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茜抬头瞄他。

摄影棚入口白亮的光线从正面打在他脸上，让他脸上那种毫无阴霾、让人联想到阳光和加州橙、甚至有些傻乎乎的灿烂笑容，在她眼中完全的一览无余。

他真的不在意最近发生的变故，并适应如常。

而且还不用读什么见鬼的《失控》。

乔茜忽然有点羡慕。

“怎么了？”保罗问。

他下意识地感觉乔茜的目光有点怪怪的，但又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

在《我，机器人》的选角正式公布之前，他的经纪人首先获得的是自己的客户被踢出《速度与激情》这个系列的噩耗，连唐娜.兰利都开始避而不见，随后得知了罗素.克劳几乎要被确定是《我，机器人》男主角的内幕消息。

显而易见，这就是某些人给予保罗站错队的惩罚。

但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懊恼，以卡森伯格为首的梦工厂-环球系高管忽然就因为内斗失败倒台，虽然《速度与激情3》的计划还犹未可知，但很快保罗就被宣布成为《我，机器人》的男主角，直接站在风口上起飞了。

这一切还真是大起大落。

不过短短数周，他又重新成为那个当红炸子鸡，甚至比原先更受关注，除了罗素.克劳在某个采访中，几乎明示自己受到不公平的对待、并被抢走了这个角色时，稍稍承受了一点点压力。

好吧，不止是一点点。

但谁在乎呢？

连最艰难的时候，他都没有在乎过这些，更何况现在他几乎没有真正做过什么，就分享了本应属于乔茜的胜利。

这让保罗不可避免地对面前这个女孩多了几分在意，总想为她做些真正有意义的事，否则他只会一直记挂在心里。

可她需要什么呢？

她好像什么都不缺。

因为她本身就是城里所有人羡慕、嫉妒和崇拜的对象。

“没事。”乔茜说。

“好吧。”保罗跟乔茜并肩而行，问：“你呢？你最近过得好吗？”

“都还不错。”乔茜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不过她确实觉得自己过得不算糟糕也不算太好。

但不知道保罗默默脑补了什么，他脸上那种傻瓜式笑容陡然黯淡了下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委婉地，以一种非常鸡汤式的口吻说，“如果你还不算好人的话，整个好莱坞就真的烂透了。”

乔茜听得头皮发麻，忙说：“停。不如谈谈别的，比如你觉得自己的造型怎么样？”

保罗看了乔茜一眼，确认她是真的不想听这个，就顺着她说：“瞧，我身上的装备太重了，我不认为这样的警探真的能办案——按你对欧内斯特的了解，你认为我应该跟他提点小建议吗？比如把匕首去掉。”

“去吧，他其实很好说话的。”乔茜一直认为欧内斯特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难以接近，她上下打量了保罗几眼，“顺便一提，你应该庆幸我们的导演没有把影片放在洛杉矶拍摄，而是选择了加拿大。”

“哈哈，附议！”保罗放声大笑。

他穿着长及脚踝的黑色皮质长风衣，里面是同色系的作战服和作战靴，还有配套的防护手套、腋下枪套、弹夹、匕首、蓝牙耳机、液晶手表和墨镜等，酷是非常酷，但重也是真的重。

而且又重又闷又热，看着都快要窒息了。

但这一身造型非常出色，尤其配合了他本人六英尺二的身高，长期运动锻炼出来的强健体魄和古铜色皮肤，完全是建模做出来的3D动作游戏男主角。

而乔茜的造型就属于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铂金色齐耳短发下，露出一张五官排布工整、没有冗余线条的脸，戴着一副没有繁琐装饰的细框窄边眼睛，给人以一种明显的秩序感、一种凛冽的妩媚，自带充满智感的荷尔蒙。

至于服装就简单利落多了。

白色衬衣搭配黑色西裤，皮质的腋下枪套从背后勒出纤细的腰身，强调精英感和专业感。

再加上演员本身的气场加持，她就那样平平无奇地站着，依然不容忽视。

所以当这样的两人并肩走进摄影棚时，棚内正在忙碌的工作人员瞬间安静了下来，仿佛被人无形之中按下了暂停键。

“啊，我的天呀！”

一位女士夸张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发出了众人心中一致的感叹，整个摄影棚像是这才恢复了运转，只不过很多不在棚内的工作人员都被吸引来了，显得现场实在有些嘈杂。

欧内斯特见状皱了皱眉，他认为男女主角的造型跟之前的概念图有所出入，而且他也不喜欢人类的吵闹。

新上任的执行制片玛丽.派伦特是一位苗条的金发女郎，适时拍拍手说：“好了，现在开清场，我知道你们还想看男女主角，我会考虑电影上映后给你们发内部票的！”

欧内斯特招来化妆师，道：“给苏珊.凯文换个口红，不要正红色，我希望让她看上去更专业和阴暗。”

“阴暗？”

“没错。”

“紫红色？”

“我想要的是阴暗，不是殡葬，她从外表上看还是一个正常的年轻女性。”

乔茜被按在了棚内的化妆椅上，化妆师对着打开双光源的镜子，拿出金属质地的化妆调色盘，现场调试一款偏橘调的暖棕红和另一款粉调的豆沙色。

“欧内斯特，你要不要来看一下？”

“试试这个。”

“好的。”

乔茜被上完新的口红，转头一看，保罗那边竟然开始拿着电推剪剃头了，一簇簇的天然金发正往下掉。

“发生了什么？”乔茜问。

“我认为上次你的建议不错。”欧内斯特只简单地回答了一句，就认真端详起乔茜的唇色，很快就皱眉说：“不行，这不是我要的。”

“要不你自己来挑？”化妆师直接打开了旁边的一只登机箱，里面好几个化妆包都装满了各种颜色的口红。

而欧内斯特就真的亲自一支支打开挑选，但这实在太为难处女座了，直到保罗那边都摸着自己新出炉的寸头过来看热闹，欧内斯特也还陷入一地的口红里无法自拔。

“为什么不都试试？”保罗提议说。

“可能因为我只有一张嘴。”乔茜完全不想让自己遭这种没必要的罪，“厄尼，你能不能给一个大致的范围，让他们帮你分类？”

“暗红色或者珊瑚红，但我不希望女主角看上去太有气色。”欧内斯特的回答简直自相矛盾，“我觉得还缺少点什么。”

“长期熬夜的黑眼圈？”

“可以尝试。”

化妆师和化妆师助理很快找到了符合条件的几支，然后两个差不多六尺二三的男人也加入进来，围着乔茜讨论她的口红颜色，问题是他们似乎还真的分得清那七八支口红有什么不同。

被上了一点小烟熏眼妆的乔茜一边擦口红一边扶额，说：“噢，见鬼的处女座！”

艾拉耸耸肩，也说：“我曾经交过一个处女座男朋友，太可怕了！”

“说起来——”乔茜顺口问了一句，“你应该是射手吧，艾拉？射手和处女简直是一场灾难。”

艾拉点头，语气里完全是对前男友的嫌弃：“是的，他不仅连我穿什么都要评头论足，还在给我买情人节礼物的时候勾搭上了店员，真是个渣男！”

“Hey，姑娘们，我们还在这儿呢！”处女座的保罗听到她们说话，忍不住反驳，“说真的，你不应该因为遇上某个混蛋就把所有人全部打成渣男，至少我就觉得自己和欧内斯特都不会那样对待自己的女朋友。”

被点到名字的欧内斯特冷冷淡淡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究竟是附和还是一个单纯的语气词，因为他下一秒就亲自拿着一支口红过来，对乔茜说：“抬头。”

乔茜依言照做。

欧内斯特俯身下来，左手轻轻托起乔茜的下巴，以一种面对精密仪器般的方式为她描绘唇妆。

他们的距离十分近。

近到乔茜完全能够看清欧内斯特瞳孔上钢青色的花纹。

但即使是这样，他们彼此都没有感受到任何心跳加速之类的异常荷尔蒙，倒是一旁的艾拉看到这一幕，脑子里已经在放烟花了。

——她一向是乔茜的CP粉，还是见风使舵的那种。

而保罗想了想，说：“我越来越觉得我们的电影拍摄一定会很有趣了。”

“但愿三个月后你依然这么认为。”乔茜照了照镜子，回过头，“忘了说了，新发型很适合你，帅哥。”

“谢谢。它让我想到了《怒火青春》。”保罗马上笑了起来，他总是很多笑容，“我听说，这是你的主意？”

乔茜回答说：“算是吧，不过你现在摸头的频率快赶上我刚刚推眼镜了。”

保罗笑得越发灿烂，无奈道：“你能理解吧，我现在感觉自己头顶凉飕飕的，暂时还没办法习惯。”

说着，他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他们闲聊的时候，欧内斯特就沉默地站在距离乔茜最近的位置，以一种论文查重般的态度盯着乔茜的脸，反复更换三次口红之后才大发慈悲说：“就是这个了，记下它。”

边上的保罗跟着所有人一起松了口气。

他倒不是因为女主角试口红色号的过程繁琐，而是实在穿得太多，光站着就快热疯了。

而欧内斯特的视线马上转到保罗身上，扫了后者一眼就道：“查克，去拿些冰块来降温；史蒂芬妮，抓紧时间给斯普纳补妆，记得整理他耳廓里的碎头发；斯坦利，来跟我最后测一次光。我希望七分钟后，我们可以开始拍摄定妆照。”

被点到名字的工作人员马上行动了起来，不多不少七分钟，乔茜和保罗已经站在布景中，摆好了一个又一个的定点动作。

分别拍摄完双人照和单人照后，欧内斯特皱着眉又让他们回到化妆间换造型，他显然并不满意男女主角的造型，并私底下告诉服装部门的负责人：“斯普纳的风格太《黑客帝国》了，我恐怕这些全部不能用。”

乔茜被换了一顶更长的假发，穿蒂埃里.穆勒为电影设计的双面撞色廓形夹克、科技感的黑色训练上衣和长裤，同样配备双肩枪套和弹夹。

女主角苏珊.凯文的造型设计是有寓意的。

从一开始出场的绝对黑白配色，到后期逐渐靠近普通人的休闲装，象征着她在过程中逐渐找回了属于人类的情感和血肉之躯。

“我开始认为这个发色不对了。”乔茜在一面全身镜前照了照。

“嗯？”欧内斯特不置可否，只说：“详细说说。”

“太吸引人了，苏珊.凯文不会想要这个的。”

他们一开始想用深发色，因为深发色给人的刻板印象就是比较聪明，但很快认为铂金色或者银色会好一些，只不过实际尝试的效果有些不如预期。

铂金色显得乔茜整张脸、特别是眼睛的存在感太强了，人们几乎没办法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而银色就太科幻了，假发的质感也有点不尽人意，像是蒂埃里.穆勒的时装模特从九十年代的秀场上穿越到了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