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岩耀不愧是传闻中的工作狂魔，不过十五分钟时间，他就发来了两个字。

【丁岩耀：不行。】

沈意伶看着他这斩钉截铁的两字抬了抬眉，【展开说说？】

这回，丁岩耀迟迟没有回复，一直等到半个多小时以后，沈意伶才再次收到他长达二十分钟的录音。

她的第一反应是直接发给谷筱婵，最后出于责任心，在0013的劝导下她才耐着性子点开这段音频。

最先入耳的是一段舒缓悠扬的前奏，马上就要听到谷筱婵的声音之时，丁岩耀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就从耳机里传了出来，“第一句抢了半拍，第一个字的落点是咪不是发。”

之后，谷筱婵唱的每一句话都会被暂停，紧接着安静的录音里会出现丁岩耀严肃严谨的分析声，比如——

“第二句感情不对，我先和你讲述一下这首歌里的故事和基调，大概就是一个心怀梦想的人想要往上爬，但是周围并没有多少人理解他，他经历过诬陷与无数的挫折，有个离梦想近在咫尺却因为流失的机会跌落谷底，到最后才克服所有困难完成他的梦想。第二句歌词'脚步还在往前'正是他坚定向前的时候，所以其中包含的感情应当是偏向于积极的。”

“第三句也是一样，尾音太长显拖沓，稍微加上转音收尾就好了，像这样——”丁岩耀将那句歌词唱了一遍后，又强调：“你的声音有一点飘，你的音质很好没错，但是声音飘起来的时候并没有落在实处，把气息沉到丹田，可以尝试一下含口水唱。”

一整首歌谷筱婵的声音只在歌词中出现过，倒是丁岩耀绵绵不断地输出着一些硬知识，听得沈意伶差点自己都想扯开嗓门吼上两句。

不怪她，要怪就怪这两人表现出来的唱歌太简单了。

快进着把音频听完后沈意伶就给谷筱婵发了过去，这回她没有把音频换成唱片。因为谷筱婵有面板就可以直接听音频，再转成唱片反而可能解释不清，万一有人听到丁岩耀的声音，那可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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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音棚里，谷筱婵正捧着一杯淡盐水慢慢地喝着，她有些走神，周围几个戴着收音装置的工作人员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谷小姐，刚才的那一遍有什么问题吗？我觉得很好的呀，听完我还沉醉其中脱离不出来呢！”手拿话筒的工作人员小李说道，他眼中还有散不去的惊艳。作为这个录音小组的组长，他的听感还是很敏锐的。

这位谷小姐唱的歌格外新颖，不管是旋律还是作词的大胆性都让人忍不住惊叹，他有预感，只要这首歌能发布唱片，他们公司绝对能够大赚一笔，绝对！

小李迫不及待地想解决这件事，这样在唱片大火以后他就能拿到十分可观的一笔奖金，但是谷筱婵都录了一上午了，明明每一遍都没有太大的差别，她还是觉得状态不对，说什么也不让他们把完曲定下来。

就在小李忧心的时候，录音棚的门被人打开，顾宇舜拿着一个保温杯走了进来。

“顾总。”小李一下子恭敬起来，也不敢去追问谷筱婵什么了。

顾宇舜对他微微颔首，随即带上门往谷筱婵坐着的那个位置走，他将手上的保温杯递过去：“别喝冷的了，温水对身体好。”

“谢谢。”谷筱婵笑笑。

等她接过，他才继续问：“怎么样，这些人用得还顺手吗？你需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说。”

“都挺好的，他们很专业。”谷筱婵说道，有些心不在焉。就在顾宇舜还要再问些什么时，她突然将杯盖盖上起身道：“我想起来还有些事情要做，现在先回家了。”

顾宇舜被她突然转变的态度搞得有些懵，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过放在一边的外套递给她。

“我送你回去。”

谷筱婵前一秒刚收到沈意伶发来的音频，此时她着急回家，也就没有拒绝顾宇舜的提议。

她点了点头，手里捧着两个杯子率先朝着门外走去，放在椅子上的包还是顾宇舜顺手帮她拿上的。

等到他们的背影消失了好一会，后面的几个工作人员还是大张着嘴一副惊讶地说不出话的模样。

“都愣着干嘛，还不把东西收拾收拾？”小李吆喝了一声，把自己手上的设备小心翼翼地放进箱子里，生怕上面落到一点灰。

其他几个工作人员跟着把手上的东西放下，但还是忍不住问：“李哥，谷筱婵就这样走了？”

小李扫了他一眼：“那不然你再去把她叫回来？”

工作人员：“……”

这他怎么敢啊，顾大少爷看上去虽然平易近人的，但那也只是看上去而已啊。

这个工作人员吃了憋，旁边却还有个年轻漂亮的小助理忍不住犯嘀咕，“这种女人都能当歌手吗？她之前在百乐门工作，还是张副都统的情人，她也配？也不知道顾总喜欢她什么。”

她说话声音很小，但周围几人还是听得清清楚楚，这几人的脸色顿时就变了，尤其是带她的师傅小李。

他一巴掌用力地拍在了桌子上，把那年轻的女孩子吓了一跳。

“这话你有本事去当着顾大少爷的面说，让我看看你在上海滩还能不能混的下去。知道他看上谷小姐你还敢在底下非议！”见那女孩子被他吓得脸色苍白，他冷哼了一声，“下次别让我听到这样的话，不然你也不用跟在我身边了，省的我跟着受你牵连。”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上面那些人也是你能觊觎的？”就算谷筱婵身份见不得光又怎么样，多的是人护着她，在张毅琛身边跟了一年多她的眼界也早就不一样了，反倒是这个小助理，只有背后偷偷嫉妒的份。

小李这几句话说得很狠，那小助理好一会都没有回过神来，虽然心有不甘，她却也是不敢再在背后乱嚼舌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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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宇舜把谷筱婵送回家，一路上谷筱婵都心事重重的，他问的好几个问题她都没有听清。

好不容易到了新家的楼下，顾宇舜下车帮她打开车门。眼看着她下车就要往楼上跑，他终于忍不住拽了一下她的手臂，在她不解回视时笑问：“不请我上去坐坐吗？我还没有吃午饭。”

谷筱婵：“……”

干什么说得这么委屈，搞得好像他没地方吃饭吃不起饭一样。

在顾宇舜略带期许的眼神下，她小心翼翼地拨开了他的手：“下次吧宇舜，现在我要回去研究一下新歌，你开车回去的时候小心一些哦。”

说完她就已经飞快地跑上楼去了，留下顾宇舜看着她的背影，气笑了。

怎么感觉稍微和她混熟了一点以后，自己反而像工具人了？

目送着谷筱婵上楼以后，顾宇舜又回了趟公司，恰好小李那几人还没有离开。

一看到他小李立马殷勤上前：“顾大少。”

对上这些人，顾宇舜的表情就平淡多了，他依旧只是微微颔首，问道：“上午谷小姐状态怎么样？”

一听这话小李就明白了。

这位顾大少爷是冲着谷筱婵来的。

其实有时候他确实也有点想不明白，要说谷筱婵漂亮吧，那些大家闺秀哪个不漂亮？每个都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要说她学识丰富，那还真没有，唯一一点别人比不上的大概就是那副好嗓子。

可是顾宇舜这样的人会仅仅因为一副好嗓子这般心动吗？

再怎么说在现在大家伙看来，谷筱婵这个姑娘不是良配。

不过小李并不敢把自己的想法表现在脸上，听到顾宇舜问他就老实地回：“谷小姐状态不错，但是她对自己的表现似乎不太满意，明明她唱的很好。”

“是吗。”顾宇舜若有所思的表情，还没等小李继续说，他脸上就浮现出一丝类似骄傲的表情，“筱婵就是这样的，她对所有事都很认真，是个完美主义者。”

小李：“……顾少说的是。”

得知谷筱婵早上状态不错以后，顾宇舜才相信她是真的为了新歌才这么着急，因而他也懒得再和小李多说，“以后你们就跟着筱婵，她提什么都要答应。”

“那……完不成的要求呢？”小李大着胆子问。

顾宇舜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完不成就来找我。”

小李：“……是。”

这回，他算是彻底认清了谷筱婵在顾宇舜心里的地位。一想到上午和她说话时没用什么尊称，他一阵后悔，暗暗决定要再客气一点，要把谷筱婵当做未来顾家少夫人对待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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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谷筱婵开始尝试新生活的这两天，张毅琛的生活却是一尘不变的，甚至说是有点枯燥。白天他要在军营工作，晚上则要找各种理由约陆南楠出去加深感情。

起初确实十分甜蜜，可是陆家大小姐喜欢艺术，约会除了吃西餐听音乐会就是看一些文艺电影，这些做一次都还好，次数多了以后，张毅琛自己也有些受不了。

有几次他还会想起谷筱婵。谷筱婵从来不会强求他去约会，她体恤他下班辛苦，更多的时候是两个人在家各做各事，就算真的约会那也是在百乐门，她在台上唱歌的时候还会朝自己使眼色，模样俏皮……

眼前还放着地形图和几份文件，待张毅琛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时，他赶紧摇摇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了出去。

“副都统，这是司令长发来的密报，有几个奸细要你调查。”门被敲响，许席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张毅琛紧拧着眉，他放下文件关心道：“副都统昨夜没有休息好？”

“嗯。”张毅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最近陪南楠多了点。”

许席：“都统还是要多注意身体。”他关心道。

话是这么说，他眼中却是闪过几分纠结，都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刚知道的消息说出来。

不过想到张毅琛对谷筱婵的绝情，他还是决定不要多管闲事。谁知道他刚转身要走，身后就传来了张毅琛似是随口一问的声音：“谷筱婵她……怎么样了？”

张毅琛知道谷筱婵的日子不会好过，毕竟她是那样的爱自己，每天的社交都围绕着自己。不得不说她是一个很好的情人，不管是在生活还是在床上都很契合，如果可以他都不想抛下她。

但是和陆南楠比起来，谷筱婵又像是可以随意抛弃的小狗。

张毅琛知道，只要自己稍微关心一点谷筱婵的生活就不会太差，可是他迟早都要离开的，谷筱婵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他的庇护之下，就算他愿意陆南楠也不会愿意。

现在之所以会问，无非就是心里还有一点眷恋在，做不到完全不闻不问。

张毅琛仗的就是许席不会把自己说得那些话告诉陆南楠，谁知他话音刚落，许席的表情就变得古怪起来，其中还有一点他看不明白的遗憾。

“怎么，她出事了？”张毅琛心里没由来的一慌，他拿过放在旁边的杯子想要压制一下自己的情绪。

“也没有出事。”许席说。

张毅琛那口气还没松下来，他的下一句话就接上了：“不过谷小姐已经离开百乐门了。”

“什么？！”

张毅琛手一抖，杯子里的水洒出来了一些，他手忙脚乱地拿开手下差点沾湿的几份重要文件。

看着他这幅模样，许席眼神微黯，在心中摇了摇头。

张毅琛放下水杯，“她怎么会突然离开百乐门，那里有人欺负她？”

许席低头，心说欺负她又怎么样，你是她的谁来管这些。不过作为手下他也只能公事公办地回复：“属下不知，那里的管事说她是自己走的，劝都劝不回去。”

“去公寓找过她了吗？”张毅琛问。

许席沉默两秒，才说：“听说谷小姐已经搬走了，至于搬去了哪里——”他顿了顿，“要我去查查吗？”

张毅琛：“……”

他眉头拧得都快能夹死苍蝇，脑子里不知怎么的一直冒出来谷筱婵的声音和娇俏的脸，令他本就胀痛的头更痛。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许席的那番话中似乎有一些讽刺的意味。然而就算许席真的在讽刺自己，此时的他也没有耐性去和他计较。

“我知道了。”张毅琛有些烦躁地闭了闭眼，接着他抬手挥了挥：“你先出去吧。”

“是。”

许席离开了，很贴心地帮他带上门隔离了外面的喧闹。

然而军营办公室里越是安静，张毅琛的心就越乱，连带着陆南楠打来的电话他都没有心思再接。

谷筱婵为什么会突然离开，她有时候是娇气了一些，可本质上是个坚毅的女人，甚至于她帮他做过不少事情，这样的女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离开百乐门呢？

差一点他就在心里责怪她没有找自己，可是下一秒他猛然想起自己为了和她断绝关系，连许席和刘威都收回来了。

张毅琛没由来的有了一点后悔的感觉。可这种念头刚一出来，他又觉得自己是优柔寡断。

陆南楠又打了一次电话过来，这回张毅琛接了，刚接通就听到女人带着笑意的声音。

“我这是打扰到张副都统泡温柔乡了吗？”这道声音温和甜美，虽带着笑意，语气却是有一些强势。

陆南楠是知道谷筱婵的存在的，这不是她第一次提到这个，只是之前每一次张毅琛都会着急地解释，说自己和谷筱婵不过是逢场作戏。

可是这回听到这种话他心里十分不知滋味，他一心都是陆南楠，为了她远离伤害了谷筱婵，可是她从来不相信自己，只要是自己稍微怠慢了一点她就怀疑自己。

女人作一下可以，可一直这般会让他觉得，她不再是自己心里那个纯洁温柔的女人了。

“南楠，有什么事吗？”张毅琛问道。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但是陆南楠是何等的敏锐，他这次居然没有急着解释。

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真的在温柔乡，要么就是他腻了，不愿意再哄她了。

陆南楠心中警铃大作，她没有再提温柔乡的事，而是话音一转：“今晚有一场著名钢琴家金臣勤的钢琴演奏会，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听吧，又是音乐会。

张毅琛在心里默默道。

陆南楠从来都不觉得张毅琛会拒绝自己，毕竟她留言这么多年他都等着她，好不容易等到了他又怎么舍得拒绝呢？

陆南楠是那样的自信，然而在听到张毅琛的回复的时候，她整个人却愣在原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为他说：“抱歉南楠，晚上我有应酬。”

“应酬？哪里的应酬？”陆南楠僵着声音问。

张毅琛坦然：“百乐门。”

陆南楠：“……”

陆南楠没有说话，她心乱如麻。在他交代完地点后的这半分钟里他们都沉默着。她在等他解释，等他说自己不是去找谷筱婵而是真的应酬，而他，一句话都没说。

最后是陆南楠挂断了电话，她什么也没说。

听到电话里传来一阵忙音的时候，张毅琛人都是懵的，他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他恨不得给说出那些话的自己一巴掌，可是再拿起电话握在手中好一会后，他还是用力将电话扔开了。

这是谷筱婵第一次给他造成如此深刻的影响，好笑的是他压根没法把她从自己心里赶出去。

当天晚上，张毅琛真的去了百乐门。

把管事拎出来揍了两顿以后他还是没有承认百乐门苛待了谷筱婵。

于是张毅琛找人揍了他第三顿，在他的哀嚎声中离开了百乐门。

张毅琛的脸始终黑着，他心很烦躁，听力却好的出奇。

“张副都统这是什么意思，他和夜莺不是结束了吗？这是想吃回头草？”

“谁知道呢，他们这些人，不都是在外面沾花拈草。”

“陆小姐哪能同意他这样，我看呐夜莺就是被他逼走的，我可怜的夜莺呐。”

“是啊，没了副都统还有我们啊，虽说比不上他有钱，可这身家也不赖，这夜莺怎么就看不上我们呢？”

耳边这样的声音越多，张毅琛的脸就越黑，甚至他的手一度触碰到腰间的配枪。

谁说他和谷筱婵分开了？

就算他和谷筱婵分开了，这些人又算个什么东西！

-

离开百乐门后，张毅琛去了曾经最常去的公寓，钥匙还放在门口的地毯下，谷筱婵这女人忘性大，索性他就将自己的钥匙放在了门口。

钥匙还在，那人应当也没走？

抱着这点侥幸心理，张毅琛打开了公寓的门。

房间幽幽地传出一些闷闷的气味，似是许久没住人。

张毅琛的心飞快跳了几下，在开灯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后，心沉寂下来，如同缺了一角一般簌簌地窜着冷风。

他站在门口有几秒钟的迷茫，还有些不知归宿的无措。

谷筱婵，真的走了。

她不要这个家了。

这次，他才突然意识到，不管在什么时候，他都没有觉得谷筱婵会离开过。

作者有话说：

顾宇舜：滚，别回来当老六！