代十国那个乱世中,有时就必须下重手,将惰兵骄,官贪吏墨,对这样的人是不能手软的。对他们手下留情,就是绝了百姓的生路。不过罪及首谋就行了,不要大开杀戒,会“折阴寿”的。当然这些宿命观点我们不能相信,但心中自有鬼神,做人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湖南在周行逢控制的这几年中,百姓不能说安居乐业,但至少要比马氏兄弟时代好多了。只是周行逢“寿禄”不永,在湖南做了几年人上人,到了宋建隆三年(公元 962年)十月,周行逢得了重病,自知不免,召集长沙文武,把十一岁的儿子周保权托付给他们:“衡州刺史张文表是我旧交,为人凶狠,保权年幼,我死后,张文表必反。你们都是我故人,务必善保这条周家血脉,除掉张文表。实在不行就归附朝廷,不能让湖南落到张文表手中。”

张文表闯荡江湖几十年,自持有平湖南大功,听说周行逢死后让十一岁的娃娃当湖南王,大怒:“周氏之兴,我出力最多,周行逢死了,湖南也应该交给我。让我去拜一个吃屎的娃娃?休想!”张文表假装奔丧,路过长沙时,杀掉谭州留后廖简,然后霸占了长沙城。

周保权倒也懂事,派杨师璠去攻谭州,同时上奏汴梁,请赵匡胤出兵帮助剿贼。赵匡胤不仅继承了先主柴荣的皇位,而且还继承了柴荣的统一大业,因为河东有契丹做战略后方,暂时还不能动,只能先南后北,先挑最弱的荆南下手,然后拿湖南。正好这时周保权求救,赵匡胤巴不得这样的好事,派山南东道节度使慕容延钊为湖南道行营都部署,枢密副使李处耘为都监,起军南下。

宋军假装借道,在江陵骗出了荆南节度使高继冲,将荆南小政权给平了。之后进入湖南,但这时张文表已经被杨师璠给灭了,因为之前张文表也向宋朝上表,赵匡胤派人来召张文表。朗州指挥使高超担心张文表以后会东山再起,劝周保权将张文表凌迟朗州市中,生吃其肉(胜者王侯败者贼!)。宋使赵璲问周保权要人,高超替答:“这个嘛,张文表谋乱已经被杀,张文表的肉挺好吃的。”赵璲只好回去复命。

慕容彦钊管你张文表怎么死的,他们要的是湖南。慕容彦钊部直进岳州,李处耘部夜走朗州道,两部风疾南来。周保权害怕了,观察判官李观象劝周保权:“天下一统,事必成于赵宋,高氏坐守江陵五十年,终不免伏阙请死。少主人不如见机入朝,至少能保富贵终身。”周保权想降,但指挥使张从富去不同意,非要和宋军见个真章。

宋军绝大部分的主力都是周世宗柴荣历练出来的,战斗力之强,远非湖南的杂牌军可以相比。张从富带着杂牌军刚到澧州(今湖南澧县),就碰上了宋军李处耘部。果然是杂牌军,还没打呢,都跑光了。李处耘心狠手辣,想不战威服朗州,将被擒的朗州军校挑几十个身体强壮的,杀了吃肉,其他的脸上刺字,赶回朗州。

朗州军听说宋军吃人,吓的毛发倒竖,没人敢和宋军玩命,烧掠朗州,然后众人鸟兽散。这时宋军慕容彦钊部已经破了岳州(今湖南岳阳),攻到朗州,活捉了张文富,砍了脑袋。朗州大将汪端带着周保权逃命,藏在寺庙里。不久宋军追上,汪端做人不地道,丢下周保权逃了,但不久就被宋军给拎了回来,凌迟处死。

周保权被宋军俘虏,送往汴梁。赵匡胤见周保权只是个小孩子,也不忍心把他如何,好言劝慰,赐京中闲宅供周家人居住,岁赐禄米。因为高继冲和周保权是第一批降王,后边还有孟昶、李煜、刘鋹、钱鏐等人没过来,所以留下高周二人可以给后来老几位起“带头示范作用”。

湖南马氏政权灭亡十二年后,湖南周氏政权也灭亡了,湖南从马殷唐乾宁三年(公元 896年)割据开始算起,到现在已经差不多七十年了。唐朝末年的大动乱让十世纪的中国变的支离破碎,前前后后大大小小的政权不计其数,虽然有些割据政权经济发展有起色,但毕竟在分裂时期,只能横向比,而不能纵向比,只有统一,才有稳定,只有稳定,才能发展。

湖南的故事结束了,历史真的很让人感慨,七十年风雨,人事沧桑,让人不忍回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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